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今生不相守,來世也別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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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尉衍上身隻穿著襯衣,那白色幾乎就快跟此刻下著的大雪融為了一體,高大的背影透著一種蒼涼和肅殺之氣,何管家眼看著傅尉衍一路大踏步往外麵衝,生怕傅尉衍會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來,他立即跑著跟上傅尉衍。在傅尉衍發動車子之前坐進了副駕駛,氣喘籲籲地癱在椅背上,還沒有緩過來,車子就“嗖”一下駛了出去。

    傅尉衍兩手握在方向盤上,通紅的雙眸緊盯著前方,一路把車子開得飛快,他的視力不好,在這樣的下雪天開車很危險,何管家幾次勸說都沒有用,到最後何管家幹脆也豁出去了,傅尉衍說他痛得不想活了,他看到傅尉衍這個樣子,心裏的疼何止百倍,所以如果有什麽能讓傅尉衍好受一點,那麽就讓傅尉衍去做好了。到時候他家少爺若是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他也陪著少爺一起去死好了。

    傅尉衍的手背上早就皮開肉綻了,直到現在還往下淌著血,原本白皙如玉的一雙手被鮮血染紅了,看得何管家心裏瘮得慌,身邊也沒有醫藥箱,何管家隻好抽出紙巾,俯身湊過去給傅尉衍擦著血,傅尉衍仿佛一點也感覺不到疼。蒼白的麵上沒有絲毫的波動,這讓何管家更加老淚縱橫了。

    十幾分鍾後,車子“吱”一個刺耳的緊急刹車,停在了楚南辰和傅紹霏的新房門口。傅尉衍下車後緊抿著唇大踏步地走在風雪中,何管家猜到了傅尉衍的意圖,立即衝過去使勁地按門鈴,而傅尉衍已經抬起腳“砰砰”在門上踹了。

    這個時間楚南辰和傅紹霏正坐在餐廳裏吃早飯,聽到外麵驚天動地的響聲後,傅紹霏嚇了一跳,楚南辰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長身而起走過去開門,外麵徹骨的寒風驟然間灌了進來,楚南辰還沒有看清那抹高大的身軀是誰,傅尉衍滿身裹挾著淩厲的殺氣,冰冷的槍口已經抵在了他的腦門上。

    楚南辰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瞳孔裏倒映著傅尉衍那張慘白如鬼魅的臉,楚南辰的麵上全是驚恐。在傅尉衍一步步上前時,他被逼得腳下踉蹌,往後退著幾次都差點栽倒,直到脊背撞在牆上,楚南辰沒有了退路,渾身僵硬著不再動彈,楚南辰盯著傅尉衍一字一字地問:“你要做什麽?我是你的兄長,傅尉衍你不能開槍。”

    “嗬!”傅尉衍從喉嚨深處發出沙啞的嗤笑,曾經他因能有楚南辰這樣的兄長感到滿足,可六年後的今天他覺得自己和楚南辰是這個世上最可笑又諷刺的一對兄弟。

    傅尉衍的手指壓著扳機,這一刻他不再為楚南辰這個兄長的背叛而心寒失望,語氣中隻剩下對楚南辰的鄙夷和厭惡,“你還有臉說我們是兄弟?那天你在醫院裏對著我開槍,這些年搶我的女人的時候,你怎麽不想想我們是兄弟?現在死到臨頭了,竟然拿兄弟情義來道德綁架我。楚南辰。你真是讓人惡心得想吐。”

    楚南辰的表情微變,根據傅尉衍這樣的反應,他很快猜出來傅尉衍已經知道了宋榮妍是renata的真相,但傅尉衍究竟有沒有解開所有的疑惑,那就不一定了,楚南辰的心裏很慌,可越是這個時候,他表麵上越是鎮定,冷笑著不以為然地反問:“宋榮妍是你的女人?傅尉衍,你也太厚顏無恥了。在你還是尉子墨的時候,她是你的女人沒有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橫刀奪愛,插入你們之間。”

