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那孤苦的老人獨自坐在屋子裏，隻盯著那幾口木箱子，就連宋涼月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的。

    隻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當初胡嬤嬤沒有鬧出那樣的事情來，又如何會到這個局麵呢？

    宋涼月隻喟歎一聲，淡淡道：“既然胡嬤嬤想要去尼姑庵，那就任由著胡嬤嬤去罷，這幾日你們也不必催促胡嬤嬤，更不用將胡嬤嬤做的事情聲張，胡嬤嬤到底是跟在我身邊一場，就給她留些顏麵罷！”

    胭芳卻是有些遲疑，“可這樣一來，瑞華長公主那邊……”

    “你的意思是說，若將胡嬤嬤給揭開來，瑞華長公主那邊也跑不掉呢？”宋涼月知道胭芳不管說什麽都是為了她好，隻是如今她是許慕原的妻子，是安平侯府的夫人，很多事情，不能光替自己著想，“這事兒不成的，瑞華長公主乃是安平侯府的老夫人，是侯爺的母親，這件事隻能瞞著，要不然這皇家的顏麵放在哪兒？安平侯府與侯爺的顏麵又放在何處？如今我已經不僅僅隻是宋家的姑娘呢！”

    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這個道理，她向來都清楚。

    胭芳方才也是一時著急，如今也曉得自己說岔了，隻低聲說道：“是奴婢糊塗了。”

    宋涼月搖搖頭，含笑道：“我從未懷疑過你們的衷心……罷了，你還是先下去問問胡嬤嬤罷，若是胡嬤嬤真的要去尼姑庵，我自不會攔著，隻是胡嬤嬤年紀大了，你去問問，看京城之中有哪些好些的尼姑庵。”

    要知道，這朱門大宅之中一般都是犯了錯的官家小姐或者主母，才會被送到尼姑庵去，說著是修身養性，其實就是變著法子去折磨人兒的，就算是看在上一世的情分上，她也不想胡嬤嬤的下半生過的太艱難了些！

    胭芳應了一聲就下去了。

    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局麵，是誰都不想看到的，隻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卻不得不逼著眾人往前走。

    不過是半個時辰之後，胭芳又進來了，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

    宋涼月見了，自然是問到：“怎麽呢？”

    胭芳猶豫著說道：“胡嬤嬤隻說要去清心庵，夫人，那是什麽地兒？去了那清心庵的人，恨不得連飯菜都吃不飽，奴婢勸胡嬤嬤，胡嬤嬤直說夫人對她已經是夠仁至義盡的了，若是真的去到了享福的地兒，她這輩子心裏都不會安的……”

    說著，她更是瞥了宋涼月一眼，方輕聲說道：“胡嬤嬤還說……還說了如何與瑞華長公主一起謀害您的事兒……”

    這些事兒，之前宋涼月壓根就沒問，也不屑於問，既然很多事情心裏都已經清楚了，問多了，隻會惹得自己心裏不痛快。

    想及此，宋涼月隻緩緩說道：“罷了，這些話我並不想聽……”

    可胭芳卻說道：“胡嬤嬤直說一定要奴婢將這話轉告您，還說您要防著些瑞華長公主和瑞華長公主身邊的秦嬤嬤，這秦嬤嬤是個厲害的！”

    “哦？秦嬤嬤？”宋涼月這才有些好奇了，對瑞華長公主身邊的秦嬤嬤，她一直都是有幾分好奇的。

    別的不說，就瑞華長公主那身份，按理說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婆子是一大堆的，這阿諛奉承的自然是不計其數，卻唯獨隻有秦嬤嬤一人入了她的眼；可又按著她那性子來說，有些時候傷人的話說出來，自己壓根就不知道，按理說，不會有人對她忠心不二的……

    偏生秦嬤嬤跟在瑞華長公主身邊數十載，就算是瑞華長公主真的做出什麽事兒來了，一樣也是在瑞華長公主身邊收拾爛攤子。

    譬如說，這一次，早在許慕原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之後，瑞華長公主恨不得日日求到了自己兒子跟前，可秦嬤嬤卻隻教瑞華長公主進宮去見太後娘娘。

    見著她那愁眉不展的，胭芳低聲說道：“聽胡嬤嬤那意思，當初的的確確是瑞華長公主要害夫人您的，原先秦嬤嬤也是勸過的，隻是瑞華長公主那性子向來是說一不二的，說了什麽就一定要做的，秦嬤嬤見著這件事沒有轉寰的餘地，直說就算是真的要害夫人，也不該是由瑞華長公主動手，該找出一個替罪羔羊來了。”

