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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暗室中蘊著淡淡的光亮,蕭渡對著麵前的燭台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臉頰被跳動的火光襯得一半火紅一半晦暗。

    這時,有人推門而入,門縫中灌入的冷風將燭火吹得不斷晃動起來,蕭渡連忙抬起頭,對著走入得那人問道:“怎麽樣,查出來了嗎?”

    夏青略有些不豫,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羽林軍指揮使,又不是蕭渡手下的暗探,哪有招呼都不打一聲,劈頭蓋臉就問話得。可誰叫麵前這人是自己的大舅子呢,再大的火也沒處發,隻得憋屈地回了一聲:“嗯。”

    蕭渡根本無暇顧及他是否有異樣,隻用眼神催促夏青快些講。夏青在心中歎了口氣,還是老老實實開口道:“我找到了當年紫宸殿的一名老宮人,據她所言,當年先帝病重之時,先是服用當時的太醫院院判左太醫替他開得藥方,誰知先帝的病不僅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太後勃然大怒,直接削去了左喬的官職,換上另一名院判,藥方也全部改過,此後便每日親自侍奉在先帝榻前。”

    “貼身侍奉到什麽程度?連煎藥喂藥,太後都是親自上陣嗎?”蕭渡連忙追問道。

    夏青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麽仔細,幸好那宮人說得也十分詳細,於是想了想回道:“是的,煎藥都是由太後盯著宮女煎得,然後再親自喂給先帝喝。正因為先帝病重時,太後衣不解帶地在榻前侍奉,才能在宮內外都流傳為一段佳話。”

    蕭渡講所有事情連在一切想了一遍,隨後突然掛起一個嘲諷的笑容,道:“原來如此,所謂的帝後情深,果然隻是個笑話。”

    夏青不解地盯著他,等待著他為自己做一個解釋,誰知蕭渡隻是淡淡道:“好了,有勞妹夫為我查出這些東西,改日必定登門道謝,也順便去看看萱兒。”

    夏青頓時有些氣惱,這是擺明就是過河拆橋啊,他於是帶了慍色道:“侯爺,你想知道的夏某毫無隱瞞全告訴了你。可你我既然算是盟友,總得讓我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吧。”

    蕭渡卻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夏青見他擺出一副打死也不說的態度,頓時蓄了滿腹的怒火卻又不好發作,隻得輕哼一聲拂袖而去。蕭渡卻沒空理會這人的別扭情緒,他現在還需要去找另外一個人。

    “你要問先帝的病?”左喬放下手中的杯盞,長歎了一聲道:“當年先帝領兵出征時曾不小心中了埋伏,在林中吸了許多瘴氣,雖然僥幸能救回,但也就此落下病根。後來發病,是因為積勞成疾,其實,他的身子早已不堪重負,隻是為了政事而硬撐著。我那時和太醫院的同僚日夜商討,用了許多法子都沒法讓先帝好轉。後來有一日,連先帝自己都發覺了……”

    他的眼神開始飄忽起來,思緒又回到許多年前在龍榻前的對談,那時雲帝方還能夠起身,他披上裘衣坐起,臉上帶著濃濃的悲涼之意,道:“你告訴我一句實話,朕這身子,是不是好不起來了。”

    左喬嚇得連忙跪下,以頭抵地流著淚道:“陛下是真龍天子,自有天命庇護,隻要多服藥修養,一定能很快好轉。”

    雲帝斜斜瞥了他一眼,搖頭道:“都到了這一步,你們也無需瞞我。”他走到他身邊,慢慢將他扶起,緩緩道:“既然朕這身子早已治不好,不如就用它做一件對社稷有用的事吧。”

    左喬愣愣看著雲帝的臉,他並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隻是為這位帝王眼中的悲涼和決絕感到有些恐懼。這時,雲帝又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在太醫院這些年,對我一向忠心,朕如今送你一份大禮,你回去安享晚年吧。”

    “所以你後來罷官去職,其實是先帝的意思。”蕭渡忍不住出聲打斷道

    左喬從回憶中抽離,神情還有些恍惚,“我那時昏昏沉沉,也不明白先帝是什麽意思。可是後來太後便下了一道懿旨,說我醫治不力,罷去了我的官職。那時我早已心灰意冷,唯一記掛著的就是陛下的龍體。我走後,很快就有人頂替了我的職位,做了太醫院的院判,又親自為陛下看診。”

