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十四 藏富於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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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四藏富於民

    聽著隔壁長定軍和雁門軍兩軍如今的當家主將,在討論著應該如何更好、更快、更有效、更經濟的在遼國和西夏境內進行殺人越貨、黑市走私的不法勾當,這邊開封府諸人麵麵相覷。

    站在包拯身後的展昭連歎氣都歎不出了。

    從胡謅盧承肅謀反一事,他就知道雲川在危急之時,確實有膽子能把天捅個窟窿。但是他是當真不知道這都實在是低估了她。

    她在長定關幹了三年校尉,這膽子豈止是能捅天個窟窿?這分明一出手就是要把老天捅成個馬蜂窩!

    捅完大宋的她還去捅西夏的!

    捅完西夏的她還教唆朝中武將之首去捅遼國的!

    一邊的章逄不由暗自替自家的主將抹了抹汗。這件事他自然是清楚的,平州那邊馬市的地下黑市,雲川一手建立起來以後,就撒手將所有的生意就全都扔給天狼營的主薄孟贏和他來打理。

    事實證明,雲川的眼光並沒有錯,這個因為怯戰而差點被盧大將軍就地正法的孟贏打仗的確夠慫,但是自從雲川跟盧大將軍求情,而把他調到後軍勤備,這主薄卻幹得風生水起,殺人越貨黑市走私樣樣精通,不到一年,就先後置備齊了千匹悍烈戰馬,千幅玄鐵重甲,天狼營能有今天,這位一聽戰鼓就哆嗦的主薄功不可沒。

    隻是如今,被素來以公正廉明而聞名的包拯聽見自己主將這些殺人越貨黑市走私的勾當,章逄的內心是無比崩潰的。

    而此時,展昭卻忽然打破房中沉默,起身向包拯一抱拳道:“大人,可要下屬去隔壁請楊都督與雲校尉來此?”

    包拯側頭看向他,又看了看旁邊似笑非笑,仿佛明了了什麽的公孫策,不由沉吟。

    其實無論雲川在西夏境內是殺人越貨還是黑市走私,從律法上來說,都並不歸他開封府甚至不歸大宋來管。甚至此事真若細論起來,考慮到大宋和西夏常年交戰,這到當真是大功而非過失,雖說這事也確實不能說出去,因為大宋大概實在丟不起這個臉麵。隻是……如今這房內的眾人的反應,卻著實讓人玩味。

    “雲校尉重傷剛好,行動不便,楊大都督亦是指揮雁門軍調度,辛勞多日,不若諸位隨同本府一起去隔壁,如何?”包拯既然都如此說了,餘下之人自然隨即起身。

    於是片刻功夫,聽見敲門聲而拉開門的雲川,就看見開封府一行外加章逄呼呼啦啦魚貫而入,將原本就不大的雅間坐了個滿。

    雲川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群忽然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心中暗歎:有他娘這麽批量集體蹭飯的道理麽?還他娘的在長定城最貴的酒樓蹭飯。

    她咬牙切齒正要扯出章逄先說好這頓該誰付賬的問題,卻隻覺自己袖子一緊,轉頭看去,卻見展昭一身正紅官服立在她身後,趁著包拯與楊文廣正寒暄見禮之際,以隻二人能聽得到的聲音沉聲言道:“雲校尉,謹言慎行!”

    “啊?”雲川一臉懵懂狀,瞪大眼睛半張著嘴扭頭看向身後展昭,卻隻見展昭瞬間恢複了肩正腰挺、頭抬頸直的標準習武之人靜立如鬆的站姿,仿佛剛才沒有半個字是他說的。

    楊文廣乃是從一品的邊關大將,包拯身為二品大員更是朝中欽差,二人一來一往論些朝事,雲川即插不上話也壓根不想插,於是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頭一埋、筷一抬,一勁兒埋頭猛吃,覺得不吃回本今天自己請楊文廣的這頓飯就要因為開封府的集體蹭飯行為而虧大發了。

    同時她又一邊兒琢磨剛才展昭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琢磨了半天沒琢磨透,她無奈隻能反複給坐在公孫策旁邊的展昭打眼色。奈何無論她怎麽打眼色,方才是靜立如鬆的展護衛如今是端坐如鍾,如雕像一般在那裏一坐,眼觀鼻鼻觀心,整整半刻鍾愣是文絲沒動。就連雲川腳在桌下狠狠跺了他的腳一下,也讓他半分眉頭都沒皺一皺。

    雲川正氣不打一處來,打算下點狠招逼展昭開口的時候,忽覺一道探究的目光如有實質,意味深長的打量自己。順勢望去,正是公孫策。

    雲川雙眉一挑,直接看回去,意思十分分明:公孫先生,您看個什麽?

    公孫策微微一笑。一捋長須,目光在展昭和雲川身上轉了數轉,意思更是明顯:雲校尉找展護衛有私事?

