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出去，後座上，葉念桐被厲禦行強行拉進懷裏，她掙紮不開，索性不理他，扭著頭看向窗外，眼淚不爭氣的吧嗒吧嗒落了下來。她真的不想在他麵前哭，不想他看輕她，但是她忍不住。

    厲禦行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她還強著不看他，他伸手扳著她的腦袋，讓她麵向他，瞧她哭得梨花帶雨，他的心揪了起來，他捧著她的臉，像是捧著稀世珍寶一樣小心翼翼，骨節分明的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明明就心疼得要命，偏偏還裝得凶神惡煞的，“你還有臉哭？”

    “嗚嗚嗚……”她怎麽就沒臉哭了，她就是要哭給他看，煩死他。

    “……”厲禦行無奈極了，早上收拾她後，他接了一個電話就急匆匆走了。開完會出來，又擔心她強著性子不肯去醫院複診，也擔心複診時醫生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又匆匆趕回來。

    回來的路上，他心裏的氣已經完全消了，怎麽舍得跟她生氣呢，他疼她都來不及。

    “別哭了，徐叔會笑話你的。”厲禦行哄道。

    無辜躺槍的徐叔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連忙撇清關係，“沒事沒事，大少奶奶你繼續哭，我不會笑話你的。”

    厲禦行：“……”

    葉念桐：“……”

    到底還是怕惹徐叔笑話，葉念桐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她看著麵前的厲禦行，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啊，什麽時候他才不會主宰她的情緒？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她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就是覺得委屈。

    “好了，不哭了。”厲禦行將她擁入懷裏，開始認真反省自己，“昨天我不該胡亂吃醋，不該丟下你不理，不該讓你一個人回家，我保證，下次不會再轉身走人了。”

    葉念桐又哭又笑，她真的沒想到他會檢討自己，他這樣一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現在卻輕言細語的哄她，她眼眶一酸，險些又落下淚來，“那你下次再犯怎麽辦？”

    “罰我睡書房，好不好？”厲禦行摟著她，目光落在她臉上，看見她又落淚了，他歎息道：“怎麽又哭上了，你是水龍頭開關麽？”

    葉念桐想象著水龍頭開關的形狀，“噗哧”一聲笑了，厲禦行也笑了，“又哭又笑，也不嫌害臊。”

    “我就不嫌害臊，也不想想是誰把人家惹哭的。”葉念桐橫眼瞪他，真的原諒他了，哪怕她之前堅定了決心，要幾天不理他，現在也管不了了。他這麽頻頻示好，她見好就收吧。

    聽她舊話重提，厲禦行理智的馬上轉移話題，“對了，我叫你拿的文件呢？”

    葉念桐手指微僵，神情也有些不自在起來，她飛快的瞅了一眼厲禦行，見他正盯著自己看，她心裏更虛了。她傾身準備去副駕駛座拿背包，身體卻被他強有力的大手按住，“我來拿。”

    厲禦行微微傾身，長手一撈，就將背包拿過來遞給她，仿佛從頭到尾都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葉念桐拉開包，將文件拿出來遞給他，“是這份嗎？”

    “嗯。”厲禦行接過，順手擱在座位上，並沒有打算翻開看看。

    葉念桐實在摸不清他的心思，她坐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什麽也不說，挺奇怪的，便道：“這是海灣工程的競標書？”

    “嗯，聽說葉氏也準備競爭。”厲禦行抬了抬眼睫，盯著近在咫尺的葉念桐。

    “是啊，我早上看報紙才知道，既然你知道，為什麽還讓我碰這份競標書，不怕我偷看標底，出賣你麽？”葉念桐瞅著他修剪得很細致的後頸發梢，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會出賣我嗎？”厲禦行笑睨著她，將問題拋回去給她。

    葉念桐垂下眸，並沒有立即回答他，過了半晌，她說：“厲大哥，在這場收購戰中，我們所處的立場不同，既然你不肯放棄收購葉氏，那麽你應該清楚，將這份文件放在家裏會有什麽後果，我們應該要避嫌。”

