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96 道子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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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很快席景鶴的情緒就平複了下來。
甚至,冷靜到異常。
他本就不是衝動的人,隻是在這件事情上,難得的失控了而已。
席景鶴平緩了呼吸,尊榮無雙的容顏,覆蓋上冰雪,他靠在椅背上,舒展了身體,明明是放鬆的姿態,卻讓整個茶室內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抬首。
祁靜然看他的樣子,見他麵無表情,卻知道他此時心裏定然是難受的。
可他呢?
“阿鶴。”他低低開口,決定放軟,“我知道你喜歡元晞,可對於你來說,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歐洲皇室公主,石油大亨千金,她們的條件都比元晞好,你何必盯著元晞不放。”
“可元晞隻有一個。”席景鶴的聲音冷得像冰。
祁靜然苦笑,暗道,是啊,對於他來說,元晞也就隻有一個。
席景鶴淡淡道:“靜然,我們是朋友,我不想和你爭,但我無法容忍你站在她的身邊。”
對祁靜然,他是很好的,祁靜然想要的東西,可以的話,他都可以給他。
除了她。
祁靜然忍不住問:“如果元晞喜歡別人,不是我是別人,那你會選擇放手,成全她的幸福嗎?”
席景鶴一愣。
放手?對於他來說,怎麽可能。
隻是停頓了片刻——“不會。”
祁靜然皺眉:“你愛的人,她有自己想要的幸福,難道這一點,你都做不到成全?”
“和別人一起幸福?”席景鶴嘴角上翹,扯出一絲諷刺的弧度,“她會和我一起幸福,否則,我更希望她不幸。”
祁靜然緊緊看著席景鶴。
他明白他的性子,席景鶴竟然是說真的!
祁靜然有些生氣:“她不喜歡你,難道你還要強迫她?”
“我喜歡她就夠了。”席景鶴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
也許他的愛情觀顯得自私,可這就是他。
祁靜然沉聲道:“阿鶴,你這樣太過分了,你可否考慮過元晞的感受?”
席景鶴抬起眼皮:“那你呢?你說你喜歡元晞,若她喜歡別人,你會放手嗎?”
祁靜然沉默了許久。
“我會。”雖然這樣說,但他的心,卻好似被刀子割開似的,疼得厲害。
祁靜然想,也許他的話,有些違心了。
席景鶴騰地站起身來:“那麽,記住你今天的話。”
祁靜然匆匆起身——“阿鶴!”
席景鶴抬腳往外走去,杜和步履從容地跟了上去。
“你就這麽自信晞晞會喜歡你?”祁靜然問他。
席景鶴沒回答,但他眼中的自信光芒,卻彰顯了一切。
元晞想要的,他都會給她——他會付出一切。
走到茶室門口,席景鶴腳步一頓:“你,離她遠點。”
說罷,離去!
祁靜然苦笑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得坐了下來,斟茶自飲。
……
“元師傅!感謝你今天大駕光臨啊!”劉子川見元晞進來,起身就迎了過去,笑容燦爛。
元晞有些詫異,不知為何今天劉子川這般熱情。
劉子川作為一代風水大師也是有傲骨的,隻是在上次江水一色的風水案子之後,他見證了元晞的實力,完全不遜於自己,早已經認可她。再加上,劉子川此人也不是倚老賣老之輩,平時與元晞是平輩相交。
雖然如此,可劉子川畢竟在年齡上,都能當自己爺爺了,所以元晞對他還是很尊敬的,之前劉子川也從未出現過今天這般老遠相迎的事情。
自然有蹊蹺。
元晞直覺不對,直接開口:“劉師傅……有事?”
劉子川笑得尷尬:“沒有沒有,就是,愧疚,哎,元師傅,有些對不住啊,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
劉子川一個勁兒的道歉,弄得元晞更是一頭霧水。
對不住?對不住什麽?
“說來,是貧道難為劉善人了。”一個男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若不是此刻聽到,常人定然難以想象所謂世間最好聽的聲音,可是現在,這個名頭安在這樣的聲音上麵,並無一絲的違和。
那是春天的第一根萌芽,夏天的第一滴雨水,秋天的第一顆果實,冬天的第一朵落雪。經曆了四季的,不僅是滄桑,還有勃勃的生機,與說不出的動人。
貧道?
