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章五十二 共濟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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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二共濟同舟
軟紅堂賬房中,素來做事一心一意的司馬光,麵對著麵前案上堆積如山的賬冊,麵色蒼白,神思不屬。
賬房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卻是安歌抱著厚厚一摞冊子進了房來。
從出京到如今,安歌鎮日躲在雲川身後,倒是同司馬光也算混的半熟,總算不若剛剛入朝時那般,哆哆嗦嗦不敢上前,每每讓司馬光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都十分疑惑自己是否真的麵相凶惡得把朝廷的新科武狀元嚇得猶如受驚的鵪鶉。
安歌將那一摞冊子放到司馬光案上,拿起最上麵一本,遞給司馬光道:“君實兄,這一本是師兄同我二人所做的陳州民生總策,對於三年之內的策劃都在這裏。師兄的意思是請君實兄適當修……”
他話未說完,看向司馬光,卻見司馬光滿麵憂色,不由訝道:“君、君實……君實兄?”
司馬光被他喚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他,接連數次欲言又止,可想到他與雲川乃是同榜的三甲,此生隻怕都要抬頭不見低頭見,當下心一橫,張口道:“……子厚,雁回是你師兄,你可知他與展護衛……他與展護衛……他、他……”
安歌大眼睛一眨一眨,“師兄和展大哥?”
“他、他們……”司馬光麵色更是泛青,“昨夜……他們……”
安歌忽然領悟,頓了頓隨即便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他們挺般配的,君實兄不覺得?”
“般、般配?!”司馬光原本隻是泛青的臉色瞬間黑了。
安歌被他嚇了一跳,縮了脖子鵪鶉一樣窩在一旁,一雙大眼濕漉漉地,“不、不是我說的……是、是我之前偷聽到寧師兄和天音姐這麽、這麽說的……”
“他二人俱是男子,如何能……如何能如此……”司馬光隻想說“傷風敗俗”,奈何他素來那是厚德君子,不願背後詆毀同僚,這才始終不願口出惡言。
他雖然不說,安歌倒是聽明白了,為難的撓了撓頭,這才道:“這個……按我們師門規矩,這種兩情相悅的事情,男男女女也沒什麽大關係,隻要兩人自己願意便好,何況他二人本來就鎮日在一起,有點什麽也無甚稀奇……”
司馬光聞言,臉色已經由黑轉紫了。
安歌卻渾然不覺,惦記著雲川吩咐給他的事情,趕緊拿起另一本冊子遞給司馬光道:“這本裏是師兄與我做好的關於軟紅堂改建的財計預算,師兄說了……”
司馬光這廂忽然想起這些日子陳州事繁,安歌卻也常與他在一處,於是從安歌手裏接過冊子的手頓時一抖,唰的一下縮了回來,目光遊移不定的看著安歌,臉色由紫又變了白。
安歌莫名其妙的看著司馬光一日數變的臉色與看著自己時那十分警惕的眼神,撓了撓頭,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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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州城東廖府正堂之上,“傷風敗俗”的雲川與展昭,正在陳州廖員外的家中高座,談笑飲酒,好不快活。
這廖員外名富晟,乃是陳州城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陳州城郊近五成的地便都是這廖家的。這廖富晟祖上曾出過兩位舉人,一直以書香門第自詡。奈何到了廖富晟父親這代,功名不就,家道中落,一度窮困潦倒,生計不續。是以這廖富晟迫不得已棄文從商,不成想卻當真有一番成就,不過二十餘年,便成為陳州城名列榜首的豪富。
而此時,已經過了知天命年紀的廖員外一臉和善,反複掂量著手中那張請柬。最普通的灑金紅箋、簪花小楷,竟是能寫出幾分清雅風流意蘊,可見撰貼之人必是不凡。
隻是廖富晟畢竟久曆商場,陳州的局勢與雲川展昭二人來意,他自然心中也是清楚。除了自己後宅的儲糧,能讓兩位朝廷命官在此時親至他府上的又還能有甚?
“軟紅流翠宴?”廖員外一張圓臉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得見牙不見眼,“明日酉時?”