    “但你不要忘了,六年前的那天晚上是你把宋榮妍托付給我的,你放棄了宋榮妍,讓我以後好好照顧她、給她幸福,你不在的這六年裏,我確實做到了對你的承諾,你不知感激也就算了,現在有什麽立場怪罪我?你不分青紅皂白,竟然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身上,真是太可笑了。”

    何管家聽不下去了,不等傅尉衍有什麽反應,他上前一腳把楚南辰踹翻在地上,楚南辰“嘭”地跪癱在了那裏,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何管家直接用腳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大得都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響了,何管家在楚南辰的頭頂上方暴怒著說:“你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還真是大。當年傅先生確實是讓你照顧renata小姐沒有錯,但他讓你告訴renata小姐不要擔心他,要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回來了,可結果楚南辰你到底是怎麽做的?”

    “你用了一具假得燒成焦炭的屍體和一份偽造出來的驗屍報告,讓renata小姐以為我家少爺喪生在了那場大火裏,renata小姐為了替我家少爺報仇,她捅了傅秉勝一刀子,坐了四年牢後又淪落到風月場所,還是沒有放棄複仇,以至於發生了後來的這麽多悲劇。在少爺和renata小姐重新相遇後,你明知道他們兩人各自的身份,卻始終隱瞞著,並且捏造事實讓他們兩人彼此傷害,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楚南辰你還真是卑鄙無恥。”

    在何管家的這番話中,傅尉衍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心裏的痛讓他難以呼吸,那個時候他試圖找過renata,但幾天下來都沒有renata的消息,他不得不實施自己的計劃,讓楚南辰以後見到了renata,轉告renata他並沒有死,等過段時間他就和renata重逢,可結果楚南辰是怎麽做的?

    傅尉衍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交了楚南辰這樣的朋友,如果當年他沒有對楚南辰這個所謂的兄長掏心掏肺,他不信任楚南辰,那麽他最愛的女人就不會經曆那麽多的傷痛和苦難,在六年後他和自己最愛的女人就不會變成最大的仇家、自相殘殺,六年前的那個時候他怎麽會那麽蠢,沒有看出來楚南辰對宋榮妍有非分之想?

    楚南辰的肩膀被何管家的腳壓得垮了下去,疼得他麵色泛白,額頭的冷汗往下直冒,楚南辰咬緊牙關,試圖挺直脊背,他抬高聲音坦然自若地對傅尉衍說:“我那是在幫你。你既然要複仇,就必須斷掉一切前塵過往,女人是你複仇道路上最大的羈絆……”

    “你再敢狡辯一句,我現在就送你上黃泉路信不信?”不等楚南辰的話說完,傅尉衍陰冷地打斷他,垂下去的另外一隻手用力攥成了拳頭,以至於他手背上的傷口裂開得更深了,傅尉衍絲毫不在意,胸腔裏的痛苦和怒恨早就蓋過了一切,他的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這幾年來我一直以為renata生氣我那個時候的不告而別,才不願意被你帶去美國跟我重逢,我以為是我辜負了renata,幾千個日子裏我活在自責和愧疚中。”

    “藺韓錦假冒renata回到我身邊時,她和renata是那麽像,即便我懷疑過她,但因為我太愧對renata,我就一直在自欺欺人,直到我在藺韓錦的房間裏找到了那個日記本,我才終於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你楚南辰一手策劃的陰謀。楚南辰,敢作敢當,既然你已經卑鄙到了如此地步,就別那麽惡心跟我論什麽兄弟情義了。我現在隻想知道,當年我和宋榮妍的那個孩子在哪裏。”土團帥號。

    他在宋榮妍的日記本裏看到了孩子的存在,但現在這個叫宋榮妍母親的尉白,根本不是他和宋榮妍的兒子,既然如此,那麽當年宋榮妍懷孕後生下的那個孩子,究竟去哪裏了?楚南辰是讓他和宋榮妍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所以楚南辰一定知道孩子的下落,估摸著他和宋榮妍的兒子就是楚南辰藏起來的。

    楚南辰聞言猛地抬頭看向傅尉衍,傅尉衍竟然連小白的身世都搞清楚了,看來他這麽多年的努力全都功虧一簣了,但到底是哪點暴露了?從一開始到現在他的這個計劃是那麽天衣無縫,每一個細節都處理得那麽好,傅尉衍怎麽還會發現真相?