    她說了一大堆，話卻沒有說到點子上，厲禦行靜靜地望著她，看她雙手不安的絞著，他伸手覆蓋在她手背上，說：“桐桐，我信你！”

    葉念桐像被什麽東西蜇了，她匆促的抽回手，心虛得不敢看他的眼睛。厲禦行低頭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眸色漸漸變得深沉。

    一路沉默，兩人沒有再交談，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車子駛進私人診所。

    兩人下車，厲禦行攬著她走進診所，說是診所，其實並不像一般的診所那麽小，一棟五層高的醫院大樓，後麵還有住院部。來這裏就診的，幾乎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而且需要病例保密的。

    他們來到婦科，葉念桐想起昨晚厲家玉說的那番話，雖然她的話不著調，但是她還是留了個心眼，“厲大哥，其實我就是痛經，不需要複診的。”

    厲禦行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攬著她，語氣淡淡，“嗯，檢查一下沒壞事。”

    “哦。”葉念桐應了一聲，心裏的疑慮越來越重，婦科主任辦公室，陸澤已經提前跟劉主任打了招呼，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所以劉主任看到他們來，也沒多說什麽，隻讓葉念桐脫了鞋子躺床上去。

    葉念桐奇怪的看著她，“為什麽要躺床上去？”

    “厲太，是這樣的，本來你們結婚前，就應該來醫院做個婚前檢查，確保身體健康，才好懷寶寶。去床上躺著吧，我給你檢查一下。”劉主任麵不改色道，她站起來，對厲禦行說：“厲先生，你先去外麵等。”

    厲禦行不放心的看了葉念桐一眼，轉身出去了。

    葉念桐從來沒有做過婦科檢查，她有點害怕，看見厲禦行出去，還順手帶上門，她苦著臉，“劉主任，能不能不做這個檢查，我們現在還不打算懷寶寶。”

    “厲太，既然來了，就順道檢查一下，以後想懷孩子了也不用專門跑一趟，去躺著。”劉主任拿起口罩帶上，開始準備一係列的器材。

    葉念桐見躲不過，索性把心一橫，脫了鞋子躺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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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禦行走出婦科主任辦公室，他想起剛才葉念桐求救似的可憐目光，心裏一陣陣煩躁，他從西服口袋裏抹出煙盒，看見前麵有吸煙區，他徑直朝那邊走去。

    他點燃煙，背倚在牆，目光沉沉的注視著窗外。窗外有一個年輕的孕婦迎麵走來，她臉上掛滿溫柔的笑意，那種即將為人母的喜悅怎麽掩飾都掩飾不住，他一陣恍惚。

    之前他跟爺爺說不想那麽快要孩子，是不想葉念桐過早的承受為人母的壓力。那個孩子悄悄的來了，在他們都還不知道的情況下，又悄悄的離開了。他不是不心痛的，此刻眼前這個年輕的孕婦的容貌忽然變成了葉念桐的長相，他的心揪了起來……陣估節扛。

    手機鈴聲驚醒了他，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時，煙已經燃到盡頭，燙灼了他的手。他驚了一下，連忙扔掉煙蒂，手機也掉在地上，應聲而碎。他撿起來，手機已經黑屏了，他按了按，手機沒有反應。

    他蹙緊眉頭，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剛將手機放回口袋裏，一位身著粉色護士服的小護士匆匆走過來，“厲先生，陸醫生請你過去一趟。”

    厲禦行長腿一邁，大步朝陸澤辦公室走去。

    推開陸澤辦公室門，陸澤正等著他，他站起來，將剛才的檢查報告遞給厲禦行，他說：“禦行，嫂子身體已經無礙了，但是這次受創嚴重，再加上她血液裏還殘留著避孕藥物，半年內，最好不要懷孕，否則很容易流掉。還有……”

    陸澤握拳抵著唇輕咳了一聲，臉色有些尷尬，“我知道你新婚燕爾，讓你隻能看不能吃有點殘忍，但是你能不能遵一下醫囑？也考慮一下嫂子的身體狀況？”

    厲禦行沒想到陸澤把他叫來是要跟他說這個，他俊臉上飄起一抹可疑的紅暈，“我知道了。”

