第314-315章 墓前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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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清平對何念最開始的感情,其實單純起源於一種感覺。並不是一眼就瘋狂到何等地步,而是在之後的接觸慢慢積累,她的若即若離,她的不好掌控,她區別於其他女人對他的瘋狂和扭曲,而是以一種非常清冷的姿態出現,即使看到他和沈靜在一起,她都不會盲目到興師問罪,她的隱忍讓顧清平在很多時候都覺得心疼,疼到一定程度,就會讓男人正視自己的感情。而她許多時候也讓顧清平覺得特別有意思。

    不過最開始,也僅僅是一份過往同樣坎坷讓他有似曾相識或者撓心撓肺的感覺。

    然而這感覺是最可怕的一件殺傷武器,它不經受人的控製,是在瞬間就侵占你理智的東西,它能讓愛情支離破碎。能讓婚姻成為追求感覺的陪葬品,能讓你不顧一切。

    周裔楠不知從何種渠道了解到了何念的存在,她當時正在香港陪伴弟弟考試,是有關能否到國外繼續學的一場很重要的英語測試,彼時她將弟弟從考場帶回賓館,出來訂餐的途中,接到了顧氏內部一個是她安插進去的助理的信息,是一張背影,顧清平擁著何念進入一家餐廳用餐,周裔楠的心咯噔一下,她知道他身邊有那麽兩三個女人,全部是逢場作戲,並沒有實質性的接觸,但唯獨這一個,讓她莫名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顧清平非常溫和,但溫和不等於溫柔。他向來不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他雖然看著你在笑,可眼底的疏遠和冷漠讓你覺得仿佛是隔了他十萬八千裏,他永遠那麽紳士,一起吃飯會為你拉開椅子,刮風時會將外套披在你身上詢問你冷嗎,下雨會為你撐傘寧可自己淋濕大半邊,你發過去的信息,他再晚也會及時回複你。體貼紳士,溫和包容。

    可周裔楠有時候真的好羨慕那些吵吵鬧鬧的夫妻,女人會任性撒嬌,男人會賭氣摔門,每到什麽節日都會提前好久準備一份別出心裁的禮物,可能不是很貴重,但至少承載了滿滿的心意。雖然顧清平也會記得,他不在身邊就郵寄過來,是一枚玉鐲,一副耳環,或者一個珍珠發冠,美得富貴奪目,但隻要有錢都可以買到,並沒有一丁點心意包含其中,就是迫不得已的敷衍吧。

    哪一個妻子願意接受這樣的敷衍呢。

    周裔楠曾經對母親訴苦,母親說,“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可顧清平不是一般人,他不會盲目感動,而是會抽絲剝繭,這也是你賭錯的緣故,你愛上的不是一個平凡人,你就不能用平凡妻子的心機來拴住他,如果你真的善良賢淑,他會多看你一眼,可你是假的。”

    假的嗎。

    周裔楠也曾天真爛漫過,可愛上一個無論如何都不愛自己的男人,再完美的女人也會喪心病狂吧。愛而不得,最是害人不淺。周裔楠非常不解,為什麽所有人都說她自作自受,愛一個人有錯嗎誰沒愛過呢,愛情裏沒有對錯。

    但她後來又從一部書上看到,婚姻裏有先來後到,可愛情沒有,愛情中不存在第三者,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周裔楠好恨,為什麽還有女人會和她爭搶丈夫,世上男人千千萬萬,為什麽要和她爭?

    可周裔楠忘記了,她已經擁有了太多,高貴的出身,優雅的外表,疼愛自己的父母,和衣食無憂想做什麽就能做的自由。

    人總是這樣貪婪,恨不得得到一切,還自以為很委屈,喜歡自欺欺人。

    於是十年風水輪流轉,有失必有得,可你無法選擇你得到什麽失去什麽,有時候你會覺得現有的是一種束縛,你得不到的才是你畢生追求,可你沒得選擇。

    周裔楠渴望一個孩子,顧清平死也不肯,結婚第三年後,他連碰都不肯碰她一下,她知道他的自製能力。她根本無可奈何。

    那是周裔楠第一次真正見到何念,在自己的家。

    周裔楠自己作死請了沈毅,隻想他會帶著何念來,她想看看那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能讓冷靜的顧清平都變了。周裔楠在何念出現那一刻本能的看向顧清平,那一瞬間而已,她就知道自己大勢已去。

