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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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初蘭那叫一個難受,裹著被子躺在床上都覺得天旋地轉,更不要說有力氣爬起來了。

    柳芽抹著眼淚跑去通報。

    這一大早的,二夫人正歪歪地斜靠在炕頭上,身邊炕桌上放著一碗紅棗珍珠粥,粥都快涼了,她卻連碰都沒碰一下。陳隨喜病著,她寢食難安。她兩邊太陽穴上貼著醒腦鎮疼的膏藥,眉頭緊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林姨娘站在邊上伺候著。

    外頭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緊接著,守門的小丫鬟掀簾進來了。“夫人,四姑娘那兒的柳芽過來了,說是四姑娘病了。”

    林姨娘一聽,臉色瞬間變白,身形晃了晃。“病了?怎麽病的?病得重不重?”她幾乎連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卻是二夫人怒容頓現,她一掌拍在炕桌上,震得那碗粥都潑出了些許。

    林姨娘立時一駭,接連退後兩步,差點連站都站不穩。

    隻聽二夫人怒道:“才過去不到兩日就病了!怎麽,病給我看嗎?”

    林姨娘含淚低頭,動都不敢動彈一下。

    二夫人一字一句道:“要不是看在她護過阿洋的份上,我早打發她去鄉下了!”這說著,她惡狠狠地盯住林姨娘,“莫怪我怨四丫頭!若非你生的不是時候,她也不至於遭這罪!”

    林姨娘的眼淚終於“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卻是二夫人自己也哽咽了:“你心疼四丫頭,我就不心疼我的五丫頭嗎?我辛辛苦苦差點一屍兩命把她給生下來,現在卻……小不伶仃一個娃兒,四個月了,抱在手上才那麽點大,天天病著,瞧著她那模樣,我的心就跟刀絞一樣,就怕哪天她受不住……”她無法再講下去了,捂住臉低低嗚咽了起來。

    屋裏的丫鬟們全低下了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二夫人才終於止住眼淚,深吸了口氣,一副下定了決心的模樣。“罷了罷了,”她說道,“請個大夫去給四丫頭看看。”

    林姨娘霍地抬起頭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是她意外之喜中,要跪倒在地,向仁慈的二夫人磕頭謝恩的時候,那二夫人又開口了。“等四丫頭病好了,就讓她去鄉下吧!我就不信了,老太爺再如何欣賞四丫頭,會不顧我五丫頭的安危,硬要將她留在這宅裏?!”

    一瞬之間,林姨娘仿若被雷劈到,整個人都傻了。她呆立著,耳內轟鳴不止,好半晌才怔怔地看著二夫人,喃喃道:“夫人要送四姑娘去鄉下……?”

    這和判陳初蘭死刑又有什麽區別?!陳家在鄉下有田有產,的確可以收拾出一個地方給陳初蘭住。但是,鄉下不開化之地,陳初蘭堂堂一個千金小姐,跑去那裏和村姑野娃住一起,沒有讀書識字,沒有教養禮儀,這今後,叫陳初蘭如何嫁人?!

    林姨娘無法想象陳初蘭長大之後被隨隨便便嫁給鄉下的一個地主。她的腿一軟,切切實實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二夫人瞧著她,道:“紅娟,你跟我也有十三年了,記得你才來我屋裏的時候,也才十歲。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唉!”她長長地歎了口氣,看起來有些不忍,“這樣吧,到時候我就讓你同四丫頭一起去,也好照顧四丫頭。”

    二夫人這話說的,是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林姨娘渾身顫抖,雙唇抖了又抖,似乎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見她緩緩地伏下身子,把頭磕到了地上。“謝夫人……”聲音慘淡猶如形將身死之人。

    這從清晨起,天氣就開始變了。不同於昨日豔陽高照,天一直陰沉沉的,一縷醞釀大雨的水氣在空氣裏漂浮。

    等到柳芽從二夫人這裏回去,大雨已經如鞭子一樣從天上抽下來了。

    “夫人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夫人還特別開恩讓姨娘過來照顧姑娘。姨娘收拾了東西,大概過一會兒就過來。還有……”柳芽咬著唇。

    陳初蘭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我聽說,夫人要把姑娘送去鄉下。”

    陳初蘭的眼皮這才動了,眨了兩下:“哦。”

    “姑娘不急嗎?”柳芽滿臉都是擔憂。

    “我不是急過了。”陳初蘭道,“否則昨日我為何要匆匆實施這個計劃!”

    “誒?”

    陳初蘭捂住疼得要死的腦袋,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不都說了嗎?不管五妹妹情況如何,對我來講,隻是早死跟晚死的區別罷了!”

