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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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信殿早早的備好了晚飯,看那架勢似乎是就等著劉徹大駕光臨了。姍姍來遲的劉徹趕緊給坐在大殿裏翹首以盼的竇太後和王娡見禮,然後走到了王娡的身邊坐好。
竇太後點點頭,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老太太的眼睛還是把茫然渙散的目光準確的定位到了劉徹的身上,微微的笑了笑,眼裏是一位奶奶對孫子的慈愛。
一頓飯吃的很和諧很美好。待宮人們撤下了那些碗碗盤盤後,竇太後留著劉徹講了會子的話。無非就是督促督促劉徹“別那麽貪玩了”、“都是快成家的人了”、“將來要和阿嬌好好的,皇祖母還等著抱孫子”之類的家長裏短兒。
劉徹也都乖乖的應了下來,像極了孝順孫子,哄得竇太後笑嗬嗬的。最後在竇太後以“天色不早了,哀家要休息”為由,示意劉徹回去休息吧。劉徹也盡職的做到了一個乖孫子的樣子,乖乖的退出了長信殿,還不忘囑咐一聲:“皇祖母好生休息。孫兒明早再來請安。”
送走了劉徹後,竇太後身邊的老宮女扶起了年歲大了,腿腳愈發不好的老太後。望了一眼劉徹離開的背影,微微讚歎道:“太子殿下真是越長越有陛下的風範了,和阿嬌翁主站在一起還真是配。”
“這孩子可比陛下有主意。”竇太後搖搖頭,將手裏的拐杖放到了一邊,摸索著坐在了床榻上,繼續道:“也不知道館陶這丫頭的決定是對是錯。”
“娘娘這是何意啊?”老宮女一邊替竇太後更衣,一邊不忘跟竇太後聊著天兒。
“這阿嬌也算是你看著長大的,你說,這孩子的品行心氣兒哪點適合這步步吃人的後宮?”竇太後搖搖頭,斜靠在枕頭上:“一點心眼兒都不長,這樣的女子放在民間絕對是個做妻子的好選擇,但是這是皇宮。沒心眼的倒是有個前車之鑒,不就是栗姬麽?”
“這栗姬跟我們翁主怎麽能一樣?畢竟翁主和殿下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老宮女伺候著竇太後躺下,然後去熄了幾盞燈。
竇太後拉了拉被子喃喃一句:“這青梅竹馬和帝王權勢放在一起,這點情可就不夠看咯。哀家隻希望將來太子能念著點兒兒時的情誼,別鬧的太難看就是了。”
……
劉徹出了長信殿,一路上優哉遊哉的倒也不急,慢慢的踱著步子,轉了一圈兒,趁著月色尚好,左拐右拐拐去了禦花園。
王公公跟在後麵看著自家太子爺心情尚好的樣子,搔了搔頭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事情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劉徹,可是又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多慮了?看了看跟在後頭打燈的瑞喜,王公公有點疑慮。——這小兔崽子會不會眼神不濟哪兒看錯了?
劉徹看了看今天從他回來就不正常的王公公,好笑的揮手趕走了多餘的宮人,走進了一間涼亭坐好。月色如銀,輕輕的灑在了波光粼粼的湖麵,伴隨著上麵漂浮著的荷葉,倒是給這座莊嚴肅穆的宮殿增填了一絲的詩意。
王公公跟在劉徹的身後,轉身看了一眼恭敬退去的一溜的宮人,自己接過了瑞喜手裏的燈籠,老老實實的站在劉徹的身後。
劉徹倒也不急著開口,先是抬頭看了一眼圓潤皎潔的月亮,隨後從桌麵上的瓷碗裏抓了一把魚食緩緩的灑到了湖裏。錦鯉們爭先恐後的爭搶著食物,揮動的魚尾打亂了湖麵的靜寂。
“有什麽事兒麽?有事就說,別吞吞吐吐的。”見王公公不說話,劉徹倒是先開口了。
“額……回殿下,沒事兒,老奴就是見天色晚了。太子殿下是不是該回宮了?”王公公抱著燈籠的杆子笑嗬嗬的看著劉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宦官還是不要亂開口的好。
劉徹轉過頭來,一雙黑色的眼睛在月下一點波瀾都沒有。平靜的沒有一絲情緒,淡淡的看了一眼王公公後,把腦袋轉了回去,抓了一把魚食繼續一邊撒著一邊道:“孤以前還是膠東王的時候不是時常睡的比現在還晚嗎?”
