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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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容府裏麵正在爭鬥,要不要派人前去……”
“容勉怎麽樣?”
環兒搖頭,“容勉死不了,跟那個家仆在打鬥,容益道他們都在旁邊瞧著。奴婢聽聞在王妃宴會上,容勉是有些功夫的,怕是一時半會死不了。”
“告訴永長,趁他們爭鬥時,下手殺掉容勉!”
在僻靜黑暗的巷子內的一頂精致華貴的轎子,悠悠揚揚傳來軒轅蟬淡漠卻冷酷的聲音,環兒扭身走,被她一把捉住再度壓聲囑咐,“記住,讓永長不留痕跡!反正容益道也想殺了他的兒子,我這是在成全他!”
“奴婢知道。”
環兒吩咐罷,一道黑影旋即朝容府牆院縱去,她回到轎前,絞著手來回走動終究不安,最後掀開轎簾,低聲道,“小姐,讓永長護衛做罷,咱們回去?”
“不行。我要看著他死!他死了,禦塵王才會回心轉意!”軒轅蟬冰酷的眸子劃出一道暗芒,見環兒心慌,她冷笑一聲,端莊地微微垂首,聲音跟著低逸出來,“上次他們遊湖時的情景仿佛昨日。沒想到容勉的運氣那麽好,毒蛇沒咬到他,卻偏偏傷了禦塵王。其實該死的是容勉才對!”
“可是這件事讓世子知道了,奴婢是怕……”環兒額頭泌出汗意。
“怕什麽!”軒轅蟬的聲音透著濕冷的夜飄幽在空氣中,“容益道等人既然選擇在內宅解決掉容勉,是沒打算讓外人知道。雖然在這個帝都貴族子弟之中,哪怕禦塵王也十分關心他,但人一死,又能怎樣呢。這世上畢竟沒有起死回生的藥啊。”
“奴婢知道。”
容府花園之內,容勉被於鬆一把扯住衣襟,硬生生往後麵竹尖上強摁下去!
他猛然一仰頭,想要抓住點什麽,躲開那透心一刺,誰料到猛一抬眼,恰好在牆頭處看到一角黑色的暗影,那暗影並不太清楚,但是暗影所持著的那把寒芒四射的飛鏢卻清晰落入眼中。
容勉看那飛鏢的尖端,不偏不倚正對向自己……
一瞬間,隻覺得冷汗直冒,渾身寒毛乍起,頃刻間出了一身汗!
竹尖刺到後腰的皮膚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痛,容勉依然咬牙與於鬆僵持,一邊朝牆頭那飛鏢掃去,內心大罵:他x的,你家少爺這是得罪了什麽人,怎麽一個個全想要我的命!
不過是個庶子,為什麽一個個全跟個庶子過不去!
庶子啊,也值得你們千方百計地暗殺?
讓庶子像野草一樣活著,成不成?!
“容勉,你這個冒充者!最後再問一遍,你背後的主人是誰!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內心狂呼一記,於鬆的聲音當頭爆喝而來,容勉斜盯死他,露出森白的牙齒,臉頰自找咬肌絞成一團,額上青筋繃得緊跳,“我不是容勉,我真正的身份其實是容益道的……”
容勉的聲音很輕,但於鬆卻聽得一清二楚,在聽到容益道的名字之後,於鬆本能一怔,因訝於這三個字,腦中掠過無數種想法,那遲疑之刻也不過是三分之一秒。
格鬥之中,容勉早已經超脫一般的高手,手到擒來。
隻是受困於這具身體,無力而虛弱,一時栽在於鬆之下。
但此刻於鬆這一鬆懈的刹那,恰是容勉所需要的,正被他捉住機會,朝著於鬆惟一在臉部突出來的鼻子,猛然咬去!
兩個人麵對麵,於鬆把容勉摁到竹尖上,隻剩再摜一次力,就將容勉戳透。
這時卻猛地被容勉死咬住鼻子,於鬆大痛,本能地保護鼻子,直起身子。容勉被帶得離開竹尖,他本想捉住這機會痛擊一次,哪知道對手並非尋常人,意識到這陷阱之後,竟然不顧鼻子,再次摜起容勉的身子往後直摜下去,這一次卻是攜著身上的痛,加足了勁!
容勉顧及著牆頭那道寒芒,像隻憤怒的猴兒般死絞著於鬆的衣襟,低頭就看到那尖利的竹尖,他猛地叉-開-腿,想從竹尖處逃開,手拖著於鬆,把對方往竹尖處摜。
於鬆箍著他的腰,兩人卯足了勁拚鬥,突地容勉感覺到屁-股一痛,身子被直狠狠頓在竹尖,疼得他像跳到岸上的魚,不停地跳蹦,卻是越掙紮屁股處越疼。
眼看著於鬆再來,容勉飛揚起一腳,踢到於鬆腦後,箍住於鬆的脖頸,朝旁邊的尖竹陣狠狠倒落。
哧哧哧!