元晞想,單憑這樣的聲音,已經足夠信服香客了吧,聽他說一會兒經書,心裏定然是說不出的寧靜,更是會尊為無上妙法,拜倒在地。
元晞猜測對方一定是道門高人,聽這聲音又是如此年輕,想必應該是道子之類的。
而當這人從側麵走出來的時候,元晞還是忍不住震了震。
世間最聖潔的蓮花莫過如此,不染一絲塵埃,卻又看破紅塵的,仿佛穿越了時間空間,步步生蓮而來。這一切並不是他那雪山頂上的雪蓮花一般絕世無雙的容顏所帶來的,而是他的一身高潔氣度,好似謫仙再世,嫣然一笑,萬般妙法,無上法光。
在這樣的鋼鐵都市中,他穿著一身雪白法袍竟然不覺一點違和,反倒是周圍的一切成了他的陪襯,所有的光芒都在他麵前黯然失色,他是普度眾生的神仙,讓任何人都生不出褻瀆心思的白蓮。
“貧道高歌,見過元施主。”高歌微笑,神情中帶著與生俱來的悲天憫人。
元晞也行了一禮:“在下元晞,想必,閣下是道門道子?”除了道子,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的普通道士,會這般不同尋常,氣度高潔了。
高歌微微一笑:“的確,元善人倒是眼慧。”
隻是這個眼慧,不知道是在說元晞認出來了道門道子,還是在說元晞眼睛夠亮,找到了連道門多年尋找都未果的東西。
元晞大概知道了這位道門道子今天拜見的目的,中間居然還特意找了劉子川牽線,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三人紛紛落座。
劉子川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高歌的身邊。
元晞淡淡開口,不見喜怒:“劉師傅今日是說客?”
她心裏到底還是不悅了。
很明顯,這位道門道子今天是為那五雷斬鬼印而來,可這樣借著劉子川的關係直接找上門,算是什麽意思?逼著自己將東西還出去?
且不說元晞願不願意,首先這份態度,元晞就很是不喜。
作為元家人,更是元家家主,元晞從記事起,就被外公灌輸關於元家的驕傲,像她述說先人的偉績,風水縱橫、官拜大國師,連一國皇帝都要為之敬服的無上榮耀!世間能有幾人!
那些曆史,那些榮耀,從小便深深紮根在元晞的腦海中,成為她記憶的一部分。
她對風水不顧一切的熱愛,明知道自己不應該踏上這條路,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元晞——很大一部分,便是來自於外公對她的教導。
所以,在外公說讓她放棄風水,做個普通人的時候,她又如何願意?寧願自學!
現在,也是如此。
元晞不喜歡道門這種態度。
劉子川跟元晞熟悉了這麽長的時間,多少也知道點元晞的脾氣,卻並沒有因為她年紀小,就說她不知輕重,反而因為尊重她,所以在乎她的情緒。
劉子川一下子急了,窘迫得不行。
誰讓他欠了高歌長輩天大的人情,這麽多年了,那位老道長什麽話都沒說過,偏偏昨天找上他,言辭懇切地請他幫這個忙,劉子川不好拒絕,不得已才打了這個電話。
還是高歌出來說話解了圍:“元善人請勿誤會,劉師傅是承了貧道長輩的情,不得已才出麵牽了線。劉善人,您做到此便好,接下來的事情,就由貧道來與元善人說罷。”
元晞並無責怪劉子川的意思,隻是看向高歌:“那道子找上我,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高歌微微一笑:“貧道無意中聽聞,元善人的手中,有一件我道門的東西?”
劉子川一聽,表情一凝。
他悄悄往後縮了縮,將腦袋退到高歌看不到的後麵。
‘不是我說的,絕對不是。’劉子川無聲地做著口型,還用力揮了揮手,表示肯定。
元晞看著一把年紀的劉子川,卻這樣不顧形象的急切解釋,跟個老頑童似的,頓時笑開,心裏那一分芥蒂也徹底煙消雲散。
“道子說的,是五雷斬鬼印吧。”元晞坦然問道。
高歌保持著適當的笑容:“沒錯,謝元善人的坦言了。”
“雖然不知道門是從何而知,但消息來源肯定是準確的,若我在這裏閃爍其詞,想來道子也不會相信。”元晞倒是看得明白。
高歌淡然一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那五雷斬鬼印,之於道門來說,很重要?”元晞問了一句。
高歌笑答:“重中之重。”
劉子川吸了口氣,皺皺眉,不理解。
他也知道五雷斬鬼印是道門多年前的珍藏,可道門何等的身家,國內兩大教派之一,比佛教更早紮根,是本土教派,實力深厚無人能敵,龐大的底蘊難以想象。至於法印,五雷斬鬼印本就是道門煉製出來的,難道還做不出第二枚?