“正是。”雲川一口飲進杯中瓊漿,“明日酉時,雁回在軟紅堂內設宴宴請貴地名紳,還請諸位必定賞光前來。”
“哈哈,雲大人。非是我廖某人不賞光,實在是鄙人一介商賈,不敢與陳州官仕名紳及諸位大人並提。若廖某人一介商賈前往,隻怕壞了這等風流雅宴。”
雲川一挑雙眉,“廖員外何必過謙?您曾祖父與叔祖父皆是朝廷掄才大典上出的舉人,便是整個陳州城都曉得。您這般自貶,可便是置朝廷的體麵於不顧了。”
她這一番話說得十分刁毒,陪笑了大半個時辰的廖富晟臉色頓時便有些難看,卻仍舊笑道:“雲大人這話廖某人實不敢當。隻是如今陳州饑荒,災民遍地,廖某雖隻是一介商賈,也知當此際者,確不宜此等飲宴。雲大人既身為賑災欽差使,想來也必然做此想。”
他這話說得更是比雲川還要刁毒三分,直指雲川這賑災欽差使的官聲。前有龐昱修建軟紅堂在前。雲川若是跟在後麵立馬在軟紅堂開宴,隻怕無論她這災鎮得如何,單憑她在陳州饑荒之時在軟紅堂大擺筵席,不用等她回京,禦史台的彈劾折子便能埋了她。
雲川哪裏在乎自己官聲如何?剛要回擊,卻聽坐在旁邊的展昭開口道:“不僅雲翰林,便是包大人亦做此想。隻是如今陳州形式,總需得由朝廷欽差與諸位本地士紳有所商議,才方便行事。是以包大人這才在展某作保之下,將軟紅堂借與雲翰林,以供諸位商討陳州賑災事宜。”
展昭此語比雲川要委婉的多,卻是不軟不硬的點出軟紅堂飲宴一事,乃是身為督查百官的禦史中丞包拯親自點頭,徹底絕了廖富晟想在這方麵做文章的心思。
雲川看向展昭,眼神中意思清楚明白:展昭你可以啊!包大人的虎皮大旗你都拉?
展昭卻避過她調侃的眼神,輕輕一咳,並不理會。
以她的性子,又哪裏會在意自己官聲如何?隻是他卻不願她的苦心孤詣被無謂的風言風語所詆毀。她意欲在陳州以青樓歌坊之業以振民生,此事雖不違法亂紀,但確實有違朝廷教化風俗。他既然信她眼光心胸,便決心能護她一程便是一程。
雲川這廂轉頭看向廖富晟,單刀直入:“廖員外,雁回雖是文官,卻是邊關武將出身,做事素來不喜遮遮掩掩。明日軟紅堂設宴宴請諸位,為的便是賑災糧一事。至於請的都是誰,廖員外想必心中也必然清楚。被安樂侯龐昱揮霍一空的三十萬石的賑災糧,如今在何處,便不用雲某多說了吧?”
廖富晟見雲川竟是眨眼之間換了一副麵孔,也不由神色沉了幾分,“雲大人,廖某人雖然不過一介商賈,卻也知朝廷律例素來嚴禁官員強取民財。廖某人這糧倉裏的每一粒糧食,皆是廖某人以市價向城東的許記米鋪收購,有買有賣,賬目可查。雲大人可不能隨意構陷、強占民財啊。”
展昭聞言,第一個反應卻是要去拉雲川。他生怕以雲川的性子,聽了廖富晟此言便要直接打人先打臉。
卻不成想雲川倒是半分未惱,隻微微一笑,道:“廖員外啊,你大可以告訴本官,你確實不知那許記米鋪本就是孫鶴年的妻家親戚所開,為的就是將這些賑災米糧的來路洗白。隻不過……”她說到此處,看了一眼展昭,隨即轉向廖富晟,“廖員外想必知道,昨日陳州北門之下,數萬饑民險些□□。若非我等及時鎮壓,此時整個陳州城隻怕都已是亂民橫行之處。就算是如今,震懾住這數萬饑民不敢亂來的,除了我以自家項上人頭擔保的米糧,更是這守在城中巡邏的兩千廂軍。”
聽聞她說到此處,展昭與廖富晟同時會意。展昭眉頭微蹙,沉默不語。廖富晟卻是瞬間白了臉色。
雲川哪裏會顧及二人臉色,理直氣壯道:“廖員外明日若不願意賞光,雲川自也勉強不得。隻是麽……明日軟紅堂名紳齊聚,雲川隻怕必然要調動此次前來的兩千廂軍全力護衛。到時候對於陳州城其餘地方的防衛隻怕必然有所鬆懈。到時候若是陳州城內的饑民們一不小心聽說了原本賑災的糧米此時都在廖員外的倉裏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那倒是若是做出什麽事……雲某卻也是難以管束啊!”
