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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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和鎮的雙陸客棧裏,掌櫃的站在謝弦麵前,腰都快彎成蝦米了。

    “東家,少東家有時候是會帶人來吃吃喝喝不假,可……小的也不敢過問少東家的去向,這次竟也沒問,是小人的疏忽。不過依小人想,東家是不是應該給各地的客棧發個消息過去,說不定真有人知道少東家的去向呢。”

    謝弦四十歲上得了這麽個寶貝女兒,又是早產,生下來體弱,三歲之前形同癡兒,那時候她心如死灰,隻當這是自己東奔西走不經心之故。等到謝羽開竅了之後,比一般的孩子心眼還多,既敏感又難纏,簡直是個磨人的小祖宗。

    但謝弦甘之如飴。

    隻要她活蹦亂跳的,哪怕頑劣一點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哪知道這小丫頭膽大包天,數月前在北海郡與薑家爭一筆采珠人的生意,就為著薑無印一句“謝少東的生意難道都是靠美色談成的?”惹惱了她,小丫頭約了薑無印喝酒,竟然在酒裏下了藥,將薑無印放倒之後,拉到了北海郡最大的妓院翠紅館,召了十來個美人,將薑無印扒了個精光,大被同眠。

    次日謝羽搶了這批珍珠不算,還對找不到薑無印的薑家家仆透露口風:“昨晚我與薑兄在外喝完了酒,他說找個地兒鬆散鬆散,隱約聽說叫什麽紅館的。”

    薑家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比起長房的大公子薑無用,談生意八麵玲瓏,在女色上頭更是風*流無度,薑無印一向潔身自好,從不曾在女色上頭犯渾。

    薑家下仆半信半疑前往翠紅館一問,老鴇子帶著薑無印的長隨前去敲門,看到了自家公子“荒yin無度”的一幕,一時之間都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薑無印生意沒談成,還傳出了風*流的美名。他一狀告到謝弦麵前,等到謝弦派人去找謝羽,她已經留書一封,說是前往無崖山長春觀避暑,已經隻身離開了。信末還向謝弦邀功:“……女兒拿下了這筆珠子,娘親可要獎勵我哦。”

    彼時謝弦還有要事在身,商隊等著她出發,便隻能安撫了薑無印,答應等將來揪住了這小丫頭一定好生教訓她。哪知道等她出遠門販貨回來,數月之後再回長春觀,觀裏的人隻說謝羽回來就被穆小六叫走了,已經數月不見。

    穆原帶著人打劫的事情到底沒能瞞住謝弦,隻是被打劫的人身份成謎,但謝羽跟穆原跟著這隊人馬走了卻是確認無誤的。

    穆小六哭的泣不成聲:“大當家……大當家不會出事了吧?”

    謝弦麵色鐵青,立即手書一封急召穆老三回來,收拾這幫無法無天的小子。

    穆小六跪在謝弦麵前,隻恨不得抱著她的大腿放聲大哭,為自己即將麵臨的被“宰殺”的命運,還企圖將功折罪:“大當家不見了,我願意現在就出門去找大當家跟阿羽姑娘,找不到人自己也不回來了!”

    謝弦身邊的夏陽摸摸他的腦袋:“小子,你就乖乖等著你爹回來打斷你的腿吧!”

    穆小六頓時嚎啕大哭。

    料理完了穆寨這幫小子,謝弦便帶人前往安和鎮,追蹤女兒的行蹤。

    她長年在外,膚色如蜜,哪怕已經五十多歲,但也許是常年練武的緣故,麵相也如四十許人。雖行商多年,深諳和氣生財的道理,但真嚴肅起來,還是讓人吃不消。

    掌櫃的說完了要說的,隻覺得站在她麵前,深秋的天氣倒更勝酷夏般炎熱,背後的衣衫都汗濕了,良久才聽得她道:“你先下去吧。”

    直等掌櫃的退下,謝弦身後侍立的春和才道:“夫人不必擔心,阿羽就是個小人精,隻有別人吃虧,萬沒有她吃虧的道理。再說她身邊還跟著穆原呢。”

    春和是從小就跟著謝弦的,就算是謝羽也要稱呼一聲“春姑姑”的。

    謝弦揉著太陽穴,萬分苦惱:“你哪裏知道這丫頭,瞧著精明實則心軟。她隻是沒碰上真心黑的,真要碰上了心黑算計的,定然會吃大虧。你們就都寵著她吧。”

    這個你們,乃是她身邊以春和為首的四大侍婢。她們當初跟著謝弦離開幽州,皆未曾成家,實則拿謝羽當自己的女兒疼。但凡謝羽惹了禍,這四人在謝弦麵前就先替她分辯了,這次也不意外。

    夏陽道:“說起來都怪那薑家公子,如果不是他先用話擠兌咱們阿羽,阿羽能把他送到翠紅館去?生意也談成了,氣也出了,他一個男兒還跑來告狀,羞是不羞?反倒嚇的阿羽跑了。都是他的錯!”