    楚南辰很不甘心,薄唇緊緊抿起來,過了一會他挺直脊背,麵色鐵青態度強硬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小白確實你是和宋榮妍的兒子,你讓我上哪給你弄出來另外一個?”

    無論怎麽樣楚南辰都不打算把這個最後的真相告訴傅尉衍,反正在這個世上也就隻有他和宋榮妍的母親知道孩子的下落,而宋袁利已經死了,他手中隻要還握有這個籌碼,傅尉衍就不會、也不敢要他的命,

    “不自量力。”傅尉衍當然知道楚南辰心裏有什麽打算,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楚南辰的麵前,蔑視地笑了一下,側過頭剛要吩咐何管家。

    這時傅紹霏恰好從餐廳走了過來,一看到傅尉衍拿著槍對準楚南辰的腦門,傅紹霏嚇得麵色陡然一白,差點沒有尖叫出來,“你們……”

    然而傅紹霏剛發出聲音,何管家兩步上前,用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勒住了傅紹霏的脖子,傅紹霏隻看到一道寒芒在眼前閃過去,緊接著脖子的血管處就貼上了冰冷的利刃。

    何管家手裏拿著的匕首微微在傅紹霏雪白的肌膚上劃過去,鮮血冒出來,一陣劇痛之下,傅紹霏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渾身僵硬著不敢動彈,她滿麵的不可置信和震驚,等意識到何管家是要殺她時,傅紹霏的眼眶立即紅了,瞳孔裏噙滿了淚水,搖搖頭不可思議地盯著傅尉衍,“二哥,我是你的三妹啊!就算我們是同父異母,你怎麽能狠心對我下毒手?”

    “他根本就不是你二哥,你的二哥早在四年前就死於他之手了。”楚南辰一看到何管家傷害傅紹霏,他突然間爆發了,變得激動起來,抬高聲音對傅紹霏說:“現在這個一直被你叫做二哥的男人是尉子墨,他整容成你二哥的樣子,進去傅家的目的是為了複仇,讓你們傅家家破人亡、血債血償。”

    “什麽……”傅紹霏愣住了,神情恍惚怔怔地看向傅尉衍,得知這個男人是尉子墨後,傅紹霏的第一反應是欣喜,以至於眼淚猝然間湧了出來,尉子墨竟然沒有死嗎?

    真好。

    由於當年尉家和傅家的關係很好,從小到大她和尉子墨就是玩伴,尉子墨就如同她的兄長,他們兩人的感情比她跟自己的親生大哥傅紹景都要好,當年兩家甚至想促成她和尉子墨的婚姻,隻不過他們彼此對彼此都沒有男女之情,兩人都拒絕了家裏提出的聯姻,到後來尉子墨去巴黎留學,他們之間的聯係越來越少。

    在六年前尉家的那場災難裏,連她都以為尉子墨死了,因此傷心欲絕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幾年每次想到尉子墨,她心裏就難受得要命,此刻尉子墨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麵前,她怎麽能不欣喜若狂?