“哈哈,是。”王公公摸了摸冒寒氣的後脖頸,劉徹現在越來越像景帝了,那一舉手一投足的氣勢,真是看得人不由自主的想往外倒真話。
劉徹偏了偏頭,看了看王公公一手捂著脖子,低著頭不知道在念叨什麽呢。笑嗬嗬的湊過去拍了拍王公公的肩膀道:“公公不要拘謹麽?這裏就你和孤兩個人罷了。”隨後劉徹跟想起來什麽一樣,坐在了景帝常坐著的位置上,頗為感慨的說:“小時候栗姬專橫跋扈,母親忍氣吞聲。栗姬什麽好東西都不讓送到漪蘭殿來,甚至……偶爾還暗地裏克扣了漪蘭殿的本該有的份例。”
劉徹撐著下巴抬頭看著漆黑的夜晚繼續道:“那個時候孤每天晚上讀書到很晚,有的時候肚子餓了都沒東西吃,也不敢勞煩母後,隻好忍著要不就喝茶充充饑。”
“於是老奴看不過去,半夜時常給您偷偷帶吃的……”王公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來殿下都還記得呢。”
劉徹看著王公公笑了笑道:“對孤好的人孤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他。同樣,背叛孤的人……孤同樣也不會忘了他。”
王公公趕緊頷首稱“諾”,劉徹看了一眼王公公恭敬的樣子,繼續道:“韓嫣也一樣。孤小時候可不像廢太子劉榮那樣有可以說話的兄弟,孤隻有姐姐,有些事兒跟她們說就跟對牛彈琴一樣。而且女孩子家驕矜,孤也不愛跟她們說。有事兒隻能自己憋著。”
“那個時候孤真的好羨慕劉榮。”劉徹感歎完了後笑了笑道:“直到阿嫣進了宮,給孤做伴讀。那個時候……孤那個時候在想,縱然是個臣子,但是孤也好歹有個可以說話的人了不是嗎?同是庶子的孤和他,似乎也有些惺惺相惜在。”
那個時候在未央宮的小小的角落裏,兩個同是可憐孩子的兩個小豆丁,像兩隻被欺負了的小奶貓一樣互相安慰著。——當然,大多數時間都是劉徹單方麵需要安慰,韓嫣心大的連劉徹有時候都看不下去。但是有的時候韓嫣眼裏流露出的一絲猶豫和時不時滿腹心事的發呆的樣子倒是跟他一貫的大大咧咧的樣子不符。劉徹時常覺得自己似乎看不透到底哪一麵才是韓嫣真正的樣子。
王公公看了看劉徹又不說話了自顧自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裏麵,倒是也不急著開口,就那麽打著燈籠陪著劉徹在涼亭裏坐在吹風。
“老奴聽說殿下今兒個去祈福了?”過了一會兒王公公醞釀著開口問。
劉徹點了點頭,大大方方的承認:“是啊,和阿嫣一起去的。”
“不知道殿下祈禱了些什……”王公公還沒等問完,劉徹就無所謂的道:“姻緣。”
“嗯?殿下不是跟阿嬌翁主……你們……那個……怎麽還……?”王公公努力組織著語言,光聽瑞喜說劉徹今兒個去祈福了,倒是沒想到去求姻緣去了。這不是一般都是單身男女去做的事兒嗎?這自家太子爺連婚期都定下了怎麽還……
“求個幸福美滿不行麽?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劉徹瞥了一眼王公公,鄙視他少見多怪。
“老奴沒想什麽,沒想什麽。”王公公訕笑兩聲,撓撓頭,扶起來劉徹往太子宮走去:“那韓公子應該好生祈求了自己的姻緣吧?畢竟他和殿下的年歲差不多,殿下都要成婚了呢。”
“阿嫣啊……”劉徹偏頭看了看荷葉下依偎在一起打盹兒的兩隻花色的鴛鴦,慢悠悠的道:“他說,願作鴛鴦不羨仙,不著急,寧缺毋濫。”
“殿下和翁主不也是如此嗎?金屋之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王公公滔滔不絕的還沒等說完,劉徹無語的一擺手:“停,每次都是這些話,能不能換一句?”
