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惡懲甄氏,好婆媳(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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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夫人是看不起平妻的,再者,她們家又沒有一個表小姐嫁入王府的二房,是以,姚大夫人與甄氏談天時,冷夫人隻作壁上觀。

    水玲瓏瞟了甄氏一眼,唇角浮現起一抹似有還無的笑,但很快,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冷夫人的身上,想著,當初冷薇枉死姚家,冷夫人和冷承坤到底為什麽沒有追究姚家的責任?按理說,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垂死前變成了一名滿身褶皺的老嫗,就算不是姚家害的,可姚家沒能及時發現也難辭其咎。

    這些倒也罷了,冷家和姚家竟然都沒查出幕後真凶,到底是冷幽茹處理得太幹淨,還是他們沒那份能力?

    姚大夫人喜歡誇大其詞的性子隨著年齡的增長愈演愈烈,她看向甄氏,笑盈盈地道:“哎喲!你快別謙虛了,你這種料子放眼京城怕是也找不到幾匹,照我說啊,咱們這個年齡還能把秋香色穿得這麽美豔的,除了你我還真沒找出第二個!”

    說這話時,有意無意地掃過冷夫人的裙子,它是秋香色的!

    冷夫人的素手一握,唇角的笑染了一絲冷意:“是啊,我就穿不出二夫人這種韻味兒來!”順帶著,連甄氏也一並厭惡上了!

    甄氏聽了姚大夫人的第一句誇讚還挺開心的,聽了第二句就感覺到不對勁兒了,合著她稱讚她是假,拿她做筏子擠兌冷夫人是真啊。惱火!

    老太君不喜婦人之間的怪異暗湧,冷薇一事令姚家和冷家的關係一落千丈,好歹冷承坤與姚成父親是表兄弟呢,如今也是能避則避,不怎麽說話了。

    她微微一歎,看向水玲瓏,和藹地問道:“哥兒吃得多不多?夜裏吃幾次?”

    水玲瓏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夜裏三、四次的樣子。”

    冷幽茹打了簾子進來,就聽到水玲瓏說的“三、四”次,眉頭頓時一皺:“到底是三次還是四次?”

    眾人起身,對她行了禮。

    她沒擺手示意眾人平身,在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以前,她沒心情!

    水玲瓏眨了眨眼,這個問題很重要嗎?昨天晚上三次,前天四次,今晚說不定五次呢,每晚都不一樣的,老太君也沒問具體那一晚,或許還影射了後麵的許多晚,模糊回答起來可不就是三、四次?

    “回母妃的話,有時候三次,有時候四次。”

    “什麽時候三次?什麽時候四次?”冷幽茹抑製不住地追問。

    水玲瓏扶額,這女人對數理精準性的要求是不是太嚴苛了?仿佛不弄明白她就抓心撓肺似的。水玲瓏的瞳仁動了動,將幾天的奶量一一說來:“昨晚三次,前晚四次。”

    “嗯。”冷幽茹舒心一歎!

    眾人的腿都酸了,冷幽茹才擺手示意眾人坐下,爾後自己行至炕頭,在老太君身邊坐了下來。

    先前眾人尚且覺得甄氏美豔,而今看了冷幽茹登時覺得甄氏之容貌實在太俗!

    冷幽茹穿得不怎麽隆重,一件素白琵琶扣上衣,一條淡紫色月華裙,腰間墜下金色絲帶,微風一吹,絲帶回旋,流光般繾綣。

    一樣的衣服,不一樣的人穿出來的氣質是截然不同的。

    這身素淨的打扮,便是諸葛汐也沒自信能穿出冷幽茹的華貴和冷豔。

    諸葛汐垂眸看著杯子裏的茶葉,始終嫉恨她設計了冷薇和姚成,避孕藥的事兒她暫且不談了,夾竹桃的事兒她也能拋諸腦後了,唯獨冷薇與姚成的一夜風流,她一輩子也無法從心裏抹除,因為即便她想抹除,也天天有個酷似冷薇的蕙姐兒提醒著她,冷薇曾經享用了她的丈夫!

