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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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玉那邊一直折騰到半夜還沒消停,黛可熬不住,勸了黛玉幾句勸不動,便獨自回房熄了燈,一覺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經過一晚上,寧國府那邊的人已經回了府,隻留了兩個婆子在這邊聽消息。邢夫人跟幾位姑娘也累極,確定寶玉沒有大礙後放鬆心弦,隨意用點吃的之後也紛紛回房休息。隻有賈母王夫人和黛玉一直撐著。

    鴛鴦跟襲人勸了多少次,賈母上了年紀不宜操勞,賈母也不聽,一晚上紅著眼珠就守在寶玉的床前。黛可過來時,幾個丫鬟正勸著賈母吃東西。

    “老太太一宿都沒睡麽?”黛可悄悄詢問靠在牆角似醒非醒的晴雯。

    晴雯揉著眼睛,“誰勸都不行,非要等寶玉睜開眼。大夫走時都說了,寶玉至少今天晚上才會醒。我們做奴才的這麽熬著也就罷了,老太太的身體怎麽受得了。”

    “這都一天一夜了,就是你們也撐不住啊。你看看你,站著都快睡著了。這種狀態,萬一寶玉醒了伺候不周,還不是你們的過錯?還有老太太,你們也太不知變通。這不正勸著吃飯呢麽,摻點安神的藥不就結了。知道勸不動還傻勸,這不是白做工麽!”

    “多謝二姑娘提點,”晴雯眼睛一亮,“我這就去找鴛鴦姐姐。”

    “叫麝月她們來替你跟襲人,等老太太歇下了你們也去睡會兒,午飯之後再過來。”黛可補充道。

    等賈母終於被摻走休息,黛可又去勸黛玉。如今黛玉的身體經過她在林家將近一年的調養,比常人都要康健不少,但熬夜畢竟是傷底子的事情,能少折騰還是少折騰為好。

    “大夫不都說了寶玉一時半會不會醒麽,你還在這兒傻守著,這不是折磨自己麽?”黛可繞過王夫人,半強硬的將黛玉拖到一邊,“你就是心裏再著急也得保重自己,難道你想等寶玉醒了看到你累病了麽?”

    “我不親眼瞧著不放心,你昨天來得晚,沒看見寶玉剛抬進來的樣子。那時候我真的以為寶玉不好了,滿地都是血,嚇死我了。”黛玉回憶著,眼淚又不停的往外流。

    “現在不是沒事了麽?”黛可示意書墨跟紫鵑過來,讓兩人一人扶著黛玉一隻胳膊,“你想留在這兒等消息也行,去麝月房裏歇一會兒再過來。”

    該勸的人都勸走了,黛可也離開了血氣還沒散盡的房間,去了旁邊的偏廳。叫婆子準備了幾樣茶點,黛可喝著溫熱的茶水,有些想念寶釵。若不是寶釵嫁期近在眼前,今天這種事哪裏輪得到她操心,說不準賈母連熬夜都熬不成,早讓寶釵勸慰著去休息了。

    “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好好的二老爺怎麽會下這麽重的手?”騰出空來,黛可終於有空來問問事情的經過。

    “回二姑娘的話,具體的事我們也不太清楚,就聽說是因為春闈放榜,似乎有個人考的很好。二老爺不知道聽誰說那個人今年連二十都不到,可能是覺得人家那麽年輕就能考中進士,咱們寶玉現在連童生都不是,所以才發了脾氣。”麝月恭恭敬敬的答道。

    “昨天是誰跟著寶玉的?”

    “還是茗煙。我去叫他?”

    “把他叫過來吧,不弄清楚怎麽回事,等一會兒老太太起來緩過神問你們,一個個都答不上,不是存心給老太太添堵麽?”黛可點頭。

    “給二姑娘請安,”茗煙也是一宿沒睡,加上之前賈政打寶玉的時候掙紮著想跑來報信,身上也帶著傷。

    “起來吧。”黛可揮揮手,“麝月,給茗煙拿個凳子過來,這一身的傷,站著說話不方便。”

    “謝二姑娘,”茗煙咧著嘴輕輕坐到麝月拿過來的高腳凳上,然後說起了昨天發生的事。

    春闈放榜是在二月底,如今已是四月,殿試都結束了。而這次賈政遷怒寶玉,正是因為今年的殿試當今聖上欽點的探花才十八歲。

    說起這位探花,黛可她們這些常年處在內宅的不了解,外麵在親貴圈清流圈卻早就傳遍了。當初殿試,按照文章的成績,考官們其實是屬意他做狀元的。當今聖上看過試卷之後也對探花郎的文采讚不絕口。

    結果招考生上殿麵聖的時候,還沒等太監宣告,皇帝一眼就瞧見了探花郎。據說這位探花郎不但年紀輕輕,人長得還俊俏。不是那種小白臉似的漂亮,也不是兵將的那種硬朗,是那種身兼文人的風骨和親貴子弟的英朗的漂亮。尤其是身邊都是些三四十歲,甚至五六十歲的考生在襯托,更是顯得出類拔萃。

