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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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也不知道太太喜歡吃什麽,若是有什麽想吃的,或是不服胃口的,太太隻吩咐人去重新做來。”屏風裏麵,元春和邢氏對坐在一張圓形小桌旁。

    “已經很好了,到是勞累大姑娘了。”張氏雖然不喜歡鋪張浪費,但賈家的餐桌仍是照一般人家豐富異常。邢家一個末落小戶,如何見過一個早膳便吃得這麽精致。

    “這話說出來,才是太太客氣了呢。大哥哥往日在前院用膳,我和寶玉又都在老太太院子裏。咱家自家院子裏的廚房有什麽拿手的,元春並不太知曉。想來也隻有,隻有。”元春話到這裏頓了頓,意指趙姨娘。看到邢氏眼簾微微有些低垂,又接著說道,

    “原來廚下有個會做一手好麵點的廚娘,不過三妹妹未出生時,便出府了。不然太太今天也能多用一些子。”

    那廚娘也是王氏的心腹,就是上次趙姨娘懷孕時說被怠慢了,打發出去的。元春留了這麽一個話頭出來,相信邢氏總會打發人去問問的。到時,也讓她知道知道趙姨娘的跋扈。

    屏風裏麵的話,隱隱地透過來。除了坐在靠近屏風這麵的唐朝聽得真切,賈政和賈珠卻是沒有什麽反應的。

    唐朝不禁有些好笑,大姑娘可真是沒有白白浪費了大太太的一番教導呢。小小年紀,就挖的一手好坑。收起耳朵也不細聽了,專心的照顧起寶玉來。

    寶玉現在的乳牙長了不少顆了,正經也可以吃不少的東西。早膳又是元春吩咐的,所以可以讓寶玉吃食的就更多了。

    唐朝侍候著寶玉吃了個八分飽,這才就著丫頭的手幫著寶玉做清理。小孩子不能吃的太飽,若是吃飽了,對身體的內髒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寶玉吃好了,賈政和賈珠也是同樣吃好了的。

    其時,在來之前唐朝便教過寶玉,別人不放下筷子前,自己也不要先放下筷子。寶玉是個懂事的,雖然不太明白這是為了什麽,但他卻是知道奶娘對他好的。於是雖然懵懵懂懂,但也照做了。

    飯畢,一家五口,又帶著從趙姨娘那裏接過來的三姑娘一起穿過小花園子去了前麵的榮慶堂。

    這個時候,史氏也吃過飯了。本來按著規矩新婦是要在婆母這裏立規矩的,但誰讓史氏並不得意這位新媳婦的出身呢。所以在早起時便吩咐了二房,回門前不用過來立規矩。

    因著今日特殊,張氏早就通知大房所有人都在老太太上房用早膳了。也因著人多,所以在賈政一家進門前,這才剛撤下膳桌。

    屋中的飯菜香,一進也還沒有散去。賈芝看到跟著賈政一起來的賈寶玉二叔祖一家來,立即跳下凳子跑過去請安。待請過安,便歪著頭看著和二叔祖一起進來的邢氏。

    沒見過。

    “這孩子,這是你二叔祖母。快叫人。”張氏一看大孫子歪著頭站在那裏,笑著提醒他。

    小賈芝含著口水叫過人後,便顛顛地走到後麵小聲的對著賈寶玉說道,“寶二叔,我們玩去。”

    寶玉上前拉著賈芝的手,同樣也小聲的說著玩。

    兩個不到兩周歲的小肉團子,長的都是非常的可愛漂亮,手牽著手站在一起,特別的招人喜歡。

    史氏看得一下子就樂了。連忙招手讓丫頭帶著這兩人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抱在懷裏,心肝肉的叫著。

    兩個孩子現在說話都不太清楚,但是叫老太太這三個字,卻是異常的清晰。

    摟著兩個孩子,接受了新兒媳婦的拜見。這個禮見也就成了。至於其他的親戚,除了大房的一幹人等,當時便見著了的。其他的宗人親戚便等到過年以後有機會再見了。

    於是賈政便隻帶著邢氏去了寧府,上了回族譜便回來。誰讓現任的族長還在道觀裏修道呢。

    去了寧府,邢氏先去祠堂拜了祖宗,記了名字,這才又去拜見了族長之妻賈敬的媳婦小史氏。

    此時的小史氏,非常的憔悴。中秋節賈敬回府了,喝了點小酒,老夫妻便滾到了一起,這不,一不小心,便整出了人命。

    上了年紀,身體也不算好的小史氏,這才兩個月的身孕,整個人都看著有些飄了。沒有什麽精神地和這位表弟兼族堂弟媳婦說什麽家常,簡單幾句話便擺出了疲累的樣子,將人送走了。

