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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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賈母史氏的話,一提出來。著實驚住了兒子和兒媳們。但這裏麵,張氏卻是早有準備的。
她這個管家太太也不是白當的。自從賈母讓心腹去收拾私房和盤查府中資產時,張氏便想到了自家婆婆如此做,不是為了分家分產,便是為了管家權的事情。
今天一看,竟然是前者。
話說那天,張氏之所以要在那麽多的人的麵前提出等賈瑚成親,便將府中中饋交與兒媳打理,並非是無的放矢。
張氏是不是小氣之人。她可以吃虧,但她的孩子們卻是不可以。所以看著是大方和氣,但內裏如何,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張氏低眉,輕抿了下唇。今天晚膳前,她竟然還跟賈赦說起了如果將來分家,要如何分配財產的事情。
沒想到這麽快就用到了。果然是成事在人嗎?
看著聽了自己的話,都站在麵前的人。老大雖然脾性粗了些。但架不住娶了一個好媳婦。張氏無論是人情往來,還是管家理事。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而二兒子家,二兒子的迂腐暫且不說。隻說二兒媳婦的木納,就讓人氣悶的很,成親的時候,看著也是靈透的。怎麽越長越木了呢。
話說任誰十幾年如一日的被比較,壓製,也不會一如當初了。史氏的要求,太為難了些。而這些,隱隱約約的,史在也有些明了。
唉!
在史氏看來,現在看起來老大一家都是好的,對兄弟也好。但若是她百年後呢。人心易變。史氏想到若是一個弄不好,張氏有什麽壞心思,她走後,二房一家可能連一點財產都剩不下。
這些事情若不是在她生前分完辦妥,誰知道她死後,兩房以什麽比例來分家呢。
所以史氏想來想去,認為樹大分支,家大分家,也是正常的事情,隻是分產而不分家。在她有生之年,兩房就在一個府中居住。等到她百年之後,二房再出府去。
整個榮國府的財產,除了這座府邸和不可分的祖產,其他的按著價值平均分了十份。本來,按著規矩,襲爵長子,又是嫡子,可以得到祖產之外的七成家產,而二房,雖是嫡子,卻也隻能得到三成。
史氏問了張氏和賈赦是什麽意見。張氏和賈赦互看了一下,便提到以六,四比例來分。本來史氏也有這個意思,但她卻不希望兩個兒子之間再產生什麽隔閡。所以,才沒有提出來。隻是詢問大房的意見。
史氏想著,若是大房仍是要七三分,那將來她的私房就多貼補老二一些。可張氏是多通透的一個人,直接在之前和賈赦的談話中,提了六,四分。
當然,張氏也不是那麽好心就是了。這個六,四分,也不過是麵上好看,再糊弄糊弄不管家的賈赦罷了。知道什麽東西值錢,什麽東西不值錢,她敢說第二,這個府裏的人就沒有人敢說第一。
再一個,因著教養不同。對東西價值的估量也會不同。她當成寶的東西,二房的王氏卻未必會當成了好東西。反之亦然。
所以,在張氏心理,分家產一事,很多的偶然,都可以變成必然。
“...二弟不善經營,二弟妹人又老實,不如多分給他們一成,也是做兄長的情義。”張氏說這話時,賈赦還真的沒有想到,自家媳婦會這麽的大氣。
不過不差錢的賈赦一聽,也就同意了。那一成的家產,他還真的沒有看在眼裏。要知道當初祖母的私房,可是百分之八十都留給了他。剩下的才給了父親。
賈赦可以說是整個賈府最有錢的主了。畢竟史氏再有錢,可她幾乎沒有管過幾年家。但先老太太卻不一樣,不但管了幾十年的家,還得了不少先老太爺南爭北戰時的好物件。
這樣一來,大房大度了,史氏更覺得滿意了。想著她就這麽兩個兒子。將來百年後,平分所有的私房。至於小女兒,該給的出嫁的時候便都給了。不但那時候給了,平時年節,得了什麽好東西也都給了她。等到百年後,就不分她一份了。
母親慈愛,兄長大度,賈政感動不已,王氏也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不過兩天,張氏便將家中的財產整理出了十份單子,看起來價值都是相等的。但張氏卻知道哪些更值錢,哪些價錢平平。