    冷幽茹淡淡倪了諸葛汐一眼,麵無表情地移開視線,落在了甄氏的裙衫上,爾後,神色就是一僵,詫異地開了口:“你怎麽會穿這身衣裳?”

    有淡淡的、淡淡的質疑!

    甄氏的第一反應是,這身衣裳不好看麽?還是說花色太年輕了不適合她穿?亦或是天底下隻有你冷幽茹什麽色兒都能穿?

    甄氏忍住心底的不自信,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太豔麗了些,我這不是想著弘哥兒和湲姐兒洗三,是大喜日子嗎?就應景地換了這身行頭……”

    講到最後,話音漸漸弱不可聞。

    出門前她尚且覺得這身衣服是她迄今為止最好看、最特別的,她拿在手裏的第一眼便狠狠地愛上了,這才當著眾人的麵穿了出來,為的也是博眾人賞識,以鞏固內心本就不多的自信。

    但冷幽茹稍稍一質問,她的自信便立馬潰不成軍了。

    有些人的自信是源於內心世界的強大,甭管別人怎麽看,她都樂在其中。水玲瓏就是個中翹楚,肥得像豬的日子,她也覺得自己魅力無邊,怪不得能把諸葛鈺迷得神魂顛倒。

    而有些人的自信是來自於旁人的誇讚,穿得再美,沒人讚美,她也覺得自己不夠美,甄氏可謂將其之精髓演繹得淋漓盡致。

    冷幽茹搖了搖頭,看向甄氏裙裾和袖口上一個又一個的圖騰,目光微凝,淡道:“你改信佛教了?”

    佛……佛教?!

    甄氏瞠目結舌!

    水玲瓏低頭喝茶,微微地笑了,卐,不正是佛教的標誌嗎?可惜除了冷幽茹這個佛教徒,在場無人辨別得出來,這才讓甄氏蒙混過關了那麽久,她險些以為這步棋要失敗了呢。

    “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大嫂?我怎麽改信佛教了?”甄氏木訥地問。

    冷幽茹翻開袖口,露出一截白色中衣的袖子,上麵用銀線繡了一個卐:“佛教標誌。”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呆若木雞的神色,水玲瓏也是,不過,她是裝的。

    陽光透過窗欞子,被篩碎了鋪陳落下,晃出一朵朵明黃色的花束,映著眾人駭然的臉,分外觸目驚心。

    老太君怒眼一瞪,連客人在場都忘了,直接甩袖離開了紫藤院!

    水玲瓏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女媧是喀什慶的保護神,信奉佛祖意味著背叛了他們的民族信仰。在喀什慶,異教徒輕則被趕走,重則被打死,冷幽茹成為佛教徒也是返京之後的事。諸葛流雲等人容忍她,一是受大環境影響,二十愧疚琰兒的死,三是冷幽茹的骨子裏又沒流著喀什慶的血。甄氏不同了,這個在神廟麵前立誓一輩子做女媧信徒的人,突然之間穿上了有佛教標誌的衣裳,這回,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那個……家裏幾個孩子鬧騰得厲害,我得先回了,小汐,我們走。”姚大夫人果決置身事外,也不許嫁出去的女兒再幹涉娘家的庶務。

    諸葛汐蹙了蹙眉,她還想抱抱小侄兒和小侄女兒呢,諸葛家多久沒出龍鳳胎了,多喜慶!可婆婆的話她不得不從,她拍了拍水玲瓏的手,溫道:“等你出了月子,咱們多走動。”

    顯而易見是希望水玲瓏過去看她。水玲瓏比她自由,冷幽茹和老太君都是好說話的主兒,姚大夫人不同了,她出趟門……不容易!

