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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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祖父果真一臉木然。
那盞燈上的小姑娘,隻有我能看見。
“蓄魂燈是什麽作用?”
渾濁的眼睛緩慢地轉動看向那盞燈,言簡意賅地說:“蓄魂。”
“……”
我看著那個小姑娘,她看起來十分害怕,麵孔近乎慘白。然而,麵對這樣奇怪的現象我並不覺得恐懼,這很奇怪,有時候我覺得我膽子還算大,但並不代表我能直視那些怪異的事物。正如現在,我甚至有點想去把那盞燈拿起來的念頭。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無法扼製。
我意識到從我進了趙家地庫開始我就開始渾身不對勁了,仿佛著了魔一樣。
“劈啪”一聲,火焰爆開的聲音。
叔祖父克製而憤怒地吼了一句:“放下!”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提起了燈盞,猛地回過神來,我的掌心傳來一陣劇痛,正是秦宵給我寫了字的那隻手。我連忙放下來,火芯一抖,那搓黑色的火焰竟然變小了。而那個小姑娘的臉,也消失無蹤。
“對不起叔祖父,我剛才也不知道怎麽的……”
“什麽也別說了!”叔祖父枯皺的臉上顯露出懊惱,他小心翼翼地看著那盞燈,不耐煩地說:“你可以走了
我自知理虧,也沒敢多說什麽,卻也暗暗慶幸,這麽一來,叔祖父似乎覺得我這人粗手粗腳的,不適合挑下他趙家的大梁也說不定。
叔祖父那根拐杖上的人臉露出一個怒不可遏的表情,下一刻,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門又開了。
我心裏奇怪那盞燈上的小姑娘是怎麽回事,又是誰讓她在那盞燈上麵的?這樣想著我竟然沒注意到我出去的那一瞬間,同樣有一陣詭異的風和我一起出去了。
結果我還沒踏出半步,突然有個東西從天上砸下來。
我一看,喲,又是那本黑漆皮陰山冊。
還好叔祖父沒發現,我跑開翻了幾頁看看,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上麵竟然多了一頁,畫的正是那盞蓄魂燈。
叔祖父的事情漸漸就沒有後文了。
一連幾天過去,秦宵這人整天神出鬼沒的,我很少能看見他,想跟他問問知不知道蓄魂燈的事情也找不著人。另一方麵,我那個弟弟趙安銳倒是慢慢好起來了,有時候我也遠遠見過他幾麵,是個很精神帥氣的年輕人,隻是天天冷著臉,和趙安楠更像是親兄弟。
那天晚上姥爺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怎麽樣了,我說我覺得這事情解決得莫名其妙,趙安銳也沒事了,想著我是時候該回去了。說這話的時候我忽而感覺有人在窗外,我敏感地湊到窗邊去看了看,隻聽見一聲尖銳的貓叫。
姥爺沉默了一陣子,試探著問我:“你……什麽也沒發生?”
我想到那場夢,笑了笑,沒想說出來讓他擔心,“能發生什麽?對了姥爺,我沒想到你以前把我帶回家的時候那麽厲害。”
姥爺得意了好一會兒,直到掛電話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地說:“如果遇到了什麽事……找你叔祖父,都是趙家的人,他總會幫著些的。”說著說著,姥爺的聲音竟透著些難過。
我莫名覺得有些不安,再問的時候姥爺已經掛了電話。
事實證明,事情並沒有那麽容易結束。
我不覺得我是個認床的人,然而這幾天在趙家的床上卻翻來覆去有些難受。這天和趙安晨扯皮扯了一天,趕緊回來睡覺,好不容易有點睡意,半昏半醒之間,我忽而覺得床上有些泛冷。
畢竟是冬天,我也沒怎麽在意。
直到一雙冰冷的手攀上我的脖子我才猛地清醒過來。
然而也隻是清醒而已,我無法睜開眼,周圍一片黑暗,隻能感覺那雙手越勒越緊,卻也隻是讓我難受,並沒有讓我就這麽被勒死的意思,稀薄的空氣帶著一股涼涼的氣息,有誰在我耳邊吹著冷氣!
“你不能走。”
又是夢裏的那個聲音。
管他是誰,他大爺的我不接受!
我拚命地試圖睜開眼睛從夢魘中逃出來,那聲音不時在我耳邊細聲呢喃,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脖子上那雙手漸漸鬆開,那個聲音隱隱帶著一股子怒氣,接著那聲音離我越來越遠,我的身體開始恢複知覺了!
砰砰砰——
我猛地睜開眼,煩躁地揉了揉額頭,外頭有人敲門。
這都是些什麽事,為什麽那玩意兒會纏上我?
外頭那敲門聲又急又大聲,伴隨著我那父親急躁的聲音。
我喝了一口冷水降一下火氣才去開門,“怎麽了嗎?”
“你跟我去一趟祠堂。”他冷著臉說。
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站著沒動:“現在都大半夜了吧?明天不成?”說不定都過了十二點了,用怪力亂神的那一套說法就是,這會兒陰氣盛啊,祠堂那是什麽地方,一麵牆那麽高的牌位,我怕撞鬼啊。
“要的就是這個時候。”我父親他用一種強製的語氣說:“你不是想知道你弟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跟我來就可以知道了。”
我一聽好像確實是那麽一回事,轉念一想,“準確的說,我想知道的是你們怪我的理由是什麽。”
“隨便你是什麽!”
