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墓地笳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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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現在又有相同的感受了。和十幾年前一摸一樣的恐懼感又來了。甚至這家媳婦的臉,我都想當然的變成了,十幾年前那張虛偽的表情。

    這家的媳婦絕對非常地恨我,我十分肯定。

    你們家老太婆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就是個看熱鬧的,這麽恨我,犯得著嗎!

    我還在自怨自艾,那家的幺姑娘突然開口說:“先別說了,吃飯吧。”

    我這時候才看見稻場上放的幾張桌子,都陸陸續續端上菜肴,看來是流水席。我就奇怪了,他們家到底怎麽了,還這麽鄭重,請客吃飯幹嘛。

    我不敢多問,這時候,屋內走出來一個老人,穿著件老式布袍,衣服還是對襟的,腳上也是布鞋,山羊胡子已經全白,看著年紀不小,精神卻好。那老者,看見我了,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冷冷的說:“來了啊。先吃飯。”隨即邀請我一起上桌子。我被請到桌子上,背對著大門,麵朝著山灣,緊挨著那個老者,做了個上席的位置。

    我見著老者年齡,比這家的老漢還大得多,不知道是什麽來曆,農村裏,能坐上席的,一般是貴重的客人,或者是身份尊貴的輩分高的長輩。我看著老者應該就是這家的什麽親戚長輩。

    老者沒有對我很客套,拿起筷子就夾菜,端杯子喝酒。坐在桌上的其他客人人都紛紛勸我喝酒,給我夾菜。真是純樸好客,我好久沒受到過這種待遇了。

    我處在這麽個古怪尷尬的環境,很不是滋味,就想找點話題說一說,我小心翼翼地問老者:“在座的各位是不是都是這家的親戚啊?”

    這隻是一句很隨意的問話。卻跟炸雷一樣,把眾人都給說愣住。大家都不吃飯了,也不說話,麵色凝重,靜靜地把我給看著。看得我內心發毛。

    還是那老者,把眾人望了一遍,眼裏閃爍著鄙視。他回答我很簡短:“是的。”

    我還不知趣,出於禮貌。又向老者問道:“你兒是。。。。。。。”

    那老者卻轉開話題:“來,喝一口酒。”

    我把酒喝了,心裏忐忑不安,處境尷尬。總想跟老者說點什麽,一來是閑聊可以讓自己放鬆些,一來我看能不能從談話中探點口風出來。好讓我知道到底是個什麽狀況,而不是老是胡亂猜測,這家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至少不能問他們的身份,我告誡自己,身份是他們的忌諱。剛才我一問他們的身份,隻是問他們是不是死者的親戚,他們都極大的反應。看來不能再問。

    我敬了老者一杯酒,酒勁一衝,也懶得跟他賣什麽關子。直接問老者:“老師傅,今天擺酒席到底是為什麽啊。”

    老者回答我道:“家裏過白事撒。”

    “過白事?你們家又有人。。。。。。。去世了?”

    老者搖著頭,手向這家人的大姑娘一指,“不是,今天是她媽重葬的日子。”

    重葬?是個什麽意思。

    “今天是她媽去世的五七,鬧的這麽厲害,我們隻能在今天把她請出來,重新埋。”

    “你們把棺材又從墳地裏挖出來了?”

    “恩”老者點點頭。繼續吃菜。

    我把四周一看,果然是家裏死人擺流水席的排場。我小腹一陣緊張,肌肉緊縮,好難受。

    “那遺體在。。。。。。。”

    老者說:“是的,就在堂屋裏擺著。”

    我的頭皮一陣發炸,好像每個頭發根都變成針,紮我的頭皮發木。我忍不住回頭往堂屋裏瞄了一眼,果然就是白幡掛在那裏,隱隱就能看到棺材的一角。這下看清楚了,堂屋裏點了好多根蠟燭,圍著屋內牆壁密密麻麻的放著白色蠟燭,靈台上也是。。。。。。隻要不是走人過路的地方,全都是。這些蠟燭雖然都點著,但一點都不覺得屋裏有光亮,還是陰森森的昏暗一片。

    竟然把死人從地下刨起來,又多這麽多枝節,還給抬回家,再辦一次喪事。他們在折騰個什麽哦。

    我背對著大門,背後感覺一陣又一陣的涼意襲來,那裏還有心情吃飯。剛好我夾了一塊肥臘肉在筷子上,本來想大快朵頤,現在嚼在嘴裏,什麽味道都沒有。

    我沒了食欲,看著麵前的群人饕餮,心裏堵得慌。

    眾人正吃的酒席。忽然就竄來了一個人,站在稻場的角上,對著眾人大喊:“人是你們害死的,你們這幾個化生子,忤逆不孝,連自己的親媽都殺,你們現在遭報應了吧。。。。。”

    酒席上馬上有幾個年輕人撲上去把那個瘋子壓住,抓了幾把土,堵他的嘴巴。那瘋子拚命掙紮,“唔唔”幾聲,不知道那裏這麽大力氣,掙脫了,吐幹淨嘴裏的土,跳到稻草堆上,舉著一個十字架,繼續大喊:“是你們殺的,你們連媽都殺,都是沒人性的,現在你們的媽要報複你們啦。”

    瘋子就在那裏胡言亂語的叫著,這家人的兒子衝到稻場下,對著瘋子威脅道:“你個老子再瞎說,老子打死你。”瘋子還在喊著:“你們不信主,都要下地獄。。。。。。”話沒說完,被這家人的兒子用耙子從稻草堆上掃下來,一群人又衝上去把瘋子給死死壓住。找了個麻繩,把瘋子給綁住。扔進豬欄屋去了。

    死去老婆婆的兩個姑娘本來在給流水席操持酒菜,聽到瘋子的狂喊,大姑娘就在原處哇哇的哭,手上的盤子也掉在地上。幺姑娘在炒菜,也扔了鍋鏟,吼吼的哭起來,邊哭邊說話:

    “媽哦,這叫我怎麽搞哦,都說是我不孝哦,是我們害死你哦,你還不如就把我收了算了哦,媽哦,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哦,這麽冤枉,我真不如死了算了哦,我再狠心,也不會害你兒哦。。。。。。”

    幺姑娘嘴裏哭著,眼睛卻看著自己的哥哥。

    他哥哥,看到妹妹在看自己,嘴裏又說著那些話,突然就一聲大喊,罵他的妹妹:“你說你是冤枉,是個什麽意思?你沒害,那就是我害的媽是不是?” -宜昌鬼事

    哥哥的媳婦在一旁尖叫,狠狠抽他男人的嘴巴,:“你在瞎說什麽、你在瞎說什麽。。。。。。”

    隻有大姑娘一言不發,聽到弟弟和妹妹說的這些黃昏話,急的渾身發抖,癱在地下。

    那老者突然大喝:“你們在裝個什麽瘋撒(宜昌方言:胡鬧),都住嘴!”

    一頓酒席,被這瘋子給抄了豁子(宜昌方言:搗亂)。飯也吃不下去了。

    我聽了瘋子的話,身上開始流著冷汗,不是冒冷汗,是流冷汗,淌淌地流,因為我心裏想到一件事情:

    基督教的信徒,是絕對不會自殺的!

    想到這裏,我無意識的往靈堂裏扭頭看去,堂屋裏的蠟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全部熄滅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