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字數:4578   加入書籤

A+A-


    薑佑紅了臉裝沒聽見,底下這時候又熱絡起來,拍賣的是皇商重家人的給出的寶貝——吳道子的《蕭何月下追韓信》,真真正正的無價之寶,比薑佑那幅摻了水分的強多了。

    韓晝瑾忽然遙遙向薛元舉杯示意了一下,命人把自己的席位挪近了些,不急不慢地感歎道:“當初重家是一方豪紳,奉皇命行商,可惜十幾年前三房突然出了大案,先皇將重家三房盡數抄家斬首,連大房二房都受了牽連,幸好這些年二房出了重嵐這樣擅商之人,這才稍稍振了些聲勢,可惜還是無法跟當年相提並論。”他目光看似隨意往下看,其實一直落在薛元身上。

    薑佑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說起了這個,懶洋洋地道:“重家三房的事兒說來也冤枉,算是被牽連進去的,可惜沒留下後人,不然也能振興家門。”

    韓晝瑾人坐在椅子上,身子卻擰了過來,目光直直地落在薛元身上:“都死了嗎?我看也未必,聽說三房當年留了後,仔細算算,那位小公子現在若還活著,應當和廠公差不多大了吧。”

    薛元麵色如常地淺淺給自己倒了杯茶,一縷琥珀色的水線注入白瓷茶盞:“王爺倒是清楚得很,隻是不知道你為何對十幾年前的犯官之家這般上心?”

    薑佑聽韓晝瑾話裏有話,但她不知內裏,琢磨不透他的意思,隻是不悅地道:“王爺這話有些忌諱了,廠公好好兒的,為何要拿他跟犯官人家比?”

    韓晝瑾微微笑了笑:“無聊閑話罷了。”

    又過了兩個時辰,義賣的所有物件終於拍完,薑佑見沒什麽想買的,便和薛元提早退了場,她在馬車上側眼瞧著他:“那韓晝瑾說那番話是什麽意思?我瞧著倒像是跟你有關。”

    薛元挑唇一笑,麵上仍舊從從容容的,把問題推了回去:“皇上覺得他是什麽意思?”他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薑佑:“當初他雇了個老道人說我要奪你的江山害你的性命,你覺得這回他說的是什麽好話?”

    薑佑想到當時對他的懷疑,頓了下,尷尬咕噥道:“我不過是隨口問問,你擠兌我做什麽...”她說完又滿麵嫌惡地道:“韓晝瑾這人也真是...想想都沒法說,變著法地不讓人好過,整日的玩弄這些心眼子,難怪娶了富昌侯的女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薛元見她仍舊信任自己,和緩之餘又難免神情複雜,好在這時候到了何府,他扶了她剛下了馬車,就見有個東廠番子快馬匆匆來報,好像事情甚是緊急,他下了馬壓低聲音就說了起來,薛元聽完緊緊蹙了眉頭,秀致的唇峰也跟著抿了起來。

    薑佑跑下台階問道:“怎麽了?又出什麽事兒了?”

    薛元一撩大氅上了台階:“揚州那邊出了點事兒,有人哄抬米價,淩.辱流民,揚州那邊的流民已經有叛亂的跡象了。”他緩了口氣:“這事兒鬧不好又是一場大.亂,我明日便啟程,下揚州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兒。”

    薑佑拉了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薛元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佑兒別鬧。”

    薑佑聽他又叫自己小名,紅著臉瞠了他一眼,又搖了搖頭道:“雖然我這回南下是為著救你,但流民的事兒也不能不管啊,而且讓我跟著去長長見識也好,多曆練曆練,不然回京之後隻能瞧到皇城裏的小小天地,那不就是井底之蛙。”她說著歎了聲:“我什麽時候也能天南海北的走走啊。”

    不能怪她憋屈,齊朝的好些皇上都快被文官養廢了,文官要的是那種無為而治,天生不管事兒的皇帝,在這種困居的情況下,就算是經天緯地之才也要被養成隻聽他們話的應聲蟲。

    薛元看她滿麵向往,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拒絕的話說不出口,隻能叮囑道:“皇上到了揚州,不要自作主張,凡事別亂來。”

    薑佑忙不迭地點頭。兩人這次去揚州不想打草驚蛇,萬一排場太大讓流民恐慌就不好了,便也沒打算坐官船一路招搖過去,商議之後決定租一艘商船,但人家的商船也不是說開就能開的,說來也巧,這時候隻有重家的商船這時候要去揚州,薑佑便想著向重家借船。

