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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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瑤歪頭,越過藺效的肩膀看向蔣三郎,笑道:“聽說國公夫人要回府操辦國公爺的壽辰,所以書院放了半日假。”

    蔣三郎錯愕,旋即笑道:“這幾日太忙,沒怎麽回府,連我阿爺要辦壽辰的事都給忘了。”

    沁瑤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往對麵酒樓一望,見崔氏的馬車仍停在樓下,聯想到方才瀾王怒氣衝衝從樓內出來的景象,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麽。

    她抬眼看向藺效,他跟蔣三郎出現得如此湊巧,若說沒有參與其中,她是不信的,可惜現在耳目太多,不方便向藺效仔細打聽。

    藺效留意著她神情的每一個細微變化,見她明明一腦門的疑問,卻憋著不敢問的模樣,不由暗暗好笑,連方才因馮伯玉跟她說話而帶來的不快,都跟著消散不少。

    “你跟你幾位同窗買完東西便早日回書院吧,最近天黑得早,宵禁提前了,莫誤了事。今日我有事在身,等我忙完了,改日來找你。”

    這話說得十分坦蕩親密,完全無視身旁的馮伯玉。

    沁瑤鬧了個大紅臉,偷偷看一眼麵無表情的馮伯玉,心裏好生奇怪,藺效向來謹言慎行,今日怎麽說話這般無所顧忌。

    馮伯玉心裏烈火灼過似的疼,再站不住,對沁瑤道:“阿瑤,我還有事在身,就此別過——”

    轉身便走。

    沁瑤想起他手中那副畫像,很想追上前再細問馮大哥幾句,可還未等她有所行動,藺效卻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似的,攔在她身前,問她:“方才你們看的那副畫像上畫的是何人,難道最近發生了什麽異事麽。”

    沁瑤聽藺效這麽一問,隻好收住腳步,點頭道:“可不是,方才馮大哥畫卷上的人我之前見過。”

    將那晚書院裏半頭鬼的事說了。

    “聽說那人死在長安城郊,卻不知為何魂魄飄到了書院裏,而且含著一腔怨念,不斷在找他的夫人。最奇怪的是,他的頭顱竟能被齊齊削掉半邊,也不知是究竟被什麽樣的利器所害。”

    蔣三郎聽了這話,驚訝地笑道:“能將頭骨整齊削掉?天底下除了赤霄,還有什麽武器能做到?不用說了,凶手就是你眼前這人,快報官將他抓了吧。”

    藺效淡淡道:“你不是還要去宮裏稟事嗎?怎麽還在這胡說八道,趕緊滾吧。”

    蔣三郎長眉一挑:“嘿,瞿小姐,你瞧瞧這人,用人的時候不見他嫌東嫌西,一用完就翻臉,今日不用我說,你總算能認清此人的真麵目了吧?”

    沁瑤豈能不知道蔣三郎跟藺效是自小一處長大的情分,這話聽聽便罷,便抿嘴一笑,也不接話。

    蔣三郎果然還賴著不走,隻壞笑著對沁瑤低聲道:“瞿小姐,你要了解案情,何需再找旁人?不知道這家夥當年救過劉讚一命麽?劉讚誰的帳都可以不買,卻不能不買他的帳,你往後要打聽什麽,直接問他不就行了。”

    到底是多年好兄弟,隻一眼便能猜到藺效的心思。

    沁瑤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倒也不是要存心打聽什麽,隻是覺得那人的死狀有些奇怪,怕當中又有什麽邪靈作祟罷了。”

    藺效看著她道:“我今日還得進宮,你若想知道這案子的首尾,我去找劉讚打探一二,到時候再來找你。”

    沁瑤立時想起那晚書院亭子裏的事,垂下長長的睫毛,紅著臉低應一聲。

    剛要回馬車,想起那個裝鬼的小藥瓶,便從腰包裏掏出來,遞給藺效道:“這裏頭鎮著那隻遊魂,我本想著今日去找師父,可眼下時間不夠了,接下來這幾日書院不放假,我也出不來。再耽誤下去,恐怕會誤事,能不能請世子派人將這瓶子送到青雲觀去。”

