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這個孩子……流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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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藍鳳祭服下第一貼藥。

    洛九歌吩咐廚子燉了烏雞,整隻端到女帝的營帳,濃香四溢。

    “去將尊主和殿下請來。”藍鳳祭放下了兵書,吩咐道,忽然想到了什麽,“還有毓世公主。”

    毓世是個自來熟,進入營帳便一副傷心要死要活的模樣,“藍姐姐,你真的要流掉呀,尊主待你這樣好,你怎麽忍心?”

    藍鳳祭笑,“又不是以後懷不上了。”

    “可這是第一胎。”毓世大大方方的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小腹平坦,尚還沒有半點起伏。

    侍女用叉子分開烏雞,取出雞腿,放到女帝麵前的盤中,並舀了一勺湯氳著。

    陸陸續續地,又上了好幾道菜。

    洛九歌挑眉道,“好似公主自個兒懷了似的,女帝要流掉孩兒,是為了大局著想,公主就不要摻和了。”

    “我們是女人,你不懂。”

    毓世挨著藍鳳祭坐下,“女人流掉第一胎,以後可能都懷不上了。”

    洛九歌緩緩搖頭,真是個烏鴉嘴。

    況且,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樣的女子和“女人”二字聯係起來,若她得女帝一分神韻,或許他還會動心。

    藍鳳祭倒也沒有芥蒂,臉上帶著淡然平靜的笑意,其實以她的體質,不補也無大礙,況且才懷了不到兩個月。

    修淩臉上浮起一絲擔憂,看著藍鳳祭,“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現在停藥還來得及。”

    藍鳳祭道,“我做的決定,可有反悔過?”

    是啊,從一開始,她就是這樣的人,一旦做了選擇,便奮不顧身。

    這樣的女子,可怕,又使人深沉地迷戀。

    毓世還在嘮叨,“藍姐姐,修淩尊主多帥呀,你又那麽美,你們的孩子長大後一定會迷死人的。”

    修淩似乎還有些心事,沉默著飲酒,唇角微抿著,玄衣身影清冷而落寞。

    眼尾稍微挑起,餘光似有若無地掠過藍衣太子,那樣的風淡雲輕,若無其事。

    他的苦痛,都在這個看似放得開的女子身上。

    修淩又啜了一口,空無的心髒處,一陣牽扯。

    她流掉孩子,他固然有私心,然而,也為她心疼。

    這一夜,也許是藥物作用的緣故,藍鳳祭睡不太安穩,翻去覆來,總覺得不踏實,也了無睡意。

    她幹脆坐起身來,抬手揉著眉心,侍女點亮了燈盞,“女王陛下,可是不舒服?”

    荒野上的風從無一刻停止,漆黑的夜幕下,不斷扯動帳篷呼呼作響,再加上已是冬季,偶爾有涼寒的空氣滲透進來。

    藍鳳祭吩咐,“煎一貼安神藥來。”

    她下了床,裹著一襲大氅,走到帳篷外,忽然怔了一下。

    漫天星辰,月色溟濛,不遠處的帳篷前,一匹白馬臥在地上,一個藍衣身影倚著馬肚,就這樣慵懶大氣地躺著,眸子半闔,望著天際淡遠的辰光,神色迷離,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霸氣。

    這便是洛九歌沒有她時的模樣麽?

    雖然孤獨,但能自處。

    她看著他,手下意識地撫上了腹部,按得很緊,很緊,眸中逐漸彌漫起一層水澤。

    這一瞬間,心痛得那樣厲害!

    九歌,原來你不需要我了,永遠不需要了。曾經相愛到骨子裏去的兩人,終究要陌路到連自己也不敢相信。

    那一顆藥丸內,還包含著一顆小小的藥丸,當時她猶豫了很久,還是選擇將小藥丸捏碎,永祭塵土。

    她不要忘了他,也許忘了會更好,但所經曆的一切不再有任何意義,他們之間,終究要一人來承擔。

    嘔吐的感覺愈加地強烈,她腳步踉蹌著,向帳篷內走去,洛九歌眼尾一掀,一角餘光落到似是狼狽而去的女子身上,眉頭微微蹙起。

    戰場上,最忌女子懷孕,雖然懷孕的消息被嚴守,然而,一些將士仍聽到了風聲,若非顧忌女帝的身份和那一身常人無法企及的功法,恐怕會有人要求她離開戰場了。

    忽然想到那一個謠言,洛九歌笑了笑,威嚴不過是給將士看的,其實,他並不在乎,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你出去。”

    藍鳳祭扶著軟榻,彎著腰,幹嘔了幾下。

    “女王陛下……”

    侍女忙去準備紙和盆。

    “出去!”

    藍鳳祭低聲嗬斥,不容悖逆。

    侍女抖了一下,還是領命走了出去,並拉上了門簾。

    藍鳳祭伏在軟榻上,手抓緊毯子,骨節蒼白,生生地,忍住了即將墜落的一顆淚。

    不,不能流淚,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為什麽還要有執念?

