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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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謝弦帶著人頂風冒雪往長安趕的時候,謝羽舒舒服服的坐在崔晉寬敞的親王車駕裏,抱著點心盤子填肚子。

    謝弦離開洛陽城的時候,鵝毛般的大雪兜頭而下,穆小六的騎馬的技術不太好,很快就被甩在了後麵,他扯著嗓子喊:“春和姑姑——等等我——”嗓音一波三折,還帶了點安和鎮草台班子唱曲的腔調。

    謝弦心焦如焚,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這熊孩子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她當然知道母女倆有多像,而謝羽頂著一張酷似她的臉去長安,這不是給程彰機會認閨女嗎?!

    她放慢了馬速,身後跟著的春和夏陽緊隨她的馬速,等穆小六趕上來之後,謝弦揮出手中的馬鞭,鞭子似蛇一般卷住了穆小六的腰,在這小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整個身子已經朝後飛了起來,雙腳離蹬,人在半空中張嘴驚呼,猛吸了一口含著冷空氣的雪片“啊——救命啊————”。

    春和與夏陽大笑,這小子膽子比針尖大不了多少。

    謝弦鞭子上的功夫一流,穆小六在半空中第二聲救命還未叫出來,已經被她揪住了腰帶按在了自己身後:“小子,閉嘴!”馬兒已經離箭一般射了出去。

    穆小六驚魂未定,猛的抓住了謝弦的後襟衣服,好險才沒被丟下馬去,瞥見風雪中謝弦一張麵無表情的臉,隻覺得方才灌進去的一口雪都在肚子裏結成了冰,冷的直哆嗦。他暗自嘀咕:乖乖!虧得這不是我娘!不然隻看到這個表情都要嚇哭了。

    不過想到他爹其實與謝羽的娘也沒什麽區別,甚至下死手打起來更狠,就心有戚戚焉,對謝羽油然生出一股同情之意。

    他離家出走與謝羽不告而別的性質其實是一樣的。

    而傳聞之中,謝大掌櫃的嚴苛與獎懲分明是出了名的,寨子裏跟著她做事的年輕人回家之後不知道議論過多少次,穆小六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隻不過一直沒有機會領教而已。

    謝羽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滄落為穆小六的同情對象了。

    他們出發去冬狩的這天是個晴天,欽天監正還是有幾分能耐的,天氣預報做的不錯。前幾日下的積雪已經融盡,出發的時候天還未亮,謝羽半閉著眼睛艱難的完成了洗漱等準備工作,爬上了崔晉的馬車補眠,全然不顧周王與拱圍在馬車四周的護衛們的神色。

    蔣祝原本是騎馬的,可是謝羽招呼都不打就爬上了周王的馬車。坐在馬車裏的周王也不知道是考慮到孤男寡女獨處的不便,還是有別的顧慮,掀起車簾道:“蔣祝,你上車來。”

    蔣祝上了馬車之後,才發現謝羽已經扯了一床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的,裹成了一隻蠶蛹,已經睡覺了,而周王殿下目光複雜的在那條蠶蛹上掃過,朝馬車外麵吩咐了一句:“把另外一輛馬車裏的東西搬過來,出發吧。”說完了這句他便拿過一旁的書看了起來。

    阿羽不會騎馬,這是周王以及周王府的護衛們早就知道的事情。

    自周王決定要帶著阿羽去參加冬獵,下令為阿羽準備車駕之後,吳意為了巴結阿羽,親自帶著人買的馬車,雖比不上親王車駕寬敞舒適,但在民間卻也是最好的馬車了,裏麵又備了許多吃食玩意兒,以備她路上之需。

    吳意原本準備了一肚皮的奉承話,他現在對著周王那張冷臉心裏犯怵,不敢湊上前去,便隻能使勁在謝羽這裏找機會鑽營了。

    結果等在馬車旁灌了一肚子清早的冷風,看到謝羽爬上了周王的馬車,驚的差點將眼珠子掉下來,暗自慶幸果然他所料不差,阿羽跟周王之間不清不楚。

    周王還未娶妃,魏帝賜下來的宮人都近不了周王的身,吳意心道:等到正妃進了門,總有你哭的時候。

    天亮之後,冬狩的隊伍已經出了長安城,蜿蜒在官道之上。周王車駕內,裹的嚴嚴實實的被子動了,先是從裏麵冒出了個腦袋,然後是阿羽一張睡意朦朧的臉,看到馬車裏的周王與蔣祝,還朝他們打招呼:“早!”

    蔣祝想起來,似乎在遙遠的過去,周王別說是跟女子同車了,連跟女子說話都極少的。

    自從遇到阿羽姑娘,周王的許多慣性才被打破。比如眼下,阿羽從被子裏爬了出來,隨意拿手耙了耙頭發,這才爬起來覓食,全然不在意周王如何看待。

    親王的車駕與當初崔晉私逃回長安的馬車不可同日而語,無論是舒適度還是減震性都大幅提高。謝羽抱著點心盤子填飽了肚子,滿足的歎了口氣,接過周王遞過來的熱茶,灌下去之後才覺得終於清醒了。

    她是被周王緊急通知要帶走的隨行人員,不過相較於周王對她最近與薑無印頻繁見麵的暗暗不滿,她跟著周王去行宮隻有一個疑問:“程彰去不去?”

    崔晉還真特意去打聽過這消息,回答的很幹脆:“去!”

    謝羽二話不說便回房去打包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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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羽哪裏知道程彰的苦啊!