    藺效很自然便接過瓶子,道:“我這就著人去辦。”

    蔣三郎見他二人雖有意做出疏離的模樣,可一舉一動分明已經親密無間,暗笑一聲,道:“時辰不早了,走吧。”

    沁瑤被蔣三郎促狹的神情弄得臉上火辣辣的,忙一溜煙地回了馬車。

    車上幾人,裴敏早就知道沁瑤跟藺效的事,王應寧素來厚道,兩人都不做聲,隻有一個劉冰玉,一邊往嘴裏放吃的,一邊眨眼打趣沁瑤道:“瀾王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清冷不好接近,今日可是頭一回見他跟女子說了這麽多話,你可別告訴我,你是他遠房親戚。”

    裴敏忙替沁瑤解圍道:“不過閑聊幾句,倒叫你說成這樣,眼看要到未時了,咱們買完桂花糕,不是還要去富春齋吃蟹麽,別磨蹭了。”

    劉冰玉斜睨著她和沁瑤道:“你們倆肯定有事瞞著我,怕我多問,故意拿話哄我呢。”

    裴敏和王應寧同時笑道:“你這般聰明,就算真有什麽事,也不敢瞞著你呀。“

    幾人說笑一回,混賴過去。

    到榮寶閣買完桂花糕,已到申時,裴敏等人都有些腹餓,劉冰玉惦記著富春齋的蟹和酒,便提議去富春齋用晚膳。

    沁瑤不好阻攔,隻好也跟著同去。

    誰知富春齋雅間早已訂滿,幾人等了一回,見時辰不早了,隻好死心,悻悻然準備回書院。

    剛出門,身後忽追來一個胖掌櫃,仔細瞧沁瑤一眼,堆笑道:“方才底下人沒弄明白,鄙店樓上尚有一間雅座,幾位小娘子請跟小的來。”

    沁瑤認出他是上回那個叫藺效“少東家”的掌櫃。

    劉冰玉喜出望外,不容沁瑤多想,便拉著幾個人一道進了樓。

    幾人就座,掌櫃很快親自帶人便上了一桌好酒好菜,在一旁偷偷看了沁瑤好幾眼,含著笑意下去了。

    正是秋蟹時節,劉冰玉和裴敏極讚螃蟹膏肥脂滿,一邊說話一邊飲酒,不知不覺越吃越痛快,等酒足飯飽,已經過了酉時了。

    王應寧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提醒道:“時辰可真不早了,咱們要再不走,恐怕趕不上宵禁前回到書院了。”

    劉冰玉往外一看,可不是,外頭都已經擦黑了,忙叫了夥計進來付賬。

    誰知那胖掌櫃竟親自進來笑道:“諸位的帳早有人結了。”

    幾人都吃了一驚。

    裴敏訝笑道:“出來一回,竟會遇到這樣的事,掌櫃的,那人是誰,倘若非親非故,我們可不敢平白讓那人幫咱們付賬,你把錢退給他,飯錢還是由我們來給吧。”

    劉冰玉點頭道:“就是就是。”

    胖掌櫃笑道:“小的也不知道,隻知道諸位的飯錢一早有人給了,你們就算再給一次飯錢,小的也不知上哪找那人去。”

    沁瑤忍不住抬頭,正好瞧見掌櫃望著自己意味深長的笑模樣,心裏頓時明白過來,莫名一陣心虛。

    王應寧等人麵麵相覷,低聲討論了一回,見時辰實在不早了,隻好暫且按下心中的疑惑,離了富春齋。

    馬車軲轆啟動,劉冰玉滿足地歎了口氣道:“富春齋的這頓念想今日總算了了,若總能來吃就好了。隻是咱們輕易不得放假,下回再要出來又不知什麽時候了。”

    沁瑤道:“過不多久便是中秋了,到時候書院肯定會放假。”

    王應寧卻想起一事,“說到中秋,我倒想起皇上每年中秋後都會去秋狩,往年都會帶著康平公主隨行,今年公主在書院讀書,不知還會帶她同去秋狩麽?”