    沒有!雲川一撇嘴,啪的扭頭,誰也不理了。

    她這一扭頭,正看見不停向自己打眼色打得如雙眼抽筋兒一般的章逄。

    雲川雙眉一皺,幹嘛?

    整整跟雲川使了半刻中眼色的章逄見她終於看向自己,總算鬆了口氣,右手四指比了個四蹄紛飛的動作,又用大指在嘴上一抹。莫談馬事。

    雲川皺眉撇嘴的看著他,半晌摸了摸下巴,指了指自己,兩個手指比了個跑路的姿勢;又指了指章逄,比了個掏銀子的動作。你讓我現在跑路,待會你好付賬?

    麵對滿腦袋都是黃白俗物的自家主將,章逄的內心再次無比的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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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雲川莫名其妙的看著一臉剛死了爹娘一樣表情的章逄的時候,就聽見包拯忽然開口問道:“雲校尉,你的傷勢可好些了?”

    欽差大人問話,知道自己現在是一腦門子罪名的雲川趕忙回道:“回包大人,好多了!”

    包拯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言歸正傳,“雲校尉,今日本府與章大人一同前往草山、三葫、齊萍三村一趟,倒是見到了那頗為有意思的‘地水龍’。”

    雲川一聽包拯提到這三個村子,立刻反應過來他所說的是什麽,“‘地水龍’?大人是說那自灌溉渠吧?”她剛說完,忽然想起來展昭方才沉聲叮囑,不由掃了展昭一眼。卻見展昭此時倒是看著她了,唇角微勾,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這個可以說。

    雲川會意,當下放了心。

    公孫策頗為感興趣的側頭,“此物名為‘自……自、灌溉渠’?”

    雲川聽得公孫策說得費力,不由撫額,“地水龍就地水龍吧,隻要諸位別叫我再開場做法召喚個太上老君王母娘娘出來,這貨叫啥真不重要。”

    王朝馬漢幾人想起那日在長定城樓之上的事,不由莞爾。包拯表情卻始終鄭重,“草山村村民言及,此物乃是雲校尉用以解決草山村井水幹涸枯竭之難的?但是不知卻又為何在井水充足的三葫、齊萍二村設下?”

    雲川一皺眉,“誰說那是解決井水幹涸之難的了?井水幹了打口井就得了,用得著費這麽大勁從地下河引水鋪灌溉水路麽?自灌溉渠自灌溉渠,顧名思義,就是用來自行灌溉農田之用的。包大人今日想必不是也見過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麽?”

    包拯與公孫策對視一眼。今日他們確實不僅親眼見識了三個村子所鋪設的自灌溉渠是如何自動灌溉田地的,更見識了那東西如何被三村的村民當做有靈之龍,在田邊的龍頭噴水處設了神龕來祭祀,日日香燭不斷。

    當下公孫策將此事同雲川說了那神龕如何香火鼎盛,甚至還有不少專門前去祈福的、問卦的、求財的、甚至還有求子的。

    雲川聽著,下巴都快掉桌麵上了,一臉七扭八歪的表情的看向章逄,“這啥時候的事兒啊?”

    章逄苦笑,“就年前的事,當時長定軍跟西夏打得正你死我活,就沒告訴你。”

    雲川一捂臉哭笑不得,“算、算了,他們自己高興就好!”

    包拯正色道:“雲校尉,以本府今日所見,這自……自……?”

    自灌溉渠名字拗口,包拯一時開口忘字。

    雲川一抬手一捂臉,“地水龍!地水龍!大家都別掙紮了……”

    包拯點頭,“以本府今日所見,這地水龍讓農戶免去了日日挑水灌田之苦,能得休養生息,實在乃是一樣能力解百姓勞苦之奇物。”

    不成想雲川聞言卻是搖頭,不讚同道:“包大人,卑職和章大人鋪設這自……呃,地水龍,絕非為了讓農戶們每日休養生息沒事幹的。”

    包拯聽聞雲川所言,繼續問道,“雲校尉此言何意?”

    雲川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這才道:“包大人,卑職一直認為,想要開創太平盛世,這頭一步就是藏富於民。百姓家中想要衣食豐足、穀倉廩實,每日閑來無事休養生息,是無法真正的足衣食、滿財帛的。而且長此以往,民風必然流於安逸怠惰,並不利於世情民生。”

    公孫策聞言,不由笑了,看向包拯道:“大人,學生便說,這一點雲校尉想必不會設想不到。”

    雲川被他說得糊塗,又見包拯隻捋須不語,她不由看向展昭。那眼神分明就是“你家大人葫蘆裏賣的啥藥?”

    展昭放下茶杯,溫聲道:“今日大人往三村一行,見此地水龍一物,欣喜其可解百姓耕種勞苦的同時,亦有擔憂農戶因為久耽安逸而疏於勞作。”

    “哦!”雲川了然的點點頭,暗道這果然薑是老的辣,這樣深層的隱憂包拯亦是一眼看透。

    包拯道:“所以,不知雲校尉對此一節,有何想法?”

