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的士上，我想了很多，但我也隻能大抵猜出，不僅僅是顧振邦和顧升蓄意阻止弘揚養老機構上市，以讓顧南軒被控告金融詐騙這個歹毒目的，就連顧振邦要減持他對昌平的股權，鄭君怡，大抵也是猜出來的，並沒有十分把握。

    而就因為這點猜測，她就從顧升那樣深諳的人嘴巴裏詐出兩個事實。不僅如此，她還在十天之後，為顧南軒塑造了一條黃金大道，又為顧升，布下了天羅地網。

    太可怕，可怕到在我腦海中不論男女，所有人，都不及她鄭君怡強大。她的耀眼像是與生俱來女王般的刺目，讓所有女人在她麵前都顯得那般嬌小玲瓏。

    車停泊後，我便心事重重直上十六樓。對所有同事或關心或虛偽的問候，無空理睬，顧自推開總裁辦公室的大門走了進去。

    “戈秘書？”

    “連門都不敲，戈秘書，你不覺得這樣不符合最基本的規範？”

    陳道這樣陰著臉說道，還將手裏的保表往懷裏收了收。我看見顧南軒卻將那報表摘過來，隨意的放在桌上，微微搖頭示意他收聲後，便凝視向我。

    “路上有沒有感到不適？有事的話，從別墅搬出來，你便可以多休息幾天。”

    他果然是怕我在那裏待的壓抑。

    心裏流過絲暖流，我搖搖頭，停頓下，卻又急忙點點頭：“有事兒顧總!”

    他起身，眉頭微戚：“是不是還會頭昏？“

    “額...不，不不，我沒事兒，我是說，有公務上的事。“

    話落，我緊忙將儲存卡從包裏摘出來，放在桌麵。

    “這是什麽？“

    看著他困惑的神情，我咬咬牙，還是直言不諱道：“顧總，有人想害你。“

    我能感受到房間裏的氛圍，倏然降低了溫度，顧南軒使個眼色，陳道便挪步將門緊緊閉合。他自己凝視我許久，沒有問，而是選擇直接查看這儲存卡裏到底有什麽。

    昂長的監聽，原來從我和鄭君怡剛下車時，就開始錄製了，足足有半個多小時

    。一次快進都沒摁，顧南軒和陳道從頭聽到了尾，那臉色，也便是越來越陰寒。直到錄音停止過後四五分鍾，辦公室裏，依舊是死寂的。

    陳道打破了寂靜：“顧總，老爺在證監會的確有幾個門生，他們也確實可以找出些養老機構的特殊性質合法阻止我們上市，可是我覺得老爺他不可能...“

    顧南軒抬手製止了他，他沉默許久，低沉道：“陳副總，你立刻聯絡公司的金融顧問，讓他們以最快的效率，取得昌平股份盤麵兩周內每一天資金流通的精確波段，同時讓阿東調查清楚，昌平公司近期，是否已經停止或減緩了各大項目的進展。“

    “另外，替我預約參與弘揚入股的諸位老教授時間，有必要，也可以暫時停止弘揚機構的注冊申請。他們若有疑問，就告訴他們是藥物許可方麵出現問題。“

    陳道神色很複雜，但許久後，他還是點點頭便離開了。

    顧南軒食指敲打著桌麵，發出的聲響讓我有些心虛不寧。片刻後，他凝視我道：“這是從哪裏來的？“

    我下意識便要說出事實，但回憶起鄭君怡的多番暗示，卻是啞了聲，思慮半晌，我低頭道：“是我偷偷安置的竊聽器，在鄭小姐的包裏。“

    “...你會怪我嗎？“

    他聞言嘴角上勾，起身沏了杯溫水，吹吹熱氣，然後走到我身邊：“我不喜歡有心機的女人，因為如果留在我身邊便可得到一切，那麽擁有這些是為了什麽？“

    “但你不同。“

    他將水杯遞給我，順勢讓我的背緊貼他胸膛：“與不喜歡相比，我更喜歡一個能讓我完全信賴的女人，也擁有獨當一麵的能力。所以為什麽要怪你？”