“嘿嘿,老奴才疏學淺,讓殿下見笑了。”王公公笑了笑道:“不過,老奴想殿下見到阿嬌翁主的時候一定很開心吧?”
“開心?”劉徹搔了搔下巴頦,一想起阿嬌噘著嘴,一臉不服氣衝自己瞪眼睛的樣子。劉徹扁了扁嘴:“孤現在一看到她就頭大。”
“嗯……嗯?”王公公狐疑的瞪大了眼睛,道:“可是老奴聽說人家青梅竹馬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恨不得日日年年月月在一起呢。見麵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的心會撲通撲通的跳,看著對方就覺得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人呢……難道殿下見到阿嬌翁主的時候不是這樣嗎?”
劉徹看了看左右沒人,拉過王公公小聲道:“孤現在看見她頭疼都來不及,最近更是!天天追著孤問孤是不是移情別戀了?簡直不可理喻!”
“那阿嬌翁主不也是心裏有殿下才這麽緊張嘛……”王公公默默地替阿嬌打抱不平一句,隨後有些好奇的多嘴問道:“那麽殿下有沒有過一刻心突然悸動起來過呢?”
“心突然悸動起來……”劉徹看了一眼王公公一臉期待的樣子,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心突然悸動起來……”
劉徹一手環著胸,一手搔著下巴頦,倒還真的認真的想了想。想著想著忍不住想起了下午和韓嫣一起在郊外祈福的時候,韓嫣瞪大眼睛一臉無辜好奇的樣子求自己給他看看自己的牌子的時候;還有寫字時,韓嫣麵上帶著淺笑,一手提筆,一手背後,一派雍容……
“咳咳咳!”劉徹趕緊拉回思緒,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王公公一臉好奇的樣子,望天小聲說:“孤好像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麽樣子了……”
“於是……是阿嬌翁主還是誰家小姐?”王公公忍不住的八卦一下。
“額……都不是……”劉徹還挺難為情,畢竟這事兒確實有點不可思議,尷尬的笑了笑道:“孤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是誰啊?”王公公略微試探的開口小心翼翼的問道,隻不過心裏倒是貌似有點譜了。
“是……”劉徹再一次看了看左右後,小聲的說:“好像是阿嫣……”最後幾個字聲音小的跟蚊子叫一樣,說完劉徹一望天兒,感慨:“啊!今晚月色真好!回去睡覺!”然後背著手往太子宮款款走去。
“哦……是韓……等會!”王公公剛剛欣慰的點了點頭,後來發現似乎對象不對勁,於是回過神來,趕緊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扶著帽子趕緊追上早就走遠了的劉徹,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問:“殿下剛剛說的是……韓公子?”
劉徹看了一眼王公公的樣子,心虛的咳嗽一聲邊望天兒邊繼續往前走,一副“不回答,權當默認”了的樣子。再看王公公,平地一聲春雷響,老頭子被雷在了半路。難以置信的長大了嘴,似乎能塞下一個拳頭進去。
劉徹走了一半,轉頭看了看還定在原地不動的王公公,翻了個白眼,催促道:“趕緊啊,孤要睡覺了。”
“諾!”王公公一邊扶著帽子一邊趕緊追上了一臉不耐煩的劉徹。打量了一下劉徹的臉色後,咽了咽唾沫,再度小心翼翼的開口:“殿下剛才說的是真的麽?”
“啊……”劉徹望天張了張嘴,隨後極度不耐煩的一攤手道:“孤也搞不清楚,但是吧……今天下午的時候……”
“今天嗎?”王公公瞪大了眼睛,莫非瑞喜看見的是真的?
“或者是……以前?”劉徹眼神疑惑的瞥向另一邊。
“很久以前嗎?”王公公開始掐手指算日子,一邊算還一邊念道:“我的老天啊,怎麽會有這種這麽愁人的事情呢?”
“啊呀,你夠了!至於嗎?”劉徹看了看王公公一副貌似天要塌了的樣子,一袖子拍到了王公公的背上,甩了甩袖子自顧自的悶頭往太子宮走。
至於嗎?王公公看了一眼劉徹的背影,一歎氣。這事兒大了好麽?
