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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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遠,黎遠?”
這兩周來,黎遠不知道多少次都是這樣坐在沙發上發呆,他似乎把賀老爺子的突然去世和自己身上的某些未知之謎聯係了起來,一邊因為間接導致了悲劇而自責,而一邊卻在心底暗自想要碰觸那個漆黑的謎團。
“哦?”
黎遠回過神來,接過了賀時琛手裏的咖啡和茶點,說了聲謝謝。
“還在想我爺爺的事?說了多少次了,那和你沒有……”
“我沒事,”黎遠打斷了他,“也不光因為那個,我也說不清,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挺好的。”
賀時琛歎了口氣,在他身旁坐下,看著他手上捏著茶點楞在空中卻遲遲也不往嘴裏塞,就幹脆拿過了點心塞到他嘴裏去。
“唔……”黎遠被塞了一嘴的餅幹,思緒也徹底被打算了,不由得埋怨地看了對方一眼。
“與其說你的出現讓爺爺發生了意外,不如說你拯救了他。”
“什麽?”賀時琛的話讓黎遠震驚萬分,怎麽害人的還變成救人了?
“我不是安慰你,”賀時琛在沙發上舒展開身體,眼神望向了窗外,似在回憶陳年舊事,“在我的記憶中,爺爺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除了我,這個家裏所有人都畏懼他,尤其是我那不中用的父親。別說笑容,就連和顏悅色的時候也很少有,我總覺得他身上背負著一些東西的同時還瘋狂地掛念著一個人,壓力和思念壓得他透不過氣來,讓他對這塵世間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甚至……”
“甚至什麽?”黎遠迫不及待地問道。
“甚至想要早日擺脫世俗。”
黎遠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在他看來,賀老爺子兒孫滿堂,家業興盛,在本市那更是沒人惹得起的人物,這樣的人生贏家照理說應該安享晚年才是,沒想到……
他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很快就將這種異常和寧鶴聯係到了一起。他對他們的過往充滿了好奇,可是事實究竟如何已無從考究,隻能讓這秘密隨著賀老爺子一起入土了。
“去世前的那一刻,他笑得那麽祥和,幾乎都不像他了。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話讓他真正獲得了解脫,你和你小叔長得如此相像,我想,他大約是把你當成他了。而他身上背負了幾十年的人情債債主,估計就是你小叔了。”
黎遠沉默地點點頭,又嚼了幾口餅幹,是蔓越莓味的,酸酸甜甜,還有點黃油的香味,甜得恰到好處。原本他不愛吃這些女孩的零嘴,麻辣鮮香的鴨脖等鹵貨才是他的最愛,配上幾口冰啤酒那簡直是人間美味。不過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口味變了不少。
“別吃多了,”起身的時候,賀時琛摸了摸他的頭,“晚上有你最愛吃的豬蹄。”
話題就此徹底轉了彎,有些沉重的氣氛一掃而光,黎遠現在的腦子裏滿是紅潤肥膩飄著滿滿肉想的大豬蹄——
是啊,把去了血水的豬蹄放進燉鍋裏,幾顆冰糖,老抽生抽來幾勺,大薑大蒜大蔥一把,最後澆上整瓶紹興黃酒,不放一滴水地慢火燉上那麽兩小時後,然後趁熱連肉帶汁澆在剛煮好的晶瑩剔透的米飯上,那滋味,別提——
有多惡心了!!!!
“噁……”黎遠的腦子和腸胃似乎已經分了家,明明想的是他最愛的美食,可是胃裏卻翻江倒海般的難受,隻要再想那麽一會似乎就會吐出來。
黎遠捂著嘴趕緊衝到了廁所幹嘔了幾聲,賀時琛擔憂地跟了過來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我、我沒事……”黎遠擺擺手,“最近點心吃多了,哎,管不住嘴……”
真是這樣嗎?