她這話分明就是說:你若有膽明日不去,我就有膽煽.動災民直接洗.劫了你家!
“你……你!”廖富晟聞言之下,立時憤怒衝頂,騰地站起。他富甲一方,也算是久與官員打交道,卻何嚐見過這般連朝廷體麵都不顧了,公然威脅用如此流氓手段的欽差?
雲川見他惱了,更是笑如春風,也跟著站起身,一拱手:“廖員外太客氣了。本官尚有事物待理,先行告辭。廖員外留步,無需相送。”她說著一甩袖子,便揚長而去。
這廂展昭站起身,看向臉色雪白,不知是氣是嚇的廖富晟,心下哭笑不得歎了口氣,向廖富晟拱了拱手,頓了一頓,開口道:“廖員外久在陳州,想必並不清楚一件事。”
廖富晟心中雖然對雲川憤恨不已,但展昭卻是官聲在外,比雲川不知好上多少倍,是以他也並不敢給展昭臉色,隻恨恨的哼了一聲,“展大人所說何事?”
展昭道:“雲翰林之前曾在長定關執掌民生稅賦之策三載,廣受當地商賈擁戴信賴。長定城如今商賈雲集,貿易發達,想必過不了幾年,必然成為西北商業重鎮。展某雖並不精通這些民生之事,但是卻也能看出,雲翰林絕非殺雞取卵之人。明日之宴廖員外若是不去,隻怕會錯過天賜良機。”
他說罷也不多留,一拱手轉身而去,獨留廖富晟一人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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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出了廖府,幾步追上雲川,看著她半晌,歎了口氣,剛要開口,卻兀地被雲川打斷:“展昭,你要是問我廖富晟當真不來,我會不會煽.動災民去搶,那我告訴你,會!不僅會,我還可以告訴你,到時候饑民暴.亂,可不僅僅隻是搶糧,就是他家一家老小,隻怕也活不下來幾個。你要是想質問我怎麽收拾殘局,我也可以告訴你,包圍廖府,所有暴.亂饑民一律射殺的□□手,我都備好了!你要是想質問我怎麽能幹出這種煽.動暴.亂草菅人命之事,我更可以告訴你,在我眼裏,為了陳州之後幾十上百年的民生,如今就是死上幾百上千號人,我雲川也不會多眨半下眼睛!”
展昭聽著她驚心動魄的話語,以及帶著三分狠厲的眼神,足足半晌,終於歎了口氣,開口道:“我隻是想問問,接下來該去哪家了。”
雲川驀然瞪大雙眼,隻覺得自己這是一拳打到棉花裏。她原本做好了和展昭大戰三百回合的準備,卻不成想展昭連她的招接都不接。
展昭見她目瞪口呆,一臉不爽之中帶著茫然的模樣,不由笑歎,揉了揉她的頭。她的濃密頭發和她的性子一樣,又倔又硬。“雁回放心便是,我想這廖員外明日必是會去的。他若當真不去,我替你將他綁去,可行?”
“綁綁綁去?”雲川目瞪口呆,隨即一步上前,一把揪住展昭的臉頰用力一扯,“不是易容的?展昭……你、你今天不是吃錯藥了吧?這種搶劫綁架的勾當,不該是我的專長麽?”
展昭被她摸得臉騰地紅了,一把扣住她手腕,“雁回如今還有時間關心這些,可見是篤定今天能一一訪完清單上所有的陳州富戶了?”
雲川這才放過展昭的臉,一看手中清單,登時“嘿”地一聲笑了,“這家好!陳老宰輔家!展昭!走!咱們去!這陳老宰輔要是不答應,我就強搶了他家三個公子回去調.教!”
展昭登時臉色一黑,頭大無比,一把扯住雲川,“雁回,陳老宰輔家,我去便可。你在街對麵等著!”
