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絕望，什麽叫痛徹心扉，葉念桐終於深切的體會到了。她的肚子裏長了一顆小豆芽。這明明應該是最值得開心的事，但是此刻，她體會到的，卻是滿滿的絕望與痛徹心扉。

    最讓她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無可避免的發生了，她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老天會對她這麽殘忍。這個孩子是誰的？是那個不知姓什名誰的陌生男人，還是厲禦行的？

    她呆坐著病床上，半天沒有反應。吳醫生覺得葉念桐的反應著實奇怪，一般知道自己懷孕了，應該是欣喜若狂的，她怎麽會一副天塌地陷的神情？她擔心地看著她，“葉同學，這隻是我初步的推斷，到底有沒有懷上。還需要去醫生做個具體的檢查。”

    葉念桐機械似的轉過頭去，望著吳醫生，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怕說話大聲一點，就會震碎什麽，“你說什麽？”

    “我建議你去醫院，做個具體的檢查，畢竟我們這裏是學校的醫務室，設備不?全。”吳醫生如是說道。

    葉念桐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這比古時候的淩遲刑罰，還要殘忍數百倍。吳醫生說她懷孕了，但是卻不能確定，這是什麽狗屁回答？

    她掙紮著從床上爬下來。雙腿因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而發軟。她拽著吳醫生的手，說：“吳醫生，我有沒有懷孕這事，請你暫時為我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

    吳醫生詫異地望著她。隨即又了然，葉念桐雖然已經結婚了，但是她到底還是學生，有些事情不能張揚。一來對學校的聲譽有影響，二來對她也不是好事，“葉同學，你放心吧，這件事我不會亂說。”

    交代完吳醫生，葉念桐這才快步走出醫務室。學校操場上有學生們在踢足球，寬闊的林蔭道上，三三兩兩的同學們結伴經過，葉念桐快步走出學校，生怕被人瞧出她的異樣。

    走到校門口，她招了輛計程車，坐進車裏，司機問她去哪裏，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現在首先要確定的，便是她是否懷孕了。

    她報了一個離市區較遠最不易碰到熟人的醫院，司機看了她一眼，發動油門向醫院駛去。

    車裏，葉念桐偏頭看著窗外，她小手按在腹部。她醉酒後的第二天，她去找厲禦行前，她便吃過避孕藥，然後之後，她又被厲禦行半強迫的做了一晚上，這孩子，會是誰的？

    她的手按在小腹上，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破碎與絕望。她整個人都疑神疑鬼起來，如果避孕藥起到了作用，那麽這個孩子有可能是厲禦行的，如果避孕藥沒起到作用，那麽這個孩子就有可能不是厲禦行的。

    她從來沒有陷入這樣荒唐且兩難的境地，如果她真的懷孕了，這個孩子是留還是不留？留下，若不是厲禦行的呢？打掉，若這孩子是厲禦行的？呆在係才。

    她快要被腦子裏的想法逼瘋了，不，她一定沒有懷上，吳醫生不是都說，她不能百分百確定她懷上了嗎？所以她不能過早的想那麽多，等下到了醫院，她做完檢查，拿到檢查結果再說。

    葉念桐雖然這麽安慰自己，但是她幾乎已經肯定，她百分百中獎了。

    抱著這樣複雜的心情，她來到醫院，掛了婦產科。她坐在門外等著，看著一個個準媽媽欣喜交加的從醫生辦公室裏出來，她的手緊緊按在小腹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護士出來叫她，她才驚得回過神來，站起來走進去。醫生看著她挺年輕的，現在未成年少女被搞大肚子，然後一個人來醫生看婦產科的，比比皆是，她早已見怪不怪。問了幾個常規問題，然後給她開了一個單子，她說：“初步診斷，你這有可能是早孕，你先去查個尿，拿到結果，你再回來找我。”

    葉念桐拿單子去繳了費，然後護士給了她一個早孕試紙和一個驗尿的杯子，讓她去查尿。她拿著這兩樣東西，像拿著烙鐵一樣，燙著她的手。她想扔掉，卻隻能握得更緊。

    十分鍾後，葉念桐臉色慘白的走出衛生間，她遵照說明書查了尿，然後對比結果，清晰的兩條紅杠，像是給她的生命判了死刑。她攥緊了手裏的早孕試紙，指甲深陷進肉裏，她也不知道痛。

