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她的往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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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是在尚媯的夢裏,二師傅走後的這兩年,他是怎麽度過的,我不清楚,可是我親眼見著尚媯是怎麽一個夜晚一個夜晚的煎熬下去的。

    從上次她跑出去又被二師傅逮回來,楚平王便加大了對她的監視,平日裏,她連院子都出不去,四周全是高手守著她,她索性便真的過起了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

    楚平王對她的興趣卻始終如一,幾天就過來逛一逛,有的時候會讓她侍寢,有的時候也不讓她侍寢,就是抱著她睡一睡覺。

    我記得二師傅走後的第二天。楚平王帶了人到她這裏來,宮裏哪個娘娘要侍寢,提前都會有在宮裏呆了有些年歲的老婆婆來清洗,她自幼在宮裏長大,自然是知道這些事的,所以一看到楚平王身後跟著的那個老婆婆,她便嚇的軟了雙腿,扶住一旁的椅子,不讓自己狼狽的癱軟下去,可是身子卻微微的發抖。

    老婆婆走過去,架起她便走進了後麵的內室,裏麵擺了浴桶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被架著扔進浴桶裏麵去,身上的衣裳被剝去,她紅著眼睛同她們求饒,可是那些老婆婆畢竟是見過世麵的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拿起一旁奇奇怪怪的東西朝她的身上招呼過去。

    我聽著哧哧啦啦的水聲,伴隨著她小小的啜泣聲,心被狠狠地揪緊。

    也許當初她答應二師傅的時候,沒有想過自己會麵對這樣難堪的境地吧。

    很快她被從水裏拎出來。老婆婆給她穿上一襲淡綠色的紗衣,將她扔到床上,然後收拾起東西,帶著人給楚平王請了一個安,便退了出去。

    楚平王踏進內室來,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看向床上的尚媯。

    她著了最喜歡的綠色紗裙,?發白膚,頭發半幹,垂在背後,因為剛剛沐浴過的關係,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水靈靈的氣息,就像是夏日裏的蜜桃,引誘著人想要咬一口。

    楚平王的嘴角,一滴口水滴了下來。

    我看的一陣反胃,忍不住別過了頭。

    尚媯的身體有些發抖,可是她的表情卻透出一股決然來,我想她應該是終於想通了一件事。

    一個男人將一個女人置於這樣的境地,那麽他對這個女人,絕不是真心實意。因為他明明知道,這樣的情境下會發生什麽。

    二師傅明明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知道他走後這兩年無數個夜裏會發生什麽,可是他還是將她送過來,並且自己遠走高飛。

    那麽他一定不愛尚媯。或者說,他愛的自私又小氣。

    楚平王撲過去的時候,我聽到尚媯小小的叫了一聲,“鬆青……”

    她的眼角滑下一顆一顆的淚,可是沒有人在乎,楚平王不在乎,二師傅更不會在乎。

    這一晚之後,尚媯肚子裏的孩子掉了。第二天楚平王走了之後,尚媯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底下潔白的床單,開出一片血紅的花朵。

    尚媯的麵色蒼白,分明是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不舒服,可是她一直沒有說,包括現在。她看了一眼那片血紅,顫抖著手將那個床單掀起來,扔到了地上。

    這個孩子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我想,以前。也許意味著半個世界,如今,恐怕連一塊碎石子都比不上。

    我不知道尚媯是怎麽一夜一夜的熬過這無數個沒有盡頭的?夜,也不知道她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一直堅持到了兩年之後。

    兩年之後,尚媯終於被王後扳倒了。

    這楚王宮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楚平王做的醜事,每個娘娘都或多或少的給尚媯使過絆子,然而尚媯來者不拒,從來沒有要主動避開或者給自己報仇。不管是誰給她下毒,找人刺殺她,給她安什麽莫須有的罪名,她都一一接受,然而不可思議的是,每一次,她竟然都能夠化險為夷,甚至有不少妃子還因為她而丟了性命,她卻始終好好的活著。

    興許世事便是如此弄人,總是不給人想要的。

    兩年,唯一沒有被牽扯過的便是王後了。

    這個王後是個聰明人,她看出來楚平王的心思,是而從來沒有主動招惹過尚媯,雖然尚媯並不關心這些,可是我卻關心,我看到王後的眸子裏,兩年來一直閃著仇恨的光芒。

    兩年之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給宮裏一個頗為受寵的妃子下了毒,又將矛頭指到尚媯的身上來。

    這個時候巫師的名聲終於開始漸漸的重了起來,不再是當初被楚平王稱為歪門邪道的東西了。王後請了一個巫師進宮裏來,巫師作法,最終將矛頭落到了尚媯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巫師對楚平王跪下,說了一句,“尚媯公主怕是瘋了。”

    楚平王大驚,連忙問可有治愈的法子,那巫師連連搖頭,然後又道,“火燒可還其原來的清智。”

    楚平王自然是不願意的。

    王後千算萬算,又等到這麽一個好的機會,可以將尚媯和那個受寵的妃子一網打盡,可是她卻沒有料到,楚平王對尚媯的興趣,從兩年前開始,一直到兩年之後,一直沒有漸弱。

    不知是有心人提點,還是楚平王自己打聽,他終於想起了那個峨皇山,派了寺人去峨皇山上請法術名揚天下的玄清法師。

    尚媯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在宮裏的一個小池塘邊坐了兩天,然後將自己好好的洗幹淨,又換上自己最喜歡的那身翠綠色裙子,鄭重其事的給自己挽了髻,然後在屋子裏坐了整整一夜。