劉子川暗道,雖然是你丟失的東西,可又不是人家偷的,無意中流落而出,是人家的機緣,就算是原來的主人找上門去,人家也不應當就這樣雙手奉還。更何況,道門家大業大,牛市在外的東西不計其數,為何偏生揪著這枚法印不放。
又想到市場上轉賣的那些古董,劉子川以前祖上也是書香門第,風水傳家的,底蘊深厚,可特殊年代仍然丟失了許多古籍文玩,那按照這道理,如今他也有立場,將那些東西一一找回來?
劉子川腹誹,元晞和高歌都聽不到。
兩人目光交錯,一如高手過招,試探與交手,隻在刹那間。
元晞明白,為何還會有高歌親自上門這般隆重。
想必,五雷斬鬼印是其次。雖然五雷斬鬼印珍貴,可還不至於勞煩高歌親自上門這般鄭重,畢竟道門的法印還是不少,比五雷斬鬼印更好的也有。
想來,也就隻有關乎於五雷斬鬼印中的秘密了。
符籙總綱。
元晞在得到這符籙總綱的時候,就知道這東西有多麽的珍貴,這是道門符籙總綱,是失傳了很多年的東西,對於道門來說,也是猶如根本一般重中之重的東西。在符籙丟失,如今道門使用的幾種符籙,威力尚且不足元晞手中畫出來的符籙的十分之一時,可以想象,道門對於符籙總綱,是多麽的迫切了。
難怪還會讓堂堂道門道子親自上門。
元晞看了高歌一眼:“五雷斬鬼印,我可以歸還道門。”
雖然是件頂級法器,但元晞還不至於眼界低到,還要留戀這點東西的地步,畢竟她元家的好東西也不少。
況且,按照道門光明正大的做派,她將五雷斬鬼印還回去了,他們礙於麵子,絕對會給元晞一件與五雷斬鬼印相當甚至於比它更好的頂級法器,這般算來,元晞也不會吃虧。
隻是……“可惜,道門想要的東西,恐怕拿不到。”元晞沒打算隱瞞事實。
高歌聽出來,元晞的語氣隻是陳述,並非挑釁。
他暗自思索了片刻,驚訝道:“難道……元善人你已經!”
這倒是今天元晞見了這位道門道子之後,看他露出來的第一個,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
元晞一言不發。
可高歌已經算是明白了,他苦笑:“沒有想到,我道門研究多年都未果的東西,落在元善人手中,竟然揭露了它最根本的秘密。”
符籙總綱失傳的時間,比五雷斬鬼印長太多。
五雷斬鬼印還收藏在道門的時候,就有長輩說五雷斬鬼印中,有著道門天大的秘密,多年下來,已經有人猜測出是符籙總綱,可惜,卻沒有辦法研究出任何頭緒。
後來,五雷斬鬼印流落在外,這個秘密也就隻有道門幾個核心人物知道,他高歌是道門僅有的三位道子之一,自然知曉。
可是,誰能想到,符籙總綱沒有被道門自家人研究出來,反而落在了外人手中——倒真是,可笑,可笑。
劉子川不懂兩人在打啞語一般的交談,是說的什麽,不過他也猜測出來,應該是什麽不得了的大秘密,霎時間便有些坐立不安了。
“我去一趟衛生間。”劉子川起身。
高歌微微頷首,劉子川繞了出去。
元晞和高歌都知道劉子川是在避嫌,他們坐的包間內本就有衛生間,還特意跑出去,其中意味自然不用多說。
沒有劉子川在身邊,高歌自然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出符籙總綱的事情,因為對麵也是一個知情者。
“不瞞元善人,五雷斬鬼印在我道門多年,都未能解出其中的秘密,多年前長輩雖然有留言,可關於其中的秘密,我道門也隻是有個猜測,不知……”
“符籙總綱。”元晞輕巧地吐出四個字,卻讓高歌的心都提起來了。
“果然如此。”高歌舒了口氣,又好似歎了口氣,說不清到底是高興,還是悵然。
道門失傳多年的符籙總綱總算是找到了!可為何卻在一個外人手中?