    懷孕了，她真的懷孕了！

    葉念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醫生辦公室的，那位婦產科醫生見她臉白如紙，連忙叫她坐下，她像一個慈愛的長輩一般，語重心長道：“懷上了吧？小姑娘，做的時候圖一時爽快，不知道做好措施，現在後悔了吧？”

    葉念桐咬著下唇，唇色慘白，她抬頭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醫生，像是抓住最後的希望一般，“醫生，我之前吃過避孕藥的，怎麽會懷上，是不是弄錯了？”

    “小姑娘，你吃過避孕藥後，是不是又做了？”婦產科醫生問道。

    葉念桐難為情的點了點頭，醫生接著問：“再做沒有做措施，也沒有吃避孕藥吧？那懷上並不稀奇。”

    “你是說，這孩子是最後那次做的時候懷上的？”葉念桐心裏隱約燃起了一線希望，如果是最後那次做的，那麽就極有可能是厲禦行的。

    “這也不一定，說不定是之前就已經懷上了，也或者是避孕藥過期或是根本沒起到作用。”

    葉念桐心裏燃起的希望，被醫生的話一點點撲滅了，說來說去，這個孩子還是有可能是那個陌生男人留下的。她怎麽會這麽賤，怎麽會跟誰睡了都不記得了？

    醫生瞧著她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開始在處方單上寫著什麽，“小姑娘，姓名年齡，這個孩子你是要還是不要？”

    葉念桐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褲管，她腦子裏亂得一塌糊塗，可是當醫生問她要不要時，她的聽力又十分靈敏。是啊，現在確定她已經懷孕了，接下來要思考的就是孩子要不要的問題，她直覺是：“不要。”

    醫生抬頭看了她一眼，迅速在處方單上寫著，然後又問她的名字，她不敢報真名，就隨便捏了個假名，也慌報了年齡。她現在跟厲禦行還沒有離婚，就算離了婚，自己懷孕這麽大的事，也不敢讓厲禦行知道。

    醫生寫好了單子，又問道：“無痛人流還是藥流？”

    “……”葉念桐沉默了，她攥著褲管的手移回到小腹上，她低頭看著自己尚平坦的小腹，腦海裏在天人交戰。要還是不要？她不敢去賭，即使有50%的機率，這個孩子是厲禦行的，她也不敢去賭剩下這50%的機率不是。

    太難了，這個決定。

    “小姑娘，是無痛人流還是藥流？”醫生催促道，甚至沒有勸她留下這個孩子。一般結了婚的女人，不會露出她這種表情，大多知道自己懷孕了，都是高高興興的。看她年紀，隻怕是未婚先孕。

    葉念桐閉上眼睛，她還無法感知這個孩子的存在，但是卻已經感知到這個孩子帶給她的猶豫彷徨與無措絕望。她咬緊牙關，從?縫裏迸出四個字來，“無痛人流。”

    打掉這個孩子，離開國內，她心裏的傷口，總有一日會複原。但是留下這個孩子，如果他是厲禦行的還好，若他不是，那麽她將永遠背負著背叛了厲禦行的枷鎖，她承受不起。

    醫生又看了她一眼，然後開了處方單子，撕下來遞給她，“去繳費吧，繳了費，再憋尿，憋好尿去打個b超，確定胚胎的位置，回來我們就可以進行手術了。”

    葉念桐接過處方單子的手，都在發抖。她起身時，差點栽倒，還好護住了辦公桌。醫生看著她，“小姑娘，你臉色很不好，要不還是查個血，看看適不適合做人流。”

    “不，不用了，我去繳費。”葉念桐搖頭，她要速戰速決，不能拖，她怕自己一拖，就再下不了手了。她快步走出醫生辦公室，去大廳繳費。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玩她，大廳裏很多人排隊繳費，她瘦小的身體站在長長的隊伍後麵，越發顯得孤單。她捏緊手中的處方單，處方單被她捏皺。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此刻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塌地陷。她低頭看著手裏的處方單，仿佛看到夢中那個粉雕玉琢的孩子，在向自己哭訴，委屈的望著她，問她：“媽媽，你為什麽不要我？”