    冷夫人也站起身,朝冷幽茹笑道:“家裏有點事兒,改天再來看你。娘的生日,你和王爺別忘了回,娘可是為了你才答應搬出佛堂吃頓熱鬧飯的。”

    冷幽茹的睫羽顫了顫,淡淡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水玲瓏眨了眨眼,冷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

    ……

    “娘!娘你相信我啊!我真不知情!我不是故意的!”天安居老太君的臥房,甄氏撲通跪在地上,一臉惶然地哭求。

    老太君冷冷一哼,撇過臉無視她的哭求!

    不知者無罪這句話其實是不靠譜的,哪怕到了律法上也是站不住腳的,比如一個人不小心將另一人撞入山崖,導致對方橫死,律法不會因為他的無心便將判他無罪。

    生活亦是如此,你身為女媧信徒,卻穿了佛教衣服,還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被拆穿,傳出去,外人怎麽看待喀什慶?怎麽看待女媧的子民?這簡直是太挑戰喀什慶的民族團結和崇高信仰了!

    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你造成的惡劣影響將成為喀什慶史上永遠抹不掉的一處敗筆!

    老太君氣得麵色發青,指著甄氏,整條胳膊都在顫抖:“你……你……甄明嵐,你……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是喀什慶的恥辱!”

    “不是的……不是的啊,娘!我真不認得它啊!我不知道什麽佛教標誌!我連大嫂的佛堂都沒進去過……我是無辜的,娘!你相信我啊……”甄氏哭得淚如雨下,在喀什慶,她不隻一次看見那些蠻橫的少年毆打前來傳教的道士或和尚,打殘算好的,打死是不償命的,朝廷的律法到喀什慶也受到了一些整改,其中便有袒護民族信仰這一條。她今日觸犯了族規,實在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下場……

    心,像被一雙無情的大掌狠狠撕開,無限製的恐懼順著鮮血噴薄而出,她嚇得連維持身形的力氣都沒了,就那麽一軟,趴在了老太君腳邊。

    人在氣頭上,什麽都會往壞處想,若在旁的時候甄氏與她講這些,老太君不會不信,畢竟就算尋常的大周子民,經常相邀去寺廟求簽拜佛也不一定認得佛教標誌。一屋子人,除了冷幽茹,誰認識?

    可老太君氣昏了頭,指著甄氏的鼻子,什麽難聽的話都出來了:“無辜無辜!你都來大周多久了,還覺得自己很無辜?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再也回不了喀什慶了,所以改信假神了?不可饒恕!”

    甄氏的頭搖頭像撥浪鼓似的,淚水橫流:“不是的啊,娘!我沒有……這件衣服是董佳琳給我做的……我覺得好看,便一時糊塗穿上了……”

    “好看?”老太君陡然拔高了音量,“你居然認為佛教標示好看?一個虔誠的信徒怎麽可能覺得它教標誌好看?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膈應得慌!你不虔誠!所以天神才沒指引你!你……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這是水玲瓏第一次見到喀什慶的民族信仰,王爺被害,老太君也發了這麽大的火,那是她兒子,水玲瓏能夠理解,可一件帶了佛教標誌的衣裳能引發這麽大的效應,水玲瓏表示,或許……她低估了自己的運氣!

    與水玲瓏一同趕來的還有諸葛流雲、安郡王和喬慧,冷幽茹懶得湊熱鬧,諸葛鈺則留在前廳招呼客人。

    甄氏的臉全都丟盡了,可此時她顧不得這些,看見諸葛流雲就像看見溺水時的救命稻草一般,撲倒了他腳邊:“大哥!大哥我真的沒有!我不是故意的!董佳琳送了我衣裳,我沒多想就穿了!我……我隻是不忍拂逆了她的一片孝心!這才……”

    “不忍拂逆她的孝心,所以寧願背棄自己的信仰?這種衣服能隨便穿嗎?”諸葛流雲毫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刀子般犀利的眸光射向了她!

    甄氏狠狠呆住,連王爺也不信她了,怎麽會這樣?老太君在氣頭上,理不清思路情有可原,老人嘛,腦子都是不好使的,王爺理智聰慧,應當想得到她是無意的,為何……為何不原諒她?