高歌看了元晞一眼,想起剛才元晞的言語和舉動,覺得這位也許並非是刁鑽刻薄之輩,態度拿捏起了幾分小心翼翼,相較於之前的不染世俗塵埃,倒是多了幾分人氣兒。
“不知,元善人可否將符籙總綱,歸還於我道門?”
高歌的表態,顯露出了慈悲為懷,作為出家人,他好似真的沒有想過要行什麽巧取豪奪之事,元晞也隻以為是道門光明磊落,不屑用小人之行。
可她未曾料到,高歌這般態度,也是有理由的。
道門畢竟是道門,當年為了爭奪道統,流血的事情不少,不會在符籙總綱這樣的大事之上,懼了一個小姑娘。動了手,也可以說是為了道門榮譽,拂塵一甩,如同拂去香案上的一顆塵埃,無足輕重,心裏也沒有任何負擔。
可是,偏偏是元晞!是元家!
表麵上雖然隻是一個家族,但是曾經位至連道門都渴求甚至難以企及的位置,這個家族的底蘊並不是看起來這麽簡單。
元晞其實並不知道,元家的真正勢力,可是道門知道。
連這樣一個千年大教派都忌憚的,可想而知元家的舉足輕重。
元晞也不是不講情理的人,符籙總綱對於道門很重要,她知道,攥在手中不還,也的確是不道義。
況且,符籙總綱的傳承是被她得了,最容易學會的也是她,就算是她謄寫一遍,歸還道門,道門想要學會也得好一段時間,所以,可以說最大的好處已經被元晞拿完了。
再加上,這原本就是道門的東西,平白為自己包括元家招惹一個龐然大物作為仇人,元晞想想也不妥。
無論作為元家家主,還是元晞本人,都覺得交出符籙總綱與道門的利益並無衝突,於是,元晞點頭答應了。
高歌眼睛明亮,真心實意的高興:“道門必將萬分感激,從今往後,道門欠元家一個承諾!”
不是元晞,而是元家!
元晞想要的東西有限,可是元家不一樣。
從今往後,元家的事情,隻要一句話,道門就會全力以赴幫助——天下第一道門的許諾,不是簡單的榮耀而已!
元晞作為元家家主,最迫切的是希望元家可以重新站起來,得了道門道子的承諾,自然是欣喜喜悅。
道門道子的承諾,已經完全可以代表道門了!
“各取所需罷了,更何況,原本就是道門的東西。”元晞彎了彎唇,並不介意借此與道門道子交好,這對於元家來說,是很好的事情。
這條路原本就是未知而艱難的,如今多了一個大盟友,難度係數瞬間降低許多。
“隻是,如今我手邊也沒有紙筆,道子可能需要等兩天了。”元晞這話倒是真心實意的,畢竟謄寫也是需要時間的,兩天是一個比較寬裕的時間。
“元善人不用擔心。”高歌說罷,便有人從隔間走出來,捧著紙,身後一人,則端著筆墨。
高歌剛剛是有幾分急切,可現在緩過神來,注意到元晞的表情,不自然地笑了笑。
“望元善人不要見怪,是貧道心情太過於急切了。”高歌言辭懇切,目光中的懇請,實在是讓人生不起氣來。
跟何況,事情本來就已經蓋棺定論,都已經答應下來,早寫和晚寫也沒什麽區別,元晞又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為了這點問題就不爽。
她爽快地點點頭,示意兩人將筆墨紙放下,想了想,符籙總綱的所有內容便瞬間浮現在眼前,元晞提筆,那兩個小道士已經磨好墨了。
有了腹稿,動作自然快。
連高歌都訝然不已,隻看見元晞淡然揮毫,不見小心翼翼,片刻之間,就將符籙總綱的內容抄錄下來,而且內容高深,連他一眼都無法看懂,想必,定然是真正的符籙總綱了。
高歌也不認為元晞會蒙蔽自己。
元晞奮筆疾書,動作比她想象的還要快。
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麵前擺著的空白宣紙,竟然隻有一張去了。
小道士又捧來一打。
過了一個小時,元晞才算是停筆。
“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元晞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高歌感激不已:“麻煩元善人了。”
元晞搖搖頭:“本就是你們的東西,我不過是動動筆而已。”
高歌忽然想到什麽,問:“元善人,想必已經得到符籙總綱的傳承了吧。”
這種玄幻小說似的傳承,對於高歌來說並不陌生,他道門也有這樣的手段,不然他也不會在二十多歲的年齡,就成長到這般。這並不僅僅是資曆可以成就的問題,還需要時間。
這當然是道門的秘密,所以他知道符籙總綱並不簡單是內容,而是有傳承的,也是應當的。
再說了,那五雷斬鬼印就這樣小小一個,寫在紙上塞在裏麵的幾率微乎其微,若是如此道門早就找出來了,那便說明,這應當是以另一種姿態存在的,隻能是有緣人才可以開啟的。
道門都是這一套,有緣人。
可是,這一次符籙總綱的有緣人,卻成了一位姑娘,還是元家的風水師,一位外人!