    她在顧清平眼中看到了從沒有過的柔情和複雜,他大約真的很想拋棄自己要那個女人吧。

    那種勢在必得堅決和霸氣。曾讓周裔楠一度癡迷到骨子裏,可笑,自己的丈夫竟然沒有對自己流露過一分一毫。她明知道,明知道。可就是放不掉。成全好難啊,別人都說,得不到的就放手,還能留下一個好印象,可怎麽會呢,在顧清平心中,她早就不是一個好女人了。不擇手段,虛偽奸詐。

    她憑什麽成全。

    咬牙也要堅持下去。於是她最終死在了自己執著裏,死在了自己曾經的魯莽中。周裔楠在生命彌留的最後一刻,她並不是真的要說那樣的話,她對何念,對顧清平,在那一瞬間都放下了。她錯了三十三年,她分明是一個妻子,到最後卻像是第三者。她不願再執著,可她真的害怕,害怕顧清平會忘掉他,他會和何念有個孩子,很幸福的白頭偕老,當她從沒出現過,就像做了一場夢。然後忘得一幹二淨。

    留不下愛,就留下恨吧。沒人看到她眼底渾濁的淚水,沒人聽得到她內心的掙紮和不甘,她在人世間最後一程留下的是最陰狠的一麵。

    她真想讓顧清平看她一眼啊。

    可是沒有,他看的還是何念,他眼裏隻有她。

    何念善良,隱忍,包容。

    她曾經也是這樣的女人啊。可不被愛的那一個,怎樣做都是錯。

    周裔楠的死,並不是顧清平真的願意看到的,雖然他吩咐過馮宇為周裔楠下藥,可那也隻是他在氣急的情況下,他越來越厭煩周裔楠的裝瘋賣傻,她明知道自己嫁給他的手段非常惡劣,而且已經敗露。她還不知道進退,在何念麵前逞能,一次次讓顧清平的耐心徹底喪失。

    但如果馮宇真的做了,他也會讓他停手。因為顧清平在冷靜下來後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對一個救過自己的女人下手,不過天隨人願,她的命被蒼天收了。她彌留之際的話,顧清平根本不願答應,反正她也要死了。他答不答應她都活不了,人在彌留之際要句承諾無非是生的時候求而不得,這口氣咽不下去,才非要生者答應,但也明知道承諾了又能怎樣,真正對一個死去的人信守諾言的又有幾個。

    但何念當時逼著他答應,顧清平的心疼得讓他一個大男人都有些承受不住。她到底要多麽卑微,才能這樣隱忍。

    周裔楠在這樣對比下愈發顯得有些自私。

    何念不會讓他為難,她會為了他選擇放棄一些非常想要的,而周裔楠會為了滿足自己私欲選擇逼迫顧清平,甚至是以讓人震驚的殘忍方式。所以顧清平那一刻就告訴自己,這一生傾盡所能,也要給何念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做名正言順的顧太太。

    周裔楠死後,顧清平曾瞞著何念偷偷去了一趟她存放骨灰的墓地。秋風蕭瑟,大片的枯黃落葉墜下。他踩著這一地枯萎爬到最高處,周裔楠真正存放骨灰的墓碑就在這裏,非常安靜的佇立在兩棵蒼翠鬆柏之中,有非常頑強的小菊花在四周盛放,顧清平望著這樣一幕,有些沉默和苦澀。該怎麽麵對這個女人呢。顧清平自己也覺得說不清楚。他和她年少相識,兜兜轉轉牽扯了十年光陰,他看她從二十多歲的女孩到三十多歲的女人,從單純天真到滿腹心機,在婚姻和愛情中不擇手段,以致於賠盡了非常短暫的一生,卻是為了顧清平這個於她而言並不值得的男人,生生錯過了馮宇那樣好的歸宿。而周裔楠也是顧清平一生中駐足最久的女人,或者說,是在遇到何念之前,唯一的女人。

