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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頭上有點綠!
    禮拜天下午, 唐遠準備去學校了, 出發前他把那件黑色襯衫放進了衣櫥裏麵, 很珍重的撫平整後才拉上了門。
    唐遠到宿舍的時候, 裏麵就陳雙喜一個人,他蜷縮著手腳躺在床上, t恤下的脊骨清晰突出, 像一隻營養不良,苟延殘喘的小老鼠。
    這很矛盾。
    陳雙喜性格是懦弱了些的,但他穿的用的都跟貧困潦倒不掛鉤,家境應該在比上不足, 比下有餘那一掛。
    怎麽瘦成那樣子?
    唐遠開門的動靜沒吸引陳雙喜的注意,但他爬到上鋪的響聲讓對方如同上了發條,立刻就從床上坐了起來,轉過身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巴掌大的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聲音啞啞的,“唐少,這麽早就來了啊。”
    唐遠看到了他嘴角的淤青, “怎麽搞的?”
    陳雙喜說是摔的,他說那話的時候眼神躲閃,明顯就是在撒謊。
    應該是被打的。
    唐遠不是很喜歡去拆穿別人的謊言, 挖掘被藏起來的那些隱私,他喜歡別人主動跟自己坦白,性質會不一樣。
    然而陳雙喜沒有那個意思。
    唐遠去天台壓腿拉筋的時候碰到了張楊, 對方沒在曬被子曬衣服,也沒在練功,而是蹲在一塊石板上麵看劇目。
    天台清靜,不會被打擾,避開陽光火辣的時間段上來,會是個看劇目的好地方。
    唐遠這筋還得拉,不然對不起他爬到這兒來,他找了個空曠的地兒曲腿,高抬過頭頂,維持著那樣的姿勢……打遊戲。
    張楊看劇目看的投入,結束才發現天台上有別人,就在他準備下樓的時候,麵前的被單被風吹起來,他看見了對麵的人,臉上的厭煩一滯,取而代之的是排斥。
    沒有什麽天才,看看這小少爺,還不是在腳沒好的情況下就偷偷到這兒來拉筋。
    隻怕是感覺到了危機感,怕了。
    唐遠沒危機感,宿舍裏就他跟陳雙喜,他在,對方明明困的要命也不睡,跟隻小寵物似的圍著他打轉,各種獻殷勤,生怕自己被拋起了。
    所以唐遠才來的天台。
    一局遊戲打完,唐遠換了條腿,察覺到背後的視線他沒回頭,接著玩。
    張楊不說話也不走,他在記時間,發現那位竟然跟自己目前保持的記錄持平,臉上的表情如同吃到了大||便。
    唐遠第二局沒打好,拖拖拉拉打了很長時間,結果還輸了,他放下腿來回踢了踢,轉身眼神複雜的看著同班同學,長這麽帥,怎麽就不能跟他和睦相處呢?非得陰陽怪氣,劍||拔||弩||張。
    張楊就頂著那張大||便|臉跟他對視,似笑非笑的說,“唐少,看來你的腳好的差不多了。”
    “還行。”
    唐遠咦了聲,他一步步朝著帥哥走近,停在兩步距離,細細的打量那張臉的眉眼,“張同學,先前沒發現,剛才忽然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你,我指的是開學之前。”
    張楊的語氣不鹹不淡,“也許吧,我有個哥哥。”
    唐遠立馬就明朗了,張楊像他在“金城”見過的那個平頭男人,也就是裴聞靳口中的老同學兼哥們,看來對方就是他哥了。
    世界夠小的啊。
    唐遠剛想問“那你認不認識裴秘書”,又覺得沒必要,裴聞靳隻是張楊他哥的同學,跟他有什麽關係?
    況且裴聞靳對自己的生活規劃的很嚴謹,是個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交朋友,維持人際關係這件事上麵的人。
    更何況是朋友的弟弟,中間隔了一層。
    這麽一想,唐遠就舒心了,他非常友好的對著張楊笑了笑,不管怎麽說,麵前這個是他喜歡的人的同學的弟弟。
    張楊看在眼裏就是不可一世的輕蔑跟不屑,瞧不起他。
    唐遠瞧著張楊憤怒離去的背影,他眯了眯眼睛,陳雙喜說的沒錯,真是個自卑的家夥。
    前一刻有意接觸的念頭頃刻之間消失無影,希望隻是在學業上切磋切磋,互相進步,私下裏還是不要有交際了。
    那種人很容易就因為某件事把自己逼上懸崖,跳下去的時候還要拉一兩個墊背的。
    晚上,張舒然跟陳列宋朝來找唐遠,直接去的宿舍。
    陳雙喜唯唯諾諾的點頭哈腰,聽到經過宿舍門口的人說他是條|走||狗,他也不生氣,好像不知道自尊是什麽東西,看起來窩囊的不行。
    陳列對發小收的跟班很好奇,見了發現是個娘們唧唧的家夥,還他媽跟自己一個姓,他鄙視的哈了一聲,“我們老陳家怎麽會出了這麽個窩囊廢?”
    陳雙喜的眼睛瞪大,臉騰地紅了起來,他囁嚅了兩下嘴唇,把頭埋的更低了些。
    唐遠多輕踢了一下還要嘲的發小,“阿列,別說了。”
    陳列用手指著唯唯諾諾的家夥,“你護著他?”
    唐遠,“嗯。”
    陳列手抖成帕金森,“臥槽,唐小遠,你什麽人不能護,偏要護一個孬種?”
    唐遠收斂了唇邊的笑意,氣勢瞬間變得淩厲起來,“讓你閉嘴,你怎麽那麽多話?找抽呢是吧?”