    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兒子:“銘兒!銘兒你相信娘的,對不對?”

    安郡王心有不忍,走到甄氏身邊打算跪下替她求情,卻被老太君一把扯到炕頭坐下。

    “別帶壞了我的孫兒!”老太君疾言厲色的一喝,將安郡王求情的話生生壓回了肚子裏!安郡王反握住老太君的手,眼底的紅血絲一根一根暴了出來,企圖以這種方式博得老太君的憐憫,繼而減輕老太君對甄氏的怒火。

    但,這種事觸動了老太君的底線,如果沒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被識破,老太君或許會考慮從輕發落,但隻要一想到喀什慶的王妾穿著佛教的衣服招搖過市、不知羞恥,老太君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一掌將她拍死!

    老太君氣呼呼地撇過臉,忽略了孫兒投來的求情神色:“按照族規,背棄信仰者該如何處置?”

    “鞭笞至死!”諸葛流雲聲若寒潭地道。

    “啊——”甄氏嚇得魂飛魄散,往日清高全無,卑微落魄得像一名街邊小販,或者,比小販更令人輕賤,“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我真不是故意的!”

    喬慧上前幾步,跪在了甄氏旁邊,含淚望向老太君,求饒道:“奶奶!您繞了娘吧!她肯定不是故意的!這種標誌我也不認得,我從七歲就跟我娘去廟裏上香拜佛,我……我從來都沒注意過什麽標誌!還有,我們家裏擺了老多觀音像了,如來佛祖的也有,可……可我沒見過佛教標誌!這種料子時下正流行,大街上許多人穿的!娘她……隻是一時興起,打扮一番罷了!”

    初衷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沒人逼著她穿,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安郡王也撲通跪在了地上,看看老太君,又看看諸葛流雲,含淚哀求:“奶奶,大伯!請你們念在我娘無知犯錯的份兒上,從輕發落!如若不然,請讓我代我娘受罰!”

    父代子過,夫代妻過,子代長輩之錯,在喀什慶的族規中是被允許的。但安郡王如今是朝廷命官,真要把他打死,皇帝那兒怎麽交代?

    諸葛流雲冷沉的目光自安郡王和喬慧的頭頂一掃而過,像一道寒氣貼住了頭皮,整個人都如墜冰窖,二人漸漸不敢說話了……

    諸葛流雲的目光一收,冷聲道:“鞭笞五十!”

    五十下,挨不挨得過看甄氏自己的了。

    水玲瓏以餘光瞟了瞟諸葛流雲,不知為何,她隱約覺得王爺有點兒……故意爭對甄氏!衣服是董佳琳送的,怎麽也得先問問董佳琳存了什麽心思,當真無辜還是刻意為之。按照她原先的計劃,這隻是第一步,還有第二步棋甄氏才能落網,可王爺的態度直接加速了甄氏的“滅亡”,就不知甄氏造了什麽孽。

    “啊?不是吧,白梅!你不是說那天的話得爛在肚子裏嗎?你怎麽能告訴德福家的,還告訴了夫人?!”白菊驚訝得不像話,一是驚訝白梅說話不算話,二是驚訝府裏新來的女人竟然是世子爺的生母、王爺在喀什慶的元配!天啦!王妃是續弦?要不要這麽驚悚?

    白梅剝了一顆荔枝放入嘴裏,便嚼便含糊不清道:“我是讓你爛在肚子裏,又沒說我自己!”

    “你……”白菊不悅地瞪了她一眼,“耍賴!”

    白梅吐出荔枝核兒,又拿起一顆,這回卻是剝給了白菊,白菊扭扭捏捏地側了側身子,白梅送到她唇邊,似笑非笑道:“你這性子吧,容易被人當了槍使,一個弄不好,稟報消息成了蓄意挑撥。我就不會,我曉得分寸,且能好生利用一番!”

