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十六 惡法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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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六惡法非法

    歸路晚風清。

    長定城被夕陽染成淺淡金色,長街兩側,燈火初上,炊煙初升,塵世煙火,熙熙攘攘。

    兩個人從北城的長定軍大營出來,一路並肩而行,影子被夕陽越拉越長,確是和長定關將士們比試較藝了整個下午的展昭和雲川。

    雲川顯然幸災樂禍的興頭還未過,挑眉道:“展大人,當真可以啊!想當初我剛入長定軍之時,至少折騰了整整一年,才在這些家夥麵前立起將校威信來。你一人一劍不過兩個時辰,就把這幫臭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怎麽樣,展大人有沒有興趣來軍中幹一幹?”

    展昭搖頭道:“他們不過是在功夫武藝上佩服展某半分罷了。真正要若論指揮三軍臨陣調度,展某如何及得上雲校尉?”

    “哼哼,你這麽一說,我倒也不用太嫉妒?”雲川嗤道,右手搭上展昭肩頭。

    展昭心中自打知道雲川是個姑娘,就時時注意男女之別,如今被她一搭肩頭,立時就要躲開。可是忽然想起雲川身上傷勢,動作不由便僵在半路。扭頭看去,但見雲川左腿左臂俱是挪動十分不便,而當日右邊肋下的傷口連白森森的肋骨都已露出,如今也不知好了幾分,此時勉強能用的不過是右手右腳,正搭住他肩膀借力。

    展昭歎息,隻能任她扶著自己的肩頭,“雲校尉,你重傷如此,如何這般四處亂跑,不在床上好好將養?”

    雲川理直氣壯,“我軍務繁忙嘛!哪裏能日日躺在床上裝死?”

    她倒是軍務繁忙,繁忙得忽悠煽動半個長定軍來和他比試較藝,並且在一旁煽風點火帶頭叫好了整整一下午。

    展昭對於這個黑白顛倒指鹿為馬一絕的雲校尉是徹底無奈了。

    正得此時,兩個人卻忽然聽到身後一個柔媚嬌軟的聲音喚道:“呦!雲校尉?雲川!小沒良心的給姑奶奶站住!”

    展昭轉身,卻隻見身後五步開外,一個姑娘在夕陽之中盈盈而立,柳眉杏眼,紅唇勾起,一顆美人痣點在嘴角,嬌媚異常。她一身明豔瑰色絲裳衣裙,翠色兜衣緊貼著極度柔美豐滿的胸口曲線,雪白的頸子胸口半露,蔥綠色腰帶繡鞋,半透的水袖露出皓玉一般的小臂和腕子,外罩了滾了狐裘邊的披風,其上繡著大朵大朵無比豔麗的茶花,當真名花傾國兩相歡。

    那姑娘往展昭和雲川二人麵前一站,端端占盡了風情麗色。

    “哎呀呀,丹香姐姐!”雲川立馬撒開展昭,整個人都湊了上去,連左手未愈的刀傷都不顧了,一手攬著丹香的腰,一手直接往她臉上摸去,湊上前去就給了丹香頰上一個熱吻,儼然一副登徒子的模樣。

    丹香哼了一聲,一巴掌拍上雲川在自己腰間摸來捏去,十分不老實的手,“你個小沒良心的,這許多日子也不來滿庭芳看看奴家,害得我還以為你被西夏韃子一刀砍死了呢!”

    雲川也不惱,裝得十分可憐的模樣道:“哎呀呀,沒砍死也差不多啦,這不是怕身上血腥味重,惹姐姐嫌棄,才沒去找姐姐的麽!”

    “呦!可沒砍壞吧?”丹香聽聞,立馬上下打量雲川,“胳膊腿什麽被砍兩刀也就算了,□□可沒砍壞吧?否則這春閨夢裏人不行了,長定城可得有多少待字閨中的姑娘們哭瞎了眼睛?”

    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話說得露骨,雲川卻是毫不害臊,當下道:“唉,丹香姐姐在前,其他姑娘我可都不感興趣,壞沒壞,要不今晚丹香姐姐親自試試?”

    丹香一點雲川額頭,“行啊,隻要你出得起銀子,姑奶奶陪你試個三天三夜都沒問題!”

    雲川聞言立時歎氣,“滿庭芳的頭牌花魁,丹香姐姐你一晚上的度夜資是我小半年的俸祿,我可真沒那個銀子被你睡啊!”

    那丹香聞言嬌笑,一捏雲川耳朵,“瞧你那窮酸樣!”

    雲川揉揉耳朵,攬著丹香的腰,道:“我一個八品校尉,窮酸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這裏可有個一表人才還有錢的,丹香姐姐不考慮考慮?”說著攬著丹香幾步來到展昭麵前,“這位是朝廷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展大人。展大人,這位姑娘可是滿庭芳的頭牌花魁,丹香姐姐。”

    見到的第一眼,展昭就看出這個丹香是個風塵女子。見她與雲川熟稔,是以他便退在一邊默不作聲,等二人敘舊,同時也無語的看著雲川全然一副青樓常客的登徒子做派摟著丹香上下其手。

    然而聽著聽著他就發現這丹香竟也不知道雲川的女兒身份,不由訝異。

    卻不承想,兩人這舊敘得愈發露骨而不成體統,到最後他連聽都覺著不好意思聽下去,隻能扭過頭去。

    他素來禮數周全,不願以出身論人,見如今雲川竟然摟著這位丹香姑娘毫不介意禮數的直接介紹給自己,雖然訝異,於是也正了顏色,禮數周全:“展某見過丹香姑娘。”

    “奴家有禮了。”丹香一福,隨即目光十分露骨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展昭半天。展昭被她露骨的目光打量得十分尷尬,臉都發紅了,不由側過身去,“得罪。”

    丹香此時卻是嬌笑道:“確實一表人才!不知展大人今晚可有興趣來滿庭芳與奴家小聚一番?”