    人高馬大的陳列哆嗦了一下。
    還別說,唐小遠同學生氣的時候跟自個老子如出一轍,都有令人畏懼的王霸之氣。
    陳列想不明白,窩囊廢看著瘦不拉幾的就算了,還像一隻水溝裏的耗子,憑什麽做他發小的跟班,還破天荒的袒護。
    張舒然跟宋朝觀察的比他仔細,知道對方憑的是那對兒梨窩。
    華燈初上,唐遠四人去了離學校不算遠的休閑會所,雖然跟“金城”沒法比,但也還行,有點兒小情調,適合情侶過來浪漫浪漫。
    陳雙喜沒跟過來,他說自己肚子不舒服,唐遠就沒勉強。
    來了也是自告奮勇充當倒茶遞水的工作,話說不清,腰挺不直,縮頭縮腦的,讓人想罵兩句,都不知道罵什麽,動,又覺得下不去手,太窩囊了。
    一個人能窩囊到什麽程度,即便是在別人的巴結中長大的唐遠依然想象不出來。
    不過他知道,當一個人能縮到什麽程度,就能伸到什麽程度。
    千萬不能把人看低了。
    服務員端上來精致的茶點。
    唐遠不敢放開吃,就很矜持的小口小口吃,別說看的人了,就是他自己都別扭。
    陳列抖著二郎腿,誇張的拉長了聲音,“哎喲,舒然,小朝,看看我們小少爺,多可憐呐。”
    三人全當他放屁。
    果然如唐遠所說,沒軍訓的他跟幾個發小待在一起,就是掉進煤堆裏的湯圓,他喝口鐵觀音,“大學生活一般般啊。”
    陳列不認同的搖頭,“那是你沒追求。”
    “什麽叫有追求?”角落裏響起宋朝的嗤笑聲,夾雜幾分嘲諷,“找肋骨?”
    陳列火冒三丈,“操,老子上輩子肯定欠了你一屁||股債,這輩子你丫就是來討債的。”
    宋朝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想太多,上輩子我倆不認識。”
    陳列口吐白沫。
    張舒然接著那個話題說,“碰到感興趣的社團招人就去報個名,加了社團,課餘時間應該能過的豐富些。”
    “加社團?”唐遠咽下嘴裏的點心,“這個倒是提醒我了,我要加籃球社。”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一個跳舞的,打什麽籃球啊,”陳列齜牙咧嘴的吃著一片檸檬,“還不如去什麽讀書社,漫畫社,做個安安靜靜的美少年。”
    張舒然難得的讚同陳列,“打籃球肢||體|碰|撞多,危險性大,不適合。”
    唐遠給他們一個白眼,“我初中高中都打中鋒的,你們集體失憶了?”
    “……”
    按照陳列的說法,就是大學加籃球社要慎重,打好了,得去參加比賽,訓練的時間會加大,打不好,會被人當球打,他一個體育係的,怎麽都沒問題,舞蹈係的就算了吧,換個斯文點的社團混混分就行了。
    一直沒說話的宋朝冷不丁的發出聲音,“小遠,你們班有個叫張楊的……”
    在成功把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以後,他才說話大喘氣似的把後半部分說出來,“人長得不錯。”
    唐遠的嘴一抽,“他對我有敵意。”
    陳列還在自虐的跟檸檬較勁,“對你有敵意的不是多了去了嗎?”
    “是多了去了,”唐遠聳聳肩,“但他的敵意比較強。”
    陳列嘿嘿,“那他真幸運,能被你重視,要知道其他人無論怎麽在你麵前耍花招,都會被你無視掉,看來他有過人之處啊。”
    唐遠丟給他一個完整的檸檬,吃你的吧。
    張舒然說,“小朝話沒說完。”
    唐遠跟陳列都齊刷刷看向角落裏的宋朝,不管到了哪兒,那家夥每次都會坐在陰暗到不起眼的位置,像條蛇盤在那裏,隨時給人致命一擊,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
    宋朝用一根食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我宿舍有個人跟他是老鄉,給我們分享了他跳舞的視頻,我才知道他跟你一個學校,一個班。”
    陳列是個急性子,他不耐煩的豎著眉毛吼,“小朝,你快點兒說完,別羅裏吧嗦的!”
    宋朝沒搭理,繼續慢吞吞的語速,“那小子性格怪僻,不合群,喜歡玩陰的。”
    陳列嗬笑,“原來是你本家啊。”
    宋朝涼颼颼的看過去。
    見陳列要跳起來,張舒然低聲喊,“阿列。”
    陳列臭著臉坐了回去。
    四人裏頭,唐遠最小,他們三是同一年生的,張舒然大他跟宋朝幾個月,又是個比同齡人成熟穩重的性格,一直充當大哥的角色,說話很有威信。
    “小遠,我讓人查了你們係的成績,你第一,他第二。”宋朝看向唐遠,“小心他陰你。”
    唐遠不在意的說,“我從小到大被人陰慣了,無非就是那幾種陰法。”
    宋朝這次是少見的嚴肅,“還是當心點好。”
    唐遠挑了下眉毛。
    一旁的張舒然說,“既然小朝都那麽說了,小遠你就留意一下,我離你學校最近,有時間會去看你的,你有情況也可以找我。”
    “怕什麽,”陳列把拳頭捏的咯咯響,還惡狠狠的對著虛空揮動兩下,“如果那小子敢陰小遠,老子就弄死他。”
    唐遠的腦子裏浮現張楊那雙充滿敵意的冰冷目光,他彎彎唇角,“放心吧,明著來,能打得過我的很少,暗著來,我也有法子應付,沒事兒的。”
    這個話題翻了篇,宋朝繼續窩在角落裏跟一個學姐聊微信。
    陳列拉著唐遠張舒然嘰裏呱啦他班裏的事情,他說班裏就七朵金花,誰有男朋友,誰沒有,誰跑起來波|濤|洶|湧,誰跑起來一馬平川等等,各種亂說,跟個八婆一樣。
    宋朝話很少,張舒然也不是多話的人,而陳列咋咋呼呼,滿嘴唾沫星子,唐遠屬於折中的那一類。
    四人一塊兒穿著開襠褲長大的,跟親兄弟差不多。
    張舒然學的表演,陳列是體育,唐遠是舞蹈,三人都挺任性的,就宋朝報考了父母指定的金融專業。
    宋朝不是沒種,不敢反對家裏的安排,是覺得沒必要,反正不管做的什麽夢,最後都會走到那條路上,他不想折騰。
    人要麵對現實。
    宋朝就是個現實主義者。
    理想留在了他|媽||的肚子裏,在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被他一腳踹開了。
    還有一個原因宋朝沒說,他們四個裏麵,總要有個人把金融這塊摸熟摸透,不然以後接手了家裏的企業遇到問題,都是兩眼一抹黑,連個出主意的都沒有。
    在他看來,下屬再忠誠都是外人,兄弟才是自己人。
    不多時,四人去三樓打桌球。
    陳列跟宋朝杠上了,唐遠窩在一角的沙發裏看他們杠。
    張舒然端了杯果汁給他,“小遠,禮拜五晚上我打了你家的座機,仲伯接的,他說你沒回家。”
    這是個陳述的口吻,並非問句。
    唐遠怪異的看了眼張舒然,既然給仲伯打了電話,就一定知道他昨晚去了哪裏,幹嘛還多此一舉的詢問?他將疑惑斂去,吸溜兩口果汁,“我在裴秘書家過的夜。”
    張舒然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下來,溫和的說,“為什麽不回家,跟你爸吵架了?”