    傅紹霏抬起手捂住了嘴,眼中湧出的淚水浸濕了她的指尖,她哽咽著,如同小時候那樣泣不成聲地喊道:“子墨哥哥……”

    這一句稱呼讓傅尉衍渾身的肌肉都變得僵硬了,而何管家心裏也泛起酸意,手中的刀子沒有再劃下去,微微遠離了傅紹霏脖子上的血管,他知道即便尉家跟傅家有血海深仇,傅尉衍想讓每個尉家人都生不如死,但傅尉衍終究還是舍不得對傅紹霏下手,更甚至那個時候傅紹霏要拿掉肚子裏的孩子時,傅尉衍都於心不忍,所以他讓傅紹霏如願以償地嫁給了楚南辰,那個時候傅尉衍還期待楚南辰在和傅紹霏結婚後,能放棄宋榮妍而好好對傅紹霏,可事實結果證明他到底看錯了楚南辰,到今天楚南辰已經走火入魔,根本回不了頭了。

    “你沒死就好。”傅紹霏流著淚,可瞳孔裏卻是亮晶晶的帶著笑意,她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致使尉家家破人亡,名利場中的勾心鬥角和恩怨情仇她不懂,但從小到大她就了解尉子墨的性情,尉子墨和楚南辰是多年的好兄弟,此刻尉子墨拿著槍要殺楚南辰,她相信必定是楚南辰做了什麽對不起尉子墨的事情,再加上在宋榮妍一事上,楚南辰的做法讓她很失望,直到現在成為了楚南辰的妻子,她的心結還沒有解開,因此傅紹霏並不相信剛剛楚南辰說的,她的子墨哥哥不可能是個殺人犯。

    傅紹霏站在那裏沒有掙紮,低頭看向楚南辰,語氣冰涼冷嘲熱諷地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自從聽到那天晚上你醉酒後的一番話,我對你楚南辰就沒有什麽信任可言了。子墨都被逼到對我下手了,可見你是真的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楚南辰,我不會幫著你,我勸你還是告訴子墨他想知道的答案。”

    “你……”楚南辰被傅紹霏氣得麵色鐵青,從地上騰地站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地看著傅紹霏,滿是失望又惱恨地說:“你可以不要這麽蠢嗎傅紹霏?好一個子墨哥哥,他現在都要殺我了,還想傷害你和我們的孩子,你竟然還維護他,你的腦子裏裝得到底都是什麽?”

    楚南辰的話音剛落下,隻聽見“砰”一聲槍響,傅尉衍幹脆利落地照著楚南辰背後的牆上射下一顆子彈,那子彈精準無誤地擦過了楚南辰的肩膀,楚南辰頓時感覺到了一股劇痛襲來,出於本能地抬起手按住了傷口,鮮血很快把他的掌心浸濕了,楚南辰彎著腰靠在牆上,疼得差點昏厥過去。

    走廊裏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過了好半天楚南辰才從痛苦中緩過來,意識到這次傅尉衍是真的發了瘋,不可能放過他,楚南辰緩慢地點點下巴,艱難地抬起頭看向傅尉衍,他蒼白的嘴角勾出了一抹譏誚的弧度,冷笑著諷刺地說:“好,既然你想知道你和宋榮妍的那個孩子在什麽地方,那麽我現在就告訴你,但願你不要後悔。”

    楚南辰不等傅尉衍回應,他按著肩膀,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傅尉衍並沒有立即跟上,眼神複雜地瞥了傅紹霏一眼,楚南辰現在是失去了反抗的餘地不假,但如果楚南辰出去後尋求幫助,或是帶他去什麽地方,讓他自投羅網,那麽他的處境就艱難了。

    “子墨哥哥,我做你們的人質。”聰慧如傅紹霏,一看傅尉衍的表情,她就知道傅尉衍在顧慮什麽,立即主動提出來跟著傅尉衍一起去,楚南辰既然和她結婚了,至少證明楚南辰對她有幾分在意,尤其她肚子裏現在還懷著楚南辰的孩子,楚南辰不可能不顧及她和孩子的安危。

    傅尉衍心裏五味陳雜,若非傅家和他有血海深仇,他也不會這樣對待傅紹霏,傅紹霏這個後輩不僅很無辜,而且那個時候他確實把傅紹霏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妹妹,他能對傅紹景下手,卻無法狠心傷害傅紹霏,罷了,他不該這麽優柔寡斷,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宋榮妍和他們的孩子。