    “那個人呢?現在還在太醫院嗎?”蕭渡急忙追問道。

    左喬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苦笑道:“那個人,他已經死了。死在先帝駕崩的同一年,我有時候想想,如果我沒有被罷免,也許死得那個就是我,這可能就是先帝所說的那份大禮吧。”

    蕭渡長長吐出一口氣,手指在桌案上輕叩起來,到了這一刻,他心中那個猜測已經慢慢成形,隻是,如果這猜測為真,帝後之間藏著的這些算計與詭譎又令他忍不住一陣心寒。

    “什麽?你說這藥方是先帝故意布下的局。”元夕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

    蕭渡點了點頭,目光一直死死盯著手中那張已經有些陳舊的虎皮箋,金黃色的宣紙上,抄寫著一排藥方,字跡娟秀清麗,明顯是出自女子之手。這便是那日弘玉法師交給他的東西。

    據弘玉法師所言,先帝在病重之時,特地派了個最為忠心的內侍,以做法祈福為名,將弘玉法師叫到龍榻前,趁四下無人,慎重地將一個檀木小盒交到他手裏,並且對他千叮萬囑,除了蕭渡,絕不能將這樣東西交給任何人,哪怕是未來的天子也不行。

    檀木盒中便是這張謄寫出得藥方。虎皮箋是隻有帝後才能使用的紙張,蕭渡對著這藥方猜測了許久,懷疑這藥方極有可能出自太後之手。於是他特意叫夏青去幫他打探當年之事,又專程去找了左喬,果然被他問出一個驚天的秘密。

    “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元夕見他不答,忍不住追問道。

    蕭渡歎了口氣,道:“我找左太醫看過,這張藥方中有兩味藥單獨服用都是良藥,可若配在一起,吃得久了,便是足以致命的□□。”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著元夕道:“這便是先帝在彌留之際,太後侍奉他時所服用的藥方。”

    元夕倒吸一口涼氣,她將這話反複思索了許久,才喃喃道:“你是說……”

    “沒錯”蕭渡攥著手中那張紙,緩緩道:“那年先帝病重,太醫院用了許多法子都沒法讓他好轉。先帝明白自己時日已經不多,可太子那時年紀還輕,又一直處於夏太後的控製之中,先帝不願看到大穆江山就這麽落入夏氏之手,於是便想出了一個破釜沉舟的計策。他故意透露對左喬的不滿情緒,太後本就想完全掌握他的病情,於是順水推舟將左喬罷免,將太醫院判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先帝心裏清楚,到最後的時刻,太後為了日後掌權的名聲,也為了貼身監視先帝的一舉一動,保證自己的兒子能夠登基,必定會親自在旁侍奉,好好演完這出戲。”他舉起手中的藥方,繼續道:“可太後一定沒想到,她所以為得親信,竟是先帝安插在她身邊的棋子,他在先帝的授意下,開了這副藥性相克的藥方,又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讓太後親自謄寫了一份。於是太後每日喂先帝服下的藥就變成了足以致命□□,她當時的所有用心,已經親自將自己送進了一條死路。”

    元夕覺得身上有些發寒,道:“可先帝既然有了這樣東西,也就是拿住了太後的把柄,若是此事被揭穿,太後必死無疑。他為什麽不在當年交給今上,而要藏在弘玉法師那裏,等你不知何時去發現。”

    蕭渡歎了口氣,道:“因為他始終不能完全信任今上,無論如何,今上也是太後的親生兒子。所以他才想將這樣東西交給我,由我去判斷該怎麽做。也許,他始終還是希望我與今上一起聯手,將夏氏鬥垮。”

    他望著手上那張黃色的紙箋,心中激蕩難平。這是一個父親,用自己的性命為孩子換來一個機會,也是一個帝王,希望為百姓社稷換來得安定與清明。可他那時並沒有想到,多年以後,他的兩個兒子竟走成如此水火之勢。現在,他到底該怎麽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