    洛九歌意識到些許的不對勁,正要起身去查看,一個人影,已經行到了帳篷門口。

    他自顧自地笑了笑,人家雖沒有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他又何必去多管?

    帳篷門簾無聲無息地拉開,一個人走了進來,站在中央,看著忍泣的女子,隻覺得心也被揪著。

    “不是叫你出去了嗎?”

    藍鳳祭側臉,眸子冰寒如刀,忽然愣了一下。

    那個熟悉的人影款不走來,扶起她的身子,“怎麽這樣不愛惜自己?”

    藍鳳祭,“我沒有。”

    修淩將她安頓坐下,“動怒也是,抑鬱也是,還說沒有。”

    藍鳳祭倚著軟榻,手點在眉心上,鳳袍曳地,烏發傾散,任是清冷也動人,“可能是藥效的作用,有些睡不著。”

    她本來快要恢複了瀟灑恣意,卻又陷入這一場孩兒的睫劫難,心中總感覺被石頭壓著。

    火爐還燃燒,安神藥已經冒出了騰騰熱氣。

    “進來吧。”修淩吩咐。

    侍女忙進入大帳,拿起蒲扇扇動火。

    修淩俯身,用手帕耐心地擦去藍鳳祭額頭上的細汗,“過了這五天,便會舒適許多了,你即便睡不著,也該好好生躺著,養養神也是好的。”

    藍鳳祭的目光落在他的銀色麵具上,那樣的清寒冷肅,然而,下麵卻是一雙溫暖的眸子。

    像極了梵容愛到濃時,看她的模樣。

    梵容的身姿,梵容的下巴和側臉,空墳,還有墨予和秋娘偶爾透出來的信息……

    你究竟是誰?!

    不知道為什麽,平息的心再一次的淩亂躁動,無論她用什麽理由,都說服不了自己,包括外敵,大業,煌離大陸……

    侍女接過帕子,清洗幹淨,晾在一條橫杆上。

    被她看著,修淩唇角微微一勾,“又想把我的麵具拿下來?”

    “如果你願意的話。”藍鳳祭狀況終於恢複了一些,也緩了一口氣,不介意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修淩傾身,有些沙啞的聲音掠過她的耳際,“我不願。”

    輕而易舉地,撩起一陣酥癢。

    藍鳳祭笑,推開他的懷,“那便算了。”

    修淩眸子一幽,藍鳳祭,若知道我是誰,你會不會把我給你的心髒也毀掉呢?

    你是那樣的恨我!

    五天後,藍鳳祭的眉頭越皺越深,連續服用藥物,竟沒有胎兒排出的跡象。

    請來鍾歿把脈,鍾歿甫一搭上手腕,神色掠過不可思議的震驚,再號了幾次,“這……不可能呀……”

    “如何了?”

    修淩在一旁問。

    鍾歿看了看修淩尊主,又看了看藍鳳祭,“胎象很穩,似是排不出來。”

    藍鳳祭臉色一變,“不可能,怎麽會有流不掉的胎兒?”

    這一日黃昏她就要與修淩出發,他卻告訴她,她的胎兒排不出來。

    鍾歿臉色凝重,“按理來說,服藥三天後,胎兒就會死在腹中,後兩天陸續有細物排出,十天之內排量最大,一共十五天可流幹淨,女王陛下的情況,老夫還是第一次見。”

    “那該如何是好?”

    藍鳳祭手指叩緊,心中情緒翻騰,顏容發白。

    “老夫再開一貼更烈的藥。”鍾歿道,“若再排不出來,恐怕就別無他法了。”

    洛九歌坐在帳篷的窗口下喝茶,手中還執著一卷布陣圖,聞言看過來,徐徐道,“落焰大陸,也非女帝去不可。”

    眼下最好的選擇,是讓洛九歌與修淩同去……

    然而,藍鳳祭忽然笑了,“開了方子,黃昏便出發吧,終歸這孩子也不留著,不用顧忌什麽。”

    洛九歌眉頭一挑,“女王陛下若離不開修淩尊主,九歌獨去又如何?”

    修淩不鹹不淡地看過來,“你未體驗過焰皇的實力。”

    三人一時沉默,洛九歌雖然不怕死,但如果輕易死了,等於是白白犧牲,沒有什麽價值。

    以焰皇三百年的功法,至少兩人同去,才可保證不死。

    鍾歿道,“若還流不掉,許是天命所歸,女王陛下便將孩子留下吧。這戰場上,可將就舉行一場大婚之禮,待剿滅外敵,再回中州隆重舉辦。”

    嫁給修淩……

    這是藍鳳祭從未想過的問題,神經微微一跳。

    她和修淩看著對方,眼神都有一瞬間的說不清。

    心照不宣,彼此明白所有的淵源,倘若成為夫妻,那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好。”

    修淩吐出一個字,沉重,深摯。

    藍鳳祭一怔,又聽他問,“你覺得如何?”

    你覺得如何?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僵凝了,藍鳳祭的心被揪緊,感到整個人也懸空了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