    “怎麽會,”唐遠撥了撥額前劉海,“我跟他從來不吵架。”
    他沒睜眼說瞎話,原來那些都不算真正的吵架,真正的吵架是該打哪兒就打哪兒,而不是裝作失手的打偏,他爸不敢對他動真格。
    因為那將會把父子關係撕開一道口子,往後要用無數的時間跟精力去粘黏,不劃算。
    唐遠無意識的咂嘴,要是他跟那個男人好上了,見家長了,絕對會看到他爸動真格的一麵。
    張舒然看著走神的少年,他輕聲問,“小遠,你暗戀的人也喜歡上你了?”
    唐遠滿臉的失落,“哪兒有那麽好的運氣。”
    張舒然抿著的嘴唇鬆開,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自言自語的喃喃,“是啊,哪有那麽好的運氣呢。”
    唐遠沒聽清,他看著陳列宋朝玩,一時技癢就指著左邊的球桌說,“舒然,我們去那邊玩,來個三局兩勝怎麽樣?”
    張舒然以前都是直接答應,這次沒有,而是微笑著提出了要求,“那就賭點東西吧。”
    “賭點東西?”唐遠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啊。”
    他扭頭衝桌前不分上下的倆人喊,“小朝,阿列,我要跟舒然賭球,你們說賭注是什麽好?”
    陳列握杆的手一抖,打在藍色小球上的力道偏移幾分,球眼看就要衝進洞口,結果卻在離洞口還有兩三公分位置的時候停了下來。
    “……”
    關鍵時候一次失誤,要換成別的對手,還可能有機會翻盤,但是在精於算計的宋朝麵前,那種可能性為零,他不會給機會。
    陳列瞪著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走上前的宋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不想看宋朝怎麽贏自己,直接把手裏的球杆一丟,氣呼呼的到沙發那裏找唐遠算賬,“剛才要不是你丫那一嗓子,我肯定拿分!”
    “沒用的。”唐遠提醒選擇性失憶的陳列同學,“你忘了嗎?你就沒贏過小朝。”
    陳列的臉立馬變成了豬肝色。
    唐遠看他要把牙咬碎了,就同情的給他出主意,“下次你找小朝踢足球,或者打籃球,那兩個耗體力,他耗不過你。”
    陳列眼珠子一轉,心裏的小算盤敲的那叫一個響,他想起來什麽,“小遠,你說你跟舒然要賭球?”
    “是啊。”唐遠說,“沒想好賭注。”
    陳列捋一把刺頭,咧咧嘴道,“你倆要是一男一女,還能玩兒刺激的,打個啵或者豬八戒背媳婦,倆男的有什麽好玩的。”
    “要不,真心話跟大冒險?”
    唐遠尚未說話,張舒然就搖了搖頭,說不行,他思索幾瞬,“不如我們拿出自己佩戴最久的一樣物品做賭注,贏了的一方拿走,隨便怎麽處置,輸的那一方終身不能要回。”
    話落,張舒然就表態的把手伸進衣領裏麵,取下脖子上的念珠。
    唐遠的雙眼微微一睜,眼裏出現明顯的吃驚,那念珠對舒然來說相當於平安符一樣的存在,貼身戴了很多年,玩這麽大?他咽了口唾沫,“那我拿什麽好呢?”
    “就手表吧。”宋朝走過來說,“手表是小遠戴的最久的東西。”
    唐遠放下手裏的果汁,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塊黑色手表,這是他爸給他買的眾多東西之一,他挺喜歡的,戴了很長時間,具體幾年他忘了。
    張舒然笑著問,“可以嗎?小遠?”
    唐遠把手表摘下來放到念珠旁邊,“來吧。”
    平時大家隨便玩玩,誰開球就靠猜拳石頭剪刀布,性質好點兒的時候會拋硬幣,這回加了賭注,正式了許多。
    唐遠跟張舒然分別同時架杆,把兩顆主球像底邊擊打,球撞上底邊軲轆滾動起來,又慢慢的停止不動,由宋朝檢測哪顆球距離底邊最近。
    張舒然拿到了開球權,在唐遠三人的注視下一杆清台。
    陳列沒反應過來,嘴巴張大,呆若木雞。
    宋朝看陳列一眼,似乎是覺得他現在的樣子像個白癡,就嫌棄的挪動腳步往一邊站,離他遠一點。
    唐遠是一臉臥槽,他深吸一口氣,不是很能接受這個結果,“舒然,以前你都在讓我?”
    張舒然說,“隻是運氣好。”
    這局對他個人而言怎麽都算贏,所以他放鬆了身上的每塊肌||肉,手感前所未有的好,更是壓過了他為贏輸糾結的那部分情緒,等他回過神來,已經清了台。
    所以他說的是真話。
    唐遠眯著眼睛,“真的沒讓?”
