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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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對於容紹祺的冷嘲熱諷,容勉顯得寬厚許多,說出的這番話令人稍微頷首讚許,至少沒有對親哥哥落井下石,倒是有可取之處。

    可容紹祺就顯得器量狹窄得多,他對容勉說罷之後,尚覺得沒達到目的,轉過頭來又朝著皇上處拜了拜,“皇上恕罪,我三弟平日玩耍入流,隻是像畫畫這般,實在沒有那許多深的研究,若三弟出錯,小人願意替他承擔所有過錯,還請皇上饒了他。”

    睿帝壓眉,焉能聽不懂容紹祺話中之意。

    刑部尚書愈飛與容府交好,見皇上之色,立即出列亦助言道,“皇上,臣也認為容勉不可行。”

    睿帝掃視一眼愈飛,目光一掠朝容勉看去,似笑非笑勾唇,“容勉,看來朕需要收回此令那?!”

    容勉垂頭恭敬回道,“皇上英明,小人願意承擔所有責任,不會連累他人。請皇上準許小人作畫罷!”

    容紹祺說了那麽多,愈飛出列幫忙,目的不正是為了等自己這句話麽?

    容勉心頭浮起一層涼薄之意,緩緩朝容紹祺斜過一眼——向皇帝乞求承擔責任,表現美好的兄弟之情,也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擺脫罪責罷!

    枉他在融雪娘娘決意要殺容紹祺時,力圖阻止。

    可是現在,連一星點的災禍波及,容紹祺都不願意承擔,急於撇清他自己。甚至連刑部尚書也幫襯著他。

    嗬……這整個容府的人對他容勉,還真是沒有半分感情呢。冷漠得連路人都不如。

    睿帝朝場內迅速一掃,見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一切,皇帝突然大聲笑了,猛然站起身,龍袍輕掠過禦案上禦盞,朝台下走來,“朕不過要看一副桃花盛景,竟會有如斯多之事!眾使,愛卿們,朕今日高興,不會斬任何人。所以容勉,你盡可以作畫,朕定要看你的桃花源圖!”

    一個庶子作畫,弄得氣氛這麽嚴肅。

    睿帝厭了,首先親自活絡氣氛。

    眾臣見皇上如此說,一個個也露出笑,隻是還很小心地研磨聖意。

    對於桃花源景,容紹祺早已腹中有稿,皇帝隻有要求,卻並沒有找另一人與他比試,所以他這首詩,哪怕作得跟垃圾一樣,隻要能對得上皇帝的主題,也不會出問題。

    為了能早點看到容勉是怎麽丟人的,容紹祺極快地做出詩來,詩不咋滴,但是詩之後容勉已經動手開畫,那一盞茶亦將將開始細品。

    隻見二米多長的杆子被舞得呼呼生風,柔而細的狼毫筆尖在遠處的畫紙落下點點細沙般的存在,舞畫之人仿佛喝醉酒的狂仙。

    但見衣袍飛舞,騰轉橫挪,颯踏如流星,廣袖折散與空氣發出摩擦,響起噗噗之音,隨著那人起筆,整個人仿佛置身於畫的海洋,乘風破浪,運轉如矯健的飛鳥,來去輕靈踏雪無痕。

    隨著容勉步法如遊龍,身形輾轉如幽靈,來去自如,於方塊之地遠控執筆,遙點畫紙。

    紙上不一會兒已泌出斑斑墨點,近處看如同黑色梅花鹿上之斑,而遠處則如遠山眉黛,清雋不已。眾人抬頭不經意朝不遠處的桃林看去,露出異樣之情,略有所覺地再往畫上看,頓時神色更異,心底驚豔之色像是浸染的顏料,透過薄薄的麵部表情,一點點滲出來,展現在人前。

    秦皇子趴在案子上,身子跟無骨一樣軟膩地歪側一邊,腦袋朝容勉的方向看去,細長的黑邃眼眸露出笑意。突地像想到什麽般,他對身後桐越吩咐,“取琴來。”

    桐越頷首退下,不一會兒,將一寶琴取來,隻見通體殷紅,湛湛如鮮血,淩勢如寒刃。

    秦皇子眼波撩起,猶如一汪華美的幽池,朝容勉步法、舞筆、所繪桃源的進程……他食指落於琴弦之上,終於看到容勉狼毫一處落於枝頭最高處點染時,指尖一起,陡然下按——

    咚——

    眾人正看得起勁,突然聽到這聲音,驀地看過來,隻聽秦皇子一道高起音,瞬間如飛澗直下三千尺,下一音符驀地低垂,配合著作畫之人一筆重點桃枝蔓落之劃數,接著調子陡然歡快起來。

    禮部尚書宋大人走上前來拱拱手,滿臉欣喜地伴著著調子,驚豔而崇拜地望著秦皇子,“皇子,您不但筆法妙絕,連琴藝也如此出色啊。真不愧是鄒先生的高徒呀……”

