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 番外一之上一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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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傲如許慕原,若換成了別的事,定會揮手道,這屍首若是你們喜歡拿去便是了。
但是這一次許慕原卻是驕傲不起來了,若是連宋涼月的屍首都還給了蔣國公府,這宋涼月怕是和他一點聯係都沒有了。
連宋涼月的人都已經沒用了,卻是要將宋涼月的屍首留在安平侯府祖墳之中,等著他百年歸老之後,更是要與宋涼月葬在一起,用接下來的永生來陪著宋涼月,與宋涼月賠罪。
生不能在一起,死後能夠一起同眠都是好的。
腳下的一禾還在苦苦哀求著,可許慕原卻像是沒聽到似的,冷冷道:“我姑且念你服侍了涼月一場,又忠心耿耿的份上這才給你幾分麵子的,若是你不要臉麵,那也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麵了。”
原先一禾身上還有些肉,可如今瘦的卻隻剩下一把骨頭了,哪裏是他的對手?
可一禾卻是抱著他的腳,死活都不肯不放手,更是哭著說道:“若是侯爺要麵子,覺得夫人是安平侯府的人,斷然沒有送回安平侯府的道理,那侯爺不如給夫人一封休書罷……反正對侯爺而言,夫人不過是個擺設罷,要不然侯爺怎麽會在夫人的飲食之中下避子藥了……”
這件事是她偶然之間發現的,她本是個粗枝大葉的,隻是前些年夫人的食欲不好,可奈何夫人所用的都是稀罕之物,倒掉實在是浪費,便將夫人用過的食物都倒給了雪球。
雪球是一隻母哈巴狗兒,原先每年都懷上幾隻小狗的,可用過了夫人用過的食物之後,卻是再沒有懷上小狗了。
她素來喜歡那些小奶狗兒的,所以幾乎每次都是掰著指頭算一算這雪球什麽時候又能懷上小奶狗的,可等來等去,實在等不到雪球的肚子有動靜。
當時她就覺得不對勁,遂又用別的東西喂雪球,誰知道不過是三個月之後,這雪球又懷上了小奶狗……
最開始的她自然是不敢相信的,可當時侯爺與夫人的關係很是和睦,她也不敢冒冒然將這件事告訴夫人,隻好又實驗了幾次,誰知道這一試,倒是篤定了她的猜測。
這件事像是她心頭的一根刺,若非是今日被逼急了,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說的。
倒是許慕原腳下的步子微微頓了一頓,卻是毫不猶豫抽出腳來,朝著外頭走去。
這避子藥,的的確確是他派人攙入宋涼月的飲食之中,隻因為他不想宋涼月生下他的孩子,一想到那孩子身上也沾染著寧王妃娘娘身上的血脈,他就覺得惡心。
但如今,他卻是後悔了。
要是宋涼月真的生下了他們之間的孩子,這孩子到底是會像他些,還是像宋涼月些?都說兒子像娘,若是有兒子了,定然生的同宋涼月極為相似的,若是女兒,那隻怕也和宋涼月一樣,喜歡日日纏在他身邊……
這個時候,他是真的後悔了,哪怕是有個孩子在自己身邊也是好的啊!
他抬腳邁出長思院的時候,一直侯在門外頭的田七卻是跟上來說道:“侯爺,那蔣國公老夫人和一禾姑娘該怎麽辦才好?”
原先像這種小事他是可以自己拿主意的,但是如今,他卻是有些不敢了。
許慕原的臉上依舊是看不出喜怒來,隻淡淡說道:“要是她們願意呆著,那就讓她們在安平侯府永遠呆著罷!”反正他是不打算露麵了的。
田七上前來卻還是有別的事兒要問的,但如今卻是有些不敢說出口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皇上方才才派人來問了,說是之前給您說的那門親事,您考慮的怎麽樣呢?若是您覺得不錯的話,皇上就要頒布聖旨賜婚了。”
雖說許慕原不是頭婚,但若是有皇上賜婚,卻是天大的麵子啊!
上次皇上的的確確是說了要給他賜婚的話,但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卻是連皇上說的是哪家的姑娘都不記得了,如今隻淡淡說道:“回去告訴皇上,就說我答應了。”
隻要不是宋涼月,換成別人,不管是誰,又有什麽區別嗎?
