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薛筠家裏？？

    睡意瞬間被驚得全無，我蹭一聲站起來，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垂眸掃我一眼，當先走去，我心裏很疑惑很著急，卻還是拎起包一言不發的跟他下樓，再一起上了車。

    “薛正庸約我談商業合作，待會進去了，你保持沉默就好。”

    我點點頭，正想張口問他些什麽，思索了下，便什麽都沒問。

    六點正是飯點，但家裏可並非談生意的好去處。所以薛正庸用這個借口找顧南軒過去，不過是因為薛筠的事情吧。

    雖然不知道薛筠跟他都曲解了什麽，但我也能想象到作為父親，薛正庸已經把自己女兒所有的不愉快都歸罪在顧南軒身上。顧南軒非但不回避我和薛筠針尖對麥芒的尷尬立場，反而直接將我帶去直麵，就是因為薛筠幾次三番為難與我，而我現在的身份卻是顧南軒的員工，是他的人。這樣，薛正庸要怪罪什麽，例如說顧南軒欺負了她，便都得再三斟酌，以免落進話術裏。

    “不想問我為什麽要帶你去？”

    我淺淺一笑：“並不需要。”

    他應該沒料想到我會這樣回答，所以，看著我的笑眼便更添讚賞。

    “這樣聰明的女人，為什麽會做出躲避我這樣愚蠢的事。”

    我臉色一紅，將被他悄然緊握住的手抽回。他卻是更加霸道的攬入懷裏，岔開我的五指，讓十指緊緊相扣。我能感受到他懷裏灼熱的體溫，很舒服，很安心，所以我並沒有再抗拒，全當看不見馮東那張鐵板魷魚臉，偏頭望向北京繁華的燈景。眼底有些炙熱，但也滲涼。

    如果他沒有妻子，孩子，該是多美的風景。

    車子開進一處老胡同，在一道漆紅的大木門前停下。我們下車，眼前是一座古韻古味的老北京四合院，不過占地範圍非同凡響，那圍牆盤占了小半個胡同。

    他突然問道“你喜歡這種古屋，還是更加現代化的建築？”

    我微微戚眉，努力的想著，便笑了聲：“不知道，但我喜歡有光，有花有草有滿牆的爬山虎。樹杈上有一個木屋子，可以和我最親的人晚上一起看星星，大抵是童話裏才會出現的...為什麽問這個？”

    他不回答，又問道：“你登記在人事部的資料，是十一月十一日生人？”

    “額...”我感到極其的尷尬“1111...是不是很不吉利？”

    他低笑未語，引我敲響了大門。

    門被推開，薛正庸那張老態卻也硬朗的麵孔便浮入眼簾。

    “呦~你可終於來了南軒，等你老半天了，我...“

    “來就來，還拿什麽東西？”

    顧南軒開朗一笑道：“這是朋友從杭州帶給我綢緞，是以獨家祖傳秘方勾線染色的，十分雅致。薛太太不是非常喜穿旗袍？南軒便正好帶來，希望她用的到。“

    “嗬，你小子啊，就是會討女人心，你阿姨哪是喜歡旗袍，她本身就愛這些光鮮亮麗的綾羅綢緞...不行，得跟她說是我買的，不然非得說我不及外人了解她喜好了，哈哈哈~”

    暢快的笑著，把綢緞交給下人抱回去，薛正庸卻突然怔了下，語氣較低道：“這不是戈小姐，你也來了？“

    雖然在問，但我剛露出笑臉還沒回答，他便已經很自然的轉身走去。我倒是沒什麽，隻是笑容有些尷尬，顧南軒看著他的背影，眼底卻有些陰寒。

    我不緊不慢跟著顧南軒，薛正庸將我們引進一處套房，便閑適的躺在搖椅上。“坐。“

    我看了眼顧南軒，見他點頭，才敢坐在他旁邊。

    “上次在奧北別墅，我就覺得戈小姐能言善辯，是個挺有潛力的丫頭，不該待在那些汙濁的地方。沒想到南軒你替她拒絕了我，卻是將其收為己用。你這小子，嗬...可是一點不給我們老一代的人留情麵啊。“

    顧南軒笑的很淡然，就像沒聽見薛正庸把汙濁二字咬得有多重。道：“薛老板言重了，薛氏在您的經營下節節攀高，近年政府頒布了能源新政策，更是如虎添翼。我若再不吸納些新鮮血液讓昌盛更好的適應新時代發展，恐怕不用多久，就要被薛氏剔除合作夥伴之列。這樣說來，反倒是得請您多擔待才對。”

