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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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三小姐要揍陳初蘭,卻手起掌未落,就被逮了個正著。
陳昌浩第一個飛奔了過來,衝到趙三小姐麵前,將陳初蘭護在身後。他憤怒之極,惡狠狠地抬起頭,瞪向那個比他高了大半個頭的趙三小姐,怒罵道:“憑你是吏部尚書之女,就可以隨便打人了?!告訴你!膽敢動我妹妹一根毫毛,我跟你沒完!”
陳昌浩這番話說的是厲聲厲色。從長廊那端走來的諸位夫人們都聽得一清二楚。眾多目光聚焦到吏部尚書夫人身上。那吏部尚書夫人頓時臉黑了大半,抓著帕子的手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手背上青筋畢露。
隻見那吏部尚書夫人深吸了口氣,然後快步過來,一雙厲眼從每一個孩子身上掃了過去,最後才停留在她女兒身上,卻本是柳眉倒豎,在見到她女兒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後,居然一下就軟了下來,口氣溫和,頗有些心疼地問道:“怎麽了?”
於是,本是一臉蒼白,瞧起來懊悔恐慌齊齊湧上心頭的趙三小姐,瞬間就像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灣,整個人放鬆下來,眼眶理所當然地就紅了,那眼淚如同掉了線的珠子般,一滴又是一滴。“娘……”她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她的母親,委屈至極。
果然這吏部尚書夫人寵女兒寵到一種境界了!
陳昌浩瞧著這一幕,可真是氣壞了。但作為晚輩的他又能在吏部尚書夫人麵前講些什麽?於是隻得轉身好生安慰陳初蘭:“四妹妹,莫哭了,沒有人再敢打你了。”
而此時,聽說這裏發生了什麽的陳昌洋也邁開小長腿,一路奔了過來,跟在他後邊的是顧鴻文,當然,還有一眾等著瞧熱鬧的小男孩們。
陳昌洋見到陳初蘭哭得紅腫的眼,一下也火了,氣鼓鼓地瞪著那趙三小姐。而趙三小姐,在顧鴻文過來之後,渾身就像被電擊一樣,淚眼隻愣愣地瞧著顧鴻文,仿若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顧鴻文鄙視地哼哧一聲,便把頭扭開了,根本就不再瞧她一眼。趙三小姐的淚水又開始決堤了。“娘——”她哭得稀裏嘩啦。
“這究竟是怎麽了?”顧三夫人和夫人過來了,顧三夫人皺著眉頭問起。
竟是吏部尚書夫人頗為不悅地盯著陳初蘭!
陳初蘭在吏部尚書夫人嚴厲的目光中,抹掉了眼淚,非常委屈地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說道:“不怪趙三姐姐……都是我……不該一高興就做了那首水平太差的詩……”
“詩?”眾夫人們麵麵相覷。
東道主王夫人質疑的目光看向王薔。
王薔在王夫人的目光中,略為遲疑地點了點頭。
王夫人皺了皺眉頭,不禁問道:“什麽詩?”
未曾聽過陳初蘭那首藏頭詩的人都好奇了。
卻是趙三小姐的一張小臉瞬間又煞白了。她的淚水還留在臉上,一雙亮目則驚恐地睜得老大。
陳初蘭明白,她這是不願在這麽多人麵前暴露自己的小心思。估計那首藏頭詩一念出來,這趙三小姐就要被大家給狠狠恥笑了吧!
卻是她未曾想到,陳初蘭怎會真把那首藏頭詩一五一十給念出來?要是念出來了,趙三小姐被恥笑是真,她陳初蘭估計也要被眾位夫人帶上有色眼鏡來看待了吧!
陳初蘭裝出一副遲疑的樣子,好像怕在把那首做的不好的詩念出來,不但會被眾人嘲笑,還會再惹那趙三小姐生氣。
倒是顧三夫人笑了,對陳初蘭和藹地說道:“四丫頭,莫怕,你做了什麽詩,大膽念便是了。多少人在你這個年歲,連平仄都弄不明白呢!”