    邢氏自覺受到了怠慢,心裏便存了一股氣。隻是剛嫁進來,那人又是族長夫人,邢氏也隻能暗自忍忍了。

    邢氏嫁進來,對於寶玉的影響並不大。不過是每天早晚請個安,然後便回老太太院裏。其他人的生活,差不多也是如此。

    隻是苦了趙姨娘,先是被奪了閨女,然後又奪了寵愛,整個人便越發的尖酸刻薄起來。也難為賈政還會覺得她嬌俏可愛。

    這也成了榮國府百年來最大的謎團。

    時間一晃而過,十一月底的時候,史家那邊便傳來了消息,說是史氏的大侄子在任上沒了。大侄子媳婦也難產去了,隻留下了一個足月的女嬰。史氏聽說了,連忙打發人去史家。

    張氏想了想,便隻帶著水氏一起去了。邢氏知道後,很是一番生氣。其實,張氏隻是覺得邢氏雖然隻是繼室,但也是新婚,這樣的白事,張氏體貼她,不預她沾惹,哪裏想到邢氏會認為這是張氏瞧不起她,連親戚往來也不叫她一起去呢。

    至此後,邢氏對於張氏也有了諸多不滿。雖然沒有言語,但張氏又如何看不出來。誰又能想到,在邢氏不滿張氏,張氏懶得搭理蠢貨的時候,邢氏又將元春給得罪狠了。

    話說邢氏嫁進來,倒是在知道管著二房一應事宜的是大姑娘後,便想著怎麽將管家的權利拿到手中。

    等到後來,邢氏打聽到二房的一應細軟在老太太手裏,貴重大件在隔壁的小院時,便對管家權利失了想頭。

    不過是一些流水帳罷了。

    可邢氏不要了,但元春卻不能不交出來。二房的生活使費都是之前分家時分到田地地租以及鋪麵租金。

    至於王氏嫁妝中的產業,三兄妹早就分完了。不過這些事情卻應是元春管著,一是賈珠跟賈政一樣不通庶物。二是寶玉還小,這些事情,除了她以外,也沒有人會幫著他去管。

    所以元春便將自己手中,分家後並不多的二房產業交給了邢氏。

    要知道,這些產業其實有一大部分都是寶玉的。但現在地契什麽的都在老太太手裏管著,便是交給了邢氏,用處也不過是收收租子。而那些收上來的租子卻是要維持著二房的日常生活。

    等到將來再分家,這些產業是要分出探春的嫁妝,然後是還在姨娘肚子裏不知男婦的庶出的那份,之後才全是寶玉的,而這些還要算上以後邢氏沒有孩子的情況,若是有了繼室嫡子,寶玉能分到的就更少了。

    元春知道,若不是母親將自己將近一半的嫁妝給了幼弟,幼弟將來可能真的不會有多少財產了。想到此,元春雖然有些替幼弟心疼,但也隻能如此。誰讓他們沒有娘呢。

    不過,元春既始記得大伯母的教導,男人有了‘才’,就不怕沒‘財’。父母給的再多,不如自己靠自己。那些寒門學子,一朝得勢,不也從此什麽也不缺了嗎?

    他們這樣的人家,想要子孫出息,不是比毫無根腳的寒門學子強了百倍,也容易了百倍。千金散去還複來,這樣的道理元春很是明白。所以,就算是站在兄姐的角度覺得弟弟分得的沒有他們多,元春也隻是想到了早逝的親娘,再無其他。

    再一個,元春也知道在有繼母在的情況下,若她在管家,便有些說不過去了。也影響名聲。

    邢氏是管過邢家的,但小門小戶的日子,和榮國府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房雖然分家了,但過的日子質量卻還是相同的。

    二房的三層財產,能有多少。反正這些財產真的是不夠看的了。在邢氏看來,若不勤儉一番,將來分府出去了,很有可能落得跟當初的邢家一般。後手不接。若是家裏的下人用度都是榮國府出,估計邢氏看到帳冊子,也不會一下子便黑了臉。

    所以當邢氏接過帳冊子,當時也有些不高興。白養了那麽多人,還是那麽多的閑人。於是很是發作了一番。

    就說二房的針線房吧。現在需要用到的,便是賈政和邢氏自己外,便是隻有趙姨娘的。至於那位如影子一般的周姨娘,一般的針線都是領了料子,自已回去做的。

    還有賈珠三兄妹的,分家之初便已經說好的,份例什麽的由大房出。而寶玉,因著年紀小,身邊用的東西也大多是奶娘和房裏的丫頭來做。至於三姑娘探春,那就更小了。

    於是邢氏便裁了下去,凡是針線活都由身邊的丫頭來做。身邊丫頭不會做的,便將原來針線房的人頂替丫頭。

    這一下,那些丫頭也不敢說自己針線不好,做不來了。要是哪個敢如此說,下一個出府的便是她了。

    幸好唐婆子早就已經出府回家養老去了。倒是沒有被遣散。但是周瑞家的卻正好站在暴風邊緣。

    邢氏一來自然要用自己的人,邢氏的陪房王善寶家的,立即便頂替了周瑞家的。無事可做的周瑞家的,便不得不另尋出路。

    周瑞兩口子隻有一個女兒。女兒嫁人後,過得也不好。連生了兩個姑娘,婆家便納了個表親為二房。後來掙命似的生了三胎,可仍是個姑娘。那二房倒是好命的,竟然一舉奪男。周瑞家的為了女兒,也沒有辦法,使了陰損的手段,買通了產婆,去母留子。