    薛元不知想到什麽,輕蹙了眉頭,但見她興致盎然又不好攔著,反正到時候不行再悄沒聲地處置了就是,她現在已經上了心,何必這時候攔著惹人生疑。

    兩人都是雷厲風行之人,便在碼頭上的一艘畫舫裏約見重嵐。薑佑對這位皇商之後頗有些好奇,等見了真人卻驚訝地‘咦’了聲。

    來人一身布衣,唇邊天生三分笑意,雖然穿的是男裝,但還是有股天生的媚意從骨子裏透了出來,任誰看她第一眼就知道這是個風姿宜人的少女。

    重嵐八麵玲瓏,進來還沒瞧清人就先行了個禮,命底下人把厚禮奉上,然後站在兩人麵前欠身道:“薛廠公,張監軍。”

    齊朝出了三任女帝,女子地位提高,出門經商雖然少見,但也不算稀世奇聞。薑佑驚訝了一下便回過神來:“重掌櫃的請坐吧。”她出麵經商便不以閨閣小姐自居,隻讓別人叫她掌櫃的。

    重嵐推脫幾句,見薑佑執意相邀,這才落了座,目光極小心地在兩人麵上流轉了一圈,落在薛元麵上的時候滯了一下,雙眼微張,顯得十分詫異。

    薑佑奇道:“重掌櫃的為何如此詫異?莫非見過廠公不成?”

    重嵐心思瞬間從幾十年前拉了回來,掩飾般地咳了聲,然後一副和氣臉,嘻嘻笑道:“兩位都是龍章鳳姿,我一時瞧得有些失神,並沒有詫異。”她站起來作了個揖:“我們生意人沒見過世麵,無禮之處還望兩位大人寬恕則個。”

    她話雖說的漂亮,心裏卻難免嘀咕,這位薛廠公生的頗像她族中長輩,但按說她那三房堂叔十幾年前就沒了,早就死的透透的了。她心裏搖了搖頭,還是沒多想,這世上相似之人多了去了,實在沒必要疑神疑鬼的。

    薛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算是個有眼色的。

    薑佑沒兩人想得那麽多,腦子裏轉過韓晝瑾的話,皺了皺眉頭便拋諸腦後,跟她商量起出行的具體事宜來,約定了明日便能開船,她心滿意足地出了畫舫,轉頭對走在身邊的薛元道:“沒想到這位重掌櫃的竟然是個姑娘家。”

    薛元倒像是對這話不感興趣,隨口道:“二房僅剩她一個,她若再是個不行的,重家隻怕真的完了。”他不知道想起什麽似的垂下眼,長睫交錯擋住煙媚的一雙眼:“這回下揚州隻怕不大太平,你牢牢跟著我,別亂走。”

    薑佑長這麽大都沒出過幾次門,知道明天要出門,夜裏翻來覆去興奮地睡不著,還是薛元探手來解她衣裳,她才嚇得慌忙閉了眼。不過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來收拾行裝,去碼頭上看著東廠的人上下檢查重家的商船,由重嵐在一旁陪著。

    重嵐此人極為健談,簡直健談到了話嘮的地步,從上船的一刻開始就拉著她說個不停,她不光嘴上閑不住,而且從坐下那一刻就開始擰來晃去,薑佑看著她動,自己也忍不住跟著動,兩人跟傳染似的一邊說話一邊比劃。

    如此閑扯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是薛元看不下去,強拉著薑佑往樓上走。

    重嵐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喝了杯茶水,用絹子掖了掖嘴角,還是在椅子上坐不住,這艘船是樓船,她樓上樓下的走了好幾圈還是覺得不盡興,一直走到晌午還不盡興,想想發現最底下的船艙還沒查勘,便一甩袖興高采烈地帶了人往底下去了。

    她兩條腿閑不住,但底下的人卻叫苦不迭,無奈她是老板,隻好把抱怨都吞回肚子裏,苦著臉陪她到了最底下。

    最底下船艙裏的人都沒想到她會親自下來,當中幾個眼神閃了閃,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幾步,把自己隱在暗處。

    重嵐深吸一口氣,隨即咦了一聲,皺眉道:“底下怎麽一股子豆油味道?你們在底下做了什麽?”

    船艙裏的十幾人對視了幾眼,當中有個腿腳似乎不大靈便的站出來回話:“回掌櫃的話,我們幾個今兒做飯的時候不小心把弄翻了一桶油,所以底下才都是這個味道。”他尷尬一笑:“都是我們的不是,還請掌櫃的責罰。”

    重嵐打量他們幾眼,發現這些人不像是他們商行慣常用的熟手,倒都像是生麵孔,她目光轉了轉,麵上做了不悅神色:“這次先不扣你們工錢了,下次當心著些。”說完就轉身走了。

    她走到正廳,左想右想還是覺得不對,要是她一個人在船上肯定不會想這麽多,但如今船上有兩位貴人在,凡事還是小心些好。她坐在原處想了想,叫來負責船的人來問道:“底下吃飯的船工用的都是什麽油?”

    那人一怔,隨即笑道:“您說笑了,他們那些窮漢哪裏配吃什麽油?油都是給上頭貴人吃的,他們的飯菜用水煮一煮便得。”

    重嵐一下子變了臉色,轉身快步往二樓走了上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