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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頭上有點綠!
    陳氏被收購的消息遭到各大媒體和營銷號的爭搶, 經過他們之手傳得人盡皆知。
    網友們不管是刷微博, 掃朋友圈, 還是看熱點推送, 實時報道,都能看到相關的內容, 就連工作群同學群裏都有存在感。
    有些人很醉, 他們就是一小老百姓,上流社會的那些人,那些事兒,豪門風雲什麽的, 跟他們有個半毛錢關係啊?
    幹嘛天天的推?煩不煩?
    不過,陳張兩家繼承人的事兒倒是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
    倆人被拍到的是傷照,臉上掛了彩,一個胳膊上打著石膏,另一個臉上貼著紗布,傷勢都不輕,看來是幹過一架。
    接受采訪那天卻都和和氣氣,還在結尾的時候來了個擁抱, 兄弟情深似海。
    這裏頭的前因後果足夠網友們腦補成上百集的電視劇。
    唐遠坐在客廳裏看采訪報道。
    張舒然臉上的傷是陳列|咬||的,據他說當時||咬||下了一塊肉,吐在了對方身上。
    可見是有多恨。
    張家布的那個局害了陳列, 害了宋朝,在他們尚且年少的時光裏殘忍地劃出了一道血口子,又深又大, 猙獰無比,不知道要用多少時間才能愈合。
    張舒然又在這時候拿出來,對陳列來說,無疑是在原來的傷口上用力摳了一下,鮮血淋漓,還撒了一把鹽。
    四個人裏麵,陳列的心思最淺。
    去年跟今年所經曆的,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電視機前多了個身影,唐遠後仰一些靠在沙發裏,盤著腿抬頭,看男人收著放在音響上麵的車鑰匙。
    他習慣把車鑰匙丟那裏,拿的時候直接過去拿,不用找,亂中有序。
    這男人卻活的太過嚴謹規整,不允許任何一樣東西跳出自己畫的條條框框裏麵,什麽都講究一絲不苟。
    偏偏喜歡上了一個無拘無束的人。
    唐遠不知道是他苦逼,還是這男人苦逼,或者都苦逼。
    隻是為了彼此,為了這段充滿了諸多相距的感情,在盡力的退讓,包容,|磨||合|著。
    唐遠想到這裏,心窩就軟了,“昨天我做了一個夢。”
    見男人沒回應,他不高興的提高音量,“跟你說話呢。”
    “上次你說你夢到我是大怪獸,上上次夢到我是老妖怪。”裴聞靳麵無表情,“上上上次,我在你夢裏是喪屍。”
    唐遠,“……”
    他討好的笑,“多好啊,我老是夢見你。”
    完了他惡人先告狀,“哪像你,一次都沒夢過我。”
    裴聞靳忽然說,“夢過。”
    唐遠一愣,他從沙發裏站起來,扒住男人的肩膀,“夢到我怎麽了?”
    裴聞靳手往後伸,摸了摸少年|光||滑|的臉頰,捏一下後放開,“你吃著|奶||嘴|躺在搖床裏。”
    “臥槽!”唐遠麵紅耳赤的在男人耳邊大聲嚷嚷,“裴聞靳,你這夢比我的變態多了!”
    下一刻,他板過男人的肩膀,“你嫌我不夠成熟。”
    “那你要這麽理解,你做的那些夢又要怎麽解釋?”裴聞靳抬抬眉頭,“我對你太嚴厲?”
    唐遠撓了撓鼻尖,小聲嘀咕,“雖然在夢裏你都很可怕,我每次還不是乖乖被你吃。”
    話音剛落,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就變得炙熱。
    唐遠咳兩聲,“扯遠了扯遠了,說我的夢呢。”
    裴聞靳眼神示意他繼續。
    “夢裏是一大片紅紅綠綠的果園。”唐遠認真的說,“我爸在摘桃。”
    裴聞靳說,“這個季節,桃還小。”
    唐遠不認同,“有大的,超市不都開始賣了嗎?又大又紅。”
    裴聞靳的語氣平淡無波,“你要我派人去附近的鄉鎮?”