王氏出身勳貴,但底蘊終究是薄了些。對一些隻有讀書人知道真正價值的東西,並不清楚。而這個家裏,估計除了張氏,也就隻有賈赦這個喜歡古董文玩的人清楚,可誰讓大老粗的賈赦並不關心自家媳婦是怎麽安排分家的呢。
畢竟從和媳婦談過如何分家的時候,在賈赦的心裏,他便是吃虧的一方呢。哪裏想到自家媳婦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呢。
在族中幾位族老和寧府族長的見證下,張氏讓王氏先挑。王氏挑了三張,前兩張都在張氏的意料之中,但最後一張,卻挑了張並不在張氏預料內的。這讓張氏即有些心疼,又有些納悶。
那裏麵的兩幅字畫,可是前朝真跡呢。
而個中內情,張氏也許一輩子也想不到。這是王氏覺得占了便宜後,故意賣給大房的人情。
誰讓這幾十年,張氏一直給人樹立的是‘大方和氣’形象,讓人不疑有他呢。
但不管怎麽說,張氏都得到了她想要的局麵。分完了細帳,張氏立即便讓人將王氏挑中的財產,整理出來,抬到梨香院去。
以後府中的庫房,便隻裝著大房一家的財產了。就連庫房旁邊的那個院子,張氏都想好了要讓二兒子成親後居住。
至於小兒子成親後的居所,張氏向西看了一眼榮慶堂。
婆婆的身子骨還是那麽健朗,估計她的小兒子成親時是沒辦法搬到梨香院去了。
話回當下,榮國府的這一場分家,不過三五天,便在和風細雨中完成了。
也因此,榮國府的大房兩房在一片和諧寧靜的氛圍下分了家產,隻是外人並不知道罷了。
畢竟一般人家若是分個家產什麽的,就算不鬧得眾人皆知,也會紅臉白臉陸續唱罷,才算完事。誰又能想到這偌大的榮國府,分家分得這麽靜悄悄呢。
不過此事,無論是張氏還是史氏都在日常往來的信件中告訴了賈敏。而當賈敏知道了娘家的消息後,在當年的走禮時,便調整了每一房應該走禮的禮單。
以前沒分家,也沒分產。她喜歡大嫂,不喜二嫂。敬重長兄,又親近二哥。所以走禮都是一鍋燴的。但以後不同了,長幼有序,主次都要分明才不會失了禮儀,亂了分寸。
賈敏將娘家兩房分產不分家的事情,抽了一個林如海不忙的時間跟他說了。林中海聽罷,麵上也隻是一笑。可是心中卻滿是苦澀。
想他林家,家大業大,就是子嗣單薄。上數三五代,竟是連個分家產的兄弟都沒有。有的時候,林如海寧願家裏有幾個兄弟,哪怕隻是庶出兄弟,姐妹都是可以的。就算是會分薄了家產,也不至於五服之內連個近親都沒有。
就算到時候,分因著這些黃白之物,鬧得不可開交,但血脈卻是多了起來。
唉,自古子女緣,便是強求不來。
分了家,賈政一房的日常開銷便都自已出了,但是賈珠和大姑娘賈元春的日常份例,張氏卻當然史氏的麵,提出由他們這一房來出。
“弟妹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難道你是他們的親娘。我就不是親伯母了嗎?再說,兩個孩子又能花得了幾個大子。可快別這麽外道了。說來,要不是弟妹堅持,我連你們梨香院的日常開銷,都不想讓你們出呢。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來。親兄弟何必算的那麽清明呢。”
張氏的大方和氣,史氏一直都是知道的。尤其在金錢上,素來大方。而王氏自知嘴笨,便隻是道謝不提其他。
說到這個正式分產,還是賈瑚娶親前,張氏看著聘禮單子時突然想起來,家裏的孩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嫁慶嫁娶都要有個定例。但襲爵長房的孩子和不襲爵二房的孩子,卻是不能一例對待的。
要知道,在世人眼裏,就算是賈璉這個嫡次子,也比賈珠這個嫡長子有身份。不然王家也不會認為賈璉比賈珠更適合王熙鳳了。
幸好現在分了家,以後這些聘禮嫁妝,便都是各房自己的事情了。
張氏管家很是嚴謹,直到過去多日後,唐朝才聽說了此事。而之所以會聽說,還是因為梨香院自己開夥的事情。
原來,自從分了產,王氏的心裏還是輕鬆了幾分。以前總覺得公公去後,他們一家是住在大伯的家裏。現在雖也是如此,但卻是自給自足,從父親走後住在兄長家到了隻是走親戚的地步。王氏心裏是暢快的。
這一暢快,便從各個方麵得到了滿足。
就以前來說吧。史氏所在的榮慶堂和大房所在的榮禧堂都是有小廚房的。而大廚房,除了幾個自有院子的哥兒外,便隻有梨香院和府裏的下人使用了。