    一聽利用,白菊的火氣被疑惑給替代了,張嘴吃下她送來的荔枝,問道:“怎麽利用了你?”

    白梅喜歡白菊的原因就在於這丫頭老實,又比她差,她每每都能在白菊麵前炫耀而且不會招來白菊的嫉妒,白菊是打心眼兒裏羨慕她,並崇拜她。

    不得不說,這種做人偶像的感覺好極了!所以,為了讓這種榮耀感長長久久地保持下去,她都會一直護著白菊,嗯,怎麽說呢?就像護著一隻寵物一樣。

    白梅主動伸出手接住白菊吐出來的荔枝核兒,丟進了垃圾簍。

    白菊看她這麽憐惜自己,忽而有些過意不去:“對不起啊,我剛剛太衝動了,你別往心裏去。”

    人會和寵物計較麽?答案是否定的。白梅摸了摸她柔軟的發,像摸著一簇光鮮的獸毛,觸感極好,白梅一臉得意地道:“你覺得德福家的究竟是誰的人?”

    “那還用說嗎?王爺指給夫人了自然是夫人的人啦!”白菊想也沒想便答道。

    白梅搖頭:“錯!德福家的會服侍夫人,卻隻效忠王爺!”所以,她今天的話,表麵是說給了王妃聽,實際卻也能傳到王爺的耳朵裏!

    “我問你,如果你是世子爺的生母,聽了二夫人信誓旦旦認定王妃是凶手的話,你到底信還是不信?”

    “這……”白梅歪著腦袋沉思了片刻,道,“會信!王妃是嫡妻,可我是元配,又生了王爺唯一的兒子,王妃嫉妒成狂,就喪心病狂,然後想害死我的孫子!反正王妃這個年紀也不算老,要是再生下兒子,王府便真是她的天下了!”

    這丫頭,入戲真快。

    白梅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角:“如果你是王爺,聽了二夫人的汙蔑,有當作何感想呢?”

    “如果我是王爺啊……”這個難度比較高,白菊用了足足五分鍾也沒能入戲,垂頭喪氣道,“不知道哎!要是王爺喜歡王妃的話,肯定會特別惱怒二夫人的話,可我不知道王爺到底喜不喜歡王妃,如果喜歡,當初為什麽要同意老太君把王妃趕出府?但如果不喜歡,王妃回來之後他與王妃同宿同眠又是怎麽一回事?”

    看著挺笨,腦子裏也不全是豬油嘛!白梅就道:“所以,我正好能趁著這個機會,摸清楚王爺心裏到底在不在意王妃!王妃和夫人遲早要形成對立麵,屆時萬一我們卷了進去,到底效忠誰比較靠譜!”

    甄氏被打得滿身是血,奄奄一息地抬回湘蘭院,當晚,便發起了高熱。

    安郡王急得團團轉,喬慧和董佳琳都陪侍一旁,又是擰帕子擦手,又是蘸金瘡藥擦身,看著那血肉模糊、像被刀給剁碎的一片,兩個女人連腳都是軟的。

    安郡王看向麵色蒼白的董佳琳,聲沉如鐵道:“娘說衣裳是你做的!你為什麽給娘做了一件那樣的衣裳?你難道不清楚喀什慶族人不信奉異教嗎?”

    作為諸葛家的一員,或多或少知道喀什慶的信仰,他們雖不盲目排外因為大環境不允許,可逢年過節從不參拜女媧之外的菩薩,哪怕是頭豬也看出他們的信仰了!

    董佳琳嚇得撲通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地道:“妾身不是不清楚喀什慶的信仰,妾身是不認得那圖案!緞子是世子妃送給妾身的,妾身是覺得秋香色自己和二少奶奶都穿不來,配二夫人正好,這才連夜趕製出一條裙衫……”

    連夜?!

    安郡王的眸色一厲:“要不是你連夜趕著做出來,讓娘在洗三宴上出了醜,也不至於造成如今的惡果!你倒是說說看,你的‘連夜’究竟是何居心?”