    “就知道你了解我。”唐遠給男人捏捏肩,“杞縣的傷亡名單裏沒我爸,那麽一大批人都沒找著他的蹤跡,說明他真不在那裏。”
    裴聞靳沒表態。
    “我結合那封信跟直覺仔細的想了想,”唐遠稍作停頓,“要是他已經脫險了,卻故意不回來,自個跑鄉下種花種菜,不是沒可能。”
    裴聞靳還是沒表態,直到少年親上他的唇角,他才開口,“你爸放心?”
    “不放心,這不還有你嘛。”唐遠後退著拉開距離,捧著男人的臉瞅瞅,又湊近去親,“我爸那人在我的事上麵,腦回路比較奇葩,說不定他想趁機考驗我,考驗我們。”
    我爸壓根就不相信我們能走下去,他偷偷在心裏補充。
    裴聞靳把人抱了起來。
    唐遠非常熟練的抬起兩條腿,把自己掛在男人身上,“找找看唄。”
    裴聞靳抱著他去臥室。
    唐遠連唱帶比劃,比了個心,“愛你一萬年,愛你經得起考驗,飛越了時間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麵,緊緊相連……”
    見男人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他的臉有點燙,要臉紅,“歌詞,《愛你一萬年》。”
    裴聞靳抱緊些,呼吸略重,他低笑,“知道。”
    “喲嗬,原來你知道啊,”唐遠撓兩下男人的下巴,“也對,這是你那個年代的歌。”
    不知死活挑釁的下場就是半死不活。
    在這個世上,不論是什麽事,總有過去的一天。
    陳家的風波在半個多月後褪去熱度,消失在熱點話題裏麵。
    陳列拿著足夠他花上兩輩子的錢在公寓裏養傷,不出門不惹事,就吃吃喝喝。
    唐遠國內國外來回跑了幾趟,再見陳列的時候,他因為工作量大瘦了好幾斤,也黑了一些,對方倒是白了,還胖了。
    “阿列,你怎麽胖成這樣?”
    陳列拉著臉罵,“操,老子就是沒鍛煉,胖不是正常的?”
    “正常是正常,”唐遠一邊換鞋一邊說,“可你胖的也太……真沒打膨|脹素?”
    陳列懵逼,“有那東西?”
    唐遠換好鞋,對著他上下一掃,“應該有的吧,不然我怎麽說出來的?”
    陳列往客廳裏走,頗為自戀的說,“行了,別看了,哥們就是胖成球,那也是帥球。”
    唐遠的嘴角抽了抽。
    他剛下飛機就過來了,正要說外頭的局勢,就聽到客廳裏的陳列說,“我換了手機號,在小店裏買的,跟身份證扯不上,他們都找不到我,見不到煩心的人,我吃好喝好。”
    於是他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那挺好的。”
    陳列給唐遠拿汽水,“沒有果汁,湊合著喝吧。”
    唐遠鬆了鬆領帶,扯下來丟到沙發背上,接過汽水喝了幾口。
    陳列大咧咧坐旁邊,他穿著花褲衩,配個帶誇張笑臉圖案的黑t恤,胸前還有吃東西留下的一點髒汙,跟唐遠整潔的正裝湊一塊,格格不入。
    “兄弟,你現在還有機會穿休閑裝嗎?”
    “少。”
    唐遠把汽水放茶幾上麵,解開襯衫袖扣,將袖子往上折了兩段,一寸寸撫|平|細||痕,又去折另一邊。
    陳列看得一愣一愣的,小遠這一板一眼樣兒是受到了誰的影響?他的腦子裏閃過什麽,沒抓住,“日子過的有勁不?”
    “沒有時間想那個問題。”唐遠把襯衫領口下麵的扣子多解了一顆,呼出一口氣,“公司新開展的電影發行事情很多,法國那邊跟sl的合作也開始了,我兩邊跑,還得分出時間關注尋找我爸的進展。”
    陳列說,“我覺得你爸沒事。”
    “我也那麽覺得。”
    陳列抖著腿喝啤酒,“小遠,我才二十歲,什麽概念你知道嗎?”
    唐遠側頭看他,“人生才剛開始。”
    “錯,”陳列晃了晃腦袋,“是還沒開始。”
    唐遠噗哧笑出聲,在外麵被迫堆積出來的穩重內斂褪去,露出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那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
    陳列丟給他遙控器,“看情況吧。”
    “……”
    唐遠把電視打開,“不是裝的吧?”