    顧南軒說的很隱晦，好像隻是普通的調侃，但我已經聽出其中的試探之意。而薛正庸的淡笑未應，便是一張負分答卷，讓顧南軒眼底的寒意更濃。

    我捂了捂胸口，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高深莫測的交流，旁人聽不懂隻當聊天，悠閑的調侃。聽得懂卻覺得心裏很累很沉重。我待的有點壓抑，附耳對顧南軒悄語幾句，他搖搖頭，讓我很無語。

    難道真要我留下一起吃飯嗎？薛正庸對我不善的態度已經顯而易見，那要是待會薛筠也過來，父女兩人，豈非用眼神也能將我生吞活剝？

    “南軒。“薛正庸突然開口道：”聽小筠說，你和戈小姐的關係，似乎並非上下級這樣簡單？“

    我心裏咯噔一聲，心說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顧南軒卻依舊很沉靜，他抿口茶水，古井無波道：“小薇在就任助理之前就與我相識，況且，她也算幫過我一次，自然要比單純的職務關係，要更親切一些。“

    薛正庸笑笑，未語。這種話題就像點了火的炸藥，兩人遞來遞去，誰也不想火藥味在自己手中炸開來，那樣敵意太明顯，便是落了下成。

    靜坐了很久，直到我屁股都發麻的時候，傭人才將餐點呈上桌來。薛正庸下了搖椅坐在木凳上，臉色很不悅：“小筠呢？“

    “小姐說她沒胃口，不想吃。她還說...“

    傭人尷尬的看向薛正庸，見他點頭，便直言道：“小姐說她不太想看到這位戈小姐，她想讓顧先生吃完後，跟她單獨聊一聊。“

    我的臉色倏然變得很難堪，薛正庸就像沒看見，抿口茶水淡笑道：“這丫頭，真的是越來越任性了。南軒現在生意這麽忙，哪兒來的時間陪她談心事？“

    “無妨。“

    顧南軒搖搖頭，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小筠畢業不久涉世未深，心比較脆弱。我一直拿她當妹妹看待，她不開心想要我哄哄，並算不得什麽要求。“

    “哈哈，還是南軒懂事啊。那這樣，你再去勸勸她，過了飯點對胃不太好。”薛正庸對傭人笑道，然後轉頭看向顧南軒：“南軒，我們很久沒這樣閑適靜坐的機會，不如和我殺一把，正好等等小筠那丫頭。“

    顧南軒淺笑未語，算是答應。

    傭人又搬來一張木桌，擺好兩副棋局。薛正庸看了看時間便將圍棋置於一邊，傾倒出象棋子開始鋪擺，並且很快就下了起來。黃水晶鏤刻的象棋就像繁星一樣漂亮，他倆表情都很慎重，根本不像消遣，落子很慢，我卻看得雲裏霧裏。

    “南軒。“薛正庸落下一字，突然開口道：”小筠對你的感情，作為父親我不是不了解，隻是年輕人的事情從不想幹預。不過，同樣作為父親，我並不想看見自己女兒受人委屈。“

    顧南軒推動一卒，麵色沉靜：“感情這種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相互依存，沒有相互的前提，自然談不上存在。就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從花瓣凋零飄落的時候，已經注定它並無法得到什麽，但流水本就從未駐足過，所以，也並非是流水的錯。“

    “你是說我家小筠自作多情！？‘

    倏然渾厚太多的聲調，嚇得我一哆嗦。顧南軒卻依舊很平靜，他專注的看著棋局，突然一笑：“薛老板故意打斷我的注意，乘機讓我心慌意亂走下這一步窩心馬，現在我隻剩下這一車一馬，棋勢半廢，舍去便是覆水難收，不舍，卻隻能被步步緊逼任人擺布...好好棋。”

    他抬起頭，嘴角噙著略顯陰冷的笑：”薛老板，可真是將南軒逼到了死境。“

    薛正庸低低一笑：“你可以悔棋，我不介意。或者，你也可以舍去那枚多餘的相，這樣一來，你的馬不就能夠脫困了？”

    他說了兩層意思，偏偏我還都聽明白了。我感覺自己腦子快要爆炸，這樣不顯山不漏水的指桑罵槐真是讓人悶出內傷來，心裏卻很忐忑不安，因為顧南軒在思考，我在他心裏是什麽，他這步棋就怎樣下。

    他卻是遲遲都未落子，那讓薛正庸感到煩躁，我想在他眼裏已經降低了對顧南軒的評分，這樣輕重易分的選擇，他居然要思慮這麽久？於是，他冷笑一聲，將話題挑的更明朗：“南軒，這位戈小姐雖然在我眼中也是個有潛力的人才，不過，你這樣貿然讓她就職你們昌盛，是否不妥？”