不疼。
一道道聲音滑過,容勉倒在竹林地上,摸摸自己,除了屁-股處疼外,別處不疼。而剛才迫著他的於鬆就在自己的側上方,他抬頭,看到於鬆倒在半截高的尖竹上,身子被刺穿了三個孔,血水汩汩流下,他沒動,也沒叫疼。
容勉直起身來,如果不注意的話,他會以為於鬆在側臥在竹尖上練內功,如果忽略那些鮮血的話。
見於鬆真的死透了,容勉才鬆了口氣,一下想到了什麽,猛然朝牆頭看去,哪裏還有什麽暗影,更沒有什麽暗器,好像剛才是他的幻覺一樣。
難道是看錯了嗎?
“你居然殺了我容家的家仆!”
容益道跳腳,鐵青著臉跟過來,一巴掌扇上。
容勉朝後退了一步,躲開那一巴掌,揚起精致雪白的小圓臉,露出璀璨雪白的牙齒,“父親,你打兒子打順手了。可是我現在似乎不再是你的兒子了。”
見容益道氣得眼珠發抖,容勉揚目朝那一正大師看去,“和尚,你說有辦法送我回去,回到哪裏去?容勉曾經是個傻子,傻癡了十多年,終於能夠恢複神智,現在你卻要將我送還那混沌處去,那麽你打算用什麽法子把我送回去?”
容開霽站在暗影處,袖內的拳頭慢慢地收緊,臉上看不到半絲情緒,他的一雙眼睛盯著容勉,然後轉向一正大師,最後落到那死不瞑目的於鬆身上,緩緩地,他抿了抿唇,“大少爺……”明涉輕聲叫道。
但容開霽卻一直冷立場內,沒有再多言,更沒有再暗吩咐什麽。
一正大師雙手合什高誦佛號,“容三公子,現在是施主殺戮的開始,若你能住手,從此皈依佛門,老納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哈哈哈!”容勉聽了這話,高調長笑,奔到一正大師麵前,伸手一把捉住他的衣襟,眼圈驀地紅了,厲聲質問,“若非是你,哪有殺戮!若不是你胡說八道,今夜哪裏會有人會死!於鬆是死了,但他身為奴才,卻敢殺主子!滿院子我容勉的至親,卻無一人來阻止!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老和尚,這事若到你身上,你會甘心赴死?若你點頭,那你現在死一個給我看看啊!”
“阿彌陀佛……”
“給我閉嘴!”容勉推開他厲喝,可是手卻膠纏到一正大師的衣襟上,卻掙不開了,他大吃一驚,好像自己的手捉住了一灘膠水一樣,怎麽樣都甩不掉,鬆不開,“你……”
“容施主!”
一正大師開口了,他慢慢抬起臉,在火把之下他的臉光呈明亮,容勉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與他靠近,直到兩個人幾乎麵貼麵了,老和尚的聲音很低,但對於容勉來講卻清晰可聞,“容施主,”他再呼一聲,語調卻充滿悲慈,“老納也不想殺人,若是施主你魂離,這位三公子也便死了,老衲這是殺生。但是施主的存在,將會帶來血戳,並不是詳兆啊。這個世界本不是你的容身之地……留下你。老納何以麵對我佛……”
“別說些有的沒的!”容勉壓抑著聲音,瞳孔血憤,“什麽殺戮?什麽離魂!容府便是我的家!我要救娘親!我不能死!現在誰來跟我作對,我拚不過你們,也要拉你們同歸於盡!”
“容施主害了命,這賬卻要算到出家人身上。老衲既看到,如何能夠袖手旁觀……”
老和尚緊緊地粘著容勉,掙脫不掉的容勉臉都黑了,死死地咬著牙,不肯屈服,“一正我數三聲,到數你還不鬆手,小心我咬掉你的jj!”
既然老和尚不讓他活命,那麽在餘生的日子裏,他要讓老和尚跟婦人一樣,蹲著撒尿!!
一正大師的眼中再度現出一抹悲憫,“老衲早已堪破紅塵,施主對出家人的威脅沒有用……”
“啪!”
容勉揮出另一隻手,刷地甩到一正的腦袋上,腦袋上紅了一片,容勉悶哼一聲,那隻被粘住的手居然被鬆開了,他倒退兩步,沉靜下來瞪了眼和尚,見這和尚沒在亂說話。
他轉回身看向容益道,伸手朝自己的屁-股處摸去,剛才被於鬆摁到竹尖上,那裏很疼,這一抹更是流下了一大灘血。
容勉把血在手心中晃晃,送到容益道麵前,“爹,我再叫你一次爹。要我死可以,把我趕出家門也可以。但在此之前,請不要讓我死在這裏,我嫌髒!”