    女孩子挽髻,一般是為了像某個人說明,自己永遠是屬於他的。

    第二日。峨皇山的玄清法師一行進了楚王宮。

    尚媯站在楚平王身後,身上還是昨天仔仔細細打扮的模樣,她的眸子兩年來頭一次靈動起來,臉上重新帶上了笑容,那是希望的模樣。

    玄清法師靜靜的立在下麵,他就像他的名字,清朗正直,沉穩內斂,薄唇輕抿,一雙漆?的眸子,目光一起一落之間,漸漸的膠著在了尚媯的身上。

    尚媯的目光卻始終都落在玄清身後的二師傅身上。

    兩年不見,二師傅變了許多,從前長發挽成髻。如今長長的頭發都剪了下去,身體也厚實許多,看來這兩年,他在峨皇山,確實沒有白過。

    隻是他的目光卻一直閃躲著尚媯,假裝沒有看到她一般低下頭去。

    說了這麽多,其實我的目光一直都在我的師傅身上。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年輕時候的樣子,如今看起來,原來那個老頑童從前也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的。

    想起我為了修夷,沒有救他,心裏有些難過,修夷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握了握我的手。

    楚平王高興的款待了他們。又恭恭敬敬的衝著玄清道,“小女近來受了些刺激,請人來看,卻說是瘋了,還望法師給看一看,怎麽才能叫她恢複正常?”

    他似乎並沒有發現跟在玄清背後的二師傅,也或許,不記得了吧。

    玄清的目光沉靜的落在尚媯身上,一起一落之間,似乎看出來什麽,轉過頭看著楚平王拱了拱手道,“恢複正常是有希望的,隻是這個治療的過程,卻隻能有我同她兩個人,王上若是不放心,那便就算了。”

    法術高強如玄清,我不相信他看不出來尚媯沒有瘋,可是他還是這樣說,不僅是我,就連二師傅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尚媯的屋裏,玄清靜靜的站在她麵前。半晌,歎了口氣,看著她道,“世人多背信棄義,你這般的苦守,實在是不值得了。今天我將你弄來這裏,便是想問你。你想不想離開?”

    玄清是個真正偉大的法師,即便他心中對尚媯動了情,可是他想要做的,仍舊是救她,讓她離開這裏,自由自在的過日子。

    可是尚媯卻搖了搖頭,她苦笑了一下,看著玄清道,“若是兩年前,你跟我說這句話,我一定毫不猶豫的求你帶我出去。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

    玄清看著她,輕聲道,“一個人想要重新開始。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晚。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將自己置於這樣不堪的境地,不像是你能夠做的出來的事。”

    我想這些年,一定沒有人跟尚媯說過這樣的話,若是兩年前有人這樣告訴她,或許她就不會走上這條路。

    尚媯聽的眼睛發紅,她心裏對玄清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我不知道,可是她抱了抱玄清,輕聲道,“謝謝你。”

    我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一抹決然。

    我想,她或許是終究不甘心,想要同二師傅同歸於盡也說不定。

    玄清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嘴邊揚起笑容,“不如我留下來。陪你一起。”

    尚媯的眸光閃了閃,點了點頭。

    從這裏開始,我終於看到了命運的分叉點。

    先前我看到的那些事,都是從前發生過的,如今不過是重新又走了一遍,而直到現在,從尚媯對玄清不同的態度開始。才終於開始有了區別。

    我看的一愣,莫不是尚媯從前對玄清不是這樣的?

    心裏一動,難不成尚媯千辛萬苦的將我引誘過來給她織一個夢,說要改正以前的錯誤,竟是為了玄清?

    她呆了三百年,終於發現自己愛上了玄清,還是覺得玄清最後陪著自己從塔裏身亡不值得。所以重新給他一個命運?

    如果是後者,我不覺得她會如此大費周折的做這些事。

    那便是……她最終愛上的人,是玄清?

    我轉過頭看著修夷,嘖嘖稱奇,“尚媯愛了二師傅那麽久,那麽深,沒想到最後卻對玄清動了心。” .  首發

    修夷點了點頭。“任何一個女人,在經曆了那些之後,突然出現一個願意為她去死的男人,恐怕都不會無動於衷吧。”

    我想了想,這確實也是,如果有被捧在手心裏的機會,沒有人會願意做一塊任人踐踏的爛泥吧。

    第二日,玄清的刀便架到了二師傅的脖子上。

    “你是我的徒弟,我不殺你,可是也不能饒了你,”玄清冷冷的道,“我廢你半身修為,從此之後,離開楚國,再不要出現在尚媯的麵前。”

    這樣說話的玄清,不得不說,帥極了。

    二師傅麵無表情的接受了這個條件。

    玄清回了尚媯的屋子,尚媯卻不在,屋子裏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玄清,尚媯三生有幸遇到你,今天過後,若是你還活著,或者有來生,一定要記著,去一個叫做明心穀的地方找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