“殿下等等老奴!”王公公趕緊扶著帽子追上劉徹。
劉徹瞥了一眼王公公,想了想道:“呐,這事兒誰都不知道,阿嫣也不知道,你先替孤保密吧。”
“哎呦我的太子殿下,這事兒您借老奴膽子老奴也不敢說啊。”王公公愁的一張臉都皺成包子了。
“乖!”劉徹反倒是心大的很,笑嗬嗬的摸了摸王公公的腦袋以示安慰,但是似乎老頭兒受的刺激有點大。劉徹轉過身背手繼續往回去,然後一轉頭自己也默默一歎氣,劉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第一次的悸動居然是對著自己從小到大的好哥們,如果那人是個軟弱無能的也就罷了……但是韓嫣一看就是有雄心壯誌的,看著乖順溫和友善,但是骨子裏該有的傲氣是一點兒都不少。
退一步,貌似要是那種男人似乎他劉徹也看不上啊……劉徹糾結的看了看夜空,搖搖頭一腳踢開太子宮寢殿的大門,把自己埋在被窩裏。——算了算了,不想了,怪鬧心的。
與此同時的弓高侯府內,韓嫣趴在窗前,一隻手拿著剛剛從廚房偷來的雞蛋,趁著四下無人給弄熟了後,一臉苦逼的自顧自滾著鼻子。看了看蒙蒙的銅鏡,隻能看出一個姣好的輪廓,而鼻梁上的淤青隻能看到淡淡的一點兒,其餘的連一顆青春痘兒都看不見。
你妹的劉徹,該死的胳膊肘那麽硬!可憐小爺我英挺的鼻子!這一張帥臉僅此一家絕無分號啊,毀容了去哪兒找第二張去!
雖然韓嫣曾經以為這張過於俊美的臉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而擔心過,但是,那也不代表他能允許自己的臉上掛彩啊!雖然說傷疤是男人的標誌,可是那是傷疤,跟淤青好像是兩碼子事兒……
淤青越看越像是先天小腦發育不足鬧著玩的時候磕著哪兒了,明天出門肯定要被笑話了……韓嫣默默的一歎氣,這該死的漢朝似乎也沒有口罩這麽一說。
算了不想了,明天就這麽去上課。說不定還能博取點同情分,衛綰太傅說不定就不用考自己功課了。韓嫣想到這裏,倒也不糾結鼻梁上的淤青了,一邊把雞蛋敲碎吃掉,一邊倒進被窩美美的懷揣著僥幸心理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雞鳴帶來了新一天的朝陽。韓嫣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鼻梁,一宿的時間貌似淤青更嚴重了,無奈的扁了扁嘴,就這麽個樣子去了前廳給韓頹當他們請安去了。
臉上掛彩了的韓嫣成功的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韓頹當抬眸看了看韓嫣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給自己請安的時候一抬頭,鼻梁上有一塊兒淤青。韓嫣本來就生的白,一塊淤青掛在臉的正中央倒是格外刺目,於是韓頹當微微的皺了皺眉問:“阿嫣,你鼻子怎麽了?”
“額……阿嫣的鼻子……”韓嫣剛準備說是陪劉徹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劉徹的胳膊肘上,但是前幾天韓頹當剛剛囑咐過自己不宜跟劉徹太過親近,於是這麽說不就等於是往槍口上撞?
韓嫣頓了頓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開口道:“回祖父的話,韓嫣昨天不小心磕門邊上了……”
“喲,怎麽這麽不小心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架打的,或者是不聽話挨罰了呢。”韓夫人拿著手帕不經意的揚了揚眉,笑了笑道:“這樣子出門可怎麽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侯府的孩子缺少家教呢。正兒八經的公子臉上還帶傷,又不是邊境的那些匈奴蠻族。”然後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倒是有些擔心的婦人道:“是吧妹妹?”