    “恰好那個時候瑞華長公主聽慧月她們說您動手打了大姑奶奶一巴掌，更是生出了拉攏大姑奶奶的心思，後來的事兒更是大姑奶奶怎麽說，秦嬤嬤就隻說好，哪怕就是大姑奶奶提出了在您的飲食中下了逍遙丸這醃臢東西，秦嬤嬤也沒說什麽，更對著瑞華長公主說，這逍遙丸用的倒是極好，等著事情敗露之後，隻管將這件事推到大姑奶奶身上去，推的一幹二淨！”

    說著，她又搖了搖頭，說道：“隻是秦嬤嬤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大姑奶奶也不是個傻的，明知道這件事她是完全脫不了身，更是抱著與瑞華長公主，還有您同歸於盡的心……胡嬤嬤更說，原先秦嬤嬤已經從大姑奶奶手上拿了不少逍遙丸過來，怎麽下毒，全憑秦嬤嬤做主，按理說是不關大姑奶奶什麽事兒的，隻是大姑奶奶卻依舊派著以晴時不時過來，怕的就是等著有一天這事兒查不到瑞華長公主身上來……”

    “還真是狗咬狗啊！”宋涼月輕聲打斷了胭芳的話，這樣醃臢的瑣事兒，她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聽多了，連自己心裏也覺得惡心。

    可想了想，她終究還是問道：“那胡嬤嬤可有說她每次都是將逍遙丸和夜紅花下到什麽地方嗎？”

    胭芳低聲道：“小廚房中一處小爐子是專程給您燉補品的，甚至用的碳都是專程為您準備的，胡嬤嬤聽了秦嬤嬤的話，每次都是將那逍遙丸的粉末撒在碳火上，這逍遙丸本就是慢性毒藥，隨著煙子落到了補品之中，一次兩次，夫人可能察覺不到什麽，可時間久了，這毒性也就出來了。”

    也虧得秦嬤嬤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這木炭本就是髒東西，上麵沾染了些白色的粉末，誰都沒想到會有人在碳上頭下毒，當真是聰明啊！

    後來田七帶人去長思院徹查的時候，連長思院裏裏外外都翻了個底朝天，就連宋涼月平日裏用的碗筷都沒放過，卻依舊一無所獲，如今看來，若是胡嬤嬤不說的話，當真還沒有人能想到這上頭來的！

    饒是有了心裏準備，宋涼月還是隻覺得心裏頭隻發冷，顫聲問道：“她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下毒的？”

    就連胭芳都有些說不出口了，半晌都沒有接話。

    還是宋涼月緩緩問道：“我都已經知道了這麽多，難道還怕知道的更清楚一點嗎？”

    “在夫人與侯爺成親不足半月之後，胡嬤嬤就已經開始下毒了……”胭芳聲音小的幾乎有些聽不見，可還是一字不落的傳入了宋涼月耳中。

    宋涼月並沒有說話。

    怪不得，怪不得啊！原先她覺得精神不好，周娘子也診斷不出來，她隻覺得是太累了的緣故，所以這長思院中小廚房的補品不斷，可越吃越覺得身子不如從前，原來是這個道理！

    也虧得胡嬤嬤每日眼睜睜看著她將那些燕窩粥吃下去，什麽都不說，當真是狠心啊！

    想及此，宋涼月倒也不攔著胡嬤嬤鬧著要去清心庵的事兒了，隻吩咐了胭芳，若是什麽時候胡嬤嬤決定動身，隻管告訴胭芳一聲，自有胭芳下去安排，這種事，不必再告訴她了。

    胭芳自然是答應了。

    許慕原曉得了這事兒之後，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將宋涼月緊緊摟在懷裏，沉聲道：“……以後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委屈了。”

    自從發生了逍遙丸這事兒之後，許慕原已經命了管事媽媽將長思院中的丫鬟婆子來了個大清掃，隻放話出來，若是想在長思院中繼續當差，自己賣身進了安平侯府還不夠，得要她們的家人也一並賣身進來，這開出的價錢，更是極有誘人。

    許慕原倒是想的極為妥帖，一個人興許會為了銀子出賣自己，但不會讓自己的一家老小都跟著沒了性命的！

    宋涼月不過是提了提這件事乃是胡嬤嬤做的手腳，其中的過程並沒怎麽說，如今更是笑著說道：“子衍，你抱得我太緊了，小心傷著咱們的孩子呢！”

    不得不說，這崔太醫還真的是婦科聖手，沒多少日子，隻說宋涼月和肚子裏孩子的八分危險就已經褪到了五分，如今雖隻有一半的可能性將孩子保住，但對許慕原和宋涼月來說，這已經算是好消息呢！

    許慕原忙鬆開手，摸了摸宋涼月肚子，含笑道：“都怪爹爹不小心，你啊，可得在你娘親肚子裏得好好地，可不準叫你娘親擔心！要不然，等著你出來了，爹爹可要打你屁股的！”

    這模樣，真的是溫情脈脈，完完全全一個好丈夫，好爹爹的模樣，哪裏有平日裏朝堂上算計老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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