    “我要是有那能力裝,怎麽會落得這麽個下場?”陳列抬抬掛在胸前的那隻胳膊,“還好是左手,不然我生活都沒法自理。”
    唐遠看看他的臉,“傷差不多都好了。”
    “嗯,萬幸沒毀容。”陳列冷笑,“不過張舒然就沒我這麽好運氣了,他臉上少塊肉,就算傷口好了,也要留下個坑,得掛什麽整容科,是叫那個吧?”
    唐遠說不知道,“沒掛過。”
    陳列往嘴裏灌了幾大口啤酒,“不說那鳥人了,沒勁,誒,那不是那誰嗎?”
    瞥見了什麽,他拿著啤酒的手指了指電視屏幕,“那誰來著?臥槽,名字我怎麽就想不起來了?”
    “張楊。”
    “對對對,就是張楊。”陳列嘖嘖,“捯飭的可以啊,像那麽回事。”
    張楊回到娛樂圈的事情,唐遠上周就知道了,華麗回歸。
    唐遠看著電視上的張楊,白襯衫配黑色長褲,臉上化著稍濃的妝,站在舞台中央,一束光照在他身上,他四十五度低頭的模樣,有點……豔。
    陳列跟著裏麵的音樂哼了幾句,“這歌有點耳熟,什麽歌?”
    唐遠說,“《海闊天空》。”
    電視裏的張楊正在唱,“冷漠的人,謝謝你們曾經看輕我——”
    那叫一個聲情並茂。
    就在張楊回到這座城市的頭一天,唐遠接到他的電話,他在電話裏說有空出來喝一杯。
    緊接著,蔣惡一個電話打過來,警告唐遠別碰張楊。
    還說什麽學校裏的那些不愉快就算了,賣他一個人情。
    唐遠笑了半天,笑的蔣惡結結巴巴,毛骨悚然才停,他隻讓對方看好自己的心肝寶貝。
    “小遠,你這手指頭上怎麽有個牙印啊?”
    耳邊的聲音讓唐遠回神,他順著陳列的視線看看自己左手食指上的印子,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我自己|咬||的。”
    陳列視力好,一臉怪異的說,“你那隻手的中指跟無名指上也有。”
    “我嘴大,”唐遠說,“一次||咬||了三。”
    陳列,“……”
    眼看陳列還要抓著三個牙印的事兒不放,唐遠起身說,“困死了,我上你屋裏躺會兒。”
    “去吧去吧。”
    陳列大爺似的躺在沙發上,手拍拍自己的肚子,捏捏胳膊腿,是胖了啊。
    療傷期胖就胖吧,什麽時候不那麽難受了,再減回來。
    唐遠在陳列那兒待到下午才回公司,他前腳進辦公室,林蕭後腳就進來匯報工作。
    林蕭劈裏啪啦完喝了口咖啡,她把需要簽字的幾個文件一一打開,放到桌上推到唐遠麵前,“張楊去年參演的那部電影,就是銀屏處女座,這個月底要在星輝各大影院上映,主推。”
    唐遠一聽名字,神經末梢就抖,“又不是他主演。”
    林蕭說,“但外界都拿他當主演宣傳。”
    她看到唐遠滿臉的疑惑,挑了挑精心描畫的眉毛,“你不知道?”
    唐遠聳肩,“我不關注娛樂新聞。”
    “張楊背後有人。”林蕭意有所指的說,“這個你總該知道的吧?”
    唐遠低頭看文件。
    林蕭的高跟鞋鞋跟噠噠噠的點著地麵,“優秀的團隊炒作,加上幾個吃香的人設,他現在的人氣已經蓋過了那部電影的男一。”
    唐遠簽好一份文件丟桌上,突兀的說,“姐,你說張舒然家的公司會不會簽走張楊?”
    林蕭說,“很有可能。”
    唐遠轉了轉鋼筆,“要不我也搞個影視公司?”