    “你呀!”謝弦指著夏陽道:“我有時候都想,這丫頭胡攪蠻纏都是從哪學來的,現在知道了,就是從你這學來的。”若非小丫頭很有分寸,恐怕早就被慣壞了。

    就在謝弦苦惱女兒行蹤的時候,身在長安將軍府的謝羽接到了程大將軍的最後通牒。

    程彰將自己關在房裏兩天,出來之後才發現,在他閉門不出的兩天裏,家裏的情勢又發生了變化。

    原本就跟著阿羽瞎胡鬧的程旭與程原就算了,已經是指望不了他們成材了,現在可好,就連程智對阿羽的態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似乎她的那些話對程智影響頗深,他已經不計前嫌的開始往上湊了。

    程彰大怒:再這樣下去,家裏的兒子們哪個還肯聽他的話?!

    為了挽救自己的頹勢,程彰便向謝羽提起兩條路:要麽跟著孫雲去後宅裏學針線茶飯,他會為她擇一門佳婿;要麽他出盤纏出人,護送她回家鄉去。

    總之,將阿羽帶給幾個兒子的影響力降到最低。

    謝羽眨巴著自己溜溜的大眼睛,向程彰確認:“大將軍這是想趕我走?”

    麵對著這樣一張與謝弦相似的臉,尤其是在她說出那番令他心有餘悸的話之後,程彰這兩日接連失眠,閉上眼睛總能想到謝弦,塞了一腦子野蜂,嗡嗡嗡亂響個不停。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要留下這個小丫頭好,還是將她送走好,隻是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混亂了。

    更可怕的是,今日上朝,魏帝在朝上提起周王的婚事,下麵應者寥寥,他鬼使神差說了句:“誰家有適齡女兒,不如報上去由陛下聖裁。”引來朝中眾僚側目。

    當初崔昊選太子妃,不也是走這套程序嗎?多少人踴躍參加,沒有適齡女兒的暗恨自己沒機會做國舅。

    皇子選妃,大約就是這麽個章程。

    這等閑事,程彰是向來不管的。今日腦抽多嘴,就足夠讓人多想了。散朝之後,他聽到走在前麵的吏部尚書用他能聽到的聲音不陰不陽道:“誰不知道程大將軍隻生了幾個兒子,這才拿別人的女兒做人情。”他滿腦子響的野蜂適時的安靜了一下,這才醒過來。

    不說周王雖占著嫡長,但此生與皇位無望,也隻能做個閑散親王,外部條件尚算不錯。但他初次進宮,那副骷髏上麵蒙著層人皮的模樣給朝中眾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完全是今日嫁女,明日說不準就要守寡的節奏啊。

    就算要攀龍附鳳,前提是周王殿下得身體康健,有可圖之處。

    程彰覺得,自己這麽混亂的狀態,完全是拜阿羽姑娘所賜。

    再不約束住了這小丫頭,他自己首先就會出大問題。

    謝羽對程大將軍的心理曆程不太了解,也沒有深入了解的想法,隻是對他趕自己離開之事似乎接受的挺快:“多謝大將軍為我謀劃,隻是我這人既學不來那等俯低做小之事,也不想占大將軍家的便宜。今兒我便離開,盤纏與人也不必了,長安挺熱鬧,我還沒玩夠呢,等玩夠了自然會回家去,就不勞大將軍操心了,在此別過。”

    程彰眼睜睜看著小丫頭幹脆的向自己行了一禮,出了書房的門,不知為何,他覺得心裏更沉悶難受了,倒好似重重壓了幾層的青石板在他心上,一顆心砰砰狂跳,他不由暗暗自問:難道我做錯了?

    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做為一個一生做過很多攸關無數人生死的一軍主帥,程彰對自己的決斷能力深信不疑,如果要錯,那也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錯了,而非是他。

    謝羽從程彰書房裏出來之後,便向程家三兄弟宣布了這一消息:“大將軍怕我擾亂府內秩序,請我離開。不過他也隻能有權對程府的事情做決斷,我還沒在長安玩夠,今兒就搬出去了,等我安置好了就請你們去玩。”

    程旭已經跳了起來:“不行不行!他怎麽能這樣!我要告訴他去。哪有趕自己親閨女離開的道理?”

    程智難得同意一回程旭的意見:“阿羽你不能走!”更重要的是,親娘的下落還著落在小妹妹身上。

    穆原則更幹脆,立刻便要回房收拾包袱:“阿羽等等,咱們一起走。”

    “你們三個婆婆媽媽,哪那麽多話?放心,我若要離開長安,自然會通知你們的。”又勸穆原留下:“阿原哥哥聽話,我要離開長安的時候肯定會帶走的你的。現在目地未達成,怎麽會離開呢?”

    前兩日她好不容易用謝弦的行蹤要挾程旭與程智保密,這兩兄弟才不情不願的答應了下來,哪知道才兩日功夫程彰就要趕她走。

    兩兄弟都要去書房為謝羽討個公道,反被她臭罵了一頓,又被程旭塞了一堆銀票碎銀子,總算離開了將軍府的大門。

    穆原站在將軍府大門口,跟被拋棄的小狗似的依依不舍,引的謝羽直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