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

    “是鄭君怡小姐啊...”

    人群傳來一陣驚呼，帶著些許怯怕的眼神；我默不作聲，隻是顧自轉身，很平淡的將這幅畫照了下來，然後勾起戲謔的嘴角，發給了“顧先生”。也直到那時我才發現，不管我刪不刪除這段號碼，它也已經死死烙印在心底了。就好像某些東西不管你想不想要，它始終就在你心裏，增增減減，不過自欺欺人。

    保持拍照的姿勢直到心裏默數過十個數，我才回身，滿臉戲笑：“這位朋友，我好像不認識你，你在跟我說話？”

    “賓客太多，既然是不請自來，那可否請你出去說話，挪點地方？”

    這話太不客氣，喧囂的大廳驟然熄聲，氣氛降到冰點，我們兩相凝望，她臉色陰沉，我淡笑對之。看她眉心戚起的幾條紋，我便知她也是錯愕的，也許在踏進門的前一秒，她還在想我看見她時會怕的有多麽狼狽。

    然而，我並不怕她，她搞錯了，我怕的從來隻是顧南軒；

    現在，也不容許我怕她，人的臉，樹的皮，她是來挑事兒的，我是要開公司的，賓客都在看著，這就是場博弈。我今天在這裏讓她一步，小商販會覺情理之中，小有成就的商人則會覺得我有眼色能屈能伸，但大商甲，哪一個不是外圓內方？古蘭芝那晚說過的一句話我記得很深刻，她說不論什麽時代，她都欣賞有氣節的女人，她的話便能代表與她同一層次的很多人，剛則易斷為中庸之道，自古臣子都偏好這折中調和的中庸，但如果我是老板，我會選擇立場鮮明的人合作，隨風飄擺凡事退讓到沒有立場的人，沒辦法保證任何東西。

    況且，我身處古向佐立場之中是所有人心照不宣，我對鄭君怡退讓不僅是我的事兒，也捎帶會打了他的嘴巴。

    我偏頭去看，果然看見古向佐短暫的錯愕後，看著我嘴角深深勾起，眸中讚賞不加掩飾；

    鄭君怡也是看見了，她高高昂起下巴，眼角微眯。

    “戈薇，你是眼睛出現問題，還是年紀輕輕已經健忘，這樣快忘記你前總裁的夫人？“她將包遞給隨同的下人，雙手高冷環胸：”我沒工夫跟你在這裏耗費時間，你擔任阿南秘書的時候，串通心懷叵測的人利用阿南對你的信任向他撒下謊言張機布阱，造成他近十億的經濟損失。這幅畫，你根本沒有資格保留到現在；更不用說堂而皇之懸掛在自己公司隔牆，你用意是什麽，狐假虎威？我真是從未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皮的女人。“

    我臉色微微沉了沉，古向佐卻在我之前冷笑聲，同樣的雙手環胸，嘴角噙滿戲謔：“鄭小姐一上門便這樣氣勢洶洶，是否不太妥當？顧總那件事，我有所耳聞，損失的確是極大的。不過顧總對小薇可是沒有過半句怨言，這樣大的數額也已是構成了嚴重的金融欺詐，警方沒有半個響動，反而鄭小姐來這裏自說自話，是否有點信口雌黃？“

    鄭君怡臉色一寒便要說什麽，古向佐卻緊接著話語又打斷了她，看向我道：“對了小薇，我才注意到這幅畫畫的是你，沒有深刻造詣與情懷難以畫的這樣惟妙惟肖，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名家，不如介紹於我，我也想求得一副。“

    我很快便明白他的用意，我微微一笑，暗中提氣，用很大的聲音笑道：“這恐怕不行呢古先生，這幅畫，是昌盛的顧老板剛剛托下屬送給我的，他祝我一帆順水，旗開得勝，紅紅火火。、“

    底下不知情的人頓時爆發出陣陣的唏噓聲，我卻有點酸澀的攥了攥拳頭。

    顧南軒，與你這一段情裏我從沒跟你要過什麽，更別提利用了，但現在，就讓我利用下你吧，僅僅是利用你的名，我真的沒辦法了。

    鄭君怡心機實在是太叵測，她頂著對我的厭煩來到這裏，根本不是因為這幅畫，現在這樣說，不過瞎貓撞到死耗子，見機行事引出對我的惡意中傷而已。她來這裏，是為給我和所有人一個下馬威，這世上上層社會人的名在很多時候其實代表了他的全部，就像就算她沒看見這幅畫有直接對我言語不敬的話柄，隻委婉諷刺我幾句，也會弄得到場貴賓皆人心惶惶。