估計道門的長輩們知道了,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高歌又道:“既然如此,這符籙總綱本就是元善人您的機緣,若是日後使用,不用擔心道門的問題,放心便是。”
元晞微微頷首,要的就是這句話。
畢竟是道門的東西,用出去了,道門無理由追究起來,她也不好說。
現在高歌一句話抹平,正好!
帶了符籙總綱,高歌匆匆離去,他還需要向道門長輩們請示,而元晞則慢悠悠出來,和尚未離開的劉子川坐在一起,吃了頓飯。
飯間劉子川沒少跟元晞道歉,滿心的愧疚,畢竟這事兒,想來也是他做得有些不地道。
不過元晞本就沒有在乎,反倒勸了他兩句。
兩人之間,自然沒有隔閡,照樣是好生生的忘年交。
幾天之後,道門給元晞送了三件東西過來。
他們當然不會送錢,道門知道,作為風水師的,最不缺的便是這些黃白之物。於是,財大氣粗的道門,一揮手,送出了三件寶物,有兩件都是法器,雖然不是頂級法器,但頂級法器在道門都屈指可數,現在還落了一件在元晞手上,能夠給出兩件上好的高級法器,已經算是很大方慷慨了。
第三樣東西,元晞開始還有些沒認出,可在腦中傳承記憶浮現出來之後,她才知道這東西有多麽的珍貴。
一顆小小的蓮子一樣的東西,是放在一個小錦盒之中的,下麵鋪著軟緞,簡直是極盡珍貴,讓這顆看起來跟普通蓮子沒有什麽區別的東西,也一下子不同尋常起來。
當然不同尋常,隻有道門才有的道蓮,玄之又玄的東西,元晞之前在一本書上見過,還以為隻是杜撰,誰知道,現在倒是見了真物。
書上寫,這道蓮,三千年長成,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子,一支道蓮天下僅有,九千年也就隻出九顆蓮子,吃下便可平地成仙,成就大自在——當然,這是假的。
古人說話就是喜歡吹噓,將一些普通平凡的東西,說得萬般不凡,好似天下地下僅有,這番做派,倒像是文藝青年。
不過,抹去那些吹噓的部分,這道蓮的神奇,也還是有根據的。
不至於九千年才出九顆蓮子,可這道蓮蓮子來得珍貴也並非杜撰,恐怕這麽多年下來,道門的積累,也不是十多顆,能夠勻出一顆給元晞,可想而知他們的大方了。
元晞歸還了道門符籙總綱,而符籙總綱又是道門的重中之重,是道門的核心根本,如今符籙總綱的歸回,說不定會為道門帶來另一場興盛——對於道門來說,元晞這是大恩德,自然不能怠慢。
送出道蓮蓮子,也就無可厚非了。
這道蓮蓮子,雖不可平地成仙,一些玄妙的功效倒不是吹噓。
元晞猜測,那位道子高歌,應該也是在年幼的時候就吃過道蓮蓮子,不然也不有如此的氣度與滄桑,根本與他的年齡不符。
道蓮的作用,是因人而異的,要具體描述一下,也說不出來。
不過,元晞猜測,自己若是用了這東西,說不定,她的望氣術就可以更上一層了,這是她最在乎的。
是個好東西,要慎重使用。
焚香禱告?還不至於隆重到這個地步,隻是選了空閑的一天,盤腿坐在房間窗邊的軟墊上。
記憶中關於道蓮蓮子的使用,是有記載的,也是因為看了這個,元晞才會這般大膽地用它。
打開錦盒,道蓮蓮子就靜靜地躺在那裏,內斂無華,若是混在普通的蓮子中,沒有任何人會發現它的獨特。
隻有元晞,作為擁有望氣術的風水師,她能夠清晰地看見這道蓮蓮子的周圍,形成的一個龐大如漩渦的氣場。
小小的東西,竟然能有這般氣場,果然不同凡響。
元晞早就準備好了一杯水,用玻璃杯裝著,澄澈清淨,正是無根水。
她拿起旁邊擱著的小刀,一手捏著蓮子,用刀尖在上麵輕輕一劃。
平凡的蓮子表殼瞬間裂開,裏麵好似有萬千金光綻開!這金光有著神奇的力量,帶著清淨人心的三清鈴聲音,入眼便可掃淨心底的所有塵埃!