“夫人說的是……”婦人隻好賠笑的點了點頭。
前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韓嫣可以當做沒聽到,可是後半句就帶點指對色彩了!韓嫣生母是匈奴人,韓嫣自身也有匈奴血統,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秘密。
最討厭人家吵架的時候揭人短兒還一個勁的踩踩踩,於是韓嫣站起來一甩袖子,一副不吝賜教的樣子一拱手道:“回母親大人的話,可是韓嫣今天還要入宮陪太子殿下讀書,如果韓嫣這個樣子不便出門的話,那就是抗旨不尊!那麽母親大人可否像個兩全的辦法出來呢?韓嫣洗耳恭聽。”
“你!”韓夫人被噎了個正著,張嘴張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於是惱羞成怒的說:“嫡母說話沒你頂嘴的份兒!”
“韓嫣也沒頂嘴啊?既然嫡母說韓嫣這個樣子不便出門丟侯府的臉,但是今天韓嫣這個門是出定了,所以請您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難道這也算頂嘴?”韓嫣無辜的看了看瞪著眼睛的韓夫人。
“好啊你,居然敢拿太子壓我!你個……”
“好啦!一大早的吵吵嚷嚷的像什麽樣子!”韓頹當聽著韓夫人越說越不像話後狠狠的一拍桌案,一雙雖然有些年邁但是仍舊銳利的眼睛看向仍然在哪裏作勢不依不饒的韓夫人道:“你是這個家的嫡母,將來的當家主母!有點當家主母的氣度!”
隨後看了一眼韓嫣道:“去擦點藥吧,帶著傷像什麽樣子!”
韓嫣拱手應是。
“諾,兒媳知道了。”韓夫人扁了扁嘴,既然韓頹當都發話了,她也隻好安靜的閉嘴不再找茬了就是了。隻是閉嘴之餘仍舊不忘狠狠的瞪了負手站在一邊的韓嫣一眼。
韓嫣無視了韓夫人扔過來的眼神飛刀,聽著韓頹當慢悠悠的囑咐了眾人幾句。然後在韓頹當示意都各回各家後甩甩袖子直接牽著站在一旁衝韓夫人做鬼臉的韓說,走人!
“嘿!”被無視了的韓夫人有點氣急,看了看韓嫣瀟灑挺拔的身影,跺了跺腳:“你看看那兄弟倆,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囂張!”
“母親……剛才也不能全怪阿嫣……”韓則小聲的推了推韓夫人。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韓夫人火氣更勝:“你哪一幫的你?不幫著母親去幫著外人?”
“母親!……”韓則皺了皺眉還準備說點什麽的時候,隻見韓嫣的生母走了過來一臉不好意思的道:“嫣兒不懂事,惹到夫人了,夫人別跟他一般見識。”
“喲。這禮我可受不起,妹妹還是起來吧。”韓夫人冷笑一聲,甩甩手對站在一旁的韓則說:“則兒,我們走。”
“諾。”韓則看了眼仍舊溫婉恭順的行著禮的婦人,猶豫了一會兒趕緊跟上自己的母親。
“小姐。”婉月見人走遠後趕緊扶起來婦人,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大搖大擺的韓夫人的背影:“小姐快起來。”
“我沒事兒,你趕緊拿著傷藥去給嫣兒,這臉上掛著傷總歸是不好。”婦人笑了笑將自己的胳膊從婉月的手裏抽出來,示意她趕緊去。
“可是小姐……”婉月還想說些什麽,隻見婦人搖搖頭,示意她不想聽。於是婉月隻得作罷,點點頭衝著婦人一行禮:“婉月知道了。”轉身回到了小院裏去找傷藥。
韓嫣換好了衣服後,站在院子裏伸了個懶腰。剛準備去招呼人牽馬來自己要進宮了的時候,隻見婉月一路小跑的跑了過來,見到韓嫣還沒走後,略微鬆了一口氣。走到韓嫣麵前一行禮,然後將手裏的小藥瓶子塞給了韓嫣道:“公子,小姐說讓您上點藥再去。”
韓嫣看了一眼手裏的瓶子,抬起頭對婉月笑了笑道:“知道了,有勞你跑一趟了。”
婉月一躬身,退到一旁去恭送韓嫣離開。抬頭看了一眼韓嫣俊俏挺拔的身姿,笑了笑頗有些驕傲,自己家的公子就是瀟灑!低頭看到了同樣坐在門檻上目送韓嫣離開的韓說,韓說抬頭衝著婉月眯著眼睛笑了笑。
婉月輕輕的勾了勾嘴角,走過去伸手揉了揉韓說的頭發。希望有兩個公子傍身,並且其中一個還頗受太子的青眼的小姐,日後的日子可以好過一些,不至於像今天這樣還要受著正房的白眼。
韓嫣一邊騎著馬往未央宮走去,一邊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小藥瓶子,微微的笑了笑。將瓶子收進了腰間的小布袋裏,雙腿輕輕一夾馬腹,追月長嘶一聲撒開蹄子往未央宮跑去。
“喲,咱家見過韓公子。”守在門口的小黃門接過韓嫣手裏的韁繩,笑嗬嗬的衝韓嫣打招呼,這個公子逢人笑三分,而且一絲假意都沒有,就連見到宮女太監眼裏都沒有常人的蔑視,倒是讓這些從小就沒有人權的底層人們對韓嫣的印象都不錯。小黃門抬頭看到了韓嫣臉上的傷時倒是驚到了:“喲,公子您這臉怎麽了?”