    古向佐那番拿她與警方對比，似沒什麽深諳的話，其實也是死死的噎住了她。這樣的情況，她要還想讓各位旁觀者相信真有我詐騙過昌盛這種惡劣事跡，便隻能挑明是顧南軒與我有曖昧，所以幹脆既往不咎包庇了我。

    但她絕對不會這樣說的，就像她隻是言“他“，卻並未指名道姓挑明這畫是顧南軒畫給我的一樣，自己丈夫與別的女人有曖昧關係這種事，不管於顧南軒，還是對她自己，都是十分不利的，所以她現在便啞了聲，之後大抵也不會在吃了敗陣的情況下再對這件事糾纏。

    而我現在大聲挑明這畫是顧南軒送我的，除過同樣是對她對我的誣陷避嫌外，其實跟方才沈秘書言語的一樣。古向佐在商界的影響力很大，但鄭君怡的可怕在於她所處領域那些擅長的歹毒手段，能給任何已經上市的公司造成不菲創傷，那麽她若表明與我不兩立的態度，我真怕今天晚上就會接到方才那些答應與我合作的老板的電話，委婉否決了他們的承諾。

    那現在，我也就隻能這樣做了...就像剛才如果不是馮東開著顧南軒的私人座駕過來，恐怕來的人更加有份量，也難免我今天開業卻空無一人的難堪收場。現在也隻有身為她鄭君怡丈夫顧南軒的名，能幫我將在場所有貴賓心裏的忌憚，一蕩而盡。

    “這畫兒是顧總親自畫的啊？嘖嘖，我說怎麽看起來這樣俊！都說顧總這幾年去歐洲可是拜了意大利名師授藝的。“

    “戈小姐，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您這可不到半小時就得讓我們重新審視了，沒想到您與顧老板關係竟然這樣好！“

    果不其然，看著鄭君怡的啞口無言，眾人神色複雜的交匯幾秒後，都開始直白的示好，這也便算是擺明了立場；我看見鄭君怡臉色沉了沉，突然冷笑聲：“戈薇，我也得對你刮目相看。但是你真的成長快，還是裝的太純，深藏不露？”

    我低聲一笑，聲線十分的平淡：“謬讚了鄭小姐，剛才的確是我忙的太焦躁，忘卻也怠慢了您。風大，門口太涼，您何不進來坐坐？”

    這樣說著，我端起杯紅酒走在她麵前，我在她的墨鏡的反光裏，看見自己冷血的一麵：“對了鄭小姐，屋子裏沒開燈，反而挺昏暗的呢，您為何不摘下墨鏡？哦，我知道了，是怕讓諸位老板窺得您沉魚落雁的美貌，隻顧得擦口水怠慢了彼此吧？“

    底下人頓時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笑聲，他們都不知情，都以為我在調侃，卻不知道我在做她鄭君怡對我做過同樣的事情。看著鄭君怡那透過墨鏡都能看見眸底的陰毒，我非但不怯怕，反而有種罪孽的愉悅；

    鄭君怡腮幫鼓了鼓，自知因為蔑視我一開口便落了下成，導致現在無法再有力中傷我，索性鐵青了臉，一巴掌拍飛了我手中酒杯，摔得支離破碎。

    “戈薇，你喜歡油腔滑調玩文字遊戲，我卻沒工夫跟你這種低學曆低能力隻靠男人才能得到什麽的黃毛丫頭廢話。我再給你最後半分鍾，那畫，給我扒了！否則別怪我無法容忍你這種陷害過阿南的小人妄自逍遙！”

    所有笑聲，倏然化作鴉雀無聲的死寂。栽贓不行便來硬的。不惜讓人質疑她和自己丈夫的感情狀況，也定然要表明立場讓我栽這一跟頭，不管我還是古向佐，誰也沒料到。我看見古向佐已經陰沉了麵色，我卻對他微微搖了搖頭。我直視著鄭君怡的眼睛，並無半點懼怕。我一言不發的回過身，將掛在迎賓台上一副差不多大小的風景畫抓下來，擺在桌上。

    “小關，幫我把相框取下來，那副畫，現在就給我裱了。”

    我能聽見很多人倒抽冷氣的聲音，也似乎能感受到鄭君怡盯視我後背的眼神有多麽陰毒可怕，我卻未有半分顧忌，我轉身便讓呆愣的紫曦幫我把包拿過來，然後扯開拉鏈，將裏麵綿軟的東西取出，使勁抖散開來。

    “這是...”

