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涮羊肉 毓嵬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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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荷裏活道和好萊塢其實沒什麽關係。

    荷裏活道是殖民地時期首條街道,早在1841年英國人登陸香港島時便開始興建,在太平山山腳的這條路,早年尚未填海前乃接近海邊的,經過百多年來中環不斷填海,已遠離海傍甚遠。道路名稱其實源自早年荷裏活道一帶種植的冬青樹(Hollywood),因此被命名為“Hollywood Road”。

    這條街是香港乃至全世界都知名的古董街,街上有一座文武廟。廟內奉祀著文帝文昌和武帝關公,而始於清代的斬雞頭和燒黃紙等祭祀儀式,即使到今天仍然在這裏流傳。

    毓嵬隨著上香的人走下古老的台階,回頭看去,廟裏煙霧繚繞,燒香的人手裏攥著大把的高香,等著旁邊的人挪地方就擠進去,將高香點燃,虔誠地雙手合十,祈求一家的好運氣。

    “聽說那邊現在破四舊,這都是封建迷信,不許搞了。”肖琴環顧著周圍,輕輕歎口氣。文武廟附近都是古舊的建築,有木造的陽台和古老的百葉窗,亞熱帶的水汽蒸騰將它們打磨的痕跡斑斑,更顯歲月痕跡。

    “要不咱們這店裏怎麽能收來這麽多東西呢,這裏麵外麵都通著呢。”毓嵬兩口子走下文武廟的台階,走過一段路,過了幾個店鋪,前麵一個店,牌匾很不起眼,寫著“未寒時”三個字,這就是毓嵬開的古董店。

    荷裏活道的古董店琳琅滿目,中式家具、字畫條幅、掛牆卷簾、陶瓷、石雕、珠寶玉器,竹簡青銅器,隻要能想到的都有。毓嵬一家來港是莫明活動的結果,莫明後來在南邊奉小蔣的命令打了陣遊擊,最後幾乎彈盡糧絕,自覺辜負小蔣的期盼,不好意思去對岸,便帶著殘兵敗將來到香港,這幫家夥都是槍林彈雨熬出來的,來了以後強龍偏要壓地頭蛇,十來年經營,硬是給他們打下大片的地麵,成了港埠最大的黑社會。

    莫明當然是不甘心隻做黑市生意,這幾年又開始投資影視,想打造個東方好萊塢。能在這邊混成這樣,裏子麵子那都是有的,那邊的運動搞的如火如荼,但外部環境很不好,香港是唯一的伸向外界的一個橋頭堡,情報販子軍火商走私犯,各種人都匯聚在這裏和諧生活。而莫明,因為之前的背景和現在的人脈在黑白兩邊都能搭得上話,就靠這個很輕鬆的將毓嵬一家三口改頭換麵換個身份弄到了香港。

    毓嵬走進店,他兒子正在櫃台後急的抓耳撓腮。一見他父母回來了,急忙大叫:“總算回來了,我這真是度日如年。”

    “度日如年這是好事啊,新陳代謝慢長壽。”他爹涼涼地拉一句。

    “您說的那是烏龜。”

    他兒子急哄哄的往外走,臨走到門口,估摸他爹追不上來了,扔下這麽一句。

    “臭小子,什麽烏龜,你敢罵你老子?”毓嵬一薩目,直接拎起櫃台上的一個蒼蠅拍就甩向門口。

    “我可沒說,是您自己說的。哎呦,你敢襲警!”原來來到香港一年多後,在莫明安排下恒鈺讀了警校,是未來的警察。

    當初毓嵬是死活不同意莫明安排的,因為莫明這黑白兩道沾著,他怕送兒子進警校有詐,天曉得這家夥是不是給自己往警隊送臥底呢。

    莫明知道了他的想法,拍著他肩膀哈哈大笑:“得了吧你,這往哪想呢,我以後的目標就是進軍影視業,當初剛來這邊,不靠打打殺殺早被地頭蛇給掐死了,現在站穩了腳跟誰還做那種事,我老莫大小也是個國軍少將啊,且等著我成影視大亨,到時候給你老小子刷刷綠漆,也去演個小白臉。”這家夥現在比毓嵬還沒正形。