    是不是故意讓娘在洗三宴上出醜,以造成無法彌補的過錯?

    董佳琳難以置信地望向了他,這個曾經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溫文爾雅的男子,風度翩翩的男子,卻在婚後一次又一次地懷疑她,喬慧滑胎,他問也不問便聽信旁人的話誤認為她是凶手;二夫人遭鞭笞,他仍舊不信她解釋,懷疑她刻意為之……

    他怎麽不想想,她是二房的一份子,二夫人難過,她能好過?

    還是說,他的深情其實隻是一種肉欲?

    董佳琳垂下頭,熱淚奪眶而出:“我沒有什麽居心,我就是覺得世子妃送的緞子好看,如果郡王非要問居心,或許先得問問世子妃!”

    是的,現在董佳琳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自己被水玲瓏利用了,水玲瓏算準了以她的性子定會借花獻佛,所以故意給了她一匹不適合她也不適合喬慧的緞子,那麽,她唯有拿去孝敬二夫人了!

    但轉念一想,董佳琳又覺得不大可能,她是阿訣的妹妹,阿訣又是水玲清的心上人,今後兩家的關係會走得很近,水玲瓏不至於腹黑到把她利用了吧!

    別說,水玲瓏就是這麽腹黑,她管你是誰,管你和阿訣有什麽關係?本來阿訣那人水玲瓏也不喜歡,他妹妹水玲瓏就更不放在心上了。水玲瓏的世界觀很簡單,和喬慧是談感情,和董佳琳是拚利用,有本事你利用我,沒本事就我利用你,大家誰也沒必要手下留情。

    喬慧停下擦拭的動作,冷冷地看向了董佳琳:“你這話我不愛聽,什麽叫做‘郡王非要問居心,或許先得問問世子妃’?世子妃送你緞子的時候,叮囑過你一定要做成衣裳送給娘嗎?你若不是急於求成,想讓娘在賓客麵前出盡風頭從而記得你的好,又怎麽會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田地?娘穿佛教的衣裳一事,可大可小,知道的人越多,後果越嚴重。說到底,也是你的虛榮心造就了娘的痛苦!與世子妃有什麽關係?”

    董佳琳被說中了心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難看極了。她的確是想著那緞子的眼色鮮豔卻不絕豔,圖騰大氣又不俗氣,隻要她用心做,一定能將讓二夫人愛不釋手。而以二夫人貪慕虛榮好炫耀的心理,也必然穿著它去赴宴,隻要得到了貴婦們的讚賞,她在二夫人心中的地位便又能往上提一提,這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兒,試問她怎麽會不趕著去做?

    安郡王想的比喬慧更深一層,娘親得罪了王爺和老太君,他若再與世子妃作對,豈非是將二房逼上絕境了?哼!妾室就是妾室,目光狹隘,絲毫不懂高瞻遠矚!瞧瞧喬慧多會做人,和世子妃親密無間,與親姐妹一樣!這樣的妻子才是能與他齊頭並進的!

    “你回紫荊院吧,這裏有小慧一人就夠了!”安郡王麵無表情地下了命令!

    董佳琳的呼吸一頓,整個人的脊背都開始發涼了……

    主院的書房,諸葛流雲叫來了餘伯:“這件事你怎麽看?”

    月輝傾灑,樹影婆娑,書房內無燈,他的臉隱在暗處,表情也喜怒莫辨。

    餘伯收回打探的目光,開始思量怎麽回答王爺的問題。這事兒疑點不少,騙騙老太君和幾名晚輩還行,可王爺老謀深算,未必輕信了。

    二夫人故意當著二少奶奶的麵咬定王妃害了世子妃早產,其實是希望借二少奶奶的口傳遞這則消息,繼而挑撥世子妃與王妃的關係。

    二少奶奶果然傻愣愣地去通風報信了。

    轉頭世子妃便送了董佳琳幾匹緞子,其中便有繡了卐的。

    再過兩天,二夫人因這圖騰遭了懲罰……

    要說世子妃摘得幹淨那是不可能的,但若非白梅無意中偷聽二夫人與二少奶奶的談話,並親眼瞧見二少奶奶進屋通風報信,王爺也發現不了世子妃的小尾巴。

    當然,這裏麵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那就是王妃,王妃是單純地實事求是,還是故意在眾人麵前讓喀什慶的王妾出醜,不得而知。

    王爺……是在懷疑今兒的戲是王妃與世子妃共同密謀的?