趙三小姐的身子抖了起來。
陳初蘭心內冷笑,然後開始低頭輕聲地將她方才的那首詩給念了出來,當然,好幾句的首個字都被她改了。藏頭暗諷已經沒了,任是在場眾人在如何品味也體會不出什麽來。
這首五言侓詩念完,在場一片沉默。
趙三小姐原是一副即將下地獄的表情,此刻卻眼前一亮,瞬間活了過來。卻因短短時間內,大起大落,難以承受,一副即要癱倒的樣子。
能把她整成這樣,陳初蘭也算滿意了。她低著頭,嘴角勾起,忍不住一抹諷笑。
陳初蘭的詩確實做得不好。但依九歲年齡,倒也不易。沒有人嘲諷她,倒是眾位夫人們臉上連連帶笑,誇道:“小小年紀便會作詩,且不說整首詩的好壞,隻講能念出‘文風唱蟲吟’這樣的句子,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誇了陳初蘭一番,然後顧三夫人笑問了:“就這麽一首詩而已,怎麽趙三姑娘竟要打人了?”雖是笑問,但顯然顧三夫人對那趙三小姐的刁蠻與任性是極其不滿的。
吏部尚書夫人的臉,黑得不能再黑了。
卻是趙三小姐的一個小跟班叫了起來:“剛才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改了。”想不到這個小跟班的記性挺好的。
陳初蘭的詩先前隻念了一遍,除了理解它是藏頭詩的趙三小姐和王薔,年紀小小的諸位孩子們,誰會把它的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住嘴!”卻是她那話音剛落,便被趙三姑娘給喝止了,“就是這首詩,沒錯,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想不到趙三小姐竟自己出麵來反駁她,那個小跟班嚇了一跳,繼而委屈了,眼睛紅了起來。
“不一樣?”眾人瞧向其餘可以做證人的女孩子們。
結果,趙三小姐小跟班們都再不敢言,而站在陳初蘭這邊的小女孩們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的,一樣的,蘭姐姐念得就是這首詩,結果趙三姑娘就生氣了,撲上來要打蘭姐姐。”
吏部尚書夫人的臉已經黑得快可以當墨印了。
趙三小姐低著頭,雙拳捏得幾乎能聽見骨頭“哢哢”響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好半天,終於聽見趙三小姐開口了,她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咬出來的:“我聽岔了,還以為陳四姑娘是在諷刺我……”
陳初蘭委屈自責道:“是我錯了,不該在頭句用上‘趙園’二字,我原聽說趙三姑娘家的園子也很漂亮,見她不大喜歡我,想讓她開心開心的。”
陳初蘭那句“見她不大喜歡我”,眾人可聽得分明。
於是最喜歡陳初蘭的那位六歲小姑娘趕緊附和:“沒錯,沒錯,大家坐一桌吃飯時,就趙三姑娘不搭理蘭姐姐,因為蘭姐姐手很巧,我們都喜歡她!”
小孩子真是口直心快啊!這一下就點明了,趙三姑娘分明是在妒忌陳初蘭在孩子們中人緣比她好。
眾位夫人互相看著,皆搖頭笑了。趙三小姐的脾性,她們怎會不知道,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主!隻是平日若有出門,她的表現都尚可,卻未曾料到,今日居然這樣胡來!
吏部尚書夫人的臉都被丟光了。卻是她氣極,但舍不得對自己的女兒說些什麽。隻得鐵著一張臉,道:“既是這樣,我們家嫣兒確實做錯了,”她對女兒命道,“嫣兒,還不快向陳四姑娘道歉?”
趙三小姐便就是再怎麽刁蠻任性,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什麽犯眾怒的事情。她死咬著唇,硬邦邦地向陳初蘭道歉了。
陳初蘭大方地表示她不介意。
眾位夫人們笑了。覺得事情圓滿解決。“小孩子們打打鬧鬧,哪就有什麽大事了?”有人笑說,“看吧,轉眼就好了。”
吏部尚書夫人尷尬地笑了笑。
卻是那趙三小姐,在眾人未能見到的角度,橫眉怒目,凶狠地瞪著陳初蘭,那渾身肌肉繃得死死的,仿若惡狼,隨時可能撲上來。
陳初蘭,先前的驚恐,委屈,最後的大方,諒解,全然不見,也是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她嘴角一勾,對趙三小姐展示了一個鄙視的諷笑。直把那趙三小姐氣得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一雙怒目瞪得要多圓有多圓。
陳初蘭無聲地哼了一聲,然後將頭轉開,不再看她。
這趙三小姐,要怎麽蹦噠隨她去,但願別再惹到她,否則……陳初蘭神色一厲,哪管她什麽吏部尚書之女,絕對整得她哭都哭不出來!
卻是陳初蘭怎麽都想不到,這一日,她與趙三小姐結下了梁子,在未來的歲月裏,兩人居然不死不休!——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且說這個時候,陳初蘭被陳昌浩,陳昌洋,還有好些小女孩們圍著,被她們好生一番安慰。
陳初蘭一副大度不願追究的樣子,臉上浮著微笑,方才那被嚇的大哭的模樣仿若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陳昌洋揮舞起拳頭,認真地道:“四姐姐,我已經長大了,以後誰要是敢欺負你,我打死她!”