    張舒然微低頭,讓他看自己真誠的目光,“沒有。”
    唐遠知道舒然沒撒謊,他抽抽嘴,那自己這回的運氣真是背到家了,竟然讓人在他眼皮底下清台。
    這事兒讓他爸知道,估計會驚的下巴都歪了。
    看到張舒然把那塊表拿了起來,唐遠條件反射的去摸手腕,摸了個空,他咳嗽兩聲,正色道,“舒然,你可給我保管好啊,不準扔了,以後我要贏回來的。”
    張舒然笑了起來,“好,我不扔。”
    從會所裏出來,陳列沒讓唐遠三人走,他把憋了幾天的事一點點擠了出來。
    周三晚上他們班同學聚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要去,但是絕對不能一個人去,一定要帶個女朋友,還得是盤亮條順,能成為焦點的女神那一款。
    這一出遭到唐遠三人的鄙夷。
    唐遠實在是不能理解,“阿列,你跟那個王明月已經是過去式了,翻篇了,你還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幹什麽?”
    陳列大叫,“我他媽什麽時候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你沒把心思放她身上,那你還找人假扮你女朋友?”唐遠一語道破,“不就是為了想看她什麽反應?”
    陳列臉紅脖子粗的瞪過去。
    張舒然邁步越過唐遠,站在他前麵問陳列,“你想好要吃回頭草了?”
    “什麽回頭草,放屁!”陳列氣的跳了起來,“老子就是要讓她看看,沒了她老子一樣過的很好,她算個鳥!”
    “……”
    敢情這段時間玩開了都是裝的,說什麽在班上找到了肋骨也是假的,高中的事兒還沒翻篇?
    唐遠在感情上是隻菜||鳥,沒吃過豬肉,不過他在漫畫上見過成群的豬,大同小異,他真心誠意且語重心長的說,“都分了,真沒必要那樣。”
    陳列罵了聲操,他喪氣的垂下腦袋,完了又罵一聲,“畢竟是初戀。”
    唐遠說,“人都給你戴綠帽子了,還初戀個屁啊。”
    陳列吸了吸鼻子,悶悶的說,“那也是初戀。”
    這模樣可把唐遠給嚇著了,他扭頭去看張舒然,眼神詢問怎麽辦。
    張舒然也是隻菜||鳥,無能為力。
    唐遠湊到他耳邊,很小聲的問,“舒然,你說阿列是不是還惦記著王明月啊?”
    張舒然覺得耳朵那裏有點癢,他的身子略微有點僵硬,不著痕跡的偏開幾分,“或許吧。”
    唐遠用胳膊肘碰碰還在刷手機的宋朝,“兄弟,你不說兩句?”
    宋朝從你手機屏幕裏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那張分外妖邪的臉上盡是嘲諷,“跟傻|逼我沒話可說。”
    唐遠還以為陳列又要炸,沒想到對方隻是抬起頭,用一種讓他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他。
    不等唐遠有什麽表示,陳列就步衝過來,握住他的手,可憐巴巴的說,“小遠,生死關頭,你得幫我。”
    唐遠先是懵逼,而後聽出來了他話裏的意思,立即紮了毛,黑著臉大力甩開他的手,“滾蛋!”
    陳列蹲到地上用手捂臉,開始假哭。
    唐遠受不了的往張舒然跟宋朝那裏站,“行了,別演了,你找個女的假扮你女朋友,多花些錢,‘金城’多的是盤亮條順的,一抓一大把,你隨便挑,人不會說出去的。”
    不假扮,真找也能找得到女神級別的對象,長得挺帥一小夥子,家裏有錢,身材也好,就是自己不找。
    非要圍著一棵開叉的樹轉,怪得了誰?
    陳列把頭搖成撥浪鼓,“不能找人假扮,人一作妖是很可怕的,再多的錢都封不住口,隻有死人才能永遠守得住秘密。”
    唐遠嗬嗬,“那你還找我?”
    “你不一樣,你是我兄弟。”陳列指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特真誠的說,“擱這兒的兄弟。”
    唐遠感動是有的,但他還是沒商量的樣子,“別的事,我也能跟你來那麽一句,但我是帶把的,純爺們兒,你讓我假扮成女的,這個有違人性,沒得談。”
    陳列嘴角一扯,給他一個壞笑,“你小時候不知道穿了多少件花裙子,有的還是我給你。”
    唐遠的臉刷地就綠了。
    家裏隻有他一個,奶奶想抱孫女,他爸就是不肯再娶,也不讓外麵的情人肚子變大。
    奶奶威逼利誘,一哭二鬧三上吊,什麽招都用了,也沒能讓他爸給她弄個孫女抱,隻能在他身上彌補遺憾。
    本來他長得就像洋娃娃。
    現在奶奶還收著小時候給他買的小裙子小皮鞋,以及各種漂亮的發夾,外加親手織的兩件粉色毛衣。
    唐遠把自己從童年的回憶裏抽離出來,“小時候是小時候。”
    陳列不怕死的嘀咕,“上次是初二,打賭輸了,玩兒大冒險,你穿女裝,可漂亮了。”
    張舒然跟宋朝非常默契的出手,一左一右拉住要發脾氣的唐遠。
    倆人那勸架的動作都很假,水分很大,他們擺明了也想看,機會難得。
    陳列猴子一樣往後蹦,躲得遠遠的,張嘴就哄,“小遠,你幫我這次,我就把新買的那輛車給你。”
    唐遠掙脫開兩個發小的手,不為所動,“我想要車,家裏沒有?”
    “那是你爸買的,”陳列見哄女孩子那套不行,就換一招,“你幫了我,車可以算是你的第一桶金。”
    他往宋朝跟張舒然那裏看,拉倆人戰隊,“你說是吧小朝?是吧舒然?”
    張舒然那表情挺一言難盡的。
    旁邊的宋朝抱著胳膊,紅潤的唇剛開啟一條縫隙,就被陳列給阻止了,“不用你說話,配合的點個頭就行。”
    結果那兩片紅潤的嘴唇裏還是發出了一聲嗤笑。
    唐遠見狀就說,“阿列,不如讓小朝幫你,他生的唇紅齒白,挺像女孩子。”
    “你可拉倒吧,”陳列狂搓雞皮疙瘩,“他長的比你高,骨骼也比你大,一點兒都不纖細,哪裏像女孩子了?”