    十指猶如慶祝盛況宴節的活潑孩童,戲耍玩樂於琴弦之上。抱琴而起指間行雲流水,如聽萬壑鬆。眾人隻看到剛剛還軟成一團的秦皇子,瞬間幻化成節日的精靈,雙手跳舞於琴上,極美的臉滿是享受,隨著一首陽春白雪曲,眾人也不由跟著沉入那美好的氣氛之中。不遠處作畫之人步伐漸緩,手上的曲子也跟著略調節奏。

    半盞茶時間已到,容勉大汗淋漓鬆開手。

    咣的聲,手中的杆子和筆一同掉在地上,他僵硬立在原地,唇色都是白的。

    秦皇子的指尖一頓,放出尾音。眾人一驚,從美好的音樂節調中回過神來。

    大家急忙朝畫卷上看去,隻看到一片點染的五顏六色以及墨色。

    看桃源,再看容勉這畫:像極。

    不看桃源,隻看容勉這畫:看不出啥。

    隻看桃源,不看容勉這畫:是種享受。

    “這、這是畫的甚?”開口的是刑部尚書愈飛,一團五顏六色的糊糊,根本看不出什麽。

    融雪娘娘看去,朝睿帝微笑,“皇上,容勉畫得很好呢。”

    睿帝沉臉,不語。

    大家見此,也不語。

    容勉攥了攥發抖的手,抬步朝旁邊放置著的紙走去。將其取出展開,疊粘在畫紙之上。

    二米長的杆子,再加軟到根本無法掌控的狼毫尖,哪怕僅僅是半盞茶的功夫,容勉都覺得非常吃力。還好跟著吳師父練了陣武,也不算個廢人。

    隻是握杆久了,右手徑巒得厲害,鋪紙的時候,手臂伸高,尚有些顫抖。

    如果沒有做過的人,肯定是體會不到的。

    容紹祺就體會不到,他看容勉都發抖了,立即認定自己猜對了,容勉怕了。看他畫的這堆,什麽玩意兒!一團五顏六色的糊糊,什麽體統!也敢拿出來獻技?

    “三弟,還是求皇上原諒吧。”

    容紹祺走上前略顯溫情勸,隻是看到容勉無動於衷,執著地鋪陣著紙,直到將這幅畫全部都遮住,好像遮醜一樣,不讓人看到。

    “皇上剛才金口禦言,不會治罪,你還不快點?!”

    容紹祺怒了,自己畫出這種混賬畫來,居然還在這裏趾高氣揚,一張自負篤定的臉,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嗎!

    他的聲音很大,四下的人都聽見了。臣子們沒有出言請皇帝治容勉欺君之罪,一來皇帝先前說過不會治罪;二來容勉是個庶子,地位太低了。自己堂堂國之重臣,請皇上治一個小庶子的罪,太跌份了吧?!

    沒人說話,場內很靜,隻有容紹祺囂張之音。

    秦皇子又軟成一團,直接趴在案上,旁邊的盤子內擺了幾顆粉紅或熟透的蘋果,秦皇子絕美的臉頰貼在桌麵上,幾個蘋果靜物一般像是特意擺在他的頰側,“容勉,你是在侮辱本皇子麽。”

    自己辛辛苦苦畫了一天,弄出三幅畫來,怎麽著也該是給人看的吧。

    瞧瞧容勉弄了些甚,這種一坨坨的五顏六色黑乎一團,給豬都不看。

    眾人莫名其妙地朝秦皇子投去一瞥,弄不懂他說的話。

    容勉卻懂,他鋪陳好紙後,扭頭去取那放在旁邊事先準備好的漿水。

    “三弟,你這是打算洗畫麽。可惜,無論你怎麽洗,這畫也變不出繁華盛景的。”容紹祺瞧著這紙,又瞧那漿水,便明白了容勉的用意。

    容勉淡淡舔了舔枯裂的唇,平靜道,“二哥,你少說兩句吧。”

    他後退兩步,冷冷瞥了眼容紹祺,同一時刻手中的漿水迸然濺出!

    嘩——

    容紹祺離得畫近,被濺了一身,哇呀一聲怒火低呼,頓時四下也跟著呼聲四起連綿成片!

    “好,好畫!”睿帝放聲高道。

    “快快,容三公子把那表皮的紙揭掉,快讓畫露出真容,快些。”敬王急忙嚷道。

    “容勉,你變得戲法不錯。”敬王世子冷漠勾唇。

    容紹祺猛然扭頭去看那幅畫,隻看到表皮鋪陳的那層紙下,一朵一朵桃花暈染開來,一坨一坨的五顏六色與墨顏麵料,像是慢鏡頭般回放在眼前,更如桃花,桃枝伸展盛放的過程,隔著上麵一層紙,朦朧地展現在眼前。

    等所有的桃花“開”得差不多,桃枝“伸展”出腰杆,整幅畫飽滿充盈在偌大的畫紙上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