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替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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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錐痛,有些壓著聲音問:“那……我一會兒去找七阿哥?”如果皇後都答應我去找他,那麽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去了,七阿哥也不會趕我離開,那麽我重新回到自己身體的機會就多一些。
皇後娘娘點點頭,接著囑咐道:“也好,但是你過去之後不要說太多的話。七阿哥的脾氣本宮最清楚,你隻要靜靜陪著他就好。”
這句話,一直回蕩我在耳邊。皇後是很想讓安寧郡主做七阿哥的福晉……
我離開坤寧宮,發愣走在路上。侍女領著我出了宮門,扶我上馬車的時候,笑嘻嘻的說:“郡主,這回兒就連老天都在幫咱們。還沒開始鬥呢,那個叫月兒的宮女就自己死了。這說明,郡主是注定要成為七福晉的人。”
她許是想討自己主子歡心,而聽在我耳朵裏卻十分難受。我坐在車上,打開簾子問她:“你也認為,她該死嗎?”
侍女用力點點頭。肯定道:“該死,當然該死!膽敢勾引七阿哥,怎麽不該死?!”
心頭一陣沉痛,我很快又安慰自己,她是安寧郡主的隨身侍女,安寧郡主不喜歡我,她也應是知道的。我剛才那樣問她,除了點頭又怎麽可能會得到別的答案呢。隻是……我心裏到底還是希望聽到有人有不一樣的說法。
侍女看著我,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緊張地問:“郡主,怎麽了?奴婢……奴婢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搖搖頭,拉了拉笑:“沒事。你說的對。好了,我們現在就去找七阿哥吧。”
七阿哥的府邸在京城郊外,那是私宅,並不是皇上所賜的正式府邸,算是七阿哥外出時的歇腳的府宅。
馬車走了很久,我坐的很不習慣。但是也要假裝做經常坐的樣子……
大概行駛了兩個時辰,馬車才停下來,此刻我已經雙腳發麻,頭暈腦脹。
在侍女的攙扶下,我才勉強站穩。眼前,府邸深紅色的大門緊閉,院子裏伸出綠油油的樹枝,靜悄悄一片。而大門的牌匾上,刻著“靜宅”二字,若非提前知道這是七阿哥的府邸,誰也不會想到這是當今皇子的府宅。
侍女上去敲門,好一會兒,才有人關著門從裏麵問話:“誰在外麵?”
侍女回答:“安寧郡主。”
門內的腳步聲匆匆離去,不一會兒,大門打開,一身素衣的七阿哥站在門前,驚愣看著我:“安寧郡主,你怎麽……”很快,他就恢複臉上的哀愁的神色,又多添了幾分不耐,“是皇額娘讓你來的吧。”
我向遠遠的靈堂看了一眼,上前說:“我與月兒有一麵之緣,聽說她……我想來給她上柱香。”
七阿哥眼底劃過一絲傷痛,引著我進去,低著頭走在前麵:“郡主有心了。”
靈堂中,小林子跪在地上,神情寡淡地燒著紙錢。我卻看到他不經意用袖子擦眼角的動作,心中驀地一疼。粗眉毛站在棺材邊上,口中念著不知什麽經文,亦是神忡悲傷。而當我看見粗眉毛的時候,我拽緊了拳頭。
七阿哥給我拿了三支點好的香,我跪在靈位前,端端正正拜了三拜,將香插在灰上,不由自主歎息了一聲。
粗眉毛看過來一眼,我心底一緊。別過頭去假裝看七阿哥。我擔心粗眉毛會從我身上看出貓膩,不過他似乎並沒有發現我的真實身份,什麽話也沒說,繼續念經。我漸漸安下心來,對七阿哥說:“我能近前看看她嗎?”
七阿哥起先有些猶豫,但終於還是點頭了。
我靠近棺材。心跳加速,慢慢往那裏麵望去。
那具熟悉的身體,靜靜躺在裏麵,此時已經換去那身宮女服,穿著繡花牡丹的淡藍色宮裝,頭戴翡翠珠花旗頭,精致而富貴。這些東西,我這輩子都沒穿戴過,沒想到竟然在死後得到了這麽好的待遇。在宮裏待久了,我也看得出,這些東西隻有身份高貴的人才有資格穿戴,能把我打扮成這樣的。除了七阿哥還能有誰?
或許……這是他如今唯一的願望了吧。
我鼻子發酸,但還是強忍著,否則堂堂一個安寧郡主對著一個不熟悉的宮女落淚,會讓人覺得奇怪。
我看著躺在棺材裏的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看看這張臉了。不知什麽時候,我早已習慣這具身體,把她完完全全當做自己,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我伸手,想要摸摸那張蒼白的臉龐,手腕卻突然被人抓住,用力將我往後一拽。
“安寧郡主。你要做什麽!”七阿哥怒目瞪著我,“她已經不在了,你還想做什麽?”
