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芊芊意識飄忽，已經在黑暗和恍惚之中沉浮了不知道多久。

    她一直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黑暗中總是會閃現一張張熟悉的臉。

    她驚叫，低吼。伸手想要抓住那一道道離她而去的身影。但是都是枉然。

    整個封閉的黑暗的空間裏，最後隻剩下她一個人，躲在角落裏。隻有自己低低哭泣的聲音。

    她開始害怕。開始掙紮，否則她心中的不安無法發泄出去！

    猛然間。好像聽到一聲水滴的回響，她腦中刺痛。接著便感覺自己身體的掌控權回到了手裏。

    她努力掀開眼皮，卻又馬上閉上。

    米芊芊伸手擋在了額頭前。遮擋住那讓眼睛極為不舒服的光線。

    耳邊傳來好幾個人焦急的問話。她聽不太清楚，隻是覺得很吵。

    好幾個穿著白色大褂的男人在嘰咕說著什麽，她沒有認真去聽。

    “米小姐。你感覺還好嗎？你終於醒來了！”是夏鷗激動的聲音。

    也是米芊芊唯一熟悉的聲音。

    喉嚨幹啞。她還很難發聲。於是又閉上眼睛，記憶紛至遝來。

    她被送來美國動手術。然後呢？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很痛。一種麻木的痛。

    她並不是在做夢。

    她還活著。

    手術之前的記憶有些模糊。

    慕子深，小奕，小爾……

    她好像見到他們了。

    還是那隻是她昏迷中的幻象？

    夏鷗端來了一杯溫水，放在她唇邊。

    米芊芊噙了一口，滋潤了幹啞的喉嚨。

    她睜開眼睛，這回是直愣愣看向了夏鷗，“夏鷗，我昏迷了多久？”

    醒來後，她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十多天。”夏鷗見她說話的聲音這麽柔弱，也不敢大聲說話，“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了。”

    “媽咪！”忽然門口傳來一聲叫喚。

    米芊芊驀然撐大瞳孔，掙紮著起身，就看到兩道小身影撲了過來！

    “小奕，小爾？”

    她驚喜地看著他們，才發現他們早已經哭紅了眼睛，情緒奔潰，也不管多少人在場，在床邊抓著她的手臂不放，嘴裏一直叫著，“媽咪，媽咪……”

    米芊芊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經曆了一場生死，她想要更加珍惜她擁有的東西。

    她的孩子……

    在她沒有知覺的時候，在她無法照顧他們的時候，到底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他們看不到她的時候，傷心難過怎麽辦，誰來陪著他們……

    越是往下想，米芊芊心中的劇痛更甚。

    她曾經絕望到將他們拋下，如今心中摻雜的喜悅和愧疚又將她壓得近乎窒息。

    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母親太過失職，現在聽到他們一聲聲呼喚，眼淚就抑製不住留下。

    直到頭部傳來鈍鈍的痛意。

    主治醫生也連忙上前勸說道，“病人才剛醒來，不適宜情緒太波動，請大家安靜下來先出去門外等候，我們要給病人先做個檢查。”

    醫生說得太快，小奕和小爾並沒有聽清楚，但是他們看到醫生嚴肅的臉，也被嚇住了，紅腫著眼睛，安靜地被韓笙和夏鷗抱著走了出去。

    米芊芊重新躺回了床上，情緒無法平靜。

    隻是醫生問什麽，她就回答什麽。

    頭部還在突突跳著，整個人提不起精神。

    等醫生做完檢查，已經是兩個小時後，那時候米芊芊已經精神疲乏昏睡了過去。

    韓笙進門，神情難免擔憂，“她怎麽樣？”

    沒想到才剛到這裏，就聽到了她醒來的消息。

    他此時心中也隱隱激動著。

    “這段時間先住院觀察，之後等傷口愈合，還要堅持定期複檢，另外，畢竟動手術的是頭部，我們無法保證是否會出遺留什麽問題。”