“還有,我離開之前,要滴血認親!”
容勉說著,冷笑一聲滿麵不屑,“您不想認我這個兒子,我卻也還不想認您。滴血認親,並非是我想做你的兒子。實在是身為兒子,我也想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你的兒子,還是父親另有其人!若不是的話,那我卻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這裏,然後去尋找我真正的父親!”
“容益道,哼!不過是個商賈罷了!容勉從來就沒想過,生在這容府有多幸甚!娘親雖是罪臣之女,但她的內心一定也不覺得給一個商賈做小妾是件多麽光彩之事!何況,在這裏,隻有我無盡的痛苦記憶罷了。包括今夜,你們所有人,都在眼睜睜看著我死……”
院子內一片寒寂,容益道又氣又憤,卻從了容勉的話,命人取了用具,容勉將血滴入碗內,容益道跟著滴入血。
不一會兒,隻看到兩滴血相融。
容勉確實是容益道的兒子。
“剛才一正大師不是說過,這是三弟的身子,三弟當然是爹的兒子,隻不過這身體裏麵的靈魂卻……”容開霽朝一正和尚投去一瞥,轉而衝容益道說。
一正大師是寺內得道高僧,所言之語俱是靈妙至極,更是一直得到皇族信奉。
這一點,沒人敢否認。
容開霽相信,自己磨破了嘴皮,也不一定能夠扭轉全局,但是一正大師的一句話,便可翻天覆地!
所以他在等,等一正大師發話。
容益道自然也對他信任非凡。
本來懷著五味雜陳地滴血認親,容益道為血液相融而欣慰,但同時又很矛盾。親手殺死,對他來講是件十分痛苦之事,雖然母親一直在旁邊壓製,但自年少時娶了大夫人進門,這一切完全是按著母親的想法進行的。
容益道內心深處真正喜歡的是副院的柔夫人,是容勉的生身母親。
若非連氏做了那件事,也許容勉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受寵愛的庶子,雖是庶子,卻更甚嫡子。
這麽多年,容益道恨連氏,可是沒有愛哪裏有恨呢。他下不了手殺連氏,更沒想過殺容勉。
而剛才的那一切過去之後,容益道內心的舊情複來,那種奇妙的感覺,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楚。
他望著麵前的容勉,心想,哪怕容勉做一輩子的傻瓜,他也能養得起。
所以,讓容勉變回傻子吧……
一時所有的目光朝一正大師看去,容勉抱胸好笑地看向老和尚,心裏麵輕嘲至極,剛一來到這個世界,就被一正識破,現在自己的生死卻攥在了一正的手上,嗬嗬,還真是諷刺啊。
這個一正和尚,憑什麽、憑什麽剝奪他活下去的權利……隻因為一句殺戮太盛。
這老和尚渾頭了吧,為什麽說他殺戮盛,他是上輩子被人殺死的啊,他雖是保鏢,卻連雞都沒殺過,他隻是喜歡為貴公子鞍前馬後,喜歡在春風得意時欺負個人,打壓手下,喜歡拚命往上爬,妄圖想拉近與大小姐的身份距離,想娶到心上人而已,他做錯什麽了嗎……為什麽活下去,會這麽難……
一正大師凝斂的眉宇對向容開霽,之後緩緩移動,轉向容勉。
佛說:紅塵苦海,回頭是岸。
容施主,這個世界終究不是你的,你便隨了老衲離開罷。
一正大師想罷,眼中一抹堅決閃過,張口說道,“此事確實是……”
“一正和尚!”
陡然一道脆生生的之音告來,打破寧靜寂冷的寒夜。
容開霽臉上的笑還未綻開,猛然間眉心一凝,驀地朝那聲音噬去!
隻見這個時候,卻不知從何時冒出來一個小少年。
少年的身形隻比容勉矮一個頭左右,穿著一襲白衣,背負著手緩緩踱而來,他一雙鳳眸深沉掃來,渾身的氣勢十分陰寒,仿佛一塊千年寒玉,令人摸不透深淺。
僅僅是個小少年,便有這等的氣勢,那長大了還得了……
“大少爺,這是容勉在街頭撿回來的!”明涉在旁邊低聲說道,“當初,就應該解決了他!”
容開霽皺眉,讓他稍安勿燥。
這時候雷震一斜鳳眸,朝一正大師笑著看來,“一正和尚,剛才我一直在聽你說‘殺戮’……不知怎樣的血流成河,才算是殺戮的呢?”