我第一次看到七阿哥這般凶狠的樣子,我有些語無倫次,心虛地說:“我……我隻是想看看她,仔細看看……”
七阿哥冷笑一聲。全然不信,向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郡主,你香也敬了,人也看了,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我還不想走。於是拿出皇後娘娘試著來壓一壓:“不瞞七阿哥,今日我進宮見姨母,看到她因為你的事深思憔悴,實在不忍。可是即便姨母成了那樣,也不忘囑咐我出宮來看一看七阿哥,要我請七阿哥一定要保重身體。不要為了……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傷心太久。”說著說著,我歪斜了自己的本意,竟然勸起七阿哥來。
今天,皇後娘娘的那些話對我的打擊真的很大。一直以來,我認為一個人死了,總是件悲傷的事。可我今天才看明白,原來有些人死了,對旁人來說是件喜事。我是皇後和安寧郡主的眼中釘,我死了,就是拔去了她們的心頭刺,這到底該多討厭我啊。
而因為我,向來母子和睦的皇後和七阿哥鬧翻了,一路上我也仔細思忖過,七阿哥是要做大事的人,他的前程很有可能就關係著江山天下。如今,他不顧旁人看法,公然為一個宮女在自己的私府裏擺設靈堂,這是多麽荒唐啊。
一時之間。我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複活,該不該繼續出現在這個世上。如果我隻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倒真不如就此死了,離開了好。隻是有關自私,我舍不得這個塵世,舍不得人世間對我好的朋友。
七阿哥淡淡一笑。頓時間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了許多:“我為誰傷心,傷心多久,都是我自己的事,我現在的心情,沒有人會明白,誰也幫不了我。我隻希望。她能夠重新活過來。”
我心間一動,眼神流轉,細細看著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一字一字:“她是罪臣之女,你不介意?或如果……她不是……不是……”
“不是人”這三個字,我怎麽也說不出口。
七阿哥則毫不猶豫地接過話,斬釘截鐵地說:“她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她父親貪汙,連累家人受罪,錯不在她,我為何要怪她,要介意她呢。別說她是罪臣之女,哪怕她不是人,是魂魄一隻,隻要她來找我,我還是要她。”他抬起頭,帶著憂傷的眸子此刻卻閃堅定不可侵的光芒,語氣猶如冰錐鐵片般生寒,“安寧郡主,天快黑了,你的確應該回去了。”
我僵硬的頓在那,動了動嘴唇卻是說不出一句話。窗口的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得我渾身發冷。我微微抖了抖,垂下頭,輕輕點了點,轉去身緩緩離開靈堂。
馬車帶著我回到尚書府,我一半靠猜一半靠運氣地向尚書大人和夫人請過安,就躲在房間裏。
安寧郡主的房間很別致,可我卻什麽也不敢碰,雖然我頂著她的身份。但我也不敢仗著這個真的把這裏當做自己家一樣看待。這院子裏,侍女下人們都守得一層又一層,就像被人監視一樣,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侍女開始為我拆發梳頭,我接過梳子就對她說:“你先下去。我自己來吧。”
侍女點頭,隻是退至一旁,但是也夠了。畢竟此時,屋子裏已不像白日,有那麽多人看著。
我瞧著銅鏡中這張貌美如花的臉,一邊梳著頭發,一邊想著白天的事情發呆。梳子不慎勾了一下發絲,疼了一下,我回過神,竟然發現斷了好多頭發,把這些頭發從梳子上取下來,整整拳頭大小的一團。
這安寧郡主……還有脫發的毛病?
我不以為然,將頭發放到一邊,就上床睡覺。
不得不說……這郡主的床,就是要比我們宮女睡的床要軟要香!
我窩在被子裏,很快就入睡了。可是睡到半夜,感覺頭頂頭皮處癢癢的,撓了一會兒竟然又抓出一大團頭發,指尖還有點濕潤。
屋子裏很暗,我什麽也看不清,加之困意正濃,翻了個身,再次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記得晚上的事,便讓侍女端來熱水先給我洗頭。
當我把頭浸入水盆中的時候,身後的侍女突然驚慌大叫,我睜開眼,看見臉盆裏的清水竟然變成了紅色!
我也嚇了一跳,立即離那盆水遠了幾步,濕漉漉的發絲貼在我臉上和後背,水滴不停往下流著。我低下頭,看到那些水掉在地上,綻出一朵朵鮮紅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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