“沒事,磕著了。”韓嫣有點窘迫的笑了笑:“太傅要到了,先走了。”
“公子慢走。”小黃門畢恭畢敬的目送韓嫣離開。
跨入了學舍的門檻,見衛綰還沒到,劉徹也不在。早到了的韓嫣駕輕就熟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從懷裏掏出小藥瓶子,摸索著給自己上了點傷藥,然後苦逼的抽出來壓在下麵的課本,翻了翻優雅精致的小篆。一歎氣——無論哪個朝代的老師都好喜歡考試!
衛綰的考試也不難,偶爾考校考校對文章的見解,或者背幾句警示名言,長篇大論的背誦默寫倒是很久很久都不曾出現過了。但是這樣也夠讓從小就對“考試”兩個字過敏韓嫣糾結了,畢竟“考試”這兩個字在後世留下的陰影是不可磨滅的!
“一大早就在用功?”韓嫣放下了竹簡,抬頭看到了劉徹正含笑著看著他。於是韓嫣趕緊站起來道:“見過太子殿下。”
“快起來。”劉徹拉起韓嫣後,看到那人鼻梁上的一塊兒淤青,皺了皺眉:“你這鼻子……”
不說還好,一說韓嫣就忍不住想翻個白眼,順便唾棄一下劉徹!我這鼻子?我這鼻子還不是因為你昨天幹的好事兒?雖然我自己也有連帶責任……但是就是因為這一塊兒小小的淤青,今早兒還被人拎出來好頓冷嘲熱諷。
劉徹見韓嫣不說話的樣子,似乎也想到了韓嫣這傷是怎麽來的。劉徹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瑞喜問:“太傅什麽時候到?”
“回殿下的話,應該還有一會兒。”瑞喜躬著身子想了想回答。
劉徹點了點頭後拉起了韓嫣:“你先跟我過來。”
被劉徹扯了一個踉蹌的韓嫣有點不明白的被劉徹牽著直跑,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太子宮後,劉徹把人按在床邊坐好,自己跑到一邊去翻箱倒櫃去了。
“殿下這是……”韓嫣有點狐疑的挑起一側眉頭看了看劉徹那邊稀裏嘩啦的不知道翻騰著什麽。
“你坐好!”劉徹抱著一堆瓶瓶罐罐稀裏嘩啦的倒在了床上,扒拉了半天從裏麵總算翻出了活血祛瘀的傷藥,對韓嫣一招手道:“老實點,我給你傷藥。”
“額……不勞煩太子殿下了,韓嫣早上上過藥了。”韓嫣趕緊擺擺手,拜托別對我這麽好,我有點惶恐。
“哎呀,多上點總沒壞處,難道你打算頂著這塊傷招搖過市?也不怕人家笑話?”劉徹扳過韓嫣的小身板,一邊數落著一邊小心翼翼的沾了點藥酒擦在了韓嫣的鼻梁上。
那還不是拜你所賜。韓嫣內心忍不住排腹一下,隨後感覺到傷口被劉徹揉的有些刺痛,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
劉徹看了一眼韓嫣呲牙咧嘴的樣子,不禁放柔了動作,輕輕的吹了吹道:“不把淤血揉開你打算什麽時候好啊?”