    程彰平生最擅長的是製敵,戰場之上的風雲變幻到了這位大將軍麵前,都不是什麽為難之事。唯獨兒子的婚事對他來說成了難題。

    程卓七八年前早已成親,娶的便是幽州軍手下將士殷馳的女兒,這還是謝弦在時自小訂下的親事,等到年紀夠了,便順理成章的將殷氏娶進了門。

    大兒子無論在親事還是功業上,都不消程彰費心。但是輪到次子程旭,到了成親的年紀,每次程彰一提親事,他便撒歡一般跑到外麵去花天酒地,很快就將自己的名聲糟蹋的不忍耳聞。

    長安城裏誰人不知,程二公子風流倜儻,三不五時與別家豪門子弟爭風吃醋,為某個花魁詩妓大打出手的豐功偉績。

    無論是關起來暴揍還是苦口婆心的勸說,統統都不管用。

    次子對成親的事情排斥就算了,三兒子死不回頭的走上了書生的行列,眼瞧著也到了成親的年紀,提起他的親事程智是這麽回答他親爹的:“功名未成,誰家好姑娘願意嫁給兒子?等兒子高中進士,娶個翰林家的閨女回來!”

    程彰在朝堂之上最煩那些嘰嘰歪歪的酸腐拽書袋,整天隻知道打嘴仗。這些人裏尤以國舅閆國熹為領頭羊,一張鐵嘴的攻擊力都快趕上他的馬槊了。

    三兒子不但對未來的規劃大違程門子弟要走的路,就連結親的人家也不在程彰的考慮範圍之內。

    兩個兒子沒少為此事挨揍,好容易幼子找回來了,還沒高興幾天,程大將軍又高興不起來了。

    得!家裏又添個小光棍!

    大魏冬狩對於許多貴族人家來說,就是在休閑娛樂的同時,把自家適齡的兒女拉出來溜溜,順便結門親事,解決了兒女們的終身大事,也為自己尋找合適的政治外援。

    程大將軍今年對冬狩的事情格外的期盼,恨不得一次性解決三個兒子的終身大事,就連孫雲來求他,想要跟著去冬狩,他都沒有拒絕。

    “到時候你就跟著他們三兄弟,要麻煩你照顧好他們的起居了。若是……若是有適齡的姑娘,也替我多多留心。”

    孫雲關切道:“程大哥,他們三兄弟未必需要我照顧,我隻是擔心你的身子。行宮不比家裏,你身子也不是特別好,萬一舊疾犯了呢?還是讓我跟在你身邊照顧你吧。”

    程彰道:“阿原今年第一次參加冬狩,我不放心。我身邊有親兵照顧,倒不必了。”

    程大將軍安排妥當了家中諸人冬狩之事,帶著一家大小到達行宮,還未到達魏帝賜住的院子,便在沿途遇上了周王帶著親衛出來散步,三個兒子頓時將他這做父親的拋在了腦後,紛紛湧到了周王麵前。

    程彰的臉都要黑了。

    他一再耳提麵命,不許家中諸子與周王府過從甚密,哪知道收效甚微。下一刻,他才發現比起與周王來往頻密之事更了不得的是,三個兒子同時圍著一個小姑娘轉。

    “阿羽你也來了?!”

    程家三兄弟幾乎是異口同聲對著扮作周王貼身護衛的謝羽上前打招呼。

    次子與幼子就罷了,前者本來就是個看到漂亮小姑娘走不動道兒的,後者與阿羽一同長大,也算青梅竹馬,但是……向來理智冷靜對女子從來都敬而遠之的程智居然也圍了上去,聲音裏透著說不出的欣喜。

    這就讓人頭疼了!

    程彰一張老臉都快被兒子們丟盡了,他尷尬的上前去向崔晉行禮:“微臣見過周王殿下!”

    “老將軍免禮!”被程家三子忽略的很徹底的周王目光掃過阿羽,見這小丫頭笑的真心實意,忽然想起來程家三個兒子皆未成親。

    他以挑剔的目光將程家三個兒子打量了一番,眉頭都皺了起來。

    程旭的風流之名哪怕隔著周王府的幾重院落,他也有所耳聞。周王回來之後,自己是在王府窩著沒錯,可他身邊的人卻全部撒了出去,往茶樓酒肆等熱鬧處流連,回來將自己聽到的當故事講給周王聽,其中就有程府二公子的緋聞一籮筐。

    程智倒是名聲不錯,但聽說不走武途非要讀書出仕,程家一門武將,文官之上半點助力沒有,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出頭之日。

    至於程原……那就是個二愣子。

    更何況還有程家掌舵人,程彰這個冷血怪物。

    周王懷著隱秘的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情,暗暗否定了程家三子的可能性,目光與程彰相接,意外的竟然瞧出了程彰緊皺眉頭的含意,那是對阿羽的否定。

    “阿羽,我們回去吧。”

    謝羽許久未穆原,又有程旭程智熱情的湊了過來,聽到周王的提議,想也不想的否定了:“我還要跟阿原玩會兒,王爺先回去吧。”

    程彰當初讓這小丫頭二選一,後來她離開程府之後,他便未曾再想過打聽她的下落,沒想到今日一見,她已經與周王混的極熟,那就更不能跟程家有所牽扯了。

    “你們三個過來,別攪了周王的雅興。”

    謝羽與程家三兄弟這才明白,感情是這兩位不對付,見不得他們見麵的喜悅,非要出聲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