    “再說了,他笑不笑都陰森森的,看著一肚子壞水,跟女孩子的真善美完全不搭邊。”
    這話得罪了倆。
    陳列差點就要給跪了,“兩位哥哥,小弟我錯了。”
    唐遠不跟他瞎扯了,蹙著眉心說,“你就那麽想在你女朋友,不對,前女友麵前要那點兒自尊?”
    陳列朝地上碎了一口,“不是自尊的問題,我就是想出口惡氣。”
    唐遠,“……”
    區別在哪裏?
    宋朝向來都是要麽不說話,一說就能說到點上,容易把人氣死,這會兒不快不慢的來了一句,“他就是不爽,王明月跟他談的時候隻讓他拉拉小手,別的不讓,說他們還小,等過幾年再說,到了劈腿的哥們那裏,就跟對方直接上了三壘。”
    唐遠傻眼,“你這都知道?”
    宋朝的上下嘴皮子碰碰,“他喝醉了跟我說的,當時舒然也在場。”
    看他們鬧騰到現在的張舒然揉了揉額角,“是嚎。”
    陳列惱羞成怒,“別他媽提那檔子破事!”
    唐遠有種小時候在田裏挖紅薯的感覺,越挖越多,看樣子能說個幾天幾夜,他彎腰作揖,“三位英雄好漢,我們就此別過,各回各校吧。”
    “……”
    陳列衝著他的背影喊,“我當你答應了啊,周三下午給你電話!”
    唐遠頭也不回的揮揮手,蛋||疼。
    回到宿舍,唐遠洗洗就睡了。
    半夜他被壓抑的抽泣聲驚醒,摸到手機打開手電筒,發現聲音是從陳雙喜的被窩裏傳出來的,他屈指敲了敲床頭的木板。
    對麵床鋪動了動,陳雙喜拉開被子探出頭,一雙眼睛紅彤彤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他怯弱的說,“唐少,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唐遠沒見動怒的跡象,“出什麽事了?”
    陳雙喜坐了起來,指甲摳著手心,嘴唇囁嚅著說了什麽。
    唐遠看不慣他那麽窩囊,總是忍不住想伸出手給他把腰杆拽直了,“大點聲。”
    陳雙喜抹了下眼淚,結巴的說,“唐,唐少,我想問你借錢。”
    唐遠料到了,“借多少?”
    陳雙喜哆哆嗦嗦的伸出一隻手。
    唐遠報出三不同的金額,“五千?五萬,還是五十萬?”
    就在他準備把“五百萬”這個金額從舌尖上吐出來的時候,聽到了陳雙喜很輕的,發顫的聲音,“五萬。”
    他嗚咽著,語無倫次的懇求著,“唐少,我已經找到了兼職,錢我會慢慢還你的,我媽媽病了要做手術,我身邊沒有人可以找了,求求你幫幫我……”
    唐遠借著手電筒的那束光看陳雙喜卑微的彎著腰背,不知道他家裏到底遭遇了什麽事情,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或許隻是表象?
    頓了頓,唐遠把額前散落的劉海撥到一邊,“五萬夠不夠?”
    似是沒想到會被這麽問,陳雙喜呆呆的張著嘴巴,沒反應過來。
    唐遠蹙眉,“說話。”
    陳雙喜哭的不能自已,“夠的夠的。”
    宿舍裏響著呼嚕聲,另外兩個室友睡的正香,不知道他們的上鋪發生著什麽。
    唐遠看了眼陳雙喜嘴角被淚水覆蓋的淤青,聲音很輕柔的說,“好了,別哭了,你把卡號發給我。”
    陳雙喜抖著手把卡號發給唐遠,就著跪在床上的姿勢把頭深深的低了下去,“謝謝。”
    那樣子像是在磕頭,唐遠年紀不大,被人當祖宗磕了很多回了,還是不適應,身心都不適應,做不到他爸那樣氣定神閑,畢竟他身上沒有積壓多年的深厚威勢。
    他把手審到木板那邊,拍了拍陳雙喜消瘦顫抖的肩膀,“睡吧。”
    宿舍裏的抽氣聲漸漸消失,寂靜了會兒響起陳雙喜的聲音。
    “我媽年輕時候是小姐,我不知道我爸是誰。”
    “唐少,明早我給你寫欠條,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謝謝。”
    唐遠在黑暗中翻了個身,心想陳雙喜這是真的把他當朋友了,才肯告訴他自己的家世。
    陳雙喜還是有骨氣的,隻是被生活吞噬了大半,剩下的小半被他藏得很嚴實,平時不敢露出來,怕再被生活吞噬掉。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別人能幫的有限,還是得靠自己。
    從第二天開始,陳雙喜在唐遠麵前更加的殷勤,隻有在專業課上腰杆才挺直,其他時候都是彎著的,臉上總是掛著討好的笑,這在別人眼裏,就是更加的窩囊,窩囊的讓人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那對兒好看的梨窩真是白浪費了。
    張楊對陳雙喜的所作所為感到鄙夷,人沒了自尊跟骨氣,不如死了算了,活著就是浪費資源,但偏偏就是那樣的孬種,在舞蹈方麵,老天爺給對方的東西竟然比給他的要多。
    不像他,沒什麽天分,全靠異於常人的刻苦練習才有的今天,一刻都不敢懈怠。
    加上陳雙喜是唐遠的人,這讓張楊更加厭惡。
    因此當他在走廊上碰到陳雙喜的時候,就借機嘲諷,“一條狗投錯胎投成了人。”
    陳雙喜的臉霎時間就白了,他縮著個脖子,頭都不敢抬的前行,像一條夾著尾巴逃跑的狗。
    “話怎麽說的那麽難聽?”
    後麵傳來一道聲音,張楊的表情變了變,他轉身,冷笑一聲,“我說的是事實。”
    唐遠手插著兜,一步步走到張楊麵前,借著高他三四厘米的優勢低頭看他,“地府投胎的事兒你也知道?”