    我立馬有些坐不住，顧南軒卻在桌下悄然摁住了我的手，摁的很用力，不準我離開木凳一厘米。

    他笑的有些陰冷：“商界時局瞬息萬變，貿然並不應該屬於描述這個領域的詞匯。戈薇這樣有潛力的人才就是要盡快收為麾下才能發掘出價值。怎麽，薛老板對此有何不滿嗎？”

    “嗬，是有點。”薛正庸毫不避諱的盯著我的眼，他有些錯愕，因為他發現我也就是那樣與他直視著，並未有什麽懼怕。

    沒錯，我憑什麽怕他？我沒有做過任何心神不安的虧心事，不過薛筠眼裏容不下我，就讓我冠冕堂皇變成他口中多餘的棋子嗎？不，他可以和自己女兒一樣用財勢刁難我，但並不代表我會逆來順受的屈服他，相反我隻會鄙夷他，有資本的時候狠狠還擊他。

    我坐在這裏幹巴巴受他奚落羞辱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顧南軒讓我留著。他算什麽？

    薛正庸似乎被我直視的有些惱火，他麵無表情道：“我薛某人當初想讓這位戈小姐進入我的公司，那是因為我的公司在國外，在那裏，並沒有人認識她。而在國內，在這北京城裏，戈薇戈小姐的名聲似乎很響。”

    “誰都知道她出身於北上藝苑，更清楚北上藝苑就是現在你們年輕人嘴裏那什麽外圍圈，是不太幹淨的地方。昌盛又是上市十一年的大公司，名譽對這種公司尤為重要。如果讓生意上的合夥人知道你把這樣的人帶在身邊，恐怕對整個昌盛都有些不負責任。”

    這樣的人？我是怎樣的人，我吃你家大米還是偷你衣服穿了？？

    心裏已經壓抑到極點，對他這種身份的人我無力反抗，但我能跟對待薛筠一樣躲避不宣。如果不是為了顧南軒，我寧可承受違逆後的報複，也絕不會站在這兒跟個木頭人一樣聽他隨意對我羞辱！

    所以，也就更懼怕顧南軒的絕舍了。

    我看向顧南軒，他桌下的手，依舊緊緊摁在我的手背，他的手心很涼，告訴我他可能心情不好卻並不緊張。他撚著棋子搓動幾下，淡然的問道：“那麽，薛老板的意思是？”

    “嗬嗬，我的意思很簡單。南軒啊，你也知道昌盛在四年前你出國後一直經營的不太好，甚至爆出過幾件前任總裁贍養情.婦的醜聞。我很肯定你的能力，但若非你母親讓我極力幫襯你，我並不會對這樣充滿不確定因素的公司注入上億的資金啊。在此之前，你的做法還一直都讓我十分滿意，但在這件事兒上，給出的感覺實在差錢人意，讓人費解。”

    薛正庸突然高深莫測的笑了聲：“不過也沒事，不好，也可以改不是？完全撤資這種大事兒，當然是教而不知後才會發生的，昌盛在你短期運營下，剛剛和寰宇等幾家大公司達成合作，勉強但也強行的扭曲了負向發展的情勢，有了我薛氏的注資，勢必如虎添翼可大展拳腳，但失去了我的注資，恐怕就連寰宇等公司之前堅定的合作態度，也會鬆動起來。”

    “所以我想，南軒你一定不會讓這個可能繼續存在。你說呢？”

    我蹭一聲就站起來，臉色煞白一片。我終於了解到男人什麽時候最可怕，是他極力想袒護一個女人的時候，不管是妻子，情.婦，還是女兒，男人在這種狀態下不會存在底線。

    薛正庸現在幾乎是在逼迫顧南軒，他女兒憎恨我，容不下我在顧南軒身邊，所以現在不讓我卷鋪蓋滾蛋他就要讓顧南軒失去近乎一切的可能！我並不能再坐下去了，不是被他羞辱的難忍，而是從骨子裏都不想讓顧南軒再因為我蒙受一丁一點的損失！我不值得他這樣為我付出，我不想他為我受任何人擺布！

    就算我得不到，但在我眼裏，他就應該是那個高高在上睥睨眾生耀眼奪目的男人！他不該對別人順從甚至低聲下氣，絕對不該。

    “顧總，薛總，時間不早了，我先...“

    “坐下。“

    我愣了“什麽？“

    “坐下！“

    顧南軒使勁將我又拽回到板凳上，那讓薛正庸兩眼有些呆滯，他完全無法理解。他撫動著茶杯，眼眸半眯：“南軒，你知道你在做什麽？“

    顧南軒在桌下仍舊貼著我的手，隻不過剛才隻是摁著，此刻卻緊緊與我相握。他淺笑一聲，答非所問道：“薛總，您知道南軒送上的這匹綢緞，它有可能不似現在的模樣？“

    薛正庸眉頭微戚：“何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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