那你下手輕點啊,傷在了鼻梁上本來就很痛!不過這些話韓嫣也就隻敢在心裏嘟囔嘟囔,畢竟劉徹這個從小被人伺候大了的,都不知道自己給自己上過藥沒。自己這可是算是個特例了吧?劉徹一邊輕柔的給韓嫣上著藥一邊問:“你今天怎麽不開心的樣子?”
“被狗咬了。”韓嫣麵無表情的吐出來四個字,可不是被狗咬了嗎?還是一隻沒打狂犬疫苗單單就是看自己不順眼的純種貴婦人!
“啊?咬哪兒了?”劉徹沒反應過來還以為韓嫣真的被咬了呢,趕緊跳起來四處查看著。
被劉徹這緊張兮兮的大反應鬧了個手足無措的韓嫣囧囧有神的開口道:“回殿下,我沒被咬,您不必緊張。”
“那你剛才還說被狗咬了。”劉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興致不高的韓嫣,放柔了聲音問:“到底怎麽了?跟我說說。”
“回殿下,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韓嫣張了張嘴,剛想說還能怎樣?今早兒跟自己嫡母又鬧不痛快了唄?跟演習似的三天兩頭的,他都淡定了。子曾經曰過,家醜不可外揚。還是別讓劉徹看笑話好了,畢竟弓高侯府在外界看來還是很和諧的,就讓這個表象暫時的先維持下去吧,反正就是無關痛癢的找找茬,自己不也是偶爾嗆回去幾句麽?
於是韓嫣笑了笑道:“也沒什麽事兒,不勞殿下費心。”反正為這種事情遇到多了,連生氣的興趣都沒了,就是有些不爽就是了。一大早就找不自在,自己那個嫡母還真是好興致。
劉徹站起來,將一床的瓶瓶罐罐收拾了一下堆成了一堆,搬到了一邊兒去。邊忙活邊問:“又是你那個嫡母看你不痛快了吧?”
看了看韓嫣扁扁嘴點頭默認的樣子,劉徹就知道自己猜中了。都是這麽過來的,以前栗姬得勢的時候自己被欺負的還少嗎?劉徹坐到韓嫣對麵,伸手拍了拍韓嫣的肩膀道:“嫡母都是這個樣子的,小時候,薄皇後雖然看起來什麽都不爭不搶,但是對我們這幾個皇子也不是多待見。栗姬就不必說了,整個皇宮那時候她最大,就連南宮姐姐當初都差點被她攛掇著嫁到匈奴和親去。”
“你放心,以後有我在,沒人欺負你的!就連你的嫡母都不行!”劉徹一臉嚴肅認真的許下了諾言。
你拿我當小姑娘那麽哄麽?抬眼看到了劉徹一雙明亮的眼睛裏泛著獨屬於這個少年太子的雄心壯誌的光芒,滿滿的堅定模樣,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麽?”劉徹有些受傷的看了一眼笑嗬嗬的韓嫣,這麽毀氣氛。
“沒什麽,殿下的眼裏有小星星呢。”韓嫣淺笑著開口,無論結局是什麽,好歹這個少年現在是真心的對自己好。也罷,大不了做不成"qing ren",我們做明君賢臣也不錯。
“……殿下,太傅到了!”王公公笑嗬嗬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王公公見太子宮的大門沒關,於是躬著身子到了門口道:“太傅問您什麽時候去學堂。”
“孤現在就去,你起來吧。”劉徹整理整理外衣,拉起韓嫣道:“去上課吧。”
“嗯。”韓嫣點了點頭,跟在劉徹的身後往外走。
王公公慢悠悠的站了起來,看到了劉徹後恭敬的笑了笑:“殿下。”
劉徹笑著點點頭。王公公一邊感歎著,哎呀自家殿下真是人中龍鳳啊……
“王公公早啊。”韓嫣衝王公公笑嗬嗬的擺擺手。王公公也笑著回禮:“韓公子早啊!”
看著韓嫣的背影,王公公也忍不住的感歎一句:“啊,韓公子看起來也不差啊……等會!”後知後覺的王公公忍不住拍拍腦袋:“韓公子怎麽會在殿下的寢宮裏?”
“哎呦,老天啊,這世上怎麽這麽多的愁人事兒?”王公公跺跺腳,趕緊跟上。(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