    傅尉衍沒有再說什麽,收起手槍大步走出去,他上了車子的駕駛座,等何管家和傅紹霏都坐了進來後,傅尉衍發動車子跟上前麵的楚南辰。

    而楚南辰從後視鏡裏看到傅尉衍用傅紹霏來要挾他,他的手倏忽握緊了方向盤,胸腔裏燃燒著憤怒之火,但想到接下來傅尉衍將會看到什麽,楚南辰的唇邊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踩下油門在飛舞的大雪中加速向某座山上駛去。

    二十幾分鍾後車子在一處墓地停下,傅尉衍伸手推開撐傘的何管家,大步跟在楚南辰的身後往墓地裏走,傅尉衍預感到了什麽,本就蒼白的麵容褪去了所有血色,直到停在一座墓碑前時,傅尉衍看見墓碑上刻得字以及那張嬰兒的照片,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站不穩踉蹌著往後退出幾步,傅尉衍差點從台階上栽下去。

    “先生!”何管家連忙上前扶住傅尉衍,抬頭望墓碑上看過去,隻見大理石上刻著這幾個字:“尉白之墓”,而下麵的一行小字說明尉白的親生父母分別是尉子墨和宋榮妍,何管家悚然一驚,眼前發黑險些昏厥過去。

    他也顧不上傅尉衍了,何管家直接撲過去,“嘭”一下跪在了墓碑前,哆嗦地伸出手把墓碑上的一層薄雪拂掉,更加清楚地看到了照片裏的孩子,應該是剛生下來時拍的照片,所以孩子的五官看上去皺巴巴的,可若是仔細辨別,依稀能看出來孩子的長相和尉子墨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當年尉子墨生下來時,何管家就在尉家了,一天不知道抱了還是個嬰兒的尉子墨多少次,所以他能一眼看出來照片裏的這個嬰兒是尉子墨的孩子。

    何管家好半天沒有回過神,等轉過頭看向身後站在幾步遠外的傅尉衍時,何管家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早就布滿了淚水,哽咽地叫著傅尉衍,“少爺……”

    事實上傅尉衍壓根就不敢再上前了,他高大的身軀定定地佇立在那裏,墓地裏的寒風從四麵八方刮了過來,傅尉衍隻感到有股冰冷之氣從頭到腳把他整個人都包圍了,甚至侵入了他的皮膚內,讓他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被凍得抽筋發疼了,像是在六年前得知自己一夕之間失去所有親人的那一瞬間,沒有大悲大痛,而是靈魂瞬間被抽走了,像是行屍走肉般喪失了一切該有的反應。

    很長時間過去了,傅尉衍如同一尊雕像般僵硬死寂,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春日早上裏,蒼穹下的傅尉衍一動不動的,好像站成了這裏一道靜默的風景。

    “現在你看到了嗎傅尉衍?這就是你逼著我,要我給你的真相。”楚南辰的一隻手指向墓碑,他回頭看著站在那裏不動的傅尉衍,風雪吹起了楚南辰額前的墨發,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裏一片通紅,晶瑩的淚水在瞳孔裏滾動著搖搖欲墜,楚南辰聲音沙啞又顫抖地對傅尉衍說:“當年你和宋榮妍的那個孩子心髒發育不全,生下來沒有幾分鍾,即便醫生竭力搶救,可最終還是沒有能挽回孩子的性命。”

    傅尉衍這才有了那麽一丁點的反應,機械又緩慢地抬起目光看向楚南辰,他的表情恍惚,眼神空洞沒有光芒,蒼白的唇瓣像是被凍到了一樣哆嗦抖動著,卻是半天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那個時候孩子是宋榮妍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拚盡性命生下來的孩子,在來到這個世上沒有幾分鍾就死了,你覺得她會不會立即陪著孩子一起去了?”楚南辰的聲音哽咽了,滿含著痛苦反問傅尉衍,一想到那個時候苦苦支撐下來的宋榮妍,楚南辰的心就疼得厲害,他眼中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那個時候宋榮妍的身體狀況已經達到了極限,為了留住她的最後一口氣,我和她的母親不得不想了一個辦法。”