然後,這金光最後凝聚成小小的一滴,被元晞送進了那杯無根水中,陡然蔓延開來,濃縮凝聚的金光化成一杯帶著金光的水,光芒卻並未淡去多少,甚至點亮了元晞的眼睛。
她看著神奇的一幕,端起金水,一飲而盡。
一股暖流在身體之內蔓延遊轉,瞬間充盈了她,讓她整個人好似徜徉在溫熱的海洋中,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幾乎是瞬間就進入了深度睡眠的狀態。
元晞睡得極沉。
當晚,就在她旁邊落地窗的窗外,下了一場雷雨。
狂風暴雨敲擊在落地窗上,雷鳴震天,閃電令得世界亮如白晝——這一切,都沒有驚擾到元晞。
早上風雨停歇,花園內的花朵帶著嬌羞的姿態綻放,尚且帶著露珠,美不勝收——這一切,仍然沒有驚擾到元晞。
她就像是在母親懷中睡過去的孩子,帶著所有的安全感,嘴邊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甜甜笑容。
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
元晞聽到耳邊有大道之音吟唱,她似乎見證了天地初開,見證的生氣的形成,見證了一切的來源,見證了風水的本質,見證了所謂的望氣術。
當一切都在她麵前還原了本質,元晞的望氣術,幾乎是突飛猛進。
夢中的元晞是有感覺的,隻覺得自己曆經滄桑,漫步曆史。
而當她醒來的時候,一切隻是黃粱一夢,她會感覺自己不過是睡了小小一覺,夢中的一切沒有太多的記憶,但她的望氣術大進,卻已經成了定局。
對於很多風水師來說,用盡了一生的精力,或許在幾十歲的時候,成就風水大師,才可邁入望氣術的門檻,不再隻是用連自己都看不到的風水術語來形容可以說是猜測,而是能夠看到這個世界的本質,看這天地間的生氣,它的凝結與運轉,以及通過一些簡單的細節,推算是福禍,所謂見微知著,此乃望氣術第一境界。
然後,便是萬裏挑一的天資卓越者,用大運氣,脫穎而出,邁出那一步,打開另一扇門,看紫氣如電、紅氣如霞、金氣如紗、黃氣如冠、白氣如雲、灰氣如霧、黑氣如煙、煞氣如潮、死氣如鐵,所謂微言大義,此乃望氣術第二境界。
最後,是數百年甚至上千年,才可能出現的一位,背負這大氣運,有大智慧,又有大能力的風水師,曆經滄桑,看破紅塵,明白生氣的本質,懂得天地的真理,也許隻是一瞬間的感悟,便可立地成聖,一眼看過去,一眼斷未來,此乃望氣術第三境界。
元晞之前隻能說是望氣術的入門者,而如今很多風水大師,包括劉子川這樣的老風水師,也都跟元晞一樣,隻是望氣術的入門者,他們隻是能夠根據表麵上自己看到的東西來推斷,卻無法真正發現一切的本質,距離真正的大道,更是相差甚遠。
就連元晞的外公元禮,這樣名震天下的風水師,堪稱國師,陸地神仙的風水師,也不過是望氣術第二境界。
第三境界,據元晞所知,她元家第一代家主,應該是達到了望氣術的第三境界了。
這就跟佛教的成佛,道家成仙,百家立地成聖,沒什麽區別,也是聖人,是神仙,是超凡者。
但是,有了道門的道蓮蓮子相助,元晞發現,自己遲遲邁不出的那一步,變成了一大跳,她跨越了時間,在這短短三天內,達到了接近第二境界的實力。
沒錯,也隻是第二境界而已。
像是元禮這樣的天才,不缺運氣,也不缺底蘊,這麽多年,也是臨老了才邁入第二境界,而如今天下擁有望氣術第二境界的風水師,屈指可數,元禮是其中之一——所以,元晞這已經是大機緣了,雖然隻差一步,但元晞感覺,隻需要時間的積累,她自然而然就會邁入微言大義的第二境界了。
可是,元晞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已經是三天未曾出門,三天沒吃東西,三天滴水未進了。
在道蓮蓮子力量的作用下,她精力充沛,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甚至麵容光澤,越發的精神。
可是,這件事情落在另一人眼中,卻不是如此簡單了。
席景鶴著急,這些天,他也算是摸清了元晞的習慣。
她不宅,就算這一天無所事事,她也會在下午或者晚上的時候,挑一個舒服的時間出去走走,這走也是有目的的,用風水的話來說,便是尋龍,尋的是這江州城市中的龍,她沒事太閑的時候,都喜歡這樣。
可是,這一次因為道蓮蓮子,她一改習慣,三天未出。
第一天的時候,席景鶴還覺得正常。
第二天的時候,他覺得不對勁了。
而到了第三天的傍晚,他實在是靜不下心,幹脆來到元晞家,撬門而入!