陳初蘭“噗嗤”一聲就笑了。
結果這一笑,她就感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赤*裸*裸往她身上掃來。是顧鴻文!又是那種好像可以看透她本質的盡是鋒芒的視線!
三年前,當她躺在床上裝作被蠱惑害得大病的時候,那小小年紀的顧鴻文就是這樣盯著她的。
陳初蘭隻覺得那目光極其銳利,但並沒有帶著惡意。果然,當她回頭瞥向他的時候,那顧鴻文笑了,就像三年前一樣,嘴角上勾,自顧自地笑得開心。不過這一回,他雙眸對上陳初蘭的,眼裏似乎寫著一句話:“你還需要被你弟弟保護嗎?”
陳初蘭心跳漏掉一拍,趕忙扭頭,躲開顧鴻文的視線,無需她再看,她猜也知道那顧鴻文肯定是笑得樂不可支了。
“不討人喜歡的臭小子!”覺得好像什麽偽裝都在那雙眼睛下被剝落下來,陳初蘭感到極不舒服。
世界上大部分的孩子都是可愛的,童言童語,帶著童趣。但偏偏有一些智力發育超群的,太過聰明,連帶著情商都高過同齡人許多!顯然,這個顧鴻文就是這種太過聰明的孩子。
“果然還是普通的孩子好!”陳初蘭鬱悶地想,前世的時候就不提了,這一世,她絕對隻會喜歡天真可愛的小朋友!
“四妹妹,大姐姐呢?”陳昌浩突然問道,這使得陳初蘭把注意力收了回來。
“大姐姐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去客房歇息了!”陳初蘭回道。想起了被趙三小姐侮辱的陳初燕,她的神色一下就暗了下來,“我們去看看大姐姐吧!”她提議說。
“好。”陳昌浩道。陳昌洋也點了點頭。
而卻恰在他們兄妹三人打算向諸位夫人,諸位夥伴告別,去看望那陳初燕的時候,邊上自陳初蘭和趙三小姐的事情解決之後,就開始嘰嘰喳喳不知在討論些什麽的官夫人們中,突然有一位拍掌笑了起來,她的聲音很大,讓眾人全把視線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這陳四姑娘作詩,可讓我想起了什麽。”她對王夫人說道,“王夫人,你不是在前頭亭子那邊準備了筆墨紙硯,準備讓姑娘少爺們一展才藝嗎?雖說是打算稍些時候再開始的,可依我看,‘擇時不如撞時’,恰好陳四姑娘起了個頭,我們幹脆就過去吧!把姑娘少爺們都叫上,會畫畫的畫畫,會作詩的作詩,豈不熱鬧?!”
這是“相親會”上的才藝表演啊!
想不到居然這麽快就要開始了。竟是緣於陳初蘭起了個頭?
陳初蘭覺得搞笑了。而竟還要把姑娘和少爺們都叫上?那豈不是他們兄妹三人走不掉了?陳初蘭看向陳昌浩。
“我們……”隻見陳昌浩一手牽著她,一手牽著陳昌洋,喃喃開口了。二夫人並沒有在這些遊園的夫人們中間,而是呆在拈香閣裏小坐。陳昌浩因母親不在,準備請辭,他並不想去湊熱鬧。
結果王夫人笑著開口了:“阿浩也帶弟弟妹妹過去吧!好歹第一個作詩的可是四丫頭呢!你母親那邊我會派人去叫的。哦,還有你們家大姑娘……”
“大姐姐她去客房小憩了。”陳初蘭告訴她。
“這樣啊……”王夫人道,“沒關係,恰好也要派人去客房那邊問問幾個休憩的夫人,她若肯來便就最好,若是睡著了,那也便罷。”這說著,王夫人就命身邊的貼身丫鬟派人去喚人。
陳昌浩無奈地和陳初蘭對視了一眼。
卻是方才那因為女兒而丟了臉的吏部尚書夫人,擺手說道:“我就不去了,走了這許久,我可是乏了。”
顯然吏部尚書夫人是要獨處一陣平複一下她那顆受到刺激的心。
趙三小姐低著頭,叫人瞧不清她的表情。
當然,眾人沒有挽留。都發生那樣的事了,豈會叫吏部尚書夫人帶著女兒站在邊上難堪?