    裴敏呆了一呆,忍不住道:“上回皇上去玉泉山避暑,為了帶康平,索性叫咱們一道隨行,這回不會也叫咱們跟著去湊熱鬧吧?”

    “你別說,還真有可能。”劉冰玉思忖道,“以前皇上每年秋狩,都會帶上怡妃娘娘和康平公主,公主回回都求皇上同意她帶幾個小跟班同行,這回多半也不會落下。”

    裴敏頓時頭大,“我對獵殺之事一點興趣都沒有,最見不得那樣的場麵,康平公主去她的,可千萬別把咱們也一道拉去。”

    說話間,夜色越發地深了下來,路上行人漸少,馬車一路疾馳,一轉彎,進了一條窄巷。

    沁瑤掀開窗簾往外一看,見已出了東市,周圍不知什麽時候起了霧,霧色加重了夜色的濃重,一時辨不清身在何處,隻覺那條窄巷十分幽深,仿佛看不到盡頭似的。

    王應寧也掀開窗簾看了看外頭,問車夫:“王大,是已到青竹巷了麽?”

    那人畢恭畢敬回道:“正是呢。四小姐。”

    王應寧便放下簾子,柔聲對沁瑤解釋道:“從青竹巷繞過去,便能到咱們書院前麵那條寶元街了,這是最近的一條路,平日我從家裏回書院,也總是走這條路。”

    沁瑤聽了這話,心中的疑惑頓時消散,便也跟著放下簾子。

    劉冰玉仍在跟裴敏討論秋狩之事:“康平公主最喜騎射,這回說什麽也會跟著去的,上回她不是要招一個馮小姐進書院陪她麽,她既對這個馮小姐這麽熱絡,這回秋狩頭一個便少不了這個馮小姐。”

    沁瑤聽得暗暗皺眉,忍不住問:“這馮小姐到底什麽時候進書院?”

    她急於要確認到底是不是馮初月。

    “估計就這幾日了。”裴敏道,“康平公主不是說皇上已經答應她了麽。”

    忽聽外麵王大大聲嗬斥道:“什麽人?”

    這聲音隱隱透著幾分驚恐,沁瑤等人心裏突突一跳,忙掀簾往外看去。

    就見巷子盡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影,因被夜霧環繞,不知究竟是何物,可這黑影周身卻散發著濃濃的煞氣,隻一眼,便叫人心驚肉跳,

    難怪王大這般驚慌失措。

    那黑影不過靜了片刻,便緩緩向幾人行來,夜霧中隻聽一陣利器劃過地麵的聲音,隨風吹來一陣濃濃的腥氣,漸漸逼近馬車。

    “那……那是什麽東西?”裴敏嚇得緊緊抓住沁瑤的衣袖。

    劉冰玉和王應寧也嚇得不敢動彈。

    走得近了,失卻了濃霧的遮擋,那東西的輪廓終於清晰起來。

    卻是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一身黑衣,麵容有些模糊,但看得出還很年輕,手握一柄長劍,劍尖垂在地麵上,一路滑過,發出刺耳的聲響。

    王大戰戰兢兢地問:“你究竟是什麽人?車上是王尚書家的千金,你要敢有什麽不敬之處,尚書大人一定不會饒過你的!”

    那人麵無表情,坐於馬上,一手提著韁繩,一手握著劍,極有壓迫力地逼近。

    沁瑤瞳孔劇烈收縮,這人周身滿是死氣,哪裏是人,根本是難得一見的惡煞。

    忙對王應寧等人道:“千萬不要出來!”

