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們在說什麽表情這麽嚴肅啊，我可告訴你，今天是我和阿南的喜事，你們不準談公事！“

    鄭君怡的聲音打破顧南軒未應的沉默，鄭錦州看見她後也流露出適度笑容，隻是他時不時看向顧南軒的眼神，充滿猜忌和惱意。

    “嘖...原來戈小姐也在這裏，我說為什麽找不到你。“鄭君怡入座後，明知故問瞥了眼我，然後佯裝小聲，實則誰都能聽見的對顧南軒附耳道：”阿南，這裏坐的都是我們家裏人，你怎麽讓一個外人坐在這裏？“

    我臉子頓時一沉，抿抿唇，我默不吱聲的站起來。讓我感到驚訝的是，顧南軒居然比古向佐還要快一步的，拉住我的手腕說：“無妨，你就坐在這裏，今天我是主家，便沒人會拿你當做外人。“

    我訝異的看著他，他的眼深沉而凝重，是我無法拒絕的霸道。我看見鄭錦州剛剛緩和的臉色倏然陰沉，他直勾勾盯著顧南軒抓住我手腕的指梢，擺在桌麵的幹枯老手，緊緊縮成拳頭。

    “沒錯，戈薇的確算不得外人。“鄭君怡臉子沉了沉，卻保持著淡雅的笑突然說：”爸，還沒來及跟你介紹，這位是戈薇，是阿南曾今的秘書，跟阿南一起處理過許多頭疼問題。“

    “原來是同事？我說呢，阿佐你這小子，你為何不跟我早點說清楚？“鄭錦州氣色好了點，旋即卻冷笑聲，他捏著山羊胡看向顧南軒道：”阿南啊，最近你們昌盛情況如何？我隻聽外人提起過，似乎已經超出了曾今的規模。“

    顧南軒不動聲色鬆開我的手腕，他笑著整整衣衫道：“托嶽父吉言，運轉十分良好，在商界順位，暫時超越了曾今名次。“

    “嘖嘖，這可才短短一年啊，要不怎麽說你能幹呢？君怡她媽真是替我找了個金龜婿，若非她當初一眼相中你，我還真沒想過跟你爸那強驢脾氣結成親家。而如果五年前你和你大哥顧升沒產生那樣大的矛盾，現在的昌盛，怕早已超越了昌平的地位吧？“

    鄭錦州這樣笑說道，他摘下眼鏡擦了擦，聲線陡然陰冷：”不過...能打下多少江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守住，我想這在五年前你已經領悟通透。就現在而言，昌盛似乎沒什麽對手，有你把關內部也很難產生波動，隻不過現在的企業，可不比舊社會隻有政府一個主子，現在注冊金區區幾萬的小公司也有大大小小股東去幹涉，一人得道，是敵不過萬眾一心。“

    顧南軒嘴角淺揚：“嶽父是說，不管我將昌盛做的再大再強，也別自滿，因為很可能為別人打了天下？“

    “我可沒這樣說，你這小子，就是想得太多。“鄭錦秋戴上眼鏡，冷笑聲：”不過股權問題，的確是件頭疼事。我這次回國想見見你父親的原因，便是這個。昌平至今持有昌盛43%固有股權，加上老頭我的7%，恰好與你兩兩持平。當初你父親許是與我一般，怕你年少輕狂犯下不可逆轉的大錯，我們才保留了股權，而現在，你的能力與手段在我眼中青出於藍勝於藍，是時候放開手讓你自由去闖了。“

    “所以啊...那些股權呢，你老爸是分配給了昌平十大股東掌控，我這次來便想先去你父親那裏遊說，讓他把自己手裏8%還給你，再去跟十大股東麵談，雖說食古不化，我們老一輩人總不太信任你們這些後生，但隻要你父親同意，他們多多少少，也都會給我鄭錦州幾分薄麵呐，所以大抵也是十拿九穩之事。“

    說著，他突然看向我，渾濁眼珠，透出股刺人尖銳：“不過在此之前，阿南，你需要拿得住自己，不管是企業老總還是為人夫婿的身份，都得穩妥萬無一失。要不然傳出什麽風言風語，恐怕就算原本想將股權返還給你的，也是對你失去信心，昌盛會不會易主，真不好說。“

    “你也不想過回曾今處處受你大哥排擠的日子了吧？就現在而言，不知有多少人對你虎視眈眈等候落井下石，那種被渣滓打壓的感觸，隻受過一日便是刻骨銘心的疤，所以，你記住了嗎？“