    “應該說如果這一切屬實，戈薇，你想要的我暫且不能給你，我能拿什麽來賞賜你？”

    他在我嘴角深深一吻，額頭緊貼，低低笑著：“你真是磨人的妖精。”

    我臉色微紅，心裏卻也有些苦澀：“鄭小姐在你心裏，難道不也是這樣的嗎？”

    他攬著我腰部的手一僵，久久也未言語。敲門聲響起，他便恢複沉靜的表情，坐回皮椅上。

    “如何？”

    陳道臉色不太好看，關上門後，低冷道：“顧總，您吩咐的事我已經讓屬下去安排，現在已知的，是經融顧問指出昌平股份盤麵，近來出現幾根大陰線，同時卻以小額資金短暫拉升維持股價，這是掩護莊家出逃的訊號。也就是說，部分莊家，已經得到近期昌平公司內部會有巨大變故的消息，如果阿東查明昌平各大項目如您所預期停擺或著滯緩，便表明老爺他要減持股權的消息，可能屬實。“

    “另外...“他的臉色愈發難看：”鄭氏投資的崔經理說，太太她已經於昨日起正式擔任了總裁職務，這與她說隻是來探望您的說法，的確不太相符。“

    顧南軒久久的沉默，半晌後，我聽到他冷笑兩聲：“戈薇，你有證券賬戶？“

    我錯愕，下意識點頭：“有，但一萬套死成九...九百以後，我就沒怎麽用了。”

    “很好。“他道：“陳副總，我要你在三天內，將我個人瑞士賬戶的存款提出2.7億美金，三分之一分別劃分進你、阿東，戈薇和阿華的銀行賬戶，再撥入自然人證券賬號。剩餘的資金，全部委托給國泰君安的李經紀...這口肉，我和顧升誰也吞不下，所以也谘詢下母親的意思，不過，我想她應該沒有意見。所以盡快聯係其他可靠的證券公司準備代理，規避證監會質疑股權侵吞的風險。”

    “是。”

    陳道點頭走出，我心情很忐忑與複雜，站在原地許久，低聲道：“顧總...你不需要再調查的更仔細嗎？也許，鄭小姐她是別有用意呢...”

    “不用。”顧南軒翹起腿，雙手交握放在懷裏，眼眸深邃且陰冷的眺望窗外：“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意外的隻是，她比我更早做出這個決定。“

    言罷，眉眼溫柔的看向我：“怎麽，難道你不為此感到高興？“

    我腦袋一垂，丟下句剛才小關找我有事，就匆匆的出去了。

    趴在辦公桌上，我的心，很亂很亂，而且我很清楚，不僅僅是因為他剛才說“意外“二字時，眼裏流露過一瞬的悲涼。

    是因為，我終於明白鄭君怡為什麽不挑明是自己在暗中佐助他了。

    她問我，作為一個妻子，被自己的丈夫不信任，是否很悲哀？

    她告訴我，那簡直就是個笑話。

    心神不寧，莫名的悲緒，一直維持到下班也沒有停息。出現這樣大的變故，顧南軒下午時便動身去處理弘揚機構的問題，傍晚七點，陳道將我送回了別墅，拿東西。

    冬天的夜，黑的很快，下車的時候，整個別墅已經籠罩在顯得淒涼的黑幕之中，沒有一個窗戶是亮著燈的，但看著門口的瑪莎拉蒂，我知道她在。

    她不怕黑嗎？空蕩蕩連光都沒有，她不會感到孤獨麽？

    我猶豫很久，才推開前庭的大門。我看見黑暗中一個身影，赤身裸體，坐在瑜伽毯上，靠向窗簾，雙手抱著膝蓋，凝視著有些昏暗的月亮。眼裏溢出的光，是疲累和枯倦，像一朵快要枯萎的紅玫瑰。

    “交給他了？“

    她突然道，我遲疑會兒，抿唇點頭。

    “我以妻子的身份，谘詢了他在瑞士賬戶的管理人，他將部分存款匯進了國內，數目挺大，但並未向我，他的妻子，提起一個字。”