    葉念桐的心不堪如此重負，這些天，她差不多意識到自己可能懷孕了，但是她一直刻意去忽視種種疑點。她想，隻要等到來大姨媽了，那些猜測便迎刃而解。

    但是她沒有等來大姨媽，她等來了真真實實的孩子。雖然它現在有可能隻有豌豆粒那麽大，但是它已經存在她腹中了。

    這一刻，葉念桐的意誌軟弱了，上次，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失去了她和厲禦行的第一個孩子。現在，她卻是有意識的要殺掉她的孩子，她做不到這麽殘忍，哪怕這孩子有50%的機率是一個陌生人的，她也做不到。

    葉念桐捂著眼睛，眼淚汩汩而出，打濕了她的掌心。她該怎麽做，才不會這樣進退兩難？

    她拿不定主意，想著先出去透透氣，冷靜的想清楚了，再回來繳費。她將處方單揉成一團，轉身朝醫院大門口走去。她心情煩亂，並沒有注意到前麵的路，直到與一人撞上，衝力太大，兩人都??往後退了幾步。

    葉念桐還沒站穩，就聽一女的喝斥道：“你怎麽走路的，沒長眼睛啊？”

    顧惜穩住身體，倒是沒被撞得怎麽樣，她柔柔道：“蘭姐，我沒事。”

    葉念桐站穩後，又聽到那道熟悉的聲音，她驚愕的抬頭望去，四目相對時，她看對方也是一臉震驚的看著她，隨即倉皇轉身要走。

    “顧惜。”葉念桐快步追上去，抓住顧惜的衣袖，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是顧惜，真的是顧惜。

    顧惜今天是來孕檢的，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葉念桐。她現在挺著個大肚子，是絕不能被她看見的。她避得很快，但是葉念桐跑得比她更快，很快跑到她前麵，伸手攔住她的去路，“顧惜，我是桐桐。”

    顧惜狼狽的扭過頭去，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冷聲道：“蘭姐，叫這位小姐讓開，我不認識她。”

    蘭姐看出來，她們應該認識，但是想到葉忱的交代，她像隻護犢的母獅，擋在顧惜麵前，對葉念桐道：“這位小姐，你認錯人了，我家小姐不認識你。”

    葉念桐看著躲在蘭姐身後的顧惜，她難以置信，有一天，顧惜竟會裝作不認識她，“顧惜，我沒有看錯，是你，是我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要裝作不認識我？”

    顧惜咬著唇，沒有說話，她不能讓葉念桐知道她懷孕的事，她轉過身去，說：“我真的不認識你，我也不叫什麽顧惜，你認錯人了。”

    葉念桐踉蹌後退了兩步，心口像被什麽東西沉沉壓著，痛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說：“顧惜，你知道嗎？你才失蹤的那個月，我天天去你家找你，後來連伯母都搬走了，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我給你打電話，你的手機永遠是關機，我給你發信息，你一個字沒回，我給你留言，你也從來沒有給我回過電話。不是說好了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哪怕天塌地陷，我們的友情不變，為什麽，現在我們麵對麵，你也要裝不認識我？”

    顧惜眼裏的淚滾滾而落，她的心揪作一團。與葉忱的意外，她從未遷怒過她，她最近亦有關注新聞，知道葉氏發生了什麽事，更知道此刻的葉念桐，有多脆弱。好幾次，她按下她的電話號碼，最終都沒有撥出去。

    此刻，她們意外相遇，是老天的安排嗎，讓她們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

    她輕輕的吸了口氣，伸手拉下蘭姐擋住葉念桐的手臂，她走到她麵前，已經泣不成聲，“桐桐，對不起。”

    葉念桐快步衝過去，小姐妹兩擁抱在一起，葉念桐瞬間感覺到不對勁，她微微鬆開她，低頭看著她挺起的小腹，震驚得連眼淚都忘了掉了，她指著她的小腹，“顧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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