    展昭聽她如此直白邀請他度夜,不由更是驚詫之中,十分不自在,側過身不去直視她,“展某有負姑娘盛情,還請原諒則個。”

    “哎呀呀,”丹香聲音十分遺憾,“展大人當真好生不解風情。”

    一邊的雲川卻大笑道:“展大人,我們丹香姐姐,那可是胸大腰細屁股翹,膚白貌美床技好。長定軍裏求著被她睡的兄弟能從這長定關排到雁門關去,難得今天丹香姐姐如此熱情主動,你若不答應,可莫要後悔啊!”

    展昭聽她越說越不成體統,不由聲音微提,皺眉道:“雲校尉慎言!”

    雲川見他方才長定軍中校場之上被幾百個漢子圍著比武都沒半分怯陣,此時卻被丹香一個風情萬種的姑娘嘴上幾句調笑逼得如此,不由大笑。

    而丹香更是口無遮攔,“呦,看展大人如此……不會,還是雛兒吧?”

    她這話一出,雲川都愣了,立刻轉向展昭,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在問:展昭她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展昭頓覺既是頭痛又是荒唐,自知論嘴上功夫自己無論如何扯不過雲川,又實在無法當街言及此等不成體統之事,當下一拂袖轉身而去。直到走遠還能聽到身後兩個大笑的聲音,展昭心中千般不虞,卻又覺得自己惱得實在毫無由頭,隻覺一口氣憋在胸口,萬分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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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沉碧落,長庚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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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定縣衙的客院內,退去官袍的包拯一身常服,負手身後,在院中一圈又一圈的踱著,時而立定垂頭沉思,時而仰頭長聲歎息。

    從房中出來的公孫策在一旁廊下看了片刻,開口道:“大人這是心中煩悶?”

    包拯轉身,頓了一頓,沉聲道:“長定關的捷報和本府的折子此次乃是一同由專使送走的,這幾日想必陛下便有批複了。”

    公孫策了然的點了點頭,“大人想必是在為雲校尉之事憂慮?”

    包拯苦笑,點了點頭:“捏造邊關大將謀逆罪名欺瞞陛下,此一罪也。矯詔調兵雁門關,此二罪也。於地方篡改朝廷稅製,此三罪也。與長定軍中私建天狼營騎兵,此四罪也。這樁樁件件,都是欺君大罪。隨便哪一樣,都夠問斬的了。”

    “單此長定關一役,若無雲校尉的欺君大罪矯詔調兵,隻怕此時長定關已破,西北也會戰火遍地。”公孫策步下回廊,搖頭一歎,“大人更在意的是,雲校尉於長定關三年,整個長定增戶近兩萬,稅收翻了近九倍,每戶稅後收益五倍於之前。”

    包拯歎息更重,“本府為官三十餘年,出如此驚人政績,實是平生僅見。若非這些時日親眼所見,如何能信?隻歎若我大宋官吏皆有雲校尉之才,何愁不開千秋國祚、萬世太平?”

    “文能經世,武能安疆,這雲校尉確實是不世出的奇才。”公孫策點頭,“所以,大人想保她。”

    包拯倏然轉頭,看向公孫策。卻聽公孫策笑言:“否則大人在呈給陛下的折子裏,如何不列上‘女扮男裝,從軍戍邊,混淆倫常’這一條?大人是委實不願絕了雲校尉之才能為我大宋所用的念頭。”

    包拯歎道:“她之才若能為民所用,實是天下百姓之福。本府思慮再三,隻覺此事實在難以決斷,所以眼下隻好先拖上一拖,待到回京再說吧。何況除卻她女扮男裝之事,光是這四條大罪,當如何治,本府就已然頭痛不已。”

    “大人一生嚴奉律法,從無徇私之舉。如今竟是當真為難!”公孫策道。

    包拯道:“若按大宋刑律,雲校尉這死罪乃是毫無疑問。隻是,這四條大罪,她樁樁件件毫無私心,一意為國為民。若非她擔著如此大的罪名整治民生、抵抗西夏,何來今日長定關乃至半個北疆的安泰?若律法所在將這樣的忠臣良將為了這般為國為民的行徑問了死罪,這律法豈不成了惡法?”

    “管子曾與桓公對答於殿上,言曰有‘惡法亦法,惡法非法’之論。*乃古之大難。”公孫策勸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您一番保全雲校尉的苦心並非出自徇私枉法,而是一番公心。大人無需以此自苦。”

    包拯聞言,心下到底鬆了數分。

    他自執掌開封府事,素來公正嚴明,最為痛恨徇私枉法。然而雲川之事卻當真讓他為難萬般。一方麵從心底他無比欣賞讚歎雲川經世大才。另一方麵卻又反複質疑自己想要保全雲川的心思是否是對於此事有了徇私枉法之心。如今公孫策以春秋名相管仲的“惡法亦法,惡法非法”的千古難題來勸解他,到當真讓他想得明白他的為難並非在於是否對於雲川一事想要徇私枉法,而實在是難於“惡法非法”還是“惡法亦法”這種無數聖賢都難以決斷的問題之上。

    包拯苦笑,看向公孫策。兩人一時相顧,俱是無語,半晌卻又同時扼腕一歎:“她怎麽就能是個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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