    “可以啊,你爸有不少舊情人都在那個圈子裏,說不定看你開了公司,大家都來捧捧場,”林蕭一本正經的說完停了一兩秒,“哦對了就那個影後方琳,她跟張舒然家解約了。”
    唐遠愕然,“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前幾天吧。”林蕭說,“官司還在打,算是娛樂圈裏的大事,看來你是真的不關注。”
    唐遠有點兒感慨,以前他偶爾會看兩眼,現在電視報紙新聞都隻看財政。
    政商界的人,事,物都已經無孔不入的|入||侵|了他的生活。
    林蕭繼續這個話題往下說,“你不是投資了一部電影嗎?”
    唐遠跟得了老年癡呆症似的,這段時間他巨忙,腦容量就那麽多,記得這些,忘了那些。
    這一出看在林蕭眼裏,就以為是他被發小傷的太嚴重了,人都傻了。
    張家風頭正盛,幾個收購計劃同時進行,想跟唐氏爭商界之首的心思昭然若揭,不提也罷,省的糟心。
    辦公室裏靜了會兒,林蕭出聲提醒,“樂新超市的李月。”
    唐遠想起來了,“那部電影距離上映還早吧?”
    “上映是早,正在開拍,路透出來了,網上的反響很好,李月又是個舍得花錢買水軍的主,熱度不會低。”林蕭一副雷厲風行的架勢,“我看你搞個影視公司的提議很不錯,幹脆下班前開個會,讓企劃部寫份……”
    唐遠趕緊打斷,“姐,我就是隨口說說。”
    林蕭正兒八經的說,“我覺得你開一家比較好。”
    “以後你不是還想跳舞嗎?當舞蹈家當膩了,還能回自家公司當舞蹈演員。”
    唐遠心想,那先得等我回學校。
    林蕭瞧了瞧他三根手指上的紅印子,腦補那個不苟言笑的裴聞靳專心做標記的畫麵,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唐遠看見了林蕭臉上的迷之表情,“姐,你想什麽呢?”
    林蕭脫口而出,“想裴聞靳。”
    “啪”
    唐遠手裏的鋼筆掉到了桌上。
    林蕭很少犯這種低級到弱智的錯誤,她抬手扶額,“還有你。”
    “姐啊,說話不要大喘氣,”唐遠的上半身前傾,單手托著下巴,笑眯眯的說,“容易引發事故。”
    林蕭很沒形象的給了他一個白眼,“還|膩||歪著呢。”
    唐遠嘴上不說,臉上跟眼睛裏都寫著答案,超膩,膩一輩子。
    想起來個事,唐遠的笑容變得有點|曖||昧|,“姐,利歐說他下個月來國內。”
    林蕭剛端起咖啡準備喝一口,聽聞就把咖啡放回桌上,“我去忙了。”
    唐遠抖著肩膀笑,“他說他不住酒店。”
    “那就睡大街。”
    林蕭頭也不回的往辦公室外麵走,到門口時她轉身,“小遠,聽說你約了你大伯,不等裴聞靳出差回來。”
    “沒事兒,我能應付。”唐遠見林蕭很不認同,他無奈的撇撇嘴,“我不能什麽都依賴他啊。”
    林蕭豎起兩個大拇指,加油。
    唐遠從抽屜裏拿出兩樣東西,一樣是股權轉讓協議,他親自擬的,給裴聞靳看過,倆人商討了一番,裏麵做了修改幾處。
    還有一樣是一份資料。
    資料裏透露了一個勁爆又可怕的信息,唐宏明年輕時候開車撞死過人,還是一家三口。
    這個信息警方跟他爸都沒挖出來,不知道裴聞靳是怎麽挖出來的,不是單純且薄弱的一兩句話,而是詳細的記錄著當年給唐宏明壓下案子的所有參與者,政界商界都有。
    涉及的人數不少,所以再怎麽掩蓋,依舊留下了蛛絲馬跡。
    沒有被時間吞噬,完整的被裴聞靳給挖到,並且送到了唐遠麵前。
    唐遠感覺應該沒有人能摸清裴聞靳的深淺,畢竟連跟他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自己都不同。
    不知過了多久,何助理領著唐宏明進辦公室。
    唐遠讓何助理送兩杯茶進來,擺的是嘮家常的樣子,很平和。
    唐宏明沒有跟他這個侄子嘮家常的打算,最近有老天爺在暗中協助,他增股憎的很順利,不出意外,一兩個月後,這董事長的位置就該換人坐了。
    何助理送了茶進來,對唐遠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要不要讓保安上來。
    唐遠微搖頭,何助理便出去了。
    唐宏明連茶杯都沒碰,一臉的不耐煩,“我這忙著呢,有什麽話就快說。”
    唐遠坐在轉椅裏麵,右腳搭著左腳,漫不經心的一下一下踩著地,“大伯,你都在忙什麽?跟我講講唄。”
    “我跟你有什麽好講的?”
