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謙，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麽？”元秋水眼睛直直盯著十指攪動著的一棵枯草。

    牧學謙低低道，“記得。”

    他怎麽會不記得呢？

    第一次見到她時，他二十歲。那時的牧學謙剛接手lapurezza不久，代表牧家去參加元秋舞的生日宴。那時的牧學謙還有點少年心性，不太樂意跟一群虛偽的商人阿諛奉承，帶著幾個同來參加宴會的朋友躲進了花園。當時在跟蘇執九他們談論什麽他不記得了，隻記得在一片哄笑中，他看到了摔得狗吃、屎的元秋水。

    “學謙，你看那個女孩兒是不是很像楚歌啊，蠢得沒邊兒了啊哈哈哈哈。”身邊有個朋友抬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胳膊。

    他順著聲源處看去，看到了那個狼狽的姑娘。

    他看到她像個孩子般眼中充滿驚恐，嘴角癟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不自覺的，嘴角揚起了弧度。

    而那個女孩兒也呆呆地看向他們，保持著迷茫的狀態幾秒後，忽然也傻傻地跟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真是個有意思的姑娘啊。

    “那學謙，你知不知道，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告訴自己，元秋水，你遇見了那個人的？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喜歡到沒有理智，所有人都說我們不可能，可是我還是一意孤行啊。”元秋水說得淡淡的，像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那時候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我以為隻要接近你，我就能接近幸福。”

    “可是學謙，我努力了六年，每一次都在我以為我最接近幸福的時候你就將我推進穀底。人心都是肉長的，一次次失望，耐心總會用完的。我也曾想過，要不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可是我總是舍不得啊，我總是告訴自己，要不再等等吧，你總會有一天被我感動到的。”

    “學謙，如果那個孩子還在，或許我們還有可能吧，可是……可是現在我們真的回不去了。每次我閉眼想到她的時候，我都特別恨你。我知道這不怪你，可是我克製不住，我真的受不了，你懂嗎？我受不了啊……”元秋水依是一副淡漠的樣子，眼角卻慢慢濕潤了起來。

    牧學謙的臉上浮現出痛色，開口聲音沙啞，“如果……我們擁有一個孩子呢……”

    “孩子？沒有孩子了啊……”

    “有的，你想要的話……”

    “我不想要。”元秋水終於抬頭看了眼牧學謙，“現在你碰我一下，我都覺得……惡心。”

    牧學謙被那“惡心”兩個字傷到了，像是被利劍刺入心髒般，疼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即使隔著幾步遠，元秋水都能感受都牧學謙身上的悲傷。

    “秋水……你是不是……一定要離開？”

    “是。”元秋水回答得斬釘截鐵。

    “嗬……”牧學謙苦笑了下，說，“秋水，你再等一天好麽？再陪我過個年，我……給你準備了驚喜……”

    “是不是，陪你過了年，你就放了我？”元秋水問。

    牧學謙沉默了會兒後，沉重地開口，“是。”

    元秋水看著牧學謙的眼，道，“好。”

    元秋水在牧學謙眼中看到了濃得化不開的悲涼，咬緊了下唇，再說不出一句話。

    ----

    裝修得很隨便的一家價格不菲的中餐館內，顧惜白毫無形象地盤腿坐在凳子上抓著一根雞腿大啃特啃著，忙裏偷閑還用油膩膩的爪子盛口苦螺湯喝。

    看著全無形象可言的顧惜白，唐堯暫時性失明地擠出一個虛假的笑，“顧大小姐，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麽？”

    “啊？”顧惜白傻愣愣地抬了下腦袋瞅了一眼唐堯。

    忍著怒氣，唐堯好脾氣地繼續假笑著，“我是問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考慮啥啊？”顧惜白依舊一副呆愣楞的樣子。

    “不氣，不氣，我是君子，我不跟女人置氣……”唐堯吸了口氣在心裏這麽告訴自己，嘴上微笑的弧度更大了，“你剛才沒聽我說話？”

    放下雞腿，油膩膩的爪子伸向榴蓮酥，顧惜白眨巴著大眼睛一副全天下我最無辜的表情望向唐堯，“聽了啊，嘿嘿嘿……別瞪我嘛……我這不是餓太久了麽……一看到吃的就左耳進右耳出了啊……”

    “顧惜白！”唐堯完美的微笑麵具終於出現裂痕。

    “好嘛好嘛別叫那麽大聲，我又不是聾子，要不你再說一遍？”

    唐堯簡直想撲上去咬死顧惜白。他是做了多少心理建設鼓起多大勇氣才說出的那番話啊！

    見唐堯黑著臉，顧惜白心虛地討好地笑笑，一口將吃了一半的榴蓮酥一口塞進嘴巴裏，空出兩隻手殷勤地幫唐堯盛了碗湯推到他麵前，“你一直看我吃不餓麽？要不來點湯？”