“可是這大晚上的,沒準我這麽的逛一圈,下一個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了呢?”
他看出來我的疑慮,黑著臉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牌子丟給我,我拿在手裏聞了一下,竟然是桃木做的。
“你叔祖父在上麵畫了符。”他走開幾步,不耐煩地說:“你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我聳了聳肩跟上去,要說我現在還有什麽留在趙家的理由的話,就是關於我十歲時的那些事了,從別人的話裏麵我得知我父母以前對我也並不是現在的這個樣子,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路走過去樹影幢幢,大宅子靜悄悄的,十分陰森。
倒是最偏僻的趙家祠堂此刻卻燈火通明。
我遠遠就聞到了一股香味,那種菜香就香,還有那種香火味。
這一帶沒有什麽人住,我母親就站在祠堂門前東張西望,寒風吹得她瑟瑟發抖,但她臉上的神情分明是被嚇的。看到我父親之後她立即眼前一亮快步地跑過來低聲說:“來了。”
她看到我之後怔了怔,隨即別扭地移開目光。
“一切都準備好了,進去吧。”
此刻的祠堂仍然冒著一股冷氣,白天這裏不開燈,晚上開了燈之後這裏就明亮起來,並不顯得特別可怕。我站在外麵做了一下心理準備才進去,上麵仍然是密密麻麻的牌位,還好我沒有看到當時的那一堵人頭牆。
令我在意的是,角落裏的那個小門開了,前麵搭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好酒好菜,桌腳旁邊還有一個盆子。
我有些驚訝,看著那個刻著淩鐺名字的牌位。
“這個是……?”
“先別說話。”
男人嗬斥我一聲之後就拉著我母親一起跪在桌子前麵,低聲說:“淩鐺啊,當年整個鎮子裏你和安定關係最好,十五年過去了,現在我帶她來看你了。”
“那個時候的事,我知道你心有不滿,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你該忘也忘了吧。”
“當年的事情都是我們的錯,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安心投胎去吧,我讓安定來給你賠罪。”說話的人是我母親,她說著說著,聲音裏竟然帶著點哭意,頓了頓,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隻求你放過安銳,這一切跟他沒有關係。”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眯著眼看著淩鐺的牌位好一會兒,突然想起那天做的那個夢,被關進棺材的那個夢。
被關在棺材裏掙紮無果的感覺我至今也難以忘懷。
我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那個夢裏有一個老人,另外還有好幾個人,當時似乎有提到“二哥”的字眼,再一想,我父親在趙家的同輩兄弟中,可不就是排行老二?!而那個老人,現在想來,當時我也是看到他的樣子了,與我叔祖父的那張臉又差得到哪裏去?
這麽一看,竟然一一對得上號。
哭聲是我母親的,老人是我叔祖父,另外有我父親,還有幾個叔伯。
一個可怕的猜測在我腦海中形成,我父親惱怒地一拍桌子,回過頭怒瞪著我說:“幹看著幹什麽?!沒聽到我們說的話嗎?我叫你過來跪下,給淩鐺賠罪!你還想不想你弟弟好了!”
我母親垂著頭從旁邊的一個袋子裏取出一些冥幣,放到盆子裏用打火機點燃,火焰燒著紙,聞言,她略有些哀求地看著我。
“安定,我知道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可我們之前也是對過你好的,就看這個情麵份上,誠心誠意給淩鐺賠個罪好不好?”
這話說得好,要是我是個對父母親情很依戀的人沒準我就被懵住了,然而我並沒有特別強烈的那種感情。
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重點上。
我想了想,問:“這個,到底為什麽呀?”
當年發生了什麽事?
我父親聞言,臉色一黑,麵上隱忍著怒氣。
“我是真不知道呀,你們還沒跟我說清楚。”
我母親猶豫片刻,說:“你是真的什麽都忘了?”
不然呢?
我母親臉上有些錯愕地繼續說:“我們還以為,你是不能原諒這十幾年來我們從來沒有把你接回來,也不準安銳接近你才……”
“所以裝作忘記了是嗎?”我一臉“你特麽在逗我”的表情看著他們。
哪有人會像我裝的這麽自然的,根本沒有好不好!
聞言,我父親也皺著眉看著我,我母親也是一臉不知所措。
“你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麽願意靠近我們……”
我無言地翻了翻白眼,這倒沒錯,可那並不是因為鬧別扭發脾氣,而是我真的沒有那個感覺啊。
這真是誤會大發了。
況且,這種惡人先告狀的感覺是怎麽回事?明明是這倆一會兒偷看一會兒嫌棄的對我好嗎。
氣氛一時有些寂靜。
盆子裏的冥紙燒得差不多了,我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回歸正題。
“淩鐺到底是誰?”
豈知,這句話如同某個事件的開關。
“嘭”地一聲,盆子裏的火焰突然間暴漲,祠堂裏的燈閃爍幾下,唰地一下暗了下去。
我猛地僵住身子,一股涼氣呼在我後頸。
又是夢裏的那個聲音。
“你竟然敢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