    我心裏一驚，我聽出其中威脅的意味。我下意識看向顧南軒，無法控製流露出擔憂。我看見他切分下一塊牛排，塞進嘴裏，笑的很平靜：“股權歸屬，的確會影響個人與企業整個未來，嶽父說的是，不過...嗬。”

    他冷笑聲“沒人能將我打倒，是作為商人對本身實力的信賴，好像四年時間昌盛被搞得烏煙瘴氣，但我用短短一年，照樣能將失去的膨脹數倍再拿回來，所以，龍在淺灘依舊是龍，豈是遊魚可欺？嶽父大可不必憂慮。“

    我心髒猛地震顫下，我看到鄭錦州陰笑倏然僵硬，鄭君怡也猛地掐了他一把，低聲問出古向佐問過的話：“阿南，你這是幹什麽？“

    “爸隻是好心提醒你，你是誠心讓爸爸生氣嗎？“

    “怎麽會。“顧南軒平淡的笑了聲，卻偏讓人感到陰冷：“隻是想起當初正是嶽父將昌盛7%的股權暫時轉易給父親，以昌盛即將易主相要挾，讓父親暗中聯合董事會布下重重陷阱將我彈劾出局，一時感慨良多...嗬嗬，沒有嶽父如此用苦良心的暗中佐助，我可能早就鑄成了大錯，不是麽？”

    “你怎麽知道的？”我看見鄭君怡和鄭錦州父女倆的臉子同時一沉，鄭錦州鼓鼓腮幫，色厲聲茬道：“我那是保護你！那時的你就像賭徒，為了徹底打垮顧升瘋了一樣！你想讓我看自己女婿進監獄？想讓我女兒守活寡！？”

    顧南軒抿唇微笑：“當然不會。”

    氣氛在那時候，已經詭異的從祥和降到冰點，每個人臉色都陰沉的可怕，隻有顧南軒保持適度笑容，所以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我莫名感到心慌，是種災難來臨前的恐懼。

    啪~一聲，整個大廳的燈光突然暗淡下來，我嚇一跳，我還以為電路出現問題。卻突然看見大堂對麵整潔的牆壁上，出現了層疊的亮光。

    那是投影，是讓我感到心酸難受的投影，是顧南軒和鄭君怡的曾今。我看到一張張照片從牆幕上閃過，有在埃菲爾鐵塔的浪漫夜景，有站在富士山仰望太陽的柔和溫暖，也有大抵在南極，鄭君怡還大著肚子，雖羽絨服毛絨已結滿霜，卻能透出屏幕讓人感受到溫暖的兩人緊緊相擁...每一張照片，似乎都是一段美好而浪漫的回憶。卻也像一片片鋒銳的刀鋒，穿透我的心髒，無聲無息不留下半點血漬。

    多麽想在他懷裏的那個人，是我。

    可慢慢的，我看出了不對。我看見照片裏顧南軒的笑容，隨著年齡變的成熟，一點一點失去原本純粹色彩，變得僵硬，變得奉迎；我第一次邂逅顧南軒他蓄著長發，玉寶能滿地跑甚至“訛”上我，而照片在玉寶還被鄭君怡抱在懷裏吃著奶嘴的時候，便已經結束了。

    燈光亮起，讓我看見鄭君怡眼底蓄滿的淚光。她好像十分感動，又似隻是為了迎合氣氛，所以淚珠顯得很少隻有一兩滴。她猛地抱住顧南軒臂膀親他側臉一口，迎來賓客層層高疊的掌聲。

    她聲線顫抖道：“阿南，我愛你，能作為你的妻子，是我一生幸運與驕傲。”

    我看見顧南軒笑了笑，很溫柔，用指梢掃去她眼角淚滴，道：“是啊，君怡，我愛你勝過愛自己，而你愛我，又勝過我愛你。”

    心猛地刺痛，我甚至差點忍不住起身離開，但我用叉子猛地插在腿上，讓刺痛平穩我的情緒，我不讓任何人難堪；

    古向佐也戚眉看向我，因為來之前他便告訴我，這次過來，坦白講，就是來鬧事，因為顧南軒太絕情，將我從頭騙到尾，最後毫不心軟的推開，不管我有無那個膽量，他並不懼怕鄭錦秋和顧南軒任何，他就是要在他們八周年結婚紀念的今天，為我討個公道。