    “正如你知道的那樣,宋榮妍養了五年的這個尉白確實不是你和她的孩子,這個活下來的尉白的親生父親其實是宋啟帆。宋榮妍醒來後,我們把宋啟帆那個剛出生的兒子抱到了她的麵前,由於我們幾個人全都配合著在她麵前演戲,再加上她當時喜悅過度,因此並沒有發現孩子不是她的。我們就這樣一瞞就是整整五年,宋榮妍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我們幾個人聯合起來欺騙她,時間越久,她在小白身上付出的心血就越多,我們更加不敢讓她知道事實真相了……”

    傅尉衍依舊沒有反應,越是這樣,何管家就越擔心,他搖晃著從地上起來,幾步走到傅尉衍的麵前,臉上還掛著淚痕,何管家卻是冷笑著反問楚南辰,“你覺得我們會相信你嗎?指不定你楚南辰把孩子藏到什麽地方去了,然後在這裏立了一個假墓碑來欺騙我們。楚南辰,我勸你最好告訴我們事實真相,若不然你確定自己不要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了嗎?”

    何管家說完轉過頭看向傅尉衍,手握住傅尉衍的胳膊,何管家隨時防止著傅尉衍崩潰,勸著傅尉衍,同時也在提醒自己不要輕信了楚南辰,“少爺,楚南辰說得都不是真的,這可能又是他的一個陰謀,你可千萬不能上了他的當。”

    “這是我的陰謀?”楚南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反問,覺得可笑之極,情緒激動之下抬高聲音對傅尉衍說:“宋袁利不在這個世上了,你們可以說我死無對證,但宋啟帆也參與了這件事,你們大可以去向他求證,而且小白的親子鑒定結果難道不是最有利的證據嗎?你們覺得我把孩子藏起來了,但我的動機是什麽?我那麽愛宋榮妍,若非出於無奈,我怎麽可能給她一個假的孩子,讓她跟自己的親生骨肉分離?”

    “不要以為這個世上隻有尉子墨最愛她宋榮妍,我告訴你傅尉衍,我對宋榮妍的愛,隻會比你更多,而不會少。這幾年我為了得到她,確實做了很多事情,但我的出發點和目的全都是為了她好,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但絕對不能質疑我對宋榮妍的感情。”楚南辰越說越失控,一時間甚至忽略了傅紹霏還在場,“你們可以去當年的那家醫院裏查,再到殯儀館問問他們那個時候有沒有安葬過一個叫尉白的嬰兒,還有墓地購買那裏……等等,這所有接觸過你孩子的地方,你都可以查,到時候你就能確定我話裏的真假了。”

    天空中的雪花依舊在紛紛揚揚地下著,經過昨天的一夜,整片山上都是白皚皚的,放眼望過去一片冰封的景象,沒有盡頭,風勢漸漸變小了,耳邊沒有了“呼呼”的聲音,便顯得整個墓地都安靜下來,死寂得聽不到任何聲響,隻有漫天的鵝毛大雪悄無聲息地灑下來,一片一片飄落在了傅尉衍的肩膀和頭發上。

    他穿著白色的襯衣,平日裏那麽高大偉岸的一個男人,可此刻卻單薄又羸弱如同一抹白色的幽靈,似乎一陣風就能讓他消散了,傅尉衍仿佛被冰凍住了般,沒有任何的動作和言語,於是漸漸的,大雪好像把他整個人都淹沒在了天地間,那個樣子讓其他在場的三個人心裏都莫名地生出一種恐慌。