    雖然這樣一來,二房解決了,姑娘也有了兒子。但周瑞家的知道,這還是因為自家是毫門世仆的份上,不然誰知道那老虔婆會不會再弄個表姐表妹的上門來。

    因此就算是為了閨女,周瑞兩口子也不能離了這榮國府。於是找了機會,周瑞家的便去求了元春。

    好在經過多年熏陶和教導,對於很多事情都很敏感的元春留了一手,在邢氏未過門時,便將周瑞家的幾個王氏的陪房陪嫁的身契留在了自己手中,於是這邊一發作,那邊直接把人都領走了。王氏是有嫁妝鋪子和莊子的。這些人想要贖身出府的,元春便也發了身契,想要留下的,元春便將人都送到了莊子和鋪子上去。

    同時元春又對自己這些年所受的教育產生了不完善的想法。大伯母怎麽從來沒有教過她如何應對這種小門小戶小婦人的手段呢。

    這種毫無顧忌的手段,真是讓人不知道要說什麽好。真是一點臉麵都不要了嗎?

    這事一出,張氏便是一聲冷哼,腳還沒站穩呢,便先發作了先太太的人,也不知道這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還有便是張氏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處在什麽位置便做什麽樣的生活。

    拿邢家那小門小戶的生活方式管理榮國府二房,便是大錯特錯了。就算是想要改個規矩,也要等到真正離開了榮國府,正式當家作主的時候。連時機都掌握不好,也不是什麽聰明人了。

    果然,一個笨蛋帶給周遭人的麻煩比十個壞蛋還要多。

    其實,倒是真的冤枉邢氏了,邢氏隻是想要節省一下二房的開支。哪裏想到沒有狼一樣的敵人,倒有豬一樣的隊友呢。

    邢氏的本意,並沒有想要針對先太太的陪房,但是王善寶家的,卻是會錯了意,而且也是有私心在裏麵的。於是一來二去的,邢氏的陪房就在邢氏的放縱下,將先太太的陪房擠了出去。

    等到事後,王善寶家的上下嘴皮子一動,竟都成了以周瑞家的為首的人,不服新太太管教,恣意生事了。

    而大姑娘元春便是背後的小推手。

    於是無論是單方麵的,還是雙方麵的,邢氏和元春之間的氣氛便很有些劍拔弩張。

    這件事情,便是小小年紀的寶玉,也能從每日的請安中發現氣氛的不對勁。更何況闔府上下一群人尖子了。

    邢氏自嫁進來,一邊極力的籠絡賈政,一邊接手管家事宜,所以養在她身邊的探春便時常被人輕慢。

    一來二去的,性子便有些個不好了。雖然還不到周歲,但小小的娃娃就有些個趙姨娘的尖酸和邢氏的淺薄。

    隻是現在時日尚短,還沒有看出端疑來。而最應該發現苗頭的時間裏,最應該發現這個問題的邢氏卻在忙著在她看來更為重要的事情。

    窮人乍富,總會有些飄飄然。邢氏從末落的官家子女嫁入豪富高門的賈家,雖然是隻繼室,卻也是正經的正室主子。

    人的心氣高了,所思所想便有了局限。在邢氏接觸的人中人,賈政是迂腐的,周姨娘是個木衲的,趙姨娘是個沒有眼色,上不得台麵的。

    雖然原配留下了三個孩子,但都是小輩,邢氏還真的沒有看在眼裏,這一來二去的,便有了些其他想頭。

    此時的邢氏因為並沒有將邢家所有的財產都帶到賈家來,所以跟娘家的兄弟關係都還不錯。於是看到二房少得可憐的財產,整個人便將心思放在了擁有二房七層財產的賈珠身上。但賈珠差不多已經成年了。出了孝期便要成親,而且賈珠在前院,邢氏便有些鞭長莫及。

    然後便是元春,嫁妝銀子和她打聽到的先太太部分嫁妝都在這姑娘手中看著拿著呢。但姑娘一直住在老太太院裏,身邊還有宮裏的教養嬤嬤,來到府中多日,她也聽說了大太太張氏對這個侄女有多維護,所以邢氏想來想去,便隻能將心思放在最小的寶玉身上了。

    因著他最小,府中的人都心疼他,好東西也都先可著他來。再一個先太太一半的嫁妝聽說是給了他的。雖然鑰匙最開始時,是在大太太的手裏,但她早就打聽到了,周歲後,所有的鑰匙都放在了那位李嬤嬤手中。

    對付一個嬤嬤,她還是有辦法的。

    別說她算計這幾個沒娘的孩子,她不也是父母雙無的人嗎?而且這些物件也不是給了別人,她現在好歹也是他們的母親了,資助一下他們的舅舅家,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於是邢氏忙完了院中的事情,便將主意打到了寶玉的身上或者說管著寶玉所有財物的唐朝身上。

    而麵對不姓容,也不會甩針舞的李嬤嬤,邢氏算是真的丟人丟到家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