“找個時間去醫院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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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說,黎遠的日子過得應該是舒心的,公司慢慢上了正規,也接了幾個單子,不至於忙得不可開交也足夠養家糊口,對於一個新成立的小公司來說已經是很好的光景了。感情方麵呢,賀時琛除了寡言少語這一點,幾乎算得上完美"qing ren"——無論是穿著衣服還是脫光的時候。
所以他還有什麽藥煩惱的呢,這還得從他那天去看林清越說起。
因為賀老爺子的突然去世,黎遠消沉了一陣子,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好久沒去探望林哥了。於是趕忙帶上林哥愛吃的水果就滾到了醫院。這才得知對方早就出了院,於是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他們家,又被林叔林嬸告知他被外調去一個很偏遠的農村支教了,說是學校有意培養他,讓他先在艱苦的地方鍛煉幾年。
“清越那孩子什麽都沒跟你說?你倆這麽要好,我還以為他會第一個告訴你呢。說來也奇怪,他從醫院回來就說要去支教,我們怎麽勸都不聽,說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就再沒下一個了,而且走得特別匆忙,隔兩天在家吃了頓飯就去火車站了。”
林嬸的話讓黎遠憂心忡忡,肯定是出什麽事才會讓林哥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哪會有這種情況下被派去支教的,這明顯是他的借口。最近真是太大意了,盡想些有的沒的,忘記了還有林哥這個大病號呢。
好在林清越並不打算玩失蹤,在手機響了幾聲後,接了黎遠的電話。
“林哥你在哪呢?怎麽不說一聲就突然走了,是不是怪我這陣子沒去看你啊,我都擔心……”
“黎遠,你怎麽還是那麽毛躁,就不能先聽我說兩句嗎。”
一頭的林清越輕笑著,聽起來情況比黎遠所擔心的要好的多。
“你是從我爸媽那知道的吧,不用擔心我,支教是真的,不過學校要栽培我什麽的就純屬虛構了,我在鳩山縣下麵的一個村子裏給孩子們上課,過得挺不錯的,這裏空氣很好,水也不錯,河裏的魚特別好吃,有機會你也來嚐嚐。”
“好啊,不過鳩山是哪,怎麽去啊,飛機還是火車,是不是還得倒大巴?”
這下輪到林清越愣住了,“你……你真來?”
“廢話!我最愛吃魚了,現在市裏的全是養殖場的魚,一股土腥味,想起野生的魚我口水都要留下拉了。怎麽,不歡迎啊?”
“不、當然不是。”其實林清越也就想打個趣,沒想到黎遠這麽幹脆,聽那口氣就像要立馬拎包過來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就這麽走了,林叔林嬸嘴上不說,但能看出來他們挺擔心你的,我這做弟弟的當然要幫他們去看你一眼,看有沒有缺胳膊少腿的,也好回來交差。”
“你公司不忙嗎?”
“我最近招了幾個人,我去幾天就回來,放心,吃不窮你。”
“臭小子,”林清越又笑了,“來吧,黎小少爺,不過記得多帶幾瓶蚊不叮,這裏的蚊子個個有你拳頭大。”
“那正好逮來涮魚湯。”
“口味真重。”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似乎正幻想著把鬥大的蚊子煮進魚湯裏的畫麵,胃裏泛著惡心,嘴角卻咧著,這種輕鬆愉快的氣氛有多久沒有體會過了?
想一想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無論是林清越還是黎遠都經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平靜的生活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賀時琛和薛言的闖入更是直接讓兩人的生活脫離了原來的軌跡,接二連三的變故夾雜著偶爾驚心動魄的事故,讓人的神經緊繃著,就連喘氣都得格外小心,僅僅是這樣隨心所欲地閑談都變成了奢侈。
這一刻,黎遠突然特別想念林清越,他想把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告訴對方,也迫切地想要知道對方的近況,這種如兄長和密友的感情是賀時琛無法給予他的,這世上,能讓他如此敞開心扉的,估計也就林清越一人了。而對於林清越來說,又何嚐不是這樣?
