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想殺不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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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的緣由是因為一隻蟋蟀。
當時京中的世家子弟時興鬥蟋蟀,每個人都以馴養蟋蟀為傲,無論鬥的結果如何,出門在外總要有一隻傍身,才顯得不落俗套。
杜恪辰聽聞宮外時興這個,也想弄幾隻玩玩,可他的母妃不讓,宮裏沒人敢給他帶,且管易又被魯國公召回去祭祖,他一個人煩悶難耐,為此生了好些天的悶氣。
管易祭祖回來,變得不愛理會杜恪辰。除了平日的太傅授課,他便自己關在偏殿,說是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讀書,到了夜裏也不回原先的寢宮,隻管在偏殿長住。
杜恪辰察覺出不對勁,趁著夜黑風高,潛進偏殿,發現他竟然養了一窩的蟋蟀。他眼紅,他嫉妒,他想和管易和解,他也要玩蟋蟀。
“也不是不可以。”管易護著他好不容易帶進宮的寶貝,“我分你幾隻蟋蟀,月考時你便要輸我幾回。”
杜恪辰自然不依,“拿你一隻要被揍一回?”
“不然呢?你拿了我的蟋蟀,還想揍我不成?”世上哪有這般凶殘的事,賠了蟋蟀又要挨打。
杜恪辰想了想說:“你我也大了,總是打來打去也不太妥當。這往後吧,便改成鬥蟋蟀吧?”
“鬥輸的還打?”管易長得文弱,又不愛學武。剛進宮那會兒若不是偷襲成功,他便隻有挨打的份。這些年兩個人也大了,杜恪辰身量比他高出半個頭,寬肩長臂,總是打得他連連告饒,連想偷襲都沒有機會。
“那,不打了?”
“隻要是不打了,便讓你玩。”
於是,小小少年郎便成了莫逆,終日在偏殿鬥蟋蟀。可鬥著鬥著,又覺得無趣了。二人偷偷溜出宮去玩,開始的時候都是贏的,可贏多了遭人恨,還沒回宮便被幾個世家子堵在空巷。
結果可想而言,這些人被揍得很慘,卻因此驚動了守城的宿衛軍。宿衛軍把他們抓到京兆衙門,京兆尹一見是三皇子和魯國公世孫,當場嚇尿了,忙不迭把他二人送回去。
先帝知道後震怒,罰他二人麵壁思過,抄寫四書五經。二人的革命感情也因此打下堅實的基礎,焦不離孟。直到杜恪辰披掛征戰,管易也是生死相隨,禍福相依。
這王府中杜恪辰最信得過的人,非管易莫屬。可是話又說回來,最為杜恪辰著想的人也是管易。除掉錢若水,對杜恪辰乃至厲王府,絕對是有益無害。是以,若說管易是幕後主使,杜恪辰覺得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管易調動驍騎營死士,並不需要他的調兵信符。
狂風驟起,大開的窗戶被吹得吱吱作響,方才還是萬裏晴空,須臾間已是遮天蔽日,風沙肆虐。
管易走過去闔上窗戶,“是二十三年。”
杜恪辰愣了一下,“歲月不饒人啊!”
“這二十三年是如何渡過的,厲王殿下想必不會忘記。”管易甚少會如此鄭重其事地稱呼他殿下,“當初為何會年少披甲,殿下可還有印象。五年前,先帝駕崩,殿下又是如何被趕到這荒涼的西北,你若是忘了,我可沒忘!”
杜恪辰啞然。
“這王府之中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監視著殿下,殿下難道要裝作視而不見,與他們和睦相處一世一生嗎?”管易轉過身,撩袍跪地,膝蓋與地麵碰觸的聲音格外響亮,“王爺有顧忌,可管易沒有。王爺不方便做的事,管易代勞。”
杜恪辰扶起他,“老管,你這是幹什麽?你也說了,這王府內有太多的眼睛在盯著本王,也不在乎多一雙。且錢若水的身份特殊,豈能輕易除去。”
“這便是今上的精明之處,讓殿下想除卻不能除。”管易也知此中利害,“但求殿下莫要對她上心,始終留著一分戒備。”
再打開門,屋外已是另一番景象。黃沙彌漫,已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簷下執戟護衛的鎧甲上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連眉毛都沾染了淡淡的黃。樹葉紛揚,卷地而起,又漱漱落地,翻滾向前。
西北的秋天總是來得要早一些。
夏辭西穿過風沙站在橫刀閣前,衣不束帶,恭恭敬敬地施禮,臉色稍顯憔悴,“夏某參見王爺。”
杜恪辰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不悅,可又不便發作,頭一偏示意他進來。
夏辭西摸了摸鼻子,覺得討人嫌果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乖乖地走進那間剛剛清理過的書案。
曬過的書卷堆了一地,架子上放著零星的幾冊攤開的書,看樣子已經曬得差不多了。
“你還有膽進厲王府?”杜恪辰對他的反應有些詫異。一個普通的商人,經曆過被死士追殺,還能淡定地守在城門口,如同在談論天氣一般,跟他說遲歸隻是迷路。他的處變不驚,從容不迫,都讓杜恪辰不得不疑惑。
夏辭西笑容滿麵,“夏某是來請罪的!”