    “那副狗樣,誰看不出來?”張楊身子直而挺,像青竹,渾身上下充滿傲氣,他看到麵前的少爺露出近似憤怒的情緒,心頭暢快不少,“怎麽,唐少要為那麽個東西抱打不平?”
    “我想我確實見過你哥。”
    唐遠突兀的說完,迎上張楊困惑質疑的目光,輕笑著說,“他看起來沒你這麽討人厭。”
    張楊那張清俊的臉一陣青一陣紅。
    “凡事呢,都要講一個度,自尊心這東西也是,太強了就不是好事了。”唐遠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撕了片巧克力吃一口,聲音模糊的說,“什麽都不想比別人低一頭,那就憑本事壓上來,而不是像個娘們一樣耍嘴上功夫。”
    他像是懊惱的搖搖頭,“我這話說的不對,娘們也不都那樣。”
    張楊的瞳孔微縮,單薄的胸口劇烈起伏,那樣子陰沉的可怕,唐遠幾乎以為他會把拳頭揮到自己臉上,但是沒有。
    到底還是留了些理智。
    反正這梁子是越結越深了。
    唐遠在樓道裏找到了陳雙喜,他不說話,隻是漫不經心的吃著巧克力。
    坐在樓梯上的陳雙喜蹭地一下站起來,忐忑不安的小聲問,“唐少,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唐遠壓低的聲音裏帶著些許命令,“你給我把腰挺起來。”
    陳雙喜嚇一跳,他立馬乖順的照做,沒多久就又彎了回去,做回了窩囊的樣子。
    “……”
    唐遠在陳雙喜的腰上拍了一下,“跳舞的時候不是好好的,怎麽私下裏偏要彎著?你就不怕脊梁骨彎習慣了,直不起來?”
    陳雙喜似懂非懂,他看唐遠抬腳就走,連忙小跑著跟上去。
    輔導員開會的時候,唐遠在跟裴聞靳發微信,問他在幹什麽。
    這內容不是一般的無聊,但卻是戀愛中的人幹的啥事兒之一,就是想問,忍不住。
    唐遠趴在桌上,手機屏幕暗了他就按一下,閑得無聊找事兒做。
    兩分鍾不到,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上是“裴秘書”三字,唐遠快速掐掉,在微信裏跟男人說輔導員在開會,完了他又發一條,說自己想吃“雲記”的綠豆糕了。
    裴聞靳帶著綠豆糕出現在宿舍的時候,唐遠正在陽台洗衣服,秋天的衣服不厚不薄,塞了兩個盆,洗起來還是挺費勁的,尤其對於從小沒幹過活的他來說。
    站在一旁想拿去洗,卻隻能充當指導工作的陳雙喜看見進來的高大男人,立馬識趣的離開了宿舍。
    宿舍裏的地磚前不久才拖過,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子腥味。
    裴聞靳把門關上,西裝革履,一絲不苟的他站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唐遠擰著牛仔褲,聲音夾在嘩啦嘩啦的水聲裏麵,“裴秘書,裏麵那張床的上鋪是我睡的。”
    裴聞靳望去,那裏鋪蓋的床被跟其他幾床一樣,都是學校同意發的,他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似乎沒料到尊貴的小少年能接受這樣的現狀,融入集體環境裏麵。
    作為過來人,裴聞靳知道男生宿舍是個什麽樣子。
    董事長答應自己兒子,同意他住校,不過是想讓他嚐個新鮮,也吃吃苦,有個比較才知道家裏的生活條件有多好。
    誰知將近一個月了,還住著好好的。
    唐遠手指指,“那是我的桌子。”
    裴聞靳聞言便走過去,把手裏提著的兩盒綠豆糕放在上麵,“董事長周四上午回來。”
    唐遠按照陳雙喜說的,在t恤領子上打肥皂,“我知道。”
    仲伯在電話裏跟他講過了。
    周四他得回去一趟,一家之主從國外忙完工作回來,怎麽也要重視重視,不然又要鬧了。
    身後沒有響動,唐遠回頭,發現男人正看過來,那眼神頗有幾分耐人尋味的感覺,他的手一抖,肥皂滑出了指間,掉到盆裏濺起一些水花,窘迫的他滿臉通紅。
    “我現在還是學習階段。”
    “嗯。”裴聞靳解開襯衫袖扣,把袖子挽上去折了一段,神色是一貫的平淡,“少爺,我來吧。”
    唐遠挪到一邊,把水池前的位置騰給男人。
    裴聞靳熟練的將盆裏的衣服撈起來搓洗。
    唐遠的視線落在男人精實且充滿力量的小臂上麵,又往他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上移,見過他用那雙手打電腦執筆,拿文件,抓方向盤,扯領帶,解扣子,洗衣服卻是頭一次見。
    我要是他手裏的衣服就好了。
    這想法甜甜的,賤賤的,還暖暖的,唐遠身上都熱乎了起來,好像別人都在秋天,就他倒退回了炎夏。
    他看著男人微抿的兩片薄唇,喉頭輕輕攢動,忍不住靠近,鼻端多了煙草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味道越來越濃烈了。
    也不曉得把節製丟掉,抽煙抽那麽凶,為的是什麽事。
    “裴秘書,你覺得這個學校怎麽樣?”
    “不錯。”
    “我也覺得不錯,前後兩個湖,風景挺好的,還有相思橋。”唐遠趴在陽台上,指著一個方向說,“白天那一片都是小情侶,我每天都從那兒過。”
    見男人看過來,他笑著眨眨眼睛,“沾沾好運。”
    裴聞靳沉默的把衣服全清洗了幾遍,“少爺,把衣架拿給我。”
    唐遠遞給他幾個衣架。
    裴聞靳將衣服一件件掛起來,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拽了張紙擦手,忽地聽到少年說,“我的手表輸給舒然了。”
    擦手的動作一頓,他側低頭看向少年。
    唐遠抬起左手,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禮拜天晚上,我們幾個去打桌球,我跟舒然賭了一把,賭注是雙方身上佩戴最長時間的東西,我就手表戴的時間最長,他一杆清台,我輸啦。”
    裴聞靳收回視線,繼續擦手。
    唐遠撇撇嘴,“空空的好不習慣,裴秘書,你陪我去買一隻吧?”