    唐堯這下是真真想掐死顧惜白了，但……鬼使神差地，他還是接過顧惜白遞來的湯喝了起來。

    “怎麽樣怎麽樣，好喝吧？”顧惜白緊張地問。

    唐堯賞以一個還不錯的眼神。

    “我就說吧，這家店的東西不錯吧？”顧惜白樂滋滋地說，“我跟你說哦我很少帶人來這裏的，除了球球跟楚歌，還有子衿跟秦守，額……還有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你是第幾個來著？”

    唐堯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再次冒了起來，“你的很少範圍還真大啊。”

    “不大不大，也就這麽幾個人而已。”顧惜白一臉我很謙虛的你要誇我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笑。

    唐堯臉再次黑了。

    男人的臉，四月的天呀。顧惜白心裏默默感歎著。

    “顧惜白，你吃飽了麽？”唐堯嚴肅著臉問。

    低頭看了眼肚子，順手戳了戳，顧惜白也嚴肅地看向唐堯，“應該飽了。”

    “那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唐堯欲起身結賬。

    “不不不等等，”顧惜白用一種不吃完這一桌菜就可惜了的眼神掃了下桌子，“有什麽話不能就在這說麽？”

    唐堯也掃了眼那滿桌的狼藉，說，“不行。”

    看著唐堯的背影，顧惜白的心默默疼著，敗家啊敗家啊，那三千七一桌的菜啊，她連一半的價都沒吃回來啊就這麽浪費了，這得她賣多久的情、趣用品才能賺回來啊。

    拖著散漫的步子顧惜白跟著唐堯上了車，常言道，飽暖思淫、欲，顧惜白這會兒剛吃飽，上車後再被暖氣這麽一吹，懶懶散散往後一躺，半眯著眼打了個嗬欠，“你打算帶我去哪兒逍遙啊。”

    “逍遙個屁，顧惜白你別逼我打你。”唐堯狠狠瞪了顧惜白一眼。

    “好端端的幹嘛突然這麽凶啊。”

    “對你這種人不凶殘不行。”唐堯把著方向盤的手慢慢用力。

    “你煩死了你，看不過眼我幹嘛大中午的把我約出來啊，不知道我昨晚跟買家聊天聊到後半夜現在還困著呢啊。”顧惜白不爽地伸了個懶腰。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起這個唐堯就再也克製不住怒火，一腳狠狠踩住刹車轉頭對顧惜白吼道，“顧惜白你丫是有病吧！好好顧家千金不做開什麽淘寶店！你賣什麽不好你還敢去賣情、趣用品？嗯？你是有多饑渴啊？啊？你說啊！你踏馬安逸日子過膩了就玩兒消失，好，你說你是去找靈感了，那就當去找靈感，但你回來後這是怎麽回事兒？你踏馬找的人生靈感就是這麽作踐你自己玩兒？還跟買家聊到後半夜？顧惜白，我怎麽不知道你是個這麽輕浮的女人……”

    “你踏馬有完沒完？”終於在聽到“輕浮”這個字眼時，顧惜白控製不住自己的火氣吼了一聲。

    “沒完！”唐堯從來不怕顧惜白這副紙老虎的模樣，抬起右手狠狠戳了下顧惜白的腦門，“你還不樂意聽了是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咱今兒就把話說明白了，剛才你是故意沒有聽見我說話的是吧？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跟我撇清關係？”

    “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應該問你你什麽意思吧？”唐堯冷笑一下，目光帶冰望向顧惜白的眼睛，“唐燁去找過你了，是吧？”

    顧惜白心虛地低下了腦袋，但仍嘴硬地說，“不知道你說什麽。”

    “不知道？你是不知道我唐堯突然反悔了不願意退婚了還是不知道你爸爸已經在跟我家裏商量婚期了？”唐堯纖長的手指撫上顧惜白的臉頰，將她的頭抬起。

    仿若唐堯的指尖帶電般，顧惜白覺得被觸碰過的地方微微發燙傳進心裏帶起一陣顫栗，“唐堯，你非要我說個明白麽？”

    “是。”唐堯回答得斬釘截鐵。

    “嗬……”顧惜白右邊嘴角微微上揚，“唐堯，你為什麽突然反悔？”

    唐堯被這問題問得狠狠一窒，一瞬間車內很是安靜，仿佛連空氣也凝滯了下來。

    許久，唐堯才緩緩開口，“顧惜白，裝傻充愣了這麽久，你要一個糊塗我也陪了你這麽久，你現在問我為什麽反悔？好，我告訴你我為什麽反悔，因為我唐堯喜歡你我想娶你，你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我為什麽要委屈我自己？”

    “誰讓你陪我糊塗的呢？唐堯，你從來不說，現在卻又要怪我任性？你說得理所當然我顧惜白是你的未婚妻，那麽你早幹嘛去了？誰踏馬讓你陪我裝傻充愣了？”顧惜白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靜著自己的語氣。

    “因為我……”

    唐堯的嘴張了張，“因為我”後麵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顧惜白麵無表情地替唐堯說了他下麵的話，“因為你不知道唐堯原來是同、性、戀是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