    這一點，在手術之前醫生就提醒過，韓笙自然懂。

    隻要度過了這關，就好。

    韓笙身後，小奕和小爾也放輕腳步走了進來。

    “她睡著了，你們安靜點別吵到她，知道嗎？”韓笙低聲提醒了句。

    小奕和小爾聽話地點頭，眼睛還紅腫著，鼻子一抽一抽的。

    韓笙跟醫生走後，讓夏鷗留下來看著。

    小奕趴在床上，盯著米芊芊手背上不斷輸液的管子，眼裏有些疑惑。

    媽咪都醒了，那個男人知道嗎？他怎麽不陪在媽咪身邊？

    這個時候他應該很開心才是！

    “哥哥，慕叔叔呢？他怎麽不在？”小爾也懷著同樣的疑惑，湊過來低聲問小奕。

    一邊夏鷗是將兩人的聲音聽在耳裏的，她張口想要說什麽，但是想了想又住嘴了。

    她回國後還是換份職業吧，這些牽扯到豪門之間恩怨的事情，她不敢也不想再惹了。

    病房裏一時之間就安靜了下來。

    不得不說，兩個孩子真的很懂事，就這樣靜靜呆在病床邊，也不去亂碰觸那些儀器，乖巧得讓夏鷗感慨不已，同時也更加心疼。

    韓笙在醫院走廊裏碰到了何叔。

    果然，這醫院已經在慕廉的控製下了。

    他們終究隻是利用孩子將慕子深引到了法國，接下來呢？又想做什麽？

    他們父子之間，簡直都可以出一場戲了。

    他就靜靜看著，什麽都不用做。

    他也樂意在兩人之間添些火柴，最好是反目成仇。

    比如這次。

    更讓他在意的是，為什麽他才帶著小奕小爾回來，她就醒了？

    好像掐好了點一樣，似是又是一場別人可刻意安排好的戲。

    牽扯到米芊芊的身體，他不得不在意。

    “你們對她做了什麽？”他皺眉質問。

    何叔隻是淡笑，“不用擔心，醫生酌量給她一點刺激讓她早點醒來而已。”

    這話說得風輕雲淡，但是如果出了什麽意外呢？

    韓笙冷笑。

    隻是，據他所知，原本整個醫院都是慕廉投資下建設的。

    前段時間被慕子深掌控，也隻是因為慕子深人手多，而且自身威懾力足夠。

    如今他一走，慕廉自然又重新掌控了醫院。

    他的兒子有這樣的能力，慕廉對此應該是滿意比憤怒多。

    這些想法在韓笙心中一閃而過，對麵的何叔已然開口，“韓先生，謝謝你帶了兩位小少爺回來，如今米芊芊也醒來了，老爺讓我帶他們一同回去，韓先生要一起嗎？”

    這個邀請，實際上根本沒必要。

    慕廉對米芊芊安的心思誰都能看得出，為了不讓她在他手裏出事，他勢必要跟著一塊回去的。

    韓笙沒有出聲，何叔也知道了他的決定，繼續道，“夏鷗那邊我交代過了，深少的事情她絕口不提，所以，韓先生，你應該知道怎麽做的。”

    韓笙目光犀利，卻有些輕嘲。

    這是想讓他當好人呢？

    慕子深這段時間的陪伴，如果米芊芊知道了，說不定就……

    如果他來當這個好人，米芊芊恐怕隻是覺得虧欠他。

    但是，這種虧欠不會演變成任何情感。

    韓笙深知這一點，但是不可否認，他很心動。

    暫且不管他對她是不是出於愛，他想讓她留在他身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而慕廉，也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

    米芊芊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她擁著小奕和小爾，眼淚一直往下流。

    如果不是還躺在床上，她多想將他們抱起來，看看是不是重了，還是輕了？有沒有長高？

    “媽咪，別哭，眼睛會腫，人會變醜。”小爾傻乎乎幫她擦拭著眼淚，盡管他自己也哭紅了鼻子。

    “是嗎。”米芊芊被逗笑，還轉向了小奕。“小奕，小爾哭成這樣子，你說他有沒有變醜？”

    小奕還真的認真看了小爾一眼，搖頭，“完全沒有根據的話，也隻有小爾會相信。”

    小爾扁了扁嘴，“我那是逗媽咪呢。”

    “我知道，小爾好乖的。”米芊芊伸手摸了摸他白嫩的臉。

    小奕抱著她的手臂，不說話的時候就抿緊了唇。

    看得米芊芊心裏疼惜，伸手將他拉近了一些，“小奕，沒事了，媽咪沒事了，以後都會陪著小奕的。”

    小爾一聽，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以前不好的回憶，又抽了抽鼻子，“媽咪以後不能把哥哥和小爾送出去，會傷心的……”

    米芊芊也是一楞，隨後心頭微窒，知道那件事給他們留下了陰影。

    “不會了，都是媽咪的錯。”

    米芊芊心中愧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鷗拿了晚餐進來。

    韓笙就跟在她身後，“先吃點東西吧。”

    米芊芊醒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些什麽。

    她是應該感激他的。

    欠下他的，她可能都還不清了。

    她也頭疼，本來隻是借錢的啊。

    韓笙的態度轉變，她那時也恍恍惚惚，才導致了這樣的場麵。

    她在低頭亂想的時候，韓笙已經走到了她麵前，“你暫時還不能吃這些，醫院給你準備了一些清淡的粥。”

    說著，碗已經遞了過來。

    韓笙何曾這樣照顧一個人。

    就算是以前，她病得下不了床，他也隻是冷冷看著她，“病了就吃藥，別在這裏礙眼。”

    可是現在的他，罕見地帶著一絲溫柔。

    讓她忍不住往某個方向亂想。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欠下的，恐怕更多了。

    “沒聽到？”韓笙聲音變冷了，神情也多了不耐煩。

    米芊芊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將碗接過。

    再抬頭時，韓笙已經快步走了出去。

    合上門，他的腳步就停了下來，眼裏閃過一絲落寞。

    剛才她的神情，他看在眼裏。

    那掙紮和好奇的目光，讓他瞬間明白了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可是那又怎樣，她欠他的，不僅是金錢，還有這段時間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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