    她見證他從毫無勢力意氣風發。到運籌帷幄稱霸一方,他們擁有彼此最好的時光,即使沒有過兩情相悅,卻也因那一紙婚書無法遺忘和磨滅。周裔楠的墓碑在她的祖籍、帝都和上海各有一個,除了祖籍這邊是真的存放骨灰之外,其他都是為了混淆人耳目的,萬一有人氣不過顧清平獨霸華東這麽多年,掘了他妻子的墳墓呢?任何人都會把目標放在上海最大的墓園裏那一碑。

    這樣也好。顧清平省得百年後還要和她合葬,一座空碑怎麽能承載他骨灰呢,他最後隻能和何念同塚,他希望下輩子還可以因為這一生的合葬而遇到她,給她最初的美好,而不是不情願下被別的女人占有過的身體和靈魂。

    顧清平對何念縱容到了骨子裏,因為他覺得曾經血債累累又不夠幹淨的自己,配不上年輕善良的她。他鏟除了所有後顧之憂才敢這樣名正言順許諾她一個身份,也許他的愛建立在對無數女人的傷害和利用上,但他這一輩子將最純淨的都給了何念,這樣的愛情和男人,是非常難得。

    顧清平定下了一個四年之約,他對周裔楠的墓碑說,“我無法遵守你彌留之際的承諾,讓我一生都不給何念名分,我做不到,我是男人,我有權為自己心愛女人爭得最好的,這麽簡單的我都滿足不了,我憑什麽說自己愛她。裔楠,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和你結婚的五年,我做為男人沒有資格說自己委屈,可你很多次需要我,我都放下手中工作去陪你,我認為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仁至義盡。我不是不清楚你到底用了怎樣手段逼我娶你,我視而不見絕口不提,我曾非常感動我你對我的感情,可我後來想想也覺得非常可怕,愛情可以占有可以瘋狂。但不要過分,這會讓對方覺得無法承受。裔楠,你原本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女人,我聽說過你很多往事,你能夠包容和你同父異母的弟弟,甚至勸著你母親接受他,你會彈琴唱歌懂詩詞歌賦,你那樣有才情,為什麽把自己逼向了絕路。就這一件事的喪心病狂就抹掉了你所有的美好和純真,但你在我身上自私了這麽多年,還要牽連為難一個無辜女人嗎。我希望這一次,是我為你積德,來生可以助你投個好胎。”

    眨眼間,四年竟然到了。

    這麽快,如果沒有減刑的話,現在他還在裏麵沒有出來,要給何念名分的事,還要迫不得已順延。

    她從來不提,可顧清平清楚,沒有女人不計較在意這些,真正的男人不該委屈自己的女人,否則就不是男人,他已經讓她委屈了很久,他以後會為她鋪平所有路,將自己變成一個巨大的翅膀,把她和小思念都護在裏麵,風吹雨打酷日嚴寒都無法傷害她們分毫。顧清平笑著收回回憶的目光,何念還在甜睡著,唇邊有非常可疑的晶瑩水漬,顧清平無奈的笑了一聲,她和小思念這一點倒是非常像,睡相都很差。但怎麽辦,就是喜歡,這樣看著也覺得熱血沸騰,沸騰沸騰著,顧清平的手就忍不住不老實了。

    何念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覺得有滾燙粗糙的手在摸自己的腰間,她哼唧了一聲,睜開眼,一張放大的臉就在她眼前,似笑非笑望著她。她嚇得一聲尖叫,忽然回過神來,她沒好氣的踢了顧清平一腳,“回來這麽晚不刷牙滿嘴酒氣幹什麽?”

    顧清平非常無奈舔了舔嘴唇,“我在裏麵憋了三年多,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憋死我你要守寡嗎。”

    何念打了個哈欠,由於動作太大,睡衣的肩帶完全滑落。露出潔白肌膚,從她生了孩子後,漲了一個碼,顧清平餓狼一樣的目光定格在上麵,何念嚇得趕緊收攏衣服,可早來不及了,一陣天旋地轉便被壓在身上,顧清平噴出的酒氣讓何念差點熏死,她狠狠踢他一腳,“給我刷牙洗澡去。”

    顧清平無奈的親了親她的唇,心裏嘟囔,真掃興,不解風情的老女人。

    何念此時也恰好在嘟囔,真變態,不解風情的老男人。

    大概這就是默契,從上輩子注定,他們這一世一定會遇到,即使再大風雨,也無法阻止兩顆心像瘋了一樣的靠近和纏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