    分析完畢,餘伯福了福身子,道:“奴才覺得世子妃和王妃並未冰釋前嫌。”不可能密謀啊!

    諸葛流雲徐徐一歎,他倒是希望她們倆密謀了,起碼證明這對婆媳放棄了心中的芥蒂。

    餘伯又道:“您處罰得很對,老太爺回來了也會認為您做得很好。”

    諸葛流雲就順著餘伯的話,淡淡說道:“玲瓏這丫頭聰明是沒得挑了,美中不足的是太玉石俱焚,太沒家族榮譽感……”講到這裏,他想到了冷幽茹,忽然覺得這對婆媳的共同之處簡直不止一、兩個!諸葛流雲歎了口氣,“算了,左不過才十七,慢慢來吧。”也算是連冷幽茹一並原諒了!

    餘伯露出一抹微笑來,王爺是疼世子妃的,這要換做旁人犧牲喀什慶的名聲來達到懲罰對手的目的,王爺早將那人亂棍打死了。

    “王爺,夫人求見。”門口的丫鬟輕聲稟報。

    諸葛流雲的眸光動了動,語氣如常道:“叫夫人進來。”

    餘伯親自開門,將上官茜迎了進來,自己則退出房間,帶著下人離開了原地。

    “流雲。”上官茜一臉笑意地行至他身邊,坐在了他腿上。

    夏季天熱,她穿得略微單薄,淡紫色對襟上衣,素白束腰羅裙,胸襟微敞,露出正紅色繡白牡丹抹胸,一股淡淡的幽香伴隨著她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胸口的起伏輕輕地晃入諸葛流雲的鼻尖。

    諸葛流雲清了清嗓子,看向她的臉。

    哪怕不似冷幽茹那般傾國傾城,她也是極美的,其膚色之白皙,宛若天山瑞雪,一雙黛眉似天際初開的一抹夜闌,帶著朦朧的霧色,輕輕淩駕於波光瀲灩的翦瞳之上,這容顏,在靜謐的夜莫名地便染了如夢如幻的感覺。

    諸葛流雲怔忡了一瞬,記憶中各種回憶排山倒海而來,與她縱橫草原,與她敖包相會,與她偷偷流連於每一處亮麗的山水間……

    想著想著,大掌便扣住她的頭,輕輕吻上了她的唇。

    上官茜闔上眼眸,接納他的親近,卻不知為何,他突然扶起了她,溫聲道:“我還有事沒處理完,你先歇息。”

    上官茜的心底就是好一陣失落,她也不掩飾,就皺起了眉頭:“是甄明嵐的事嗎?”

    諸葛流雲不語。

    上官茜以為自己猜對了,笑了笑,說道:“你可別怪王妃,她心直口快,沒想那麽多的。畢竟她在喀什慶生活的時間不長,不懂民族信仰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表麵聽起來每個字都是在維護冷幽茹,但細細一品,無非是傳達了兩個指導思想:一,冷幽茹不該當眾拆穿甄氏,私底下解決更好;二,冷幽茹和我們沒有共同的信仰,是個外人。

    諸葛流雲深深地看了上官茜一眼!

    上官茜被看得頭皮一麻,眨了眨眼後,岔開話題:“流雲,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我們分別十七年,久到你忘了我們曾經一起走過的歲月,久到你已經不樂意碰我,是不是?”