    雲川正色道,“包大人,於農戶而言,豐衣足食最大的難處在於,他們一年到頭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都被束縛於耕種之上。當所有的衣食都基於耕種來源,一旦耕種有任何變數,例如幹旱、水患、蝗災、戰亂,那麽一整年所有的衣食就全數化為泡影,來年必成災民餓殍、進而成為流寇馬賊,甚至揭竿而起。西北馬賊多,本身也就是因為氣候惡劣,常年旱災,動輒無收。老百姓活不下去,這才做了馬賊。”

    包拯聞言點頭,“此言確實不錯,所以,雲校尉所鋪設的這地水龍,用意在於使得農戶的衣食不僅限於耕種?”

    雲川笑道:“包大人明鑒!西北之地幹旱,卑職兩年來一直派人觀察,仔細統計過,農戶們耕種之時,有六成時間是在忙於灌溉或者灌溉相關的活計。而這地水龍一旦鋪設下來,就可以讓農戶們節省下這六成的時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來從事其他活計,如此一來,就算碰上旱澇、蝗災,家中至少有一半的進項免於直接受到災害影響。”

    章逄在旁道:“如今三村農戶合計二百七十戶,其中有五十餘戶已經開始逐漸上手其他活計,增補家用。其中多以工匠、織補為業。還有四五戶,家中男丁在天工營學習冶煉之術。”

    包拯皺眉道:“然則畢竟隻五十餘戶,其餘尚有二百二十戶,並無其餘活計。”

    雲川道:“包大人無需擔憂。我既然在這三個村子裏鋪了地水龍,事前就已然計算好了會從耕種勞作裏節省下來的勞力。不過是因為西夏這場戰事才耽誤了而已。如今戰事已畢,這二百二十戶,不出本月就能各有活計進項。”

    “哦?”包拯聽雲川說得篤定,不由奇道:“雲校尉如何這般肯定?”

    雲川挑眉一笑:“平岷二州自從馬車快道的商路開通了以來,貨商來往頻繁異常,貿易量大增,奈何各個商家,無論商路之上,還是長定城住定商鋪,人手均是不足。年前章大人與我同各個商家知會過,讓他們統計一下眼下所缺的人手,以及一年和三年之內預計將需要的人手,報個大概數目上來。如今光是眼下急缺的人手,就將近五百之多。一年期內,又會有近八百空缺。如今西夏已經撤軍了,今晚章大人與卑職一會這些商家。十天之內就會由這些商家在三村之內直接設棚招工。”

    包拯心中暗自點頭,口上卻又問道:“雲校尉,長此以往,難道不怕農戶們荒於耕種,廢農從商麽?”

    雲川也沒想到包拯問得這般細致,她點頭道,“自然想過。卑職設下兩策,當可防止廢農從商。”

    “願聞其詳。”公孫策追問。

    “其一,降低田稅,直至全免。同時提高農戶們從商的利稅。此降彼升,農戶們便有其權衡。其二,以長定軍軍糧糧庫為依,以保障每年的收糧價格。此二策可以促使農戶們從田地裏的收入成為他們風險最低最為穩定的收入,而從商收入則風險稅務皆高於耕種收入。是以保障不會有人願意完全廢農從商。”

    聽到雲川此番籌劃精細如此,包拯心中極喜,隻是他生性沉肅,是以麵上不顯,看向雲川的目光卻萬分溫和,出言勉勵道:“雲校尉思慮如此周詳,大局細節無一不推敲照顧,實在是長定百姓之福。”

    雲川跟包拯並不相熟,是以並不覺得這話有什麽特別。而開封府諸人卻均是極少聽見包大人如此褒獎誰,是以不約而同看向雲川。雲川被看得一愣,沒明白對麵這些人是什麽意思,不由看向展昭,卻見展昭此時也正看著自己,眼中笑意溫和明亮。

    這般笑容看得雲川先是一愣,隨即似是不甘示弱一般,雙眉一挑,向展昭一眨眼,竟是拋了個飛吻。

    展昭霎時一愣,仿佛沒有反應過來,半晌才明白雲川方才幹了什麽,登時猛地扭過頭,連飲三杯茶水,說什麽也不看雲川了。

    雲川登時得意非常,嘿嘿賊笑。

    雲川這番動作側過了臉,包拯未曾見到,公孫策卻是看得明明白白,心中似是了然,麵上卻是滴水不漏,全當什麽都未看見。

    唯有同樣看見雲川那個飛吻的章逄,想起長定軍中三年之前曾一度流傳出雲校尉有斷袖之癖的流言,章逄那早就被雲川打造成花崗岩一般的內心瞬間完完全全崩潰成了一地的碎沫石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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