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家裏的人或是外麵的人想要連起手來對付他，到時候你能幫他什麽？你的娘家又能幫他什麽？我想僅僅是憑一條‘父不詳’就足夠成為別人拿捏他的把柄。小五已經因為你跟你母親而失去了他自己的母親，即便是這樣的情況，你還要繼續在毀他的道路上前行？”

    蘇毅和說了很多很多，那晚上秦桑的嘴裏吃進了多少美食，她的耳邊便也灌過了多少蘇毅和的循循善誘。

    可是，那時候的她懂些什麽啊？即便不用蘇毅和來說，她也是有原則有堅持的姑娘，知道秦碧月同他的母親鬧成那樣，也知道自己現在就像陷進了泥地裏一樣，她又怎麽再忍心去拉他一把，害他也弄得滿身的髒？

    可是那時候的秦桑年輕啊！

    因為年輕並且固執，所以心裏再明白的事情也不願意這樣被人當麵說了出來。

    她吃完了東西擦了擦嘴起身，抱起自己待會還要上課的書本，她說：“蘇叔叔，您說的話都說完了嗎，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明白啊？還有你說的這些關於蘇楠笙的事情都同我沒有關係，我從來沒有接受過他，現在不會，以後則更不可能。”

    蘇毅和的麵色不改，還是一副溫柔的好好先生模樣，“你對他是沒有什麽，可是你敢保證他對你就沒有什麽嗎？”

    “那是他的事情，與我無關。”

    “秦桑，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你知道小五為了你可以什麽都不在乎亦什麽都不要，所以你今天才敢理直氣壯地在我麵前說這些。可是，你現在再清高又能如何呢？你知道他有多喜歡你，也知道他有多離不開你，隻要有一天我不在這世上，隻要他還願意為你張開雙臂，你就總歸會有守不住向他撲過去的時候。而到那時，我能耐你何呢？”

    秦桑黑臭著臉，“你說的這些我沒有想過。”

    “可是他有想啊！我的好兒子，我蘇毅和這輩子花盡心血來栽培的接班人，怎麽能夠被你這樣的人給毀了？我知道自己能夠壓製住他和保護他的時間已經沒有太多，若是再不為他做些什麽，就算下到地裏，大概也會死不瞑目吧！”

    秦桑氣憤離開，回到自己半大的出租屋裏。

    老式的留學生破樓，樓道裏來來去去的都是不學無術和打黑工的學生，住在這裏的學生也大多並不富裕。

    秦桑上了樓，開了門便見滿滿一屋子的鞋和衣服。

    蘇毅和不知道什麽時候跟過來的，錯開她的身子往裏走，打開所有的衣櫃和鞋櫃問她喜歡嗎？

    秦桑不明所以，睜大了一雙無辜的眼睛怔怔地望著麵前的男人，卻聽他說：你知道，楠笙現在還在吃我的用我的，若我不同意，他隻能活得比你更不如。”

    她那時候說了些什麽，到了現在其實已經不大記得。她就記得自己情緒激動，不知不覺間就把蘇毅和給得罪了，後者二話不說，重重的一記巴掌，打得她頭暈目眩時才冷笑道：“我能給你更好的生活，但代價就是你再不能招惹他了。”

    再然後的一年時光裏，蘇毅和或托人或親自，斷斷續續地來找過她幾回。有時候是給她比以往更好的生活，有時候則是再再提醒著她，倘若她要繼續糾纏蘇楠笙，那最終的結果就是讓他這位父親選擇拋棄這麽個不爭氣的兒子。

    秦桑從來不覺得擁有萬貫家產是件多麽了不起的事情，更何況她同蘇楠笙都已經長大，他們可以靠自己的雙手自己掙錢給自己用。

    再然後，蘇毅和果然停了蘇楠笙所有的現金和卡，他也不得不跟她一塊兒到唐人街的中餐廳裏打工。

    秦桑在水池邊洗碗，蘇楠笙便挽高了袖子在旁邊擦碗。她累得滿頭滿臉的汗，他卻因為不會擦碗弄了一身的水漬，還要笑笑地抬手來為她擦好。

    秦桑本來以為，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真有一種感情是可以拋棄所有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可是，這樣的日子從夏天過到冬天，氣溫一日日下降，到了後來，即便是中餐廳裏洗碗這樣的室內活，也經常凍得人手僵腳僵。

    為了節省開支，中餐廳包的午飯秦桑經常要分成兩頓，一頓中午吃，另外一頓便打包帶走，晚飯還能將就吃。多時蘇楠笙連自己那份也不管飽，卻偏要也學她的樣子，除了分作兩頓，還要把好肉和好菜單獨分出來，多撥一些給秦桑。

    這樣的日子強忍了幾日，到了後來秦桑才聽他的同學說起，因為交不起房租，就在入冬以前，蘇楠笙已經被房東從高級留學生公寓裏搬了出去。

    秦桑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剛剛放學準備去打工，“那他這段時間都住在哪裏？”

    “有時候是教室，有時候就到別的同學那裏擠一擠，要是擠不下的話也睡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圖書室，反正有暖氣的地方總歸比他整夜地蹲在樓道裏強。我們都不知道他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看著他每天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地來找你，就覺得這事兒也應該同你說一聲。你看要是能接受他的話，能不能就別把他這樣吊著，要是接受不了，不如就趁早分。”

    秦桑簡直沒有辦法形容自己那時候的震驚。

    她想過因為自己同蘇毅和的不歡而散，他可能當真會如當時所言，斷了蘇楠笙的營生。

    可是，斷了營生又能如何？她秦桑不也一樣被自己的母親拋棄，然後流落在異國他鄉獨自一人？

    她總以為自己咬牙堅持挺過的一切，蘇楠笙便也可以。

    隻是她沒有想過自己曾經經曆過的看似稀鬆平常的一切再次在他身上經曆，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幅樣子。

    他依然在她麵前嬉笑怒罵，依然把臉自己都吃不飽的飯和肉撥給自己——秦桑吃著吃著總會低下頭去，他便伸出大手揉著她的後腦勺道：“你再忍忍，最多還有一年，你再忍忍，等我畢業了掙錢了就給你買好吃的，每天都把你喂成個大胖子。”

    她紅著眼睛抬頭看他，眼睛裏麵波光盈盈。

    他便笑罵她是傻瓜，說你怎麽那麽饞啊！也就說個吃的，瞧把你激動成了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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