再後來,張氏心疼兒子,特意在那四個套院裏,又蓋了一排房子,專門做小哥幾個的廚房後,就隻有梨香院跟著府中的下人一起使用大廚房了。
現在分了家,王氏就有了理由。從那之後,便在梨香院自己開起了夥。張氏似模似樣的勸了兩句,隻說有什麽不湊手,或是想吃的,隻管去大廚房給取,便將此事放下了。
不過自二房自己開夥後,張氏便停了大廚房賈政一家的份例。所以看起出來,這話還真的隻是一句客套話罷了。
王氏知道後,便著人擴建了梨香院的小廚房,至此後,便是侍候二房的下人,也不再去大廚房用餐食。
唐婆子自然是隨著二房的一眾,在梨香院用吃食。這一點,唐婆子卻是有些不樂意的。要知道這個年紀的女人,最喜歡的便是聊些八卦了。在大廚房吃飯,可比隻在梨香院中的小廚房,能接觸和知道的更多呢。
不過這樣一來,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唐婆子想要照顧一下李狗蛋卻是不能了。不過好在這些年,也沒有人故意欺負李狗蛋了。
不但是李狗蛋這些年出息了些。就算是看在李漱得臉的麵上,也沒有人會慢待李狗蛋了。
這樣一看,兩房分家,對唐朝一家來說,來真的是沒有什麽影響。當初唐朝還特意幻想過兩房要是鬧了起來,她會不會左右為難呢。
看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話,也並不全對。一個弄不好,便不是遠慮,而是杞人憂天了。
跟唐朝的純看戲不同,大姑娘這裏,就有些個氣氛低迷。元春善琴,從四五歲開始,張氏便著重教導元春的各項淑媛課程,王氏不以為意,她們王家教女,可是沒有這麽多的花哨的。可惜,在張氏準備插手元春的事情以後,元春的事情,就不單單是王氏一個人的事情了。
更何況史氏也是讚同張氏的,不然也不會有賈敏這樣的成品。張氏對元春很好,在元春尚不記事時,一度還以為張氏才是她親娘呢。
在元春的心裏,史氏最和藹,王氏最親,而張氏,卻是最重的。年歲漸長,很多的事情,都被元春看在了心裏。張氏對她的用心教導,她又何嚐不知道呢。
除了這些親人外,唐朝也被元春放在了心裏。元春也不知道為什麽,對於唐朝總有一種非常親切的,想要親近的念頭。所以每當唐朝進府請安時,元春一聽到,便會過來說說話。元春不明白,但唐朝明白,元春對自己的親近很有可能是因為那僅有的一次喂奶行為。
張氏的安排,是充分考慮了史氏的心理的。史氏心理受用了,對張氏的管家能力也就更加的認可了。
隻是這一次的分家,讓已經懂事的元春心裏落下了痕跡。
原來,她隻是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原來好多的大伯娘給自己的衣服料子和首飾,都不是她能夠穿戴的。
原來,就算都是官家千金,父兄的品級,也決定了家中女眷的衣著配飾。
原來,她也隻是寄居在榮國府中的客人。
原來,她和王家的大妹妹鳳姐是一樣的情況。而自己比她幸運的便是,自己的父母尚在。
一時間,就算是住在祖母的院子裏,大姑娘元春也有了一些拘謹。
張氏是第一個發現問題的。她調,教了多年的成果,可不能在即將煮熟的時候飛走了。
“元兒,告訴大伯母,這是怎麽了?是下人不聽話,還是哪個丫頭淘氣了?或者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也都告訴大伯母,你是知道的,大伯母可是拿你當親閨女的。”
元春的那點小心思,還能怎麽地,在已經成了精的張氏麵前,那是毫無遁形的。
元春自小便親近張氏,再加上張氏的刻意籠絡。剛剛升起的一點異樣,便又被張氏的三言兩語弄沒了。
而窮其一生,元春也不知道自始自終都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大伯母,隻是將她當成了聯姻的工具。
不,也許是知道的,隻是沒有表現出來。必竟被利用是因為有價值。人生而平等,而決定不平等的首先是父母血脈,其次便是自己所創造的價值。在自己可以創造自我價值前,卻需要一條坦途。
所以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這話對誰都適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