    那話配著小動作,有些撒嬌的意味,不是很明顯,心思細膩的人才會發覺出來。
    裴聞靳把紙扔進垃圾簍裏,一顆一顆扣上袖扣,嚴謹冷漠的氣息回到了他身上,仿佛剛才洗衣服晾衣服的活兒都不是他幹的,他說,“少爺,買東西我不在行。”
    唐遠笑的眉眼彎彎,“沒事兒的,我在行。”
    裴聞靳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問,你在行,那你還拉上我幹什麽?
    唐遠讓裴聞靳帶他去了市裏的一家店,十分鍾以內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他用了快一小時。
    經理是認識他的,所以古怪的頻頻看他,懷疑是不是芯子被掉包了。
    最後唐遠如願以償的讓男人親自給他選了一款表,他開心的戴在手上,舒坦了。
    回學校的路上,唐遠看著手表,這摸摸那摸摸,好像摸的不是手表,是身旁的男人,他臉上的熱度下不去,覺得自己幹這事的時候,
    不多時,唐遠接到他爸的電話,他說自己買了塊手表,順便把賭球的事兒說了一遍。
    那頭的唐寅人已經到了會議室門口,裏麵跟他合作的公司團隊已經在等,他扯著略帶疲憊的聲音說幾句就掛了。
    唐遠不知道家裏究竟有多少資產,反正他一次消費超過三千,收到短信提示的他爸明明是個大忙人,忙的要命,找情人都要擠出時間才行,卻偏要每次打電話過來問他情況。
    純碎是看兒子對老子夠不夠真誠。
    唐遠從卡裏拿出來的那五萬,主動跟他爸說了。
    “交朋友是你的事,你覺得行就行”,這是他爸給他的回複。
    裴聞靳把車停在校門口,公式化的口吻說,“少爺,我回公司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又回公司,到底有多少工作做不完?唐遠把手搭在車門上,彎腰低頭湊進去,“裴秘書,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我覺得我們相處的很愉快,叫名字親切些。”
    裴聞靳簡明扼要,“不合適。”
    唐遠不高興了,“怎麽不合適?林總監不都那麽叫我?”
    裴聞靳沒看少年,擱在方向盤上的手點了點,“我聽說林總監是看著少爺長大的。”
    “是那樣……”唐遠迅速把跟著男人思路跑的苗頭擰斷,拐回原來的話題上麵,他笑的像隻貓兒,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要不你跟林總監一樣叫我,我叫你叔?”
    話落,他就看見男人的麵色沉了下去。
    雖然平時那張臉上都是嚴苛,冷漠的表情,沒什麽情緒波動,跟個機器人似的,但這回是真的沉了,眼睜睜看著沉的。
    情緒變化相當明顯。
    察覺男人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唐遠下意識就把搭在車門上的手拿開。
    他的手還在半空沒垂下去,車門就在他麵前砰地一下關上,車子直接揚長而去。
    “……”
    唐遠目瞪口呆。
    臥槽,就這麽走了?幹嘛呢這是?鬧脾氣?不會吧?完全不像是那個一向穩重自持的男人會幹出來的事情。
    唐遠站在校門口懵|逼|了許久,心裏生出一個大膽且微妙的念頭,那個男人不會是生氣了吧?
    原因是嫌他叫老了?應該叫哥?
    一琢磨,可能性還挺大的,唐遠的臉色五彩紛呈,他抖著肩膀,樂的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裴聞靳把車停在路邊,他靠著椅背將整齊的領帶扯了扯,解了上麵幾粒扣子,微闔眼皮後仰頭,突起的喉頭上下攢動。
    靜坐在車裏抽了一根煙,裴聞靳才開車離去。
    周三下午唐遠就兩節課,他回宿舍睡大覺,一覺睡到天黑,接到陳列的電話出了校門,四人在約定的地點碰頭。
    唐遠死活不肯穿裙子,所以就穿的白襯衫,下身是條淺藍色長褲,他沒往胸||前||塞東西,蘋果饅頭都不行,沒得商量。
    理直氣壯的說就平胸怎麽了?
    陳列這是有事兒求人幫忙呢,就跟小太監對著老佛爺似的,順著說不怎麽,平胸好啊,平胸呱呱叫,誰敢說平胸不好老子就弄死誰。
    末了陳小太監幽幽的來一句,“可是她起碼有c,你這麽平,去了還不就是襯托她多麽傲視群雄。”
    唐遠給了他一腳。
    張舒然跟宋朝把視線放在穿著女裝的發小身上,意見統一的想,從小學舞蹈的,身段就是不一樣。
    唐遠一扭頭,頓時火冒三丈,“臥槽,你倆幹什麽?給我把手機放下來!聽到沒有?放下來!”
    張舒然跟宋朝兩位同學已經若無其事的拍好了照片。
    出發前,唐遠在三個發小的“鼓勵”下塞了倆饅頭,並且安慰他說,回來的時候餓了還能拿出來墊墊肚子。
    到了地兒,陳列就霸道總裁的把唐遠往懷裏一攬,“這我女朋友,妮妮。”
    唐遠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包廂裏的燈光昏黃迷朦,唐遠皮膚白皙,眉眼精致,身材修長勻稱,一雙眼睛烏溜溜的,黑而明亮,偏偏神色高冷,他站在那裏,如同仙女下凡,被線條粗獷的陳列一襯托,顯得別提有多嬌弱了,看得男生們眼睛發直。
    唐遠的劇本是高嶺之花,所以他不用怎麽說話。
    陳列跟王明月的關係班裏人都知道,這回前者帶了條件好到爆的新女友,後者有班長寵著,雙方的新歡舊愛都在,大家等著看好戲,結果沒看成,和諧的不得了。
    這年頭人都鬼精鬼精的,就憋著,使勁的憋,不給你看過癮。
    周遭的煙味越來越大,陳列翹著二郎腿,享受著其他人的阿諛奉承,滿|麵|春|風,儼然就是一副熱戀中的樣子,絲毫沒有被劈腿的痛苦消沉。
    這無疑是在告訴大家,王明月在他那裏沒幾兩重,無所謂。
    王明月自從看到陳列帶著新交的女朋友進來,就很心不在焉,跟誰聊天都是敷衍的狀態。
    唐遠無視王明月時不時投過來的視線,他側頭跟陳列打了招呼就離開了包廂,停在走到衛生間外麵,覺得自己哪邊都不方便進,糟心。
    後麵響起高跟鞋的嗒嗒聲,伴隨著王明月篤定的聲音,“你是他找來氣我的吧。”
    唐遠一愣,他轉換了表情轉過頭,這女的不簡單,難怪能捏的住阿列。
    王明月笑了笑,秀氣的臉格外生動,“我知道他放不下我。”
    唐遠沒出聲,看她後麵還要說什麽。
    王明月不笑了,她輕聲歎氣,“是我對不起他。”
    唐遠依然沒出聲。
    “女生本來就比男生要早熟,況且我還比他大兩歲,想的比他多,看得比他遠。”王明月露出苦澀的表情,好像自己劈腿是身不由己,實屬無奈,“富家少爺都喜歡玩,嘴裏說的愛能管幾天,我真的沒信心。”
    唐遠的眼底浮現冷色,富家少爺的心就不是肉長的?一棍子打死一群會不會過分了些?