    “所以，這便是他的選擇？“

    “我和你，他還是選擇了你。“

    看著她看向我那似笑非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有種莫名酸澀。

    寂靜幾秒後，她起身，沏上杯紅酒，以很優雅的姿態抵在唇間：“戈小姐，你做總裁秘書，應該已近半年？”

    我點點頭：“五個月零七天。”

    “為什麽問這個？”

    她好像很困惑的用指尖勾下眉梢，道：“是有問題要谘詢你。因為我長期定居澳洲，對我們國內的工商法律，尚且還不算通透。所以，我們在國內近期開設的這家鄭氏投資公司，注冊金額僅為伍仟萬元，但我已經開展了證券自營的業務。這在澳洲，顯然屬於違規操作，在國內，卻不知是否妥當。”

    “...”

    “我不清楚呢，鄭小姐。”

    就是這樣，她不挑明，我也不多問，隻是那種莫名酸澀與愧疚的情緒，在心裏蔓延的是愈發劇烈。

    她靜靜看著我，許久後，抿口紅酒，淡笑道：“你高興麽？“

    “你最想要的，似乎已經就要得到了。“

    我並未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為什麽這樣做，鄭君怡...我不明白。“

    對，我的確很不明白。

    我曾以為她真的在迫害顧南軒，但原道是以另一種諱莫如深的方式在暗中幫他。她非但沒有索要什麽回報，反而，加深顧南軒對她的誤解，更恨她，更能狠的下心來對她絕情...

    她很愛他，從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看的出來。所以，我真的很不明白。難道真就如她所說，因為我於她而言隻是一個黃毛丫頭，所以我，根本不會領悟她這種對自己殘忍的愛的方式。

    她同樣沒有回應我，將酒杯放下後，便顧自穿起了睡袍。我僵在原地良久，還是低下頭，默默回到三樓的臥室，從衣櫃夾層找出被顧南軒藏起來的皮包，準備離開。

    “戈小姐。“

    在我馬上要踏出門的時候，她突然道：“我尚且還是顧南軒名正言順的妻子，所以，你稱呼我，還是顧太太為妙。“

    “不要太心急。“

    “鄭...顧太太，我...“

    她沒給我解釋的機會，走近我眼前，雙手環抱於胸，嘴角掛著淡笑，靜靜端詳著我，道：“戈小姐，這可能便是你我最後一次謀麵了...“

    “我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小忙，但並沒有什麽回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我沒有思慮幾秒，便點頭：“幫什麽？”

    “我要你幫我調查一個人。”她坐在沙發上，手撚高腳杯，笑的很莫名。

    “你的老板，我的丈夫，顧南軒。”

    “什麽？”

    我倏然一驚，下意識倒退半步，回過神後果斷搖頭：“不。”

    “對不起顧太太，您這個要求，我可能辦不到。”

    “別緊張。“她有點戲謔的看著我：”並非公事，而是私事，而且我想，你會比我更有興趣。“

    她手背後去，抽出來時，就已經多了一張紙片。她把玩於指梢，笑的很陰冷：“你說我是否真跟和顧升談話時所言，完全不在乎他和其他女人談情說愛呢，戈小姐？哪怕，我在乎的的確隻是他是否真的對其他女人動了心。”

    “如果真的不在乎，那還能讓我心裏起波瀾的，大抵便隻有讓他動心的女人有多少的這個問題了，你說呢？”

    我眉頭微戚：“你什麽意思？”

    她淺笑不語，沉默許久，才起身銜起支煙點燃，道：“我了解阿南，他是個很難動真心的男人，一切風花雪月，僅僅是為了符合他身份的逢場作戲。所以不該管的，我從不多問。但今天，我們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那麽，作為妻子我最後想從他身上得到的，也就隻有真實。”

    “地址就寫在上麵，她有心髒病，受不起驚嚇，所以你需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也大抵就是這個時間，是她心痛的最厲害，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她不加詢問便將卡片塞進我口袋，嘴中的煙霧徐徐噴薄在我臉上，

    “記住，她叫童沐瑤。”

    我心兒一顫，臉色倏然慘無人色，險些跌倒。

    瑤...

    童沐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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