    就這樣恒鈺進了警校,再過一年就能畢業做警察了。毓嵬在荷裏活的古董店經營得不錯,他眼光準,看東西獨到,有不少英美和日本的古董商看中他的眼光,托他在市場裏尋東西。

    這時代古董業剛開始蒸蒸日上,本土的富豪對古董這些並不敢興趣,也許是過去中國經過太多的動亂,盛世古董亂世黃金,本埠富豪都忙著囤積黃金珠寶,這些古舊的東西倒是很入日本商人的眼,很多日本大財閥委托毓嵬在香港收東西。

    “當初抗日,現在還給日本人做幫凶,我這心裏怎麽就沒著沒落呢。”

    毓嵬在給蘇三寫信時提到了自己內心的矛盾。、

    “這有什麽,正經做生意,你要是心裏不忿就把傭金加上兩成,多剝削這些鬼子老財,也算是為抗戰做貢獻了。”蘇三如是回答他。

    來香港要三年了,蘇三始終沒出現。她和羅隱蟄居在南美的一個島國,據說在當地經營的有聲有色。

    這邊蒼蠅拍子摔到地上,肖琴彎腰去撿,邊撿邊絮叨:“你啊你啊,啥都扔。”

    “我不看著呢嗎,蒼蠅拍又打爛不了東西,這臭小子,現在油鹽不進,我就說這資本主義花花世界是亂花漸欲迷人眼啊,這人待的久了,那就被腐蝕的沒法說,馬尾巴串豆腐,提不起來啦。”

    肖琴被他逗得大笑,拎著蒼蠅拍打他肩膀:“你啊,你啊,一個封建王朝孝子賢孫,現在說話還一套套的了。依我看,資本主義也比你那大清國強。”

    倆人都樂了。

    “呦,你們這可是夫唱婦隨,好樂嗬啊。”

    門開了,一個女子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這位小姐,想看點什麽?”毓嵬故意拿出油腔滑調,隻是頭發已經花白了,襯著這幅大少爺的樣子有點滑稽。

    “珍珠瑪瑙鑽石,隻要有的盡管送上來,要好的。”

    女子嬌笑。毓嵬搖頭歎息:“這位小姐啊,您這想法可夠俗的,我這店裏書法字畫青銅器啥都有,您怎麽就想著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女子微笑著走近,看著櫃台裏麵的東西:“我就是個俗人就喜歡這俗世裏的東西,好不容易做了幾年暴發戶,還不允許我可勁樂嗬啦。”肖琴笑著拉著蘇三的手:“你終於來了,我還擔心你把我們拐來就不管不問呢。”蘇三伸手去掐她的臉:“好你個沒良心的。為了你們找莫明,我家那醋壇子還生氣呢,你還好意思說我把你拐來。”

    毓嵬笑眯眯地道:“正好,前個有個客人送我幾棵膠東大白菜,又脆又甜,咱們晚上涮羊肉吃,我這就去買羊肉。”

    “為幾棵大白菜買羊肉,涮鍋子,我怎麽覺得像是我家有點醋,到你家借點餃子吃吃呢。”蘇三忍不住打趣道。

    銅火鍋的羊肉片隨著奶白的湯水蕩漾著,火鍋咕嘟嘟冒著泡。燈光下,三個人圍坐著,碗裏是芝麻醬蒜泥香菜末小香蔥,屋子裏升起灩灩的熱氣。

    這裏是南國的港口,此刻卻有了幾分老北京的味道。

    這樣的浮世人生,幾個老友在這已涼天氣裏,圍坐一起,吃著熱乎乎的羊肉片、甜脆的膠東大白菜、飽吸汁水的豆腐,回憶昔日過往,真是愜意的很啊。

    歲月流轉,他們終將會被時光漂白成一張張泛黃的照片,藏在兒孫的相冊中,也就隻能剩下一些故事,繼續流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