    唐遠笑著說,“一家人嘛。”
    “一家人?”唐宏明冷哼,“少他媽說屁話,我跟你不是一家人!”
    “既然大伯不肯跟我聊家常,也不把我一家人……”唐遠收起臉上的傷心,“那好吧,我們就公事公辦。”
    唐宏明眼皮莫名其妙的跳了跳。
    唐遠將桌上的兩樣東西整理整理,一並丟到唐宏明麵前的桌上。
    唐宏明沒碰,“這什麽?”
    “好東西,大伯翻開看看就知道了。”唐遠捕捉到他的警惕跟戒備,人畜無害的笑,“紙上麵沒毒。”
    唐宏明隻看了上麵那一份就臉色劇變,“股權轉讓協議?”
    他用一種可笑的眼神看辦公桌後的小孩,言詞裏盡是憐憫跟不屑,“小遠,你隻是稍微做出點成績,就自以為是到這個程度了?就是你爸,他也不會拿這東西丟到我麵前。”
    “大伯別急啊,”唐遠的下巴點了點,“這不還有下麵一份嗎?看完了再說,嗯?”
    唐宏明將協議扔地上,拿起另外一份。
    唐遠從辦公桌後起身走到落地窗那裏,兩手抄著口袋,他在心裏默數,一,二,三,四……
    沒數到十,後麵就傳來了驚恐萬分的聲音,在那重複的呢喃著,“這不可能。”
    的確,唐遠看到那份資料的事情,心情也能用那四個字來概括,不過他不是經恐,是震驚。
    太匪夷所思了。
    死了三個人,案子不算小了,竟然讓唐宏明逍遙法外了這麽多年。
    難怪有一批一批的人前赴後繼的跳進權勢的大染缸裏麵,不惜一切代價的想做人上人。
    胳膊被拽,唐遠淡定的轉過頭。
    唐宏明麵色激動的說,“我是你大伯,我們是一家人,小遠,我們的榮辱興衰是一起的,你千萬不要犯傻!”
    唐遠驚訝的眨眨眼睛,“大伯,我好像記得,幾分鍾前你說你跟我不是一家人。”
    唐宏明倒抽一口涼氣,他被這侄子的軟弱天真給騙了,忘了對方有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爹,“你連唐家的聲譽都不管了?”
    “大伯啊。”唐遠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地上的那份協議,“我管不管唐家的聲譽,關鍵在你。”
    唐宏明用力拽住唐遠,有些鬆垮的臉扭曲了起來,“裴聞靳呢?我要跟他說話!”
    唐遠輕鬆甩開唐宏明的鉗製,“出差了。”
    他繞過唐宏明走到辦公桌那裏,將地上的協議撿起來拍了拍,“大伯,我要是你,這時候就好好看一看協議。”
    辦公室裏一片死寂。
    唐遠不著急,他像個富有耐心的獵人,等著看已經深現進大網裏的獵物如何掙紮。
    唐宏明五十多,老了,有高血壓,膽固醇也高。
    平時私生活還亂,喜歡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們,說他|縱||欲||過度一點都不誇張,身體質量不行,剛才的幾下情緒波動讓他的嘴唇都白了。
    所以他沒怎麽掙紮就把協議看了一遍。
    結果就發現協議裏的內容跟自己預料的不太一樣,他這個侄子想讓他安享晚年。
    “怎麽樣,可以吧?大伯,我是真的把你當家人。”唐遠說,“你簽了這協議,得到的那些東西幾輩子都花不完。”
    唐宏明捏著協議的手在抖,青筋都蹦出來了,“那是百分之三十八的股權,就值這麽點東西?你當我傻?”
    “已經幾輩子都花不完了,再多也隻是個數字不是嗎?”