    “如此風姿,非探花郎不足以形容。”金口玉言,即便皇帝在問過探花郎姓名之後發現他其實是內定的狀元也沒法收回自己的話,結果好好的狀元公就這麽戲劇性的變成了探花郎。

    單是這樣,也隻能說探花郎沒有狀元命,可是事情的發展遠遠不止如此。這邊三甲還在謝恩,那邊殿下就哭暈了一位。

    鎮遠侯穆苪今年已經六十多,很久前就得了恩典不必每日上朝,這天是湊熱鬧想要看看新任的三甲花落誰家才起了個大早。哪成想他竟然在新進進士中發現一張跟他二兒媳婦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

    祖孫兩人當殿認親,探花郎開始還不相信,說自己從小就有父有母還有一個姐姐,不可能是撿來的孩子。後來皇帝親自宣旨滴血驗親,這才打消了探花郎的疑慮。於是喜上加喜,探花郎改名穆言,正式認祖歸宗。

    鎮遠侯穆家跟南安郡王穆家同出一宗,這代鎮遠侯穆芮跟南安郡王穆蒔是同一位曾祖父。穆芮的祖父在南安郡王府分家的時候隻分到了很少的家產,完全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又置下不菲的產業,到了穆芮的父親,則更進一步,憑借軍功得以封侯。

    如今穆言從小失散,同樣憑借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出頭,在金鑾殿上與至親相認,更是讓皇帝對鎮遠侯府讚不絕口,正好有誤將狀元當探花這一出,便破格封穆言為從五品翰林院侍讀。狀元公跟榜眼則分別按照規製封為正六品翰林院修撰和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於是穆言又因為是有史以來第一位官職比狀元高的探花風光了一場。

    鎮遠侯府是軍功出身,屬於親貴圈,穆言則是通過科舉考上來的,本身也被清流所認同。無論親貴還是清流,都將穆言視為‘自己人’,所以有關他的消息總是傳的特別快,沒幾天賈政就分別在兩個圈子裏都聽到了新任探花郎的事跡。

    “二老爺說人家在農戶長大都能考中探花,寶二爺用鮑翅燕窩養大卻連文章都不會做,”茗煙抿了抿說幹的嘴唇,繼續道,“寶二爺平時最煩二老爺拿他跟旁人比,加上先前那件事,就小聲駁了幾句,結果二老爺就發了怒,讓人打了寶二爺。”

    “寶玉都說了什麽?”顧不得感歎那位穆言頗為離奇的經曆,黛可更好奇賈政那麽迂腐的人是怎麽那麽輕易的被寶玉幾句話就氣得連罵都省了,直接上的板子。

    “……”茗煙沉默。

    “你現在不跟我說,一會兒就要直接跟老太太,太太說。自己考慮吧,”黛可也不急,茗煙跟在寶玉身邊這麽久,這點都想不明白,那早就被趕走不知道多少次了。

    “寶玉說……”茗煙猶豫了好久,最終一狠心,“寶玉說二老爺還不是一樣,到現在也就混了個六品的主事。人家的爹是侯爺,剛入官場就是從五品,他的爹是正六品,他可不就應該是白身。”

    “這寶玉……”黛可扶額,寶玉又不是不知道賈政好麵子,當著一群清客說賈政沒能耐官太小,這不是自己作死麽。

    “還有……”茗煙忐忑的咽了下口水。

    “還有?”這還沒完?

    “恩,寶二爺還說左右他也不是讀書的料子,更不會跟去了的珍大爺那樣為了討二老爺的歡心把自己活活累死。二老爺若一心指望依靠兒子出人頭地在親貴圈裏炫耀,還不如趁早去把趙姨娘身邊的環哥兒抱去養。”

    ……自作孽不可活,黛可腦中隻有這一句話。讓賈政去培養庶子,這話別說賈政聽了發怒,就是讓賈母聽了,估計也要賞寶玉幾板子。

    這些親貴最講究嫡庶之別。女兒還好,反正最後都是幾千兩銀子的嫁妝打發走,最多就是慢待,庶子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庶子是可以分得一份家產的,碰上心機深的,卷走大半家財的也不是沒有。所以很多親貴人家對待庶子的態度就是把他養廢。供他吃供他喝供他玩,就是不教他學識做人處事,等庶子長大了再隨便配個門當戶對的庶女。最後分家時,一個院子,幾千銀子,從此跟本家再無瓜葛。

    就連賈母這樣將庶出的孫女當嫡出疼的,還不是照樣沒把賈環當做孫子,隻當是個本家同姓的親戚來對待。寶玉竟然會興起讓賈環去讀書考科舉的念頭,別管是不是為了轉移賈政的注意力,隻要有了這個念頭,就是在挑戰整個榮國府正統的底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