    “關於宋榮妍和你的真實身份,我確實對你們彼此都隱瞞了真相,但那也是因為我愛宋榮妍,我是為了她好。”墓地裏沉寂了半晌,楚南辰再次開口,垂下來的兩隻手緊握成了拳頭,他的胸腔裏充滿了嫉恨和不甘,肩膀劇烈地震動著,用一種歇斯底裏的低吼控訴著傅尉衍,“當年從你決定複仇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把宋榮妍摒棄在了你的生命之外,你根本給不了她幸福。你做的事情那麽危險,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性命賭上了,如果你失敗了,你應該知道自己麵臨的將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我愛宋榮妍,不想讓宋榮妍跟著你也壓上自己的性命,我何錯之有?我沒有讓她去美國找你,而是告訴他你死在了那場大火裏,就是讓她忘記你重新開始,她會找到更好的幸福。如果真的要把一切罪過都歸結到我的身上,那就是我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我沒有想到她愛你那麽深,你死了後,她也不想活了,後來好不容易孩子的出生讓她支撐了下來,可她還是想為你複仇。她捅傅秉勝刀子、坐牢四年、出獄後到盛世朝歌……等等這些,全都不是我能控製得住的。”

    “我隻能盡我所能守護著她、默默地為她付出。六年後你和她再次相遇,你一眼就選中了她做棋子,你難道忘了當時我有阻止過你嗎?我幾次提醒你不要傷害她,否則以後你一定會後悔,但你從來沒有聽過,依舊我行我素地折磨她,把她傷得那麽深,這種情況下,就算我想告訴你們真相,也沒有那個必要了,原因還是我不想讓宋榮妍跟你這個罪魁禍首在一起。所以傅尉衍,你沒有資格把所有的過錯都歸結到我的身上,而是你的存在本就是個錯誤,如果這輩子宋榮妍沒有遇見你,她就不會經曆這麽多的災難、承受那麽大的痛苦,你不該殺我,真正應該死的那個人是你傅尉衍才對。你欠宋榮妍的,就算拿你的性命也賠償不了她,你幾輩子都還不完。”

    在楚南辰的這番話裏,傅尉衍那雙原本空洞的瞳孔漸漸有了波動,慢慢變成了嗜血的猩紅,他渾身上下都冒出一層肅殺之氣來,風吹得他的衣角和墨發翩飛,忽然間傅尉衍的嘴角勾出一抹決然又邪佞的笑,那泛著灰白沒有光彩的眉宇也顯出一種瘋狂和魔魅,傅尉衍再次把手槍拿了出來,兩手握著慢慢地抬起胳膊,槍口對準楚南辰的腦門,傅尉衍扣壓下扳機。

    楚南辰的麵色大變,下一秒鍾他反應極快地往不遠處的傅紹霏的位置撲了過去,傅尉衍的槍口隨著移動過去,緊接著“砰”一聲槍響,那枚子彈“嗖”地飛了出去,但在此之前楚南辰先抓住了傅紹霏的肩膀,將傅紹霏纖弱的身形推到了前麵,傅紹霏壓根沒有反應過來,一枚子彈就已經釘入了她左胸口的心髒之處。

    何管家大駭,喪失了驚叫的能力,而隨著傅紹霏的倒下,她睜大眼睛看著傅尉衍轉過身,邁著修長的腿往台階下走去,那抹高大的背影無比的悲涼和絕望,他漸漸遠去,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身形越來越渺小、模糊,最後在傅紹霏的瞳孔裏化成了一個點,被下著的鵝毛大雪淹沒,傅紹霏再也看不到了。

    這是時隔六年後她第一次見到還活著的尉子墨,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但她已經足夠滿足了,這輩子她愛錯了人,若是有來生,她一定選擇做尉子墨的妻子。

    傅紹霏的唇邊浮起一抹笑,始終看著傅尉衍遠去的方向,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眸。

    ———

    傅尉衍如同一抹幽魂般走到車子邊,何管家很長時間都沒有跟上來,他自己坐上駕駛座,動作機械地發動車子,傅尉衍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耳邊不斷地回響著楚南辰說得那番話,他也覺得楚南辰是對的,他的存在本就是個最大的錯誤。