    唐遠歎口氣,“大伯,你看啊,到了你這個年紀,過過清閑優良的生活,把身體調養好,長命百歲,那才是最要緊的。”
    “至於這一大家子,還是讓我來吧,我年輕,不能隻顧著吃喝玩樂,應該要受受苦受受累。”
    唐宏明被氣的全身|抖||動,說不出話來。
    唐遠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了順氣,“我七點約了星輝的孫總吃飯,大伯,對不起啊,我不能讓你慢慢考慮了。”
    唐宏明將那份資料跟協議全撕了。
    “大伯都看仔細了?”唐遠慢悠悠的說,“要是沒看仔細,我再拿一份給你。”
    唐宏明一巴掌揮過去,被一隻手給攔下了,他瞪著手勁大到出奇的侄子,眼睛暴突,“你不敢揭露,那案子牽扯的人太多,你不會上交給公安局。”
    唐遠皺了皺鼻子,“是不敢。”
    正當唐宏明得逞的想說兩句時,就聽到他說,“可是沒辦法啊,要是大伯不配合,我隻能那麽做了。”
    唐宏明的胸口大幅度起伏,快要背過氣去,“要是你爸,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損害唐家聲譽的事情!”
    唐遠攤手,“我爸是我爸,我是我。”
    他重新拿出一份協議,將筆跟印泥一起拿出來放到桌上,“大伯,請。”
    片刻後,唐宏明出了大樓,迎接他的是早就在等他的幾個刑警。
    唐遠立在落地窗前往下看,盡管由於樓層太高,他什麽都看不清,也聽不清,還是覺得唐宏明在發了瘋的罵他,甚至詛咒他遭天譴。
    聲譽固然重要,但殺人犯法。
    協議裏的一切都有效。
    唐宏明判刑蹲牢獄,妻兒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起初那份協議裴聞靳是不同意的,是唐遠說服了他,花錢買個省心,安心,不想唐宏明的妻兒天天過來鬧事。
    唐遠看著轉讓協議上麵的簽字跟指印,老唐同誌要是回來了,看到這個,應該會很高興。
    他拿手機給裴聞靳發了個短信搞定。
    後頭還配了個“yes”的表情。
    這位子是坐穩了。
    四月中旬,唐遠跟宋朝,陳列三人在“金城”碰頭。
    他們三的模樣沒變,依舊年輕,心態卻都有了很大的變化,“金城”倒還是一如往日的奢華迷離。
    “小朝,阿列,你們真要去外地上學?”
    唐遠蹙著眉心,一張臉緊繃,“一個南,一個北,以後就是想聚個會都難,離我也都遠,你們故意挑的地兒吧?想大家老死不相往來還是怎麽著?”
    陳列叉開腿坐著,手肘撐著腿部,腦袋耷拉著,“我可沒那麽想。”
    說著,他就偷偷瞥了眼慣常坐在角落裏的宋朝。
    角落裏響起宋朝的聲音,“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交通工具跟交流平台都有很多。”
    “話是那麽說,”唐遠抹把臉,“可我還是覺得你們選的地兒太遠,不講義氣的遠。”
    他特文藝的來一句,“你們一走,這城市就空了。”
    包廂裏靜了下來。
    陳列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手忙腳亂的按掉,尷尬的說是鬧鍾。
    “那什麽,學體育的畢業了找工作很迷,我有個學長,畢業後跑銷售了,你們說我以後不會也要幹那個吧?”