他走得十分匆忙,僅僅一個電話就把等著接他下班的賀時琛給打發了。由於賀老爺子突然離世,所以他的手上多了一些雜事,公司倒是問題不大,他做主也不是一年半載了,可家裏的長輩和同輩們為了分家產鬧了個天翻地覆,就連他那常年分居的父母也回來想要分一杯羹。賀時琛在商場上殺伐果決,可對著家裏這些糟心事卻束手無策,再加上他極不願看見那些人的嘴臉,於是大多數時候都是躲在黎遠這裏。這下好,對方直接放他鴿子,他也隻好收拾收拾住公司了。
所以這一晚,習慣了懷裏有個小暖爐的賀老大顯得格外悲涼,窗外是漆黑的夜,偶爾還刮過一陣陰風,呼嘯呼嘯的,似乎在嘲笑他的落寞,偌大的辦公樓空無一人,也沒有一點聲響,他點著台燈睡在冰冷的休息室裏,百無聊賴地翻看著財經雜誌,心裏把黎遠翻來覆去地蹂、躪了個遍……
而一頭的黎遠心情就好多了,雖然一路上又是飛機又是火車,然後又坐了四個鍾頭的大巴,最後還上了一個老農的三輪車,整整十六個鍾頭後他才見到了林清越,可是在見到對方的一瞬間,所有的疲憊竟奇跡般地消失了。
“林哥!!!”他興奮地衝上去,想給對方來個熱情的熊抱。
林清越沒有拒絕,但也沒有完全接受,他一手擋在兩人的肚子中間,隻用另一隻手摟了摟他的肩膀。
黎遠有些疑惑,不過沒放在心上,兩人互相摟著肩進了林清越的家——一個少數民族建築風格的木質房子,上麵還鋪著稻草一樣的東西,門口有用野花紮成的圈,據說是辟邪用的,看上去簡單古樸,別有一番異域風情。
“你這裏不錯啊,挺幹淨的,我還以為這裏特艱苦呢,這麽一看,簡直世外桃源啊!”
“別貧嘴了,”林清越遞給他一個坐墊,示意他圍著爐灶坐下,“這裏是百越族聚居地,村裏本來有個學校,就一個老師,上個月她回去嫁人了,所以我就在網上申請了過來。話說你這一路上沒吃好吧,喏,魚湯。”
林清越揭開蓋子,一股濃濃的鮮香味撲鼻而來,黎遠十分配合地打了個惡嗝。
“你小子,快吃吧。”他把碗筷遞給了黎遠,然後還端了米飯和幾個小菜出來,在地上攤開來擺了一桌。
黎遠接過碗筷,連燙都顧不上,舀了一口魚湯就往嘴裏送,雖然被燙到了嘴,卻還是豎起大拇指誇道:“鮮,太鮮了!我這輩子都沒喝過這麽好喝的魚湯!!!”
看他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林清越倒有些奇怪了:“這是當地有名的酸湯魚,你不是不愛吃酸的麽,我還擔心不合你口味。”
黎遠的確是餓極了,一口湯一口飯地吃著,順便夾了幾口小菜,大概都是按照當地風味做的,都是酸酸辣辣的,還有一些醃製品,如酸蘿卜什麽的,吃起來格外爽口,讓他胃口大開,轉眼間半碗飯就下肚了。
“太好吃了吧,林哥,你天天吃這麽好吃的東西難怪不回去了,城裏哪有這些啊,要不我也留下來陪你得了。”
“我吃這些是因為……”林清越沒有往下說,隻是苦笑了一下,然後就疑惑地問道,“你最近口味變了嗎,以前不就愛吃香辣的麽,對酸口的從來也不感興趣啊?”
黎遠停下筷子,撇了撇嘴說:“我也不知道,就前幾天開始突然喜歡吃酸的了,尤其是話梅什麽的,吃了就停不下來,以前最煩這些。”
“你……”
林清越拿著筷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瞪大了眼睛盯著黎遠直看。
“林哥你看我做什麽,快吃啊,再不吃就被我掃蕩完了。”
“黎遠,你跟那個……賀時琛在一起多久了?”
“嗯?”黎遠抬眼看了看林清越,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而且對方這麽直接提出這種問題,讓他怪不好意思的,不由得垂了眼簾,低聲嘟囔說,“你問這個幹什麽,我們倆的事,你不是都知道麽?”
“不,我是問,你們……你們那個,那個……發生那種關係有、有多久了?”
“啊?”沒想到林清越會突然問這麽*的問題,這和平時的林清越相去甚遠,讓黎遠不知所措,眼神在地上掃來掃去,臉憋得通紅,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對方。
“大、大概幾、幾個月了吧……林哥你……”
“哎……”林清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放下手裏的碗筷,看著頭頂上的房梁自言自語地說,“我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