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南城一時接不上話來，隻能站在原地看著蘇楠笙。

    就見蘇楠笙一邊抽煙一邊微眯著眼睛，抬手的時候用手背揩了把眼睛，西城的夏天比海城要悶熱幹燥許多，他的額頭和眼角上都是汗水，自己看不懂也分不清的汗水，卻分明看見他拿煙的手一直在顫抖。

    靳南城抬頭迎麵看著陽光，又覺得那光份外刺眼，刺到他什麽都看不清，也失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不知道能勸什麽，於是隻能幹幹站著。

    蘇楠笙又抽了一會兒煙後才低聲說道：“我知道我這輩子挺對不起她，也挺欺負她，真的。她欺負我的時候我也憤怒也想要報複，可是轉回身的時候我又覺得，欺負她我也不會好過，到不如讓她來欺負我，她還願意欺負我，就證明心裏還有我，隻要有就行了。”

    靳南城收回明晃晃的視線，“秦小姐是大蘇先生的遺孀，就算你再喜歡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

    靳南城的話刺痛了蘇楠笙，也令後者本就迷離的神情變得更加捉摸不定。

    蘇楠笙不停地抽煙，隻顧不停地抽煙，等到把手裏的這一根滅了以後，他往地上一丟，“我知道啊！這就是她最欺負我的地方，她當初寧願選擇我爸那個老頭子也不要我，她在我跟她之間築起了一道牆。可是，就算是那樣我又能怎樣？她對我不理不睬的時候，她把我的東西從她家丟出來的時候，她跟我說……當年把我媽從樓梯上推下去的人是她的時候，我都沒覺得怎樣，我一點節操都沒有，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她什麽的，就覺得她說那麽多話都隻是為了證明她不要我。”

    蘇楠笙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那種扭曲著卻沒到達眼底的笑意看在靳南城的眼裏隻有那麽令人難受。

    靳南城說：“她不要你還怕沒有人要你，你蘇楠笙想要什麽女人沒有？”

    蘇楠笙的笑容變得更加怪異，哈哈著抬手去拍了拍他的肩道：“可是就這一個，南城，不管我再怎麽努力再怎麽做，我就是得不到，她不要我。”

    “也許秦小姐有她自己的苦衷，你們都是受過傷害的人，正因為傷痕累累，又因為過去背負的一切都太沉重，所以，才沒辦法靠近彼此。”

    蘇楠笙笑著笑著，又抬手揩了自己的眼睛一把。這一次，靳南城都沒來得及去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他已經往前走幾步，與他錯開些身子。

    蘇楠笙走著走著，低頭，“我也不要她有多愛我，隻要她別欺負自己，也別讓外人把她欺負了就好。”

    ……

    秦桑最後一次來醫院包紮傷口時，蘇楠笙並沒有陪同。

    她坐在診療室的塑料椅上，任護士小姐幫她把脖子上和身上的紗布取下，又擦了些藥後才起身準備走。

    護士小姐把幾個藥品打包，遞給她的時候說：“你身上的其他傷害都沒有問題了，幾個破了口子的地方也不用再包紗布，就這樣透透氣，自己記得擦藥，過幾日就能好。”

    秦桑點頭，接過對方遞來的口袋以後診療室的房門又被人從外麵推開，這次站在門邊的是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見秦桑還沒有走，向她招了招手道：“秦桑？”

    秦桑點頭。

    “你跟我過來一下，有幾句話跟你講講。”

    秦桑提著口袋出了病房，進了這位女醫生的辦公室後才知道後者是主任醫師，這個邊遠小城鎮上唯一的一家正規醫院，掛在進門大廳裏的醫生照片就是這位，是招牌。

    秦桑進去以後坐下才聽那位女醫生道：“前幾日陪你過來的那幾個男的……就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的，他是你男人麽？”

    秦桑被問得一頭霧水，但很快反應過來，這位負責任的女醫生當時也過來給自己看過，這時候問這句話，大抵是以為她遭了家庭暴力了。

    秦桑想了半天措辭，那女醫生已經又接嘴道：“我知道你們都是從外地來的，可能也沒打算在我們這個小鎮上待多久。可是有些話我要同你說說明白，你那天的傷特別嚴重，表麵的傷口和淤青都不算什麽，關鍵是你的小腹撞到硬物上了，我不知道你當時還有沒有印象，反正你下麵是出了血的。我們給你照過ct，當時其實就是為了保險起見給你做了個全身檢查，發現你出血的原因不隻是因為小腹撞到硬物，還有你幾年前做的一場手術，剖宮手術。那手術也不知道你是在哪做的，傷口縫合得簡直粗糙得不得了，一撞就破，才導致你出血嚴重。”

    秦桑心有餘悸，頓了半天才開口：“我、我以前懷過孩子，還差幾個月就生了，但是後來摔了一跤，沒了。”

    女醫生點了點頭，“難怪，我一看你那子宮就像是有過孩子，但怎麽比生過的傷得還重？你的外傷我們醫院能治，但裏麵的傷我們治不了。反正你也是要離開這個小鎮，不如這次回去就好好找個醫院看看，把身子再調理調理。家庭暴力這種事情我們醫院管不了，但你自己是個女的，你就得學會保護自己，還有保護你肚子裏的孩子。”

    秦桑越聽越糊塗了，趕忙澄清道：“我不是因為家庭暴力。”

    女醫生卻壓根兒不信，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反正我也就是給你提個醒，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曉得，你幾年前那場手術就沒做好，要是再不好好調理，後麵很難再要孩子。還有你男人那裏，有些東西能忍則忍，不能忍的時候千萬別忍。社會上的好心人還是挺多的，離了婚的女人也沒有什麽過不了。”

    女醫生說完了話就趕人，秦桑也沒什麽機會跟她解釋，甚至也解釋不了。

    她拿著病例和裝了藥的口袋從醫院裏出來時，蘇楠笙正好急匆匆地從車上下來，一路小跑著過來，到了她的跟前還喘，“怎麽，都看完了？說什麽了，啊？”

    外麵的氣溫本來就高，他再這麽一跑便額頭上都是汗水。

    她抬起小手去揩了他的額頭一把，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臂道：“問你話呢！還要不要再來啊？要不咱們現在就換家醫院，到市裏的醫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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