吏部尚書夫人在眾人的笑臉中,牽起趙三小姐,匆匆離去。
“好了,好了,我們走吧!”見到吏部尚書夫人和她的女兒已走,王夫人笑著說道。仿佛吏部尚書夫人她們離去,她輕鬆了許多似的。
這接下來,她開始領著眾人向前方拐角處的亭子走去,一路說說笑笑。
……
這仿佛回到了賞花宴之前一大群人從大宅前往後花園的時候。
大人們走在前頭,孩子們三三兩兩跟在後邊。
王薔和王蘅走在陳初蘭前麵。王薔時不時地回頭衝陳初蘭一笑。精明的她大抵感到陳初蘭較之同齡的孩子,更為厲害一點了吧!被王薔看透,陳初蘭倒覺得沒什麽,因為王薔的笑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友善,直覺告訴她,這個王家的庶女想與她交個朋友。——當然,不是那種五六歲的孩子因為喜歡,不知不覺被她吸引,想要跟她做個朋友的那種朋友。
陳昌浩又跑到後麵去跟顧鴻文走到一起了,陳昌洋自然也跟了過去。男孩子怎會愛跟女孩子膩在一起?
這一次,陳初蘭的身邊沒有了陳初燕,而是圍了那三個五到七歲的小女孩,三個孩子一路嘰嘰喳喳地跟陳初蘭說著話。
園子玩耍的孩子們全被叫上了。顧鴻文那個肥壯的堂哥自然也在其中。他和他的兩個跟班這回走在了顧鴻文他們的後頭。那個一臉圓嘟嘟的男孩在後頭目光狠戾地盯著顧鴻文,時不時地勾出一個冷笑。
前方石頭小徑蜿蜒,拐個彎便可見到先前那個夫人所說的亭子了。
那是一個頗大的紅亭。邊上萬花繚繞,向右幾步便是一個水塘。潭水清澈,潭中兀立一座雋秀壯美的假山。
於這樣風景極佳之處寫詩作畫,確實件極為享受的事。
“大家進去吧!”王夫人笑盈盈地說道。接著自己就提起裙角,一步一步上了那紅亭的台階。卻是才站到階上,她就定住了,身子宛如被泥石固住,僵得無法再僵。
後邊的人莫名,麵麵相覷了一下,紛紛跟上去。
“天哪!這是!”好幾個夫人倒抽口氣,驚呼出來。
夫人們後邊的孩子立時知道裏邊不好了,無論是好奇還是什麽的,全也湊了上去。
王薔和王蘅瞪大眼睛捂住了嘴。
陳初蘭從她們身後探出頭去。
天哪!竟是這亭裏哪裏像先前那位夫人所說的,筆墨紙硯一應準備妥當,這根本就是狂風過境之景嘛!
不,不對,怎會是狂風過境?分明是有人搗蛋!
隻見亭中一片狼藉。凳子全部倒地,筆紙亂丟。中央偌大的一張桌子之上,筆架已倒,上邊的毛筆隻剩下幾支孤零零的掛著。桌上平鋪的一張大紙,本該清白如雪,現下卻被塗得亂七八糟,墨水潑在上頭,一支大毫扔在右邊,鎮紙丟在右上角。
居然有人敢這樣幹!
所有人的目光全投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背對著眾人,雖看不見她的臉,但從她那抖得不行的身子可以看出,她氣得幾乎快瘋了!
卻是在那王夫人惡狠狠地罵向身邊的丫鬟,問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冷笑,竟是顧鴻文那位年方十二歲的堂哥!
“剛才踢球的時候,我見到我們文哥兒跑來這裏撿球了!”他惡狠狠地甩出這句話。
“什麽?!”一聽他這話,眾目光全都直直地射向顧鴻文。
顧鴻文一震,繼而雙目瞪了起來,瞬間他就明白了。他扭頭朝他的堂哥望去,隻見他那堂哥得意洋洋,小人得誌般地對視上他。他立馬深呼吸了起來,雙拳捏起,一張臉變得鐵青。
“阿文……”陳昌浩擔心地看著他。看來,顧鴻文確實曾跑來這一帶撿球。
顧鴻文尚未爭辯什麽,就有幾位跟顧二夫人交好的官夫人們開口了,像是調解一般的笑道:“定國公府的五哥兒確實調皮,這我們都知道的,不過也沒什麽,小孩子嘛,調皮點在所難免,這事就這樣算了吧!”
這是認定就是顧鴻文幹的了。
顧三夫人一張臉都氣紅了。
這個時候,顧鴻文又是一個深深的深呼吸,他把那捏起的拳頭放了又捏,捏了又放,然後瞧起來頗為鎮定地說了一句:“不是我幹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