    掀開簾子,一腳踢上一側車緣,縱身一躍,穩穩立於馬上,飛出一符道:“孽障受死——”

    那男子忽然發出一聲怪叫,提劍邊往沁瑤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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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極宮內。

    藺效和蔣三郎靜靜立於殿中,等待皇上開口。

    皇上看著案上幽幽吐露九合香的玉蟾香爐,麵色肅穆,聲音也有些疲憊,“方才你父王已親自到朕這稟明事情的首尾,朕萬萬沒想到,那崔氏竟如此蛇蠍心性,唉,倒難為你父王了。至於如何處置,便交由劉讚定奪吧。”

    藺效垂下眼瞼,應了一聲。

    皇上默了一會,想起這樁挑戰皇室尊嚴的懸案總算得以告破,臉色又漸漸好轉,和顏悅色地看著藺效和蔣三郎道:“你二人這些日子辛苦了,當日出了這事,朕曾說過,誰能將凶手繩之以法,必有重賞,說吧,你們想要什麽獎賞,皇伯父今日心情好,隻要皇伯父能做到的,必依著你們。”

    藺效看一眼蔣三郎,蔣三郎會意,忙笑道:“不過盡心盡力為皇上辦事而已,怎敢要獎賞。”

    皇上朗聲笑了起來:“朕向來言出必行,既說了有重賞,必然不會食言,你們別在朕麵前打馬虎眼,但說無妨。”

    蔣三郎嘿嘿一笑道:“皇上既然這麽說,那咱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臣和惟謹都已將滿十八,卻尚無婚配人選,不如,皇上給我二人指樁婚事吧。”

    皇上心知肚明地一笑:“三郎,你素來風流,莫不是最近又看上了長安城哪位小娘子?惟謹,你曆來有主見,皇伯父從不敢擅自替你做主,莫非也要皇伯父為你指婚嗎?”

    藺效忙跪下磕了幾個頭,直起身子正色道:“惟謹別無所求,隻求皇伯父能準許我自行選妻。”

    皇上看著藺效鄭重其事的模樣,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在太極殿,自己也曾為了一位女子,跪在父皇麵前,哀求父皇下旨賜婚。

    他心下一片黯然,暗歎口氣,強笑道:“快起身,快起身,皇伯父依你便是。”

    藺效大喜過望,忙又磕了幾個頭,起身道:“謝皇伯父。”

    皇上笑看著藺效,感歎道:“皇伯父也曾年輕過,怎能不明白你們這些小兒女的心思,這世間姻緣最難得的是兩情相悅,卻怕的是相看兩厭,皇伯父明白這個道理,斷不會做惡人的。”

    藺效和蔣三郎忙再次謝恩道:“多謝皇上成全。”

    皇上歎口氣,出了回神,忽問:“大理寺有名年輕官吏,名喚馮伯玉,殿試時被朕點了榜眼,不知你們可認得此人,他品行如何?”

    藺效和蔣三郎迅速對了對眼,正斟酌著該如何回答,皇上卻又開口道:“當時殿試時,朕就覺得此人生得一副好模樣,文章也做得極好,但政見太過激進了些,不如瞿子譽寬和溫潤,這才授了瞿子譽狀元之位,委屈他做了第二。聽說現在在大理寺能力很強,頗得劉讚的倚重,隻不知他人品如何。”

    藺效和蔣三郎聽了這話,越發疑惑,怎麽剛說到指婚之事,皇上就提到馮伯玉了?還這麽關心他的品性。

    藺效心裏隱隱生出一個猜疑,見皇上仍在等著他們的回答,忽道:“侄兒跟此人接觸甚少,對他不甚了解,皇伯父既然想了解馮伯玉的為人,不如宣了劉讚進宮細問。”

    皇上眼睛一亮,捋了捋須道:“嗯,此話有理。”

    喚了米公公道:“速宣劉讚進宮,朕有話要問他。”

    等劉讚趕到宮裏,藺效和蔣三郎告辭出了宮,剛一上馬,遠處忽然奔來一人一騎,卻是魏波。

    到了跟前,魏波勒疆下馬,氣喘籲籲道:“瞿小姐那邊出了件怪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