杜恪辰冷哼,“還知道來請罪?”
“其實,夏某認為,應該是王爺向我賠禮才對。”夏辭西笑意不變,在杜恪辰發怒前,繼續道:“夏某與錢側妃外出,遭逢王爺死士的襲擊,差點連命都沒了。這難道不是王爺馭下不嚴之過嗎?”
“你……”杜恪辰怒目而視,“本王還未追究你私自與錢側妃外出,而致他人有機可乘。”
“是以,夏某來請罪了。請罪之後,向王爺問罪。”
“你有何資格向本王問罪?”
夏辭西不懼他愈發陰沉的嗓音,“夏某與錢側妃乃是故交,在京城又得錢大人多番照拂,在舉目無親的涼州,算起來也是錢側妃的娘家人。王府女眷太多,王爺照顧不周,也是難免的。隻是自家人要殺自家人,我這娘家人便想要問上一問,是王爺想殺錢側妃嗎?”
“當然不是本王。”
“既然不是王爺,為何至今仍未找出凶手?”夏辭西咄咄逼人,“鎮西軍隻聽命於王爺,現下卻有人能調派王爺死士,王爺卻仍是袖手旁觀,軍威何在?”
“輪不到你來妄論本王軍務。”
夏辭西話鋒一轉,“夏某一介商賈,自然是不敢妄論軍務。隻是想提醒王爺,安逸的日子過久了,不見得好事。”
杜恪辰眸子微眯,“不勞夏公子費心,本王的側妃,本王自會護她周全,即便本王是個閑散的王爺,想保自己的女人,還是不需要外人的插手。”
“夏某一直不明白,這大魏泰半的江山是王爺打下來的,戰功赫赫,無人能及。先帝駕崩時,你與氐族劍門關一役不容有失。等你回京時,今上已經登基。你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卻落到別人手上……”
“夏公子,今上是本王的皇兄,大魏江山還是姓杜。”杜恪辰不得不提醒他,“本王為大魏打下江山,與誰坐江山,並無衝突。夏公子,你來請罪,本王受了,你再問罪,本王也受了。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本王少陪了。”
這是杜恪辰不能觸碰的底線,他與當今皇上的種種傳聞,他不願意回避,也不願意深談。他擁兵自重,退守西北,不問朝政,乃是他最大的退讓。朝中如何,皇上如何,他都不願觸及。
錢若水霸占了杜恪辰的寢室,室內血腥味極重,扔在地上的棉絮血跡斑駁,夏菊和銀翹守在榻前為她擦汗。她睜著眼睛,因為疼痛而不得安眠。
申大夫為閔雅蘭把過脈,還是被請到了橫刀閣。一進屋,看到一室狼藉,搖頭歎氣,“這回不會又是自己砍的吧?”
錢若水眼眸轉動,落在申大夫身上,微微一笑,“我做不到這麽狠。”
申大夫從藥箱拿了五瓶治刀傷的藥放在桌案上,“大當家讓在下帶來的,還有一些其他的去除"mi yao"的方子,會陸續帶進來。”
錢若水很慶幸,還有一個夏辭西在,讓她在孤苦無依的涼州感覺到不那麽淒涼。可是他很快便要離開,她再度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在前世她也是這樣,一個人忍受長夜的漫漫,隨時都有可能被拆穿身份的危險,草木皆兵。然而,最後她被自己人出賣了,被塞進汽油桶沉了海。她至今仍記得海水滿溢的窒息感,那是掙也掙不脫的桎梏,隻能任由腥鹹的海水灌進她的五髒六腑,直至在另一個時空醒來。
很幸運,她穿到一個嬰兒的身上,還是個殷足的世家,有疼愛她的雙親。她以為,這一世可以過著平靜而安逸的生活,可上蒼並沒有眷顧她,隻給了她十五年安穩的日子。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大當家的傷勢無礙吧?”
“無礙,皮肉傷罷了。”申大夫來之前,已經為夏辭西包紮好傷口。他傷在腰側,傷口不深,且他身體強健,不出三日便可行動自由。
錢若水鬆了口氣,問:“給閔夫人把過脈了嗎?她是真得了熱傷風嗎?”
申大夫答道:“閔夫人是得了熱傷風,終日昏睡。在下給她把了脈,她的傷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是不知為何一直昏睡。”
“哦?可曾看過她擦的薄荷藥膏?”
“不用看,進屋的時候便聞到了那味。”申大夫從藥箱裏掏出一條帕子,淡淡的粉色,“側妃聞聞,是不是這個?”
夏菊接過,放到錢若水的鼻前,她嗅了幾下,蹙眉道:“嗯,沒錯。”
“聞不出來加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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