    而我卻在桌下緊攥他手臂，不讓他站起來。

    不忍心，我終歸是不忍心。哪怕他對我再狠、再薄情寡義；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是會像一顆冰泡進開水融化，哪怕水涼了，冰也很難再凝結成冰了。

    我笑笑，隻是寒著淚光看向顧南軒，顫抖的說：“真幸福，顧南軒...我祝願你們，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還有事，我不就不便打攪了，再見。”

    我起身，拚命壓抑淚水，想至少在離開顧南軒視線後再淌出來；鄭君怡卻突然抹幹眼淚，聲音清冷道：“何必急著走呢小薇，正巧，這裏有幾位你的故人，想與你見一見呢。”

    故人？

    我不動聲色抹了把淚，困惑的回頭看她，看見她眼底的陰毒。她冷笑著揮揮手，幾張熟悉而讓我恐懼的麵孔，從人群中走過來、

    “戈薇啊，好久不見了，你還認得哥嗎？”

    “這不是小薇？嘖嘖，還這樣標誌，06年在遊艇上和你跳了一支舞，我到現在還沒有忘記你的模樣。”

    我看見那是三個中年人，西裝革履筆挺剛正，麵上的笑卻虛偽而引人作嘔。他們都是我做私人伴遊時遇到過的客人，所以我很難，不陰冷的瞪向鄭君怡，想質問她到底想幹什麽？這才是你忍著對我的憎惡，來邀請我參加你們紀典的原因，當著顧南軒和上百賓客的麵羞辱我，踐踏我！？

    可為什麽？

    顧南軒親口說愛你勝過愛自己，你已經得到想要的，不是？顧南軒原來騙了我這樣久，現在狠心對我釜底抽薪，也不正是你最想看見他對我的態度？？你到底想要什麽，你這隻蛇蠍心腸！難道你在我身上撕裂的傷口還不夠讓你滿足！？？？

    “這幾位是...”

    “是客人，戈小姐曾今的客人。”鄭君怡這樣笑著對鄭錦秋道：“對了，您還不知道吧？戈小姐，曾今可是風極一時的私人伴遊，在諸位總裁老板的知名度，不差父親您呢。”

    她戲謔的看向我：“對嗎，戈小姐？”

    “私人伴遊...屬實麽？似乎並非什麽幹淨的職業。”

    鄭錦秋這樣說道，雖然看表情困惑，但我想他心底一定是與他寶貝女兒一起嘲諷著。三個男人見狀，紛紛看向我不懷好意笑起來。

    “戈小姐，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你，真是緣分呢，這樣機會可是越來越少，這樣，顧老板夫婦結婚典禮完畢後，可與我吃頓燭光晚宴？不過不知道你現在價格是多少，五萬？”

    “哪兒有啊老邢，你那是前年的價了，去年年初我可是花了八萬才買到小薇的一晚上時間，人現在漲價了。”

    “對啊，當初有人說戈小姐的初夜值四十萬，嘖，私人伴遊做到這份上也算出人頭地。”

    我緊緊攥著拳頭，我好想一拳打碎他們滿口牙，我也好想說出鄭君怡對我屢次陷害，不管有沒有人信，我隻要她對我的死咬不放付出代價，今天沒有顏麵下得台麵！但看向背對我一言不發的顧南軒，我還是不忍心...

    對鄭君怡的報複心，好像天塌下來那般大的仇恨，卻也總是無法勝過我對這個男人的不忍心。我到底是傻到什麽地步了啊？

    戈薇...你真賤！

    我抿住唇，淚水和軟弱絕不容忍在這些小人麵前流露；我聽到鄭錦秋咳嗽兩聲，很低沉嚴肅的說：“戈薇是吧？戈丫頭啊，剛才看你不是想走？那趕快離開吧，你在這裏接待你的客人...影響，畢竟是不好的。”

    一句影響，羞辱到極點，我真快忍不住，不顧一切爆出他女兒做過哪些醜陋，看看到底是誰影響不好；但還沒等我狠下這個心，一直沉默的顧南軒，卻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他低沉的說：“留在這兒，沒有我的容許，你半步不可離開。”

    幹什麽？？？是還想讓我繼續被羞辱下去？？

    鄭君怡似乎與我同樣猜想，她咯咯笑了幾聲，抓住顧南軒另一條胳膊，眼睛卻帶滿戲謔看著我，說：“阿南，你剛才說的話，你知道讓我心裏多感動？簡直比作spa舒服十倍！再說一遍，就一遍，好嗎？”