    因為遇上了他尉子墨,宋榮妍才會承受那麽多的痛苦,當年他發生車禍,分明不是宋榮妍的責任,宋榮妍卻選擇休學照顧他,直到後來宋榮妍都沒有再讀夢想中的巴黎第一大學,從此開始,他成了宋榮妍最大的拖累,他和宋榮妍相戀的甜蜜時光也就隻有一年,尉家的出事真正把宋榮妍推入了地獄深淵。

    大概上天對他們最好的就是賜予給了他們一個孩子,然而後來又變得很殘忍,讓那個孩子剛來到這個世上沒有幾分鍾就死掉了,或許連宋榮妍自己都沒有來得及看一眼,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在剛剛麵對的是親生兒子的一座墓碑,當年他那麽渴望和宋榮妍結婚,哪怕沒有最想要的孩子他也認了,然而最殘忍的就是這個孩子曾經存在過,卻又被帶走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誰造成的?歸根究底最大的那個罪人是他尉子墨,如果當年他沒有和宋榮妍相遇、相戀,或是六年前他沒有選擇複仇,把宋榮妍一個人丟下,又或者他死在了那晚的一場大火裏,那麽這後來所有的恩恩怨怨、愛恨情仇全都不會發生了,,他造成了宋榮妍一生的悲劇,若是現在他去死,是否還來得及終止所有?

    宋榮妍已經放下六年前的尉子墨了,也不要如今他這個傅尉衍了,宋榮妍想從過去走出來,重新開始她的人生,既然商佑城對她那麽好,她也沒有排斥商佑城,兩家都同意讓他們在一起了,那麽宋榮妍以後肯定會幸福吧?

    如今他的存在是最多餘的,他活著不可能放棄宋榮妍,隻有他死了,他才會如宋榮妍所願不再糾纏她,宋榮妍也就能獲得解脫和幸福了,既然他的離開能成全宋榮妍的幸福,他何樂而不為?

    今生不相守,來生也別再相見,這一輩子他欠宋榮妍的實在太多了,如楚南辰所說,他拿自己的命都無法償還給宋榮妍,但願下一世宋榮妍不要再遇上他。

    傅尉衍眸子裏湧出的淚水不知何時濕了一張臉,車子疾馳在盤山公路上,車窗外漫天大雪飛舞,傅尉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可腦海裏卻那麽清晰地浮現出過往中和宋榮妍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們六年前的甜蜜幸福,以及六年後的自相殘殺全都曆曆在目,傅尉衍心痛得快要死掉般難受,也不管還在開著車子,他彎下腰把腦袋埋在臂彎裏,發出了最悲慟的哭聲,直到“砰”一聲響,緊接著是玻璃碎裂的“劈裏啪啦”響動,把傅尉衍最後的哭聲淹沒了。

    ———

    這天早上宋榮妍是在蔡婉婷的別墅裏,安靜要喝咖啡,她剛從廚房把一杯煮好的咖啡端出來,安靜和小白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吃著點心,牆壁上的電視裏播放著一條關於車禍的報道,安靜聽到宋榮妍的腳步聲後,她一邊把榴蓮酥往小白嘴裏塞,望了電視屏幕裏的報道一眼,頭也不抬地對宋榮妍感慨道:“哎……太慘了,這樣的天氣裏在山上開車多危險啊!撞成了那個樣子,我估計送不到醫院,在路上他就斷氣了。”

    “太血腥了,還是關掉電視吧!這種場麵讓小白看到了不好。”安靜悲天憫人自言自語結束後,俯身從茶幾上拿過遙控器,正要把電視關掉。

    宋榮妍抬頭不經意間瞥過去一眼,就看到醫護人員把傷者抬上了救護車,傷者滿身都是鮮血看不清楚長相,一條血淋淋的胳膊垂了下來,手腕上戴著的那個佛珠露了出來,血珀珠子被浸染得越發豔麗了。

    突然“劈裏啪啦”的一陣聲響傳來,安靜受到驚嚇後猛地抬頭看過去,隻見宋榮妍手中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而宋榮妍麵色慘白呆若木雞地盯著已經關掉的電視屏幕,半天沒有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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