    “我這裏沒什麽事了，你們可以回去了。”陸澤重新坐下來，繼續研究手裏的病例。厲禦行轉身向門邊走去，手剛握上門把，門就被外麵的人推開，他被撞了一個趔趄，還沒站穩，剛才去叫他的小護士就衝了進來，哭喪著臉道：“陸醫生，厲先生，不好了，厲太那邊出事了。”

    厲禦行渾身一震，與陸澤對視了一眼，兩人心裏想到了同一種可能，厲禦行已經拔腿跑出了辦公室。陸澤顧不上聽小護士解釋，匆匆追上去。

    兩人跑到婦科主任辦公室時，門被人從裏麵關上了，劉主任站在門外，一臉的束手無策，看到厲禦行跑過來，她像看到救星一樣，但是等她看清楚他陰戾的神情時，她的心不停往下沉。

    厲禦行大步走過去，因為著急跑過來，他頭發淩亂，氣息也顯得急促，他伸手敲了敲門，“桐桐，你在裏麵嗎？說話！”

    裏麵沒有聲音，厲禦行心裏更著急了，他又敲了兩下門，“開門，你把人家醫生的辦公室霸占了，別人怎麽給病人看病，有什麽事，你出來再說。”

    陸澤見狀，連忙叫人去拿備用鑰匙，他目光犀利的盯著劉主任，低聲喝問：“怎麽回事？我不是交代過了，怎麽還出了茬子？”

    劉主任也覺得委屈，她指著站在她身邊，嚇得瑟瑟發抖的小護士，說：“陸醫生，這事真的不怪我，都是這丫頭說漏了嘴。”

    那小護士被陸澤盯著，嚇得腿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說：“陸醫生，我是新來的，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不能說，我、我就說了一句，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說什麽了？”陸澤幾乎已經猜到了，但是還是想確認一下。

    小護士嚇得不輕，她渾身直哆嗦，結結巴巴道：“我、我說厲太清宮清得不錯，子宮恢複得不錯。”

    “……”陸澤無語到極點，他手裏怎麽會有這麽蠢的人。他歉疚地看著一直在拍門的厲禦行，他們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到別人的嘴，“禦行，我已經叫人去拿鑰匙了，你別著急。”

    “我能不著急？把自己反鎖在裏麵的是我老婆！”厲禦行大吼一聲，滿腹的怒火無處可發泄，看到坐在地上哭泣的小護士，他十分抓狂，走過去一腳踹翻了她，他還要再踹過去時，被陸澤攔住了，他惡狠狠的瞪著趴在地上哭起來的小護士，聲色俱厲道：“你他媽的說話前長腦子沒有？”

    小護士嚇得直哭，“對不起，厲先生，對不起！嗚嗚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有用要警察幹什麽？”厲禦行一腳又踹過去，氣得胃都痛了。

    就在這裏鬧成一團時，門忽然從裏麵拉開了，葉念桐臉色慘白地站在門口，她的目光掠過眾人，最後落在厲禦行身上，“我要回家。”

    厲禦行焦躁的心情，見到她完好無缺的站在他麵前時，有了一絲輕減，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邊，“好，我們回家。”

    他盯著她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但是她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空洞得讓他害怕，他握住她圓潤的肩頭，聲音放得輕柔，“桐桐，你別嚇我。”

    葉念桐覺得自己的天都塌了，眼前白茫茫一片，她什麽也看不見，隻看見一個孩子的背影，在她眼前越走越遠。

    那個小護士說了清宮後，劉主任馬上喝斥住，她雖然懵懂無知，但是也知道清宮是什麽意思。她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想起她上次來大姨媽住院的事，想起後來大姨媽斷斷續續不幹淨，想起她每天都必喝的補藥，還有今天必須來的複診。其實已經有這麽多線索提醒她了，是她笨，居然一點也沒察覺到。

    她沒想到，她一個月前懷過厲禦行的孩子，在她還沒有察覺到時，他已經悄然離她而去。而她竟是在一個月後的今天，才知道他的存在。

    她按著平坦的小腹，心中一陣攪痛，怎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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