    我聽到顧南軒很平淡的說：“不可以。”

    鄭君怡錯愕了眼神：“為什麽？”

    他笑了笑，解下領口方帕：“是曾今。“

    ”呐...“他頓了下，深邃凝望牆壁殘留光影，淡笑聲：“對，是曾今。“

    “所以說時間力量與神秘的體現，在於它無可逆轉，每一絲留在人身上的痕跡，都是石膏上的雕刻。”

    他起身，所有人還不明其意，他已經走向大廳中央，萬花簇擁的講台。

    我看見鄭君怡眼睛一亮，揮手讓那幾人離開後，看著我笑道：“既然是阿南的意思，戈小姐大可繼續留下來做客。八周年，我想重溫新婚美好，所以待會兒我會穿好婚紗，重新走入阿南對我愛的殿堂，替我戴上承諾的戒指。戈小姐，你便替我提下裙擺吧，聽說近距離看到別人幸福美滿，總會給自己帶來同樣的好運。”

    言罷，她不給我拒絕機會，便轉身去了後台。我抿抿唇要走，古向佐卻緊抓住我手腕。

    “你幹什麽？？你想讓我看著他們在我眼前再結一次婚？？你想讓我這顆心就在今天碎個幹淨嗎！？”

    我這樣情緒波動的質問古向佐，古向佐深戚眉說：“對，哪怕你不會交給我，今天顧南軒，也必須把這顆心還給你！你是糊塗的，你和他，都不能再折磨你自己，我替你做主！”

    他力氣很大，他意誌十分堅決，仿佛他說的一樣，我阻止不了他眼中的他對我好。

    我便隻能站在那裏，看著兩側燈光一顆一顆昏暗，紅地毯兩側花燈又隨著燭型燈管亮起而綻放，蓄在眼眶裏的淚，一滴一滴的增多。

    當兩側徹底變暗後，大門開啟，仿佛上帝的聖光照進來，鄭君怡便沐浴其中，她穿著潔白美麗，如波浪層疊的婚紗，一步步的走進，每一步，腳下都有一朵花兒綻放，是能遮掩任何醜陋的美好。

    顧南軒站在台前正對著她，嘴角好看的揚起，便從話筒傳來他低沉溫潤的聲色。

    他說“感謝諸位來賓的到場，我顧南軒，是名商人，我習慣了商場如戰場的廝殺，高空作業般緊張感與警惕的敏銳及洞察力，是很難有真正靜下心的時間，也沒有兒女情長的情調，這是作為一名商人想要合格，便必須割舍的獻祭。”

    “但在今天，麵對這樣一個女人，她的純淨，她的美好，是洗去我作為商人顏色。這份鬆懈對我而言，卻是上天賦予的恩賜，她對我而言，便是畫中人，她從畫中走來，所以對我的情不帶半點世俗塵埃，她的每一點都是永痕，不管經曆多少風雨，她都是我初識看到她的本來模樣。回眸一笑百媚生，疑似畫中人，我很難這樣形容一個人，正好像在她之前，我從不認為世間有什麽美好，是能恒古不變。“

    “此生何其有幸，讓我在地獄呼吸天堂。“

    滾滾的掌聲響起，夾雜一聲聲叫好。我看見紅毯上鄭君怡的眼已濕了，她淚的幸福，諷刺我淚的淒涼。我一根、一根掰開古向佐手指，我再也忍不住眼淚滑脫，我沉默無言佝僂著背轉身離開，像失魂落魄，似終究還是死了心的行屍走肉。

    卻突然聽到他說：“說來可笑，我坐擁龐大資產，卻似沒什麽給這個女人。她不要，我尊重她。那麽我能給她的，也便隻有我的黑夜。“

    我步履一怔，我回頭看他，他的眸穿透人頭攢動，也直勾勾捕捉到我視線。周遭貴賓已經在鄭錦州起頭下歡呼雀躍，大聲讚美鼓掌，他輕笑中一句話，卻讓一切虛偽的城牆，灰飛煙滅。

    他笑著說：“這個女人，她叫戈薇。”

    整個大廳，死一般寂靜，包括我和鄭君怡淚水滑脫的脆響，也在同時凝固，隻能聽見他低沉，而嘶啞的聲音。

    “我的愛，我今天站在這裏，我想對她說...我愛你，薇兒。”

    “fromnow，toforever。“

    “untiladi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