手段有些不光明正大,可對於席景鶴此時的心急如焚來說,算得上什麽?
他沒讓其他人進來,自己在屋內找了一圈兒,最後在元晞的臥室看到了她。
元晞就這樣盤腿坐在那裏,整個人的氣質卻不一樣了,要說的話,有點像那位道門道子高歌,都是一樣的高潔如蓮,好似謫仙。
她墨黑的長發披散柔軟,柔美的麵龐好似帶著淡淡的柔光,盤腿坐在那裏,唇邊一抹微笑是看盡世人的悲天憫人!
若是換了人在這裏,會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女神仙,女菩薩!
可是席景鶴看到她,隻關心元晞是否出事了!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覺得元晞這樣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便伸出手指戳了戳她。
“晞晞?晞晞?”
元晞並無反應。
席景鶴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元晞瞬間便軟倒下去。
席景鶴心中一提,神經緊繃:“晞晞!”他直覺元晞出了什麽事!抱起她就要往外衝!
可走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
他能夠感受到元晞有條不紊的呼吸聲,而且麵色什麽的也都很正常,看起來不像是昏迷,倒更像是睡著了。
席景鶴一下子心安了大半,卻還是不放心,將元晞放在床上,為她蓋上被子之後,又打電話叫了人來。
兩分鍾之後,走進來的是杜和。
作為主子優秀的左膀右臂,一位完美的助理,醫師執照是必備的,杜和甚至曾經在國外某一流醫院的急救科工作過三個月,走的時候醫院院長抱著他的大腿不願意放棄這個人才,而杜和拍拍白大褂,走得瀟灑。
杜和學的是急救科,對這方麵的檢查是最在行,他手中還提了一個簡單的小藥箱。
片刻之後,他放下聽診器。
“沒有大礙,隻是睡著了。”
聽了杜和給出的定論,席景鶴徹底放心了。
手下人的能耐,他還是知道的。
席景鶴揮揮手,示意杜和出去,自己則留了下來,看著床上安靜睡眠的元晞,他心中一動,伸手拉住她的手。
元晞的手很漂亮,手指纖長,手掌柔軟,瑩潤如玉,卻又不單單隻是骨頭,雖然纖細,摸起來卻軟軟肉肉的,抬起手指,手背上還會有幾個小小的渦渦,漂亮得緊。
他將這隻手捏在手中,輕輕握了握,隻覺得她手心的溫暖,熨帖了自己冰涼的心,安慰了所有。
不過他又不敢用力了,怕弄醒了她。
見她睡得沉,又安靜,席景鶴便微微一笑。
她在自己少有這般安靜聽話的時候,淺淺幾縷碎發落在額頭,說不出的乖巧,瞬間褪去了席景鶴心裏的所有煩躁,讓他也一下子心安寧靜起來。
席景鶴突然覺得倦意湧上。
元晞的床不高,甚至有點矮。
席景鶴便席地而坐,地上鋪著柔軟的白色羊毛地毯,也不冰冷。他便靠在床沿,一手握著元晞的手,一手撐著下巴,看著她溫潤如玉的臉龐發呆,不一會兒,竟然沉沉睡去。
天色漸黑,房間無人打擾,席景鶴的人也都守在門外,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惹了主子怒火。
房間中,黑暗漸漸彌漫,而兩人的呼吸,卻就此慢慢的重合,然後一致。
席景鶴從未有一次像今天這般睡得好,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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