    敢這麽和諸葛流雲說話的,除了霸氣二毛,便隻有她了。

    “沒有。”諸葛流雲笑了,偏頭看了看一旁的書架,又再次看向了她,“我真的有事。”

    “你就是不喜歡我了!”上官茜不依不饒!

    “不是不喜歡……”

    “那是什麽?你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我們是夫妻,不是嗎?可我回來多少天了?你連碰都不碰我一下!”

    諸葛流雲笑得蒼白:“我隻是……有些不習慣。”心裏話,或許分開得太久,對她的印象始終停留在風華萬千、英姿颯爽的豆蔻芳華,而今她容顏未老,依舊姣好,隻是……不習慣吧!

    上官茜再次坐到他腿上,圈住他脖子,隱隱切切地道:“正因為不習慣,所以要慢慢習慣,你都不給自己一次機會,怎麽知道你不需要我?流雲,我們多久沒這樣了?你還記得麗江邊的那一晚嗎?那一回……”

    說著,素手摸上了他健碩的胸膛,肌理分明、飽滿結實的觸感令上官茜的心狠狠一顫,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地位崇高又不濫情,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找不著,難怪……當初會愛得不可自拔!

    記憶翩飛,諸葛流雲漸漸有了反應,上官茜心頭一喜,欲要輕解羅裳,諸葛流雲卻忽而推著她一道站起了身,訕訕笑道:“真的……很急的公務,外院有人等著。我們是夫妻,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明白嗎?”言罷,在她臉頰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上官茜握了握拳頭,簡直氣得快要抓狂!卻隻能逼自己擠出一個淡淡的笑:“行,你忙吧,我回院子陪皓哥兒了。”

    諸葛流雲點了點頭:“我這幾天就在著手替皓哥兒選夫子,過幾日皓哥兒便能上學,你讓皓哥兒收收心。”

    “嗯。”上官茜情緒低落地應了一聲,徑自出了書房。

    諸葛流雲像打了一場仗似的,後背的冷汗都冒出來了。曾經一起同生死、共患難的經曆讓他發自內心地敬重上官茜,久而久之成了一種習慣,可以說,上官茜吼他一句,比霸氣二毛的威懾還大。好在上官茜沒用強,她要真脫了衣服往他身上撲,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上官茜走後,諸葛流雲為了圓謊,不得不往外院走了一趟,在外書房象征性地坐了半個時辰,困得嗬欠不停,眼淚都冒出來了,才揉了揉眼睛回往內宅。

    卻……

    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清幽院。

    清幽院門口,岑兒擰著從膳房領來的食盒與諸葛流雲碰了個正著,岑兒躬身行了一禮,忍住詫異問道:“王爺萬福!王爺是來找王妃的嗎?”

    “咳咳咳!我……路過。”諸葛流雲才不會承認自己是來找冷幽茹的!這個女人,明明答應了二毛要與他同宿同眠,卻已經連著三個晚上沒踏足主院了!女人,真不講信用!

    岑兒微微一愣,路過?王爺你好像從哪個方向回主院都不至於路過清幽院吧?

    諸葛流雲負手而立,眼底閃過一絲尷尬,看向岑兒手中的食盒,話鋒一轉:“這麽晚了,誰要吃飯?”哼哼,肯定是冷幽茹,大半夜的沒睡著也不去看他!就躲著他!

    岑兒被諸葛流雲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弄得渾身不自在,吞了吞口水,道:“回王爺的話,不是飯,是補湯。世子妃生孩子那晚,王妃熬了夜,這幾天又忙著兩位小主子的洗三宴沒好生歇息,入夜時分咳嗽了兩聲,卻又懶得請大夫,奴婢擔憂不已,便叫人熬了一份滋補湯。”

    生病了就愛扛著!每回都這樣!她就不能來點兒新鮮的?

    諸葛流雲氣得鼻子冒煙,大踏步邁入了清幽院。

    不遠處,斑駁的樹枝後,上官茜的眸光一點一點變得暗淡,指甲,狠狠地掐入了樹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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