這爽快,的確是出乎了田七的意料之外,他猶豫了片刻,又繼續說道:“……可侯爺,這要嫁給您的是縣主,皇上的意思那位縣主年紀也不小了,讓您也不必為先夫人守孝一年,擇日娶了縣主進門即可,還說這些日子您好好歸置歸置,且莫委屈了縣主。”
許慕原卻是沒有接話,打從皇上是五皇子的時候,他就跟在皇上身邊,皇上這是個什麽意思,他是知道的,與其說是下嫁一位縣主給他,還不如說是派這位縣主來監視他,拉攏他的,免得他生出了什麽旁的心思來。
這事兒,他也就忍下來了,可皇上後麵的話卻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想也不想,許慕原就開口問道:“你說皇上這是什麽意思?怎麽,是怕我委屈了他那表妹嗎?”
莫要委屈了縣主?嗬,這皇上的意思,他哪裏不明白?不就是要將長思院中宋涼月所有的痕跡都掃去嗎?
簡直是做夢!
田七更加不敢接話了,隻低聲說道:“小的聽說這位縣主將您和和先夫人之間的事兒都打聽清楚了,她知道先夫人不喜歡梅花,所有您將花園子的梅花都給砍去了,可方才來的那太監卻說,這縣主並沒有別的什麽要求,也不要聘禮什麽的,隻希望這安平侯府上下能夠種滿梅花,還說她最愛的就是梅花了……”
許慕原卻是冷冷一哂,道:“她哪裏是喜歡梅花?不過是想宣誓自己女主人的位置罷了?田七,你去告訴皇上一聲,這縣主哪裏是不喜歡梅花,隻是不稀罕我安平侯府罷了,既然這樣,那這樁親事不成也罷,總是勉強不得的。”
他可是打定了主意,長思院的一切可都是要按著原來的布置的,分毫都不能改變。
他的心裏,此生也隻有宋涼月一人了。
田七應了一聲也就下去了。
倒是許慕原心裏空落落的一片,總覺得心裏像是空出來一塊似的,不管是權利也好,還是富貴也罷,用這些東西總是填不滿的。
這宋涼月在自己心裏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這段時間來,許慕原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可答案卻是無解的,回顧往昔,宋涼月帶給他的好像也並不是都是折磨。
那些他以為的敷衍和痛苦,如今好像都變成了甜蜜的回憶,隻是那回憶卻帶著刺,一點點戳上他心頭最為柔軟的地方。
那一年瑞華長公主自縊身亡,是這個女子陪在他身邊,他呆呆坐在瑞華長公主棺木旁,宋涼月也坐著,他不肯吃東西,宋涼月也是滴水未進;
還記得那一次太後娘娘對宋涼月百般刁難,明明從慈寧宮出來的時候,宋涼月雙眼通紅,可看到自己站在慈寧宮外的時候,卻是扯出一個笑容來,還不住的說自己沒事兒沒事兒;
還記得那一次因自己出言不遜頂撞了寧王妃娘娘,寧王妃娘娘氣的不行,直說自己不忠不孝,更放言自己在朝堂之上不會有好果子吃,可末了,卻是什麽事兒都沒有,若不是後來自己見著宋涼月屢次朝著寧王府去,他隻怕真以為自己乃是大周朝的棟梁之才;
還記得那個時候安平侯府尚處在低穀之中,他自然是要時常出去交際應酬一二的,宋涼月也時常陪著他參見花宴之類的宴會,他知道,宋涼月並不是喜歡交際的性子,可每次都是強忍歡笑……
越想,許慕原越覺得這心頭難受,手下意識去摸腰間的玉佩,隻是卻是空空然也。
這玉佩乃是安平侯府的傳家之寶,是從老安平候手裏傳給他的,原先每次他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總是會摸一摸腰間的玉佩,好像就能從這玉佩之中汲取些能量。
他還記得,當初老安平候將這玉佩交給他時說的那些話,“人在玉在,一定要好好護著這枚玉佩,切不可弄丟了,這玉佩乃是安平侯府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就與你的性命一樣重要!切莫一定不要弄丟了!”
可當日宋涼月下葬之日,他卻是將這玉佩一起放進了宋涼月的棺材之中,靜靜擱在宋涼月平素枕著的綢絲軟方枕之下,宋涼月活著的時候自己不能好好陪在她身邊,她素來最怕黑了,這棺材之中黑漆漆的,她豈不是更加怕呢?
若是自己能夠一直陪在她身邊,是不是她就沒有那麽怕呢?
許慕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好像如今他能想到的也就這些了,如今看著那滿院子的瀟湘竹,隻低聲道:“若是你要恨便恨,要怪便怪我罷,你說下輩子不想再看見我,我也不想再有下輩子,隻巴不得我們倆能夠當一對逍遙快活的孤魂野鬼,沒有朝政,沒有仇恨,我不再是安平候,你也不會是宋家的女兒了,如此,多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