    唐遠說,“你可以當老師。”
    “太難了,要考證。”陳列很有自知之明,“我考不過。”
    “……”
    唐遠去洗手間,把包廂留給了陳列跟宋朝。
    陳列喝了大半瓶酒,他靠在沙發上,用手臂擋住眼睛,喊了宋朝的名字,“小朝。”
    這是那件事之後第一次當著宋朝的麵喊,喉嚨裏澀澀的,難受。
    包廂裏似乎隻有陳列一個人,耳邊全是他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他的眼眶發熱,手臂上就多了一些溫|熱的液||體。
    “對不起啊。”
    沒有回應,陳列吸吸鼻子,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了。
    他一個人高馬大,身形粗獷的爺們兒,這時候愣是委屈成了一團。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列隱隱感覺角落裏的視線落在他脖子上,他腦子一熱就把掛在上麵的那條銀鏈子拽了下來,“小朝,這個給你吧,做個紀念。”
    “知道你瞧不上,可我身上除了錢,也沒別的了,這項鏈我戴了好多年,上麵的小金牌是我唯一得過的……”
    角落裏有悉悉索索的聲響,宋朝從沙發上起來了,他走到昏黃的光亮裏麵,眼皮半搭著,像是在看陳列,又像是什麽都沒看。
    好一會兒,陳列聽到宋朝說,“過去的事就過去了。”
    不知道又怎麽了,他的心口有點兒疼。
    那晚三人一杯杯的喝酒,到最後都喝多了。
    唐遠沒讓裴聞靳來接自己,打算就跟兩個發小在包廂裏睡到天亮。
    他剛給裴聞靳發完短信,就聽見了陳列的哭聲。
    陳列躺在沙發上麵,毫無形象的扯著喉嚨痛哭流涕。
    唐遠起先還安慰來著,後來大概是觸動了心底某個地方的傷口,也跟著哭了起來,倆人抱一塊兒嚎,鼻涕眼淚糊的到處都是。
    隻有宋朝沒有哭。
    他比平時還要沉默,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的陰影裏麵,坐了一晚上。
    宋朝先離開這座陪他長大的城市,他走的那天是個豔陽天,唐遠跟陳列去機場送他了。
    “又不是以後不見麵了,過年就能一塊兒聚聚。”
    唐遠嘴上是那麽說的,還是不可遏製的紅了眼睛,他不喜歡這種送別的場合,怎麽都覺得傷感。
    陳列也紅著眼睛,他猶豫著把宋朝叫到一邊,“我有個事情想問你。”
    宋朝推了推眼鏡,“什麽?”
    陳列又是拿鞋底蹭地麵,又是抓耳撓腮,一直|磨||蹭|到廣播裏通知宋朝乘坐的那班航班開始檢票,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那個視頻裏的宋朝好像有清醒的時候,維持了很短時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
    他不敢問,不敢確認。
    宋朝意味不明的輕嗤了聲。
    陳列有種被發現是個慫逼的窘迫感,等他回過神來,宋朝已經走了。
    唐遠拍他肩膀,“回吧。”
    陳列無聲的咧了下嘴角,“小朝可真瘦,還白,沒有一點血絲,都能看見青色血管。”
    他的聲音輕下去很多,“要是我被送到那裏去,我也不會有個人樣子。”
    唐遠不是很想聊這個話題。
    陳列抓頭,“對了,小遠,那天早上在包廂裏醒來的時候,你有看到我的鏈子嗎?”
    唐遠一臉迷茫,“什麽鏈子?”
    “就我脖子上那條。”
    唐遠想了想,“沒有。”
    陳列摸了把後腦勺,那看來是小朝拿走了。
    走了幾步,陳列突然停下來,滿臉嚴肅的表情,“小遠,你說同性戀是病嗎?”
    唐遠一怔,“不是。”
    陳列不解的問,“那為什麽會有那樣的治療中心?”
    唐遠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有人捏住了他的脖子,他發出沙啞難辨的聲音,“歧視而已。”
    陳列哦了聲,“歧視啊……”
    “同性戀不也是兩個人談戀愛嗎?有什麽好歧視的?”
    “是啊,有什麽好歧視的呢。”
    唐遠垂頭看微信,給裴聞靳發過去一個親嘴的表情,戳了戳鍵盤,說人已登機,一會就回去。
    那天陳列拎著行李去了唐遠那兒,打算離開前都跟他住。
    陳列的神經粗到什麽程度呢?
    他兩隻眼睛看到裴聞靳在唐遠那兒進進出出,甚至明目張膽的留下來過夜,都不覺得有問題。
    這還不算離譜。
    最離譜的是陳列在客廳裏看電影,目睹裴聞靳從唐遠的房裏出來,他沒覺得奇怪,隻是痞子樣的吹口哨,“裴秘書,你襯衣下擺今天沒收到褲腰裏麵去啊,看著年輕多了。”
    房裏的唐遠跟房外的裴聞靳都很無語。
    六月一號,張家現在的當家主跟周家小公主訂婚,聲勢浩大。
    唐遠沒去,死也喝不下那口酒,他跟裴聞靳下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