    柳芽呆呆的。

    倒是後來進來的春桃,聽到她們的對話,渾身一個哆嗦,顯然是想到若陳初蘭真被送去鄉下,會有如何的下場了。

    卻見陳初蘭敲著腦袋,皺著眉頭道:“現在真正麻煩的是,夫人居然讓姨娘過來了,這下要病上個十天半個月的,可有點困難了。”

    林姨娘過來,雖讓陳初蘭感受到了母愛的溫暖,但對她的計劃卻隻有百害而無一利。因為陳初蘭不能讓自己好起來,至少,在眾人感到她這病來得非常不對勁之前。

    ……

    十二日過後。

    林姨娘快急瘋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如熱鍋上的螞蟻,低著頭在屋子裏團團轉著,嘴裏不停念叨。

    陳初蘭還是躺在床上。這十幾日來,藥吃了不少,偏偏病不見好,甚至越發嚴重起來。這不,昨個兒半夜還發燒了。現今,燒雖退了下去,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眼神瞧著都不對了。

    “不行!我得找夫人去!求夫人再叫個大夫來!”林姨娘紅著眼睛自語道,“再不成,我求老夫人,老太爺去!”這說著,她就向門外匆匆走去。卻是突然停步,像是想到了什麽,扭頭對屋裏的柳芽和春桃命道:“好生照顧姑娘,知道嗎?”“是!”柳芽和春桃應道。就是這樣,她還是不放心,朝著躺在床上的陳初蘭又看了幾眼,才一咬牙,轉身出去了。

    柳芽踮著腳尖,看著窗外的林姨娘漸漸遠去,然後渾身放鬆,長長地吐了口氣,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的陳初蘭:“姑娘,不用裝了。”

    陳初蘭那混濁的眼睛好像瞬間清明了起來,雖然整個人還是一副沒什麽力氣的樣子。“哎——,”她看向窗外,“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呀!”

    其時不過早上巳時,天空蔚藍得如同一塊明鏡,上麵漂浮著一朵仿如棉花糖一樣的白雲。

    春桃走了過去,站在陳初蘭床邊:“昨晚可把我們嚇死了。怎突然燒起來了?”

    陳初蘭一手搭在額上,道:“重感又重感,還偷偷把藥倒掉不喝,這身子發出危險信號了。”

    陳初蘭講的話,春桃一點沒聽懂。她一聲歎息:“姑娘你對自己可真狠哪!這萬一把身體給拖垮了……唉!”

    “也就今日了。”陳初蘭道,她又是看向窗外。

    這十幾天來,她熬得特別痛苦。首先,生病本事就是一件很難受的事,其次,她還要在林姨娘眼皮底下,跟她鬥智鬥勇,能不喝藥就不喝藥,當感冒快好時,還得半夜起來偷偷吹涼風再把自己弄病。她對自己,確實是夠狠的!

    不狠就得死!陳初蘭麵露戾色。那該死的李媽媽!

    她越是把自己弄得這麽慘,就越是想把她的皮給扒下去,把肉拿去喂狗!

    就是對不起她的姨娘了。這後麵幾日,她裝得自己病得神誌不清,滿口胡言亂語,可把林姨娘給嚇得夠嗆。

    不過,雖說林姨娘過來照顧她,對她並沒有好處,但至少整個陳府的人都看在眼裏了。

    家中的兄弟姐妹們曾來看望過她兩次。皆擔憂地說:“怎麽回事,按說姨娘悉心照顧,你該很快就好的呀,竟一日比一日重了?”

    於是,現在整個陳府上下都知道了,被送去舊屋的四姑娘得了怪病,雖說也就是普通的傷寒之症,可竟總好不了,還開始連神誌都不清楚了。

    陽光透過窗棱照進來,屋中一片亮堂。

    陳初蘭開始閉目養神。

    春桃和柳芽坐在邊上。春桃拿著帕子做針線,隻是顯得沒什麽心思。柳芽則低著頭,也不知再想些什麽。

    “咚咚咚。”突然,外屋的木門被人敲了幾下。

    陳初蘭陡然一驚,睜開雙眼扭頭向門口看去。

    外屋的木門是打開的,若是這邊的婆子,根本不會敲門,而是直接站在外頭大聲通報,然後柳芽或春桃出去。

    那麽這敲門的便是其他人了?

    可這個時候,會是誰?誰會這樣敲門?

    春桃和柳芽也是驚到,兩人對看了一眼,站了起來。

    敲門的也不會是陳家的少爺姑娘們,他們若來看陳初蘭,未到門口就在嚷嚷了。

    老太爺老夫人那些長輩就更不可能了,除了老太爺來過一次,直接從門外跨進來,老夫人他們什麽時候有來看過陳初蘭?

    是誰?!

    陳初蘭捏緊了被子。

    春桃和柳芽不自覺地靠到了一塊。

    然後便聽見外頭有人跨過門檻走了進來,接著,內屋的門簾就被掀開了。

    一張好看的熟悉的臉赫然出現。

    十三歲的少年身穿藍底金邊的錦衣翩翩而入。

    陳初蘭睜大了眼睛,連嘴都張了起來。

    “聽說你病了……”那個少年,蕭玉宸一邊走進來一邊說道,卻是雙目對上躺在床上的陳初蘭時,他愣了愣,繼而道,“你這不是神誌很清楚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