雲川一瞪雙眼:“憑什麽?你去?我這種威逼利誘趁火打劫的本事,展昭你能會幾分?少來壞我事!更何況,陳老宰輔家那三個相貌俊俏的公子,怎麽也不能便宜了你!”
展昭被她氣得早就沒了脾氣,恨恨道:“展某雖然沒有雁回的本事,卻也有展某自己的本事!倒不如你我二人比試一番,且看誰能盡快說服更多富戶明日前來軟紅堂。至於陳老宰輔家的公子……這等時候,雁回是要貪色還是要米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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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比就比!”雲川隨即萬分為難的摸了摸下巴,“唉……不過這可當真難選哎……米糧雖然重要,但是他家三公子據說唇紅齒白貌似潘安……叫什麽來,陳瓊?還是陳珣?”
展昭咬牙道:“雁回莫忘了,你的項上人頭,還懸在這兩日後的賑災糧上……”
“糧!”雲川立刻劃清立場。再怎麽顏如宋玉貌似潘安,也終究比不上自家小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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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炷香時分,蹲在街對麵的雲川便見剛進去不過片刻的展昭,竟是施施然由大門而出,身邊還跟著陳老宰輔家的大公子陳瓊。那陳瓊當真十分俊逸,姿態翩然,一路卻是跟在展昭旁邊,殷勤有加。仿佛不是被逼參與明日的流翠宴,倒是像在相送恩公一般。
眼見著展昭與陳瓊拜別,隨即走向街對麵的自己,雲川騰地一下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展昭,“展昭,你到底用的什麽辦法?竟然兩炷香的功夫就讓他家點頭了?!”
展昭負手而立,見雲川一臉不可思議與好奇,不由心中大快,卻單單挑眉不語。
雲川那裏能容的展昭那山人自有妙計的模樣,頓時惡向膽邊生,身體向前一頃便要貼在展昭身上,一隻手更是直接摸向展昭的臉頰。
展昭心中頓時突地接連漏了兩拍,臉頰瞬間火燙,一個躍身閃了開去,壓低聲音道:“大街之上,雲川你……”
“哼哼,你說是不說?”雲川眼疾手快的扯住展昭腰帶。
展昭被她一扯衣帶,一瞬間當真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警惕大盛。然則麵對雲川那隻手,他竟卻又不敢去碰觸。
昨夜一幕幕瞬間浮現,他如今簡直無法想象自己到底是如何鬼迷心竅,居然和她做出那等事來。甚至……竟有些享受!
若不是中途被司馬光與安歌打斷,他簡直不敢去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會與“私德不檢”一事搭上幹係,心中無比惱恨自己,整整一夜竟是輾轉難眠。
直到今晨間見到雲川神清氣爽一夜好眠,竟是毫不在意昨夜發生過什麽,理直氣壯的在陳州府衙橫行,竟然還能笑著向一臉蒼白的司馬光打招呼!
簡直是毫無廉恥!心中浮現這句話之時,他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此言是在說她,還是在說自己。
隻是……當他知道她滿麵春風得意步出陳州府衙,是要前往陳州各個富戶家中“說服”他們明晚前來軟紅堂赴宴,商談陳州賑災一事之後,他的腳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來。
他自己的理由無比有力:天知道他若是不跟上來盯緊了她,到得晚上會不會有成群的陳州富商們哭天搶地的到府衙擊鼓鳴冤!
眼見著自己要是再不說,她顯然不介意在這陳州大街上,再讓大宋朝廷的體統喂一次狗!
展昭閃身、一退足足兩丈有餘,歎息道:“唉……四年之前,陳老宰輔的夫人回娘家省親,途經山東,遭遇劫匪。恰逢我回鄉祭祖,便順手相助。是以今日,陳老宰輔才答允明日必定遣其長子前往軟紅堂。”
雲川登時目瞪口呆。
“………………展昭!你這是作弊!”眼見著揚長而去、直接前往下一家的展昭,雲川跺腳大叫。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雲川同學,你這般無論是治民生還是睡男神,動不動就強上,真的好嗎?
雲川:師兄教導的好!
寧澤:………………我雖然教導過你對方不配合就強上,但什麽時候教導過你這麽不講究的強上?
雲川:多練習練習就好了!
寧澤:…………說來有理。
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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