    “這件禮服很好看不是嗎，趙老板？”我衝那位發出疑惑的先生笑了笑，然後便凝視著那衣服棉織裏的血，戚戚眉，迎著鄭君怡倏然陰沉百倍的臉，高高舉起，確保每一個人都能夠看見。

    “其實剛才鄭小姐說我學曆低能力不夠，我不生氣，這是事實，就算薛氏總裁薛正庸也是碼頭搬用工出身，就算昌盛公司裏隨口能辭退哈佛高材生的王經理也不過大專畢業，就算我做了顧總大半年貼身秘書，沒有出過半點差錯一切都調理有序...也不能說著兩點不重要，不是麽？”

    我這樣說，我已經看見很多人露出思索，乃至明了後饒有興致的表情，更能看見鄭君怡臉色罕見的不自然。但我通通無視，我隻是笑的更多淡然，低聲道：“其實這件抹胸禮服，也是顧總送給我的。我想大家一定很疑惑為什麽它是染了血的。這件事講起來也有點淵源。我想大家一定都聽說過顧總在去年的不久前出過車禍那件事吧？“

    ”當時我陪同顧總，穿的便是這件衣服，那輛小山一樣巨大的貨車撞垮圍牆衝向顧總的時候，我也不知怎的，沒怎樣想，便推開了他，自己擋在身前，這才留下這件染血的衣。衣服呢，雖然是髒了，也洗不幹淨了，但我想我戈薇這輩子再也難會有這樣單純而忠誠勇敢的時候，所以，我想把它留下來，我想把它一輩子收藏在自己身邊。告訴自己，我也曾是個品德高尚過幾秒的女人，也讓我記得，如果不是顧總對我細心教導半年之久，現在別說能力，開公司這種事情，我連想都不敢想。”

    話落，我剛將衣服放下來，古向佐便毫不猶豫的鼓起了掌，嘴角噙滿諱莫如深的笑意，後麵的人也便跟著動起來，不過數秒，便已是掌聲雷動。

    我看見鄭君怡的臉色已經不自然和可怕到了極點，彼時，她陰冷的扯起嘴角：“戈薇，戈薇...我真的小看了你，不！是他將你保護太好，沒有人能看見你最脆弱時的樣子原來並非太軟弱無能。“

    她倏然靠近，臉龐貼近我的耳側，聲線冰的可怕：“但你應該知道，你是在玩兒火。現在，你開了公司，我很開心，你終於可以為了錢徹底從阿南身邊滾蛋，這才該是本身的你。但除了你不吃羞恥的插足，我對你本身這個人，也已經很難說不厭惡。乘我還能容忍，你該見好就收。戈薇，你知道惹怒了我，誰也保不住你，阿南也不能夠。“

    她的臉龐收回去，看著我，聲音比方才明亮也溫和許多的笑道：“好了戈小姐，看來一切真隻是誤會。那便把這件衣服連同畫都交給我帶回去吧，我會告訴阿南，他的祝福我已經代為奉上。“

    看看底下人不明所以的困惑，再看看她那皮笑肉不笑的笑裏藏刀，我心裏，突然憋起一口氣。我對她的回應，是淡然而笑，轉身後將本折疊好的衣服，又抖了開來。

    “我知道，但我不怕。“

    我這樣很小聲的對她說，在她臉色驟沉的同時，我揮揮手讓迷惘的關寧走到身前，把衣服交給他，很大聲道：“小關，幫我把這件衣服也掛起來，就掛在那副畫的旁邊。這幅畫和這件衣服，自此便珍藏這裏，永遠不撤了。“

    我轉身，陰冷的凝視著鄭君怡，戚眉道：“沒有我容許，誰也別想碰半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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