雷震說著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潔白的小手,他那雙手並不大卻修長柔軟,看似像是女孩的手一般,反而有一種格外柔軟的女性味道。加上他那雙好看的鳳眸,偏臉瞧看自己的那雙手的時候,側顏妖冷,無數火光映射之下,似乎跳動著某種不為人知的來自於地獄的血腥。
“這——”
一正大師看著他,聽著他吐出來的每一個字符。
最後老和尚竟仿佛有口難言,那光潔的頭上也在眨眼間冒出了一層的汗,他擦著自己手上的汗,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不知所措的恐慌感,仿佛是看到災難來臨的前兆一般。
“一正大師!”容益道還想要結果,對於雷震這個小孩子,他並沒有過多的注意,他隻緊盯著一正大師,他隻想要結果。
哪怕讓容勉變成從前的傻子,他也甘願!
蠕動了下嘴角,一正大師抖抖眼皮,始朝容益道看去,他張了張嘴,最後擰起眉頭,下定決心般,“容三公子在混沌之境呆得太久,如今剛剛魂返原身,合該好生養著。其他的莫要想太多了。畢竟是你的親生子。”
最後的三字,仿佛魂合原體,容益道瞠目地看向容勉,這麽說容勉的不傻是正常的了?
也就是說,他的身體是自己生的,他的身體裏麵的那個靈魂也是自己生的了?
裏裏外外都是他容益道的兒子了?
莫名地,容益道竟有一絲奇異的安然之感。
以前,他是不在乎容勉。因為容勉一直都在,養在內宅。
現在,他有那麽點在乎容勉,或者是給這件事情激的。
容勉極快地掃了眼雷震,又看看一正和尚,內心不太明白,一正和尚怎麽改口了。剛才自己威脅利誘,都沒能讓這老和尚變卦,怎麽雷震這小子一句話,就把一正給逼得改口了!
容益道掃過來的目光,容勉接過,心頭卻越發冷笑,男人的虛榮心,容益道如今是滿足了個結結實實。
滴血認親,兒子是自己的。
容益道自然保住了麵子,但是容勉知道,容益道隻不過是暫時的興奮罷了,他具有極高的野心與謀利性。當他發現容勉不像容開霽那樣為他拓展生意,不能像容紹祺一樣詩書才華為他掙麵子時,他的本性會再度浮現出來,會促使他再度做出正確的選擇。
“既然一正大師也說了,那今日的誤會便解除了。”容勉扯扯嘴唇,看向老和尚,“對了大師,你寺院還有廂房嗎,正好趁這個機會,你帶我走吧,你不是一直嚷著我手上沾血嗎,那你帶我去淨化一下吧,反正這府上也沒我的容身之地了。”
一正和尚聞言,身軀劇震,下意識地朝著不遠處的那白衣小少年看去,對容勉連連擺手,“容三公子,寺院之地不適合紅塵中人。何況公子尚有沒有完成的紅塵之事,還是不要呆在寺院得好。”
“大師是在嫌棄我麽。從此我放下屠刀還不行?”容勉勾唇,放下屠刀?他連屠刀長啥樣都不知道。
一正隻覺得下不來台,難堪地不時朝白年小少年處瞧看,嘴裏一直拒絕,“老衲言盡於此,容三公子好自為之罷!不過,三公子若有難處,可時常來我寺院,老衲歡迎。”
本被請來的一正大師,說罷這話後,再不多說,抬步便走。
院內火把燃盡,容府一家人麵麵相看。
容開霽抿著唇若有所思,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向雷震。
容益道卻看著容勉,似乎是在想怎麽處理這個小兒子。
容老夫人氣哼哼地在旁邊,自從滴血認親成功之後,她便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對於容勉的處置,她也聰明地交給自己的兒子來做。
遠處橫著於鬆的屍體,容勉掃看一眼,已經沒有再去問罪容開霽的想法了。現在自己與這個容府徑渭分明,容益道已經眼看著自己死,已經再沒有爭取的意思,也沒有借容益道打壓容開霽的想法了。
容勉現在想離開,他算計著等到天亮,反正現在離天亮也不遠了。
隻是可憐了他那匹絹紗,還有他的娘親,他也要帶走。
娘親在副院呆了十多年,也被折磨了十多年,他是一定要帶走的!
若是沒有素羽的事,他直接把絹紗送給容益道,換得娘親的自由,這倒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自己也能脫離,最終離開這容府。
但是現在素羽是容開霽的人,以容開霽的智慧,一定早將那匹絹紗完美地掌控在手中,哪怕有吳馳在,怕也不行。
自己若提出來,會首先遭到容開霽的打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