    “管幾天?他從高一開學追你,整個高中三年都在管你,再說了,覺得他不成熟,或者是你們門不當戶不對,你沒安全感,那你可以跟他分手再談,何必一邊跟他在一起,一邊又和別人好?”
    王明月的臉色一僵。
    “你是舍不得撕下陳家繼承人女朋友這個標簽,它能讓你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但你又嫌它不能滿足你的精神世界,你認為陳列隻有家世,沒有墨水,嫌他粗野,配不上你,所以你在情感上傾向於跟你一樣的優秀學生幹部高勝,愛情跟麵包你想兩者都占有。”唐遠本來不想說這麽些,就因為她對富家少爺的一概而論把自己給氣著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陳列當局者迷,不懂裝懂,你是懂卻裝不懂。”
    王明月的臉色徹底僵硬,“你是誰?”
    唐遠化了妝帶了假發,聲音還特地提了幾分,他跟王明月不是很熟,接觸的次數不多,有至少七成的把握相信對方認不出來,“陳列為你了高中三年豐富的物質條件,以及一心一意的嗬護,你給他帶了一份初戀,值不值他跟你心裏都有答案,我想應該不同。”
    “初戀的最後,你給了他一頂綠帽子戴,你有個目的達到了,他沒那麽容易忘掉你。”
    王明月的眉間湧上得意之色,就被頭頂的一句話給擊打的粉碎,“我想誰戴了綠帽子,都要記上一陣子。”
    唐遠回包廂沒看到陳列,他一個電話打過去,聽對方說在一樓打聽就下去找。
    陳列坐在沙發上抽煙,神情挺落寞的。
    不知怎麽的,唐遠的心裏冒出來一句話。
    ——少年的初戀是很寶貴的,它幹淨單純,懵懂青澀。
    陳列抬頭,眼睛有點兒紅,也不知道眼淚有沒有下來,看著怪難過的,“小遠,你摸著良心說,我跟那個高勝比,怎麽樣?”
    唐遠坐過去,實話實說,“他沒你高,沒你帥,看穿著打扮,也沒你家裏有錢。”
    陳列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那我為什麽會輸?”
    唐遠說,“命不好唄。”
    陳列表示自己不能接受這個理由。
    唐遠換了種文藝點兒的說法,“有緣無份。”
    陳列嘬一口煙,對著天花板吐,“這個理由我也不能接受。”
    “算了,”唐遠從他旁邊的煙盒裏那根煙出來,放在鼻子前麵聞聞,“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強求來的沒意思,強求不來更沒意思,感情要隨緣。”
    陳列迷茫的問,“隨緣?”
    “嗯,”唐遠把煙放回去,“隨緣。”
    陳列愣了會兒就把小半根煙掐斷扔進垃圾簍裏,手扒著頭皮,既悲傷又氣憤,“靠!隨個屁緣啊,我們幾個以後肯定都是家族聯姻。”
    唐遠下意識抵觸這個話題,就沒發出聲音。
    家族聯姻?他是聯不成了,這事兒絕對沒有回旋的餘地。
    目前他還小,沒攤到那一步,到了時候,他爸怎麽想的,他還真不知道。
    “將來的事兒說不好,要是我跟她能走下去,我肯定會為她跟家裏對著幹,當初我是那麽想的,結果說明人生充滿未知數。”
    陳列沒察覺唐遠的情緒變化,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麵,說著他就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想好了,以後我要像我爸學習,也向你爸看齊,情情愛愛的真他媽太傷了,媽|的,操,太傷了。”
    唐遠發了會兒呆,他低罵出聲,“我想起來我忘了什麽事了。”
    他一把拽著陳列去衛生間,讓對方進去看看有沒有人再給自己把門。
    舒舒服服的出來,唐遠搭上陳列的肩膀,“不回了吧?”
    “回個屁。”陳列一揚下巴,“從今兒起,誰都別跟我提她的名字,誰跟我提我跟誰急,不對,提不提我都不當回事,過去了,翻篇了,愛誰誰。”
    唐遠樂了,要說到做到啊兄弟。
    門外進來三人,好巧不巧的,全認識。
    左邊是裴聞靳,右邊是張楊,中間是上次在“金城”見過的平頭男,張楊的哥哥。
    這他媽的真是……
    唐遠趕緊把搭在陳列肩頭的手放下來,背過身拽拽自己腰際的長發,心裏不停默念“認不出來認不出來”。
    快到電梯門那裏的時候,裴聞靳突然停下腳步,他若有所思幾秒,眉頭就皺了起來。
    張楊拽拽他哥的衣服。
    張平正跟他對象聊天,在他弟的提醒下發現哥們站在電梯門口不走了,他不解的問,“老裴?”
    “你們先上去,我晚點找你們。”
    話落,裴聞靳就邁著長腿,大步流星的朝著一處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