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沒有愛可以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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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另一隻手繞過她的腰伸過來,壓著門板,便把她打開的那條縫重新關上。
然後她就這麽被他的手臂夾在他的胳肢窩下,拎著就回去。
佟羌羌瞬間不曉得是該怨韓烈力氣太大,還是該怨自己體重太輕,雙腳騰空地亂蹬,拖鞋從她腳上飛落。
“韓烈!”佟羌羌惡狠狠地吼叫,“你個神經病變態!你又想幹嘛?!你心情不好找我撒氣做什麽?!”
“誰說我心情不好?”韓烈夾緊了她,垂下來目光瞥她,唇邊泛著意味不明的弧度,“我今天心情很好。”
好個屁!佟羌羌板著臉,不戳破他。
韓烈已拎著她回到方才的窗戶前,將她放回地上。他儼然注意到她光著腳,托著她身體,將她提高了一些,踩在他的腳背上,然後掰正她的肩膀,使得她麵對窗戶而立。他則胸膛貼在她的背後,半箍半摟著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你到底想幹什麽?”佟羌羌不情不願地扭動了兩下身體。
韓烈摟緊了她兩分:“沒想幹什麽,是你的反應太激烈了。我隻是想讓你陪我在這兒看一會兒風景。”
他的嗓音蘊著微醺,伴著話語嗬出的氣息氤氳出香檳的醇厚。
佟羌羌無語地望向玻璃外麵。
然而除了城市霓虹燈的流光溢彩,根本沒有什麽特殊的。
倒是今晚月亮早早地掛上來了,擱在漸漸暗沉的天色裏,圓圓的,白白的。
難道他欣賞的正是月亮?
佟羌羌揪著眉毛想不通,悄悄地挺直著腰板,令他的胸膛不那麽親密地貼著她的背。
韓烈卻第一時間便察覺到她這暗搓搓的小動作,輕笑了一聲,故意和她作對似的,貼合了她剛隔開的距離。
佟羌羌蹙眉,不冷不熱地兌他:“大夏天的你不嫌棄我,我都要嫌棄你渾身是汗。”
韓烈挑眉:“你是在暗示我現在去洗澡?”
“……”佟羌羌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抿抿唇,她心裏頭掂量著今天一直掛心的事兒,躊躇數秒,問:“不是說你今天很高興嗎?什麽事值得你高興?難道是鍾爺爺最終沒搶救過來?”
雖然故意用的嘲諷語氣。但她挺緊張的。要說其實她確實毫不在意鍾家如今的狀況,隻不過事關鍾遠山的生死,不聽說倒也罷了,偏偏鍾如臻提了一嘴,她撓得慌。
畢竟她喊了鍾遠山十幾年的爺爺,鍾遠山對她亦有養育之恩。她和鍾遠山之間可無怨無仇的。鍾遠山要真的去世了,她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去出席葬禮。
“沒有。他還沒死。”韓烈極其淡漠地吐出字來,仿佛在說的是個與他毫無幹係的陌生人。
佟羌羌轉了轉思緒。所以韓烈明明不高興,還要硬說自己高興,是因為鍾遠山沒死成,他失望了?
可是依舊說不通。
整整三年的時間,韓烈若想悄無聲息地弄死鍾遠山。不是分分鍾的事嗎?
不動手,是因為他人性未泯,餘留對鍾遠山的父子血緣情,還是……他故意不讓鍾遠山死得太輕易?
想起鍾如臻曾說過所謂的報複一個人的最好方式,她突然有了答案是後一種可能。
佟羌羌的心裏因此漫上來難以言狀的情緒。
她恍惚記起很早很早之前,有一次,她不小心聽到的一段鍾遠山和韓烈的對話。韓烈認祖歸宗不久,鍾遠山問及他改回姓鍾一事,被韓烈拒絕,堅持母姓。彼時她在心裏玩笑著想若改回母姓韓烈就變“忠烈”了,真好笑。可認真細思,他不願意姓鍾,不僅僅是為了紀念母親吧?
“在想什麽?”
她沉?太久,韓烈敏感地察覺出異樣。他伸出手指,即便站在她的身後,還是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她的唇瓣的位置,指尖輕輕地沿著她的唇線摩挲。
佟羌羌別了別臉。
韓烈既不講話,也沒表現出生氣,隻是指尖執著地繼續尋著位置觸上來。
佟羌羌心裏毛毛的,正欲發飆,房間的門鈴當先被人從外麵摁響。
佟羌羌眸子一亮,心裏無比期盼是酒店的工作人員來找她確認明日的考察安排,但聽韓烈道:“應該是服務員送晚餐來了。”
說著,他暫且鬆了鬆手力道,卻沒有忘記佟羌羌還站在他的腳背上,又一次用手臂夾住她,拎著她往外去。
“……”佟羌羌有點忍無可忍,“我自己可以走!”
“我知道。”韓烈應,“我怕你跑。”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佟羌羌竟從他的後一句話裏聽出一絲淡淡的落寞。
她這一晃神間,韓烈帶著她轉出來會客廳,把她放到沙發上坐著,按了按她的肩膀:“別動。”
言畢,他甚至認真地盯了佟羌羌兩秒,確定她沒有要動的跡象之後,才步子急促地走去玄關應門。
“韓總。”門外是服務員的聲音。“您要的餐點。”
“給我吧。”韓烈連門都沒讓服務員進,接過餐車,自己推了進來。推至餐桌旁為止後,他再走去玄關,腳上穿上雙拖鞋,手上再拿了雙拖鞋,才回到佟羌羌麵前,把拖鞋放到她跟前,“穿好,我們吃飯。”
佟羌羌邊把腳伸進拖鞋裏,邊擰眉:“我很飽。”
“那陪我吃。”韓烈很快道。
佟羌羌繃著臉,暗暗做了兩個深呼吸,竭盡全力壓下火氣,才從沙發起身走向餐桌,坐了下去。
她的表現顯然取悅了韓烈,韓烈露出一抹很明顯的笑容,把餐車上的食物一樣一樣地端到桌麵上。
兩人份量的餐食。
縱使佟羌羌剛說過她不想吃,韓烈依舊將餐盤均勻地排布,並且幫她擺好一套餐具,最後將一碗熱騰騰的湯擱在佟羌羌跟前,叮囑:“飯前先喝湯。”
佟羌羌掀了掀眼皮子,沒動。
韓烈也不強迫她,坐在她的對座裏,兀自喝自己湯碗裏的湯。
佟羌羌低垂眼簾,盯著漂亮的湯色,嗅著香氣,有點受不住誘惑。她抬眸瞥了一眼韓烈,見韓烈專心致誌地吃飯,好像並不在意她在幹什麽。抿抿唇,佟羌羌抓起調羹,舀了湯往嘴裏送。
韓烈的唇邊悄然泛起一抹弧度。
一口湯下肚,緊接著就是第二口,最終一整碗都喝掉了。隨後又慢條斯理地把桌上的大部分菜都品嚐了一遍。
兩人就這樣?不作聲地各自動作。
她停筷的時候,韓烈差不多也停筷了。
她發現雖然她是“陪”韓烈吃,但韓烈的胃口似乎並沒有太好,好幾道菜都隻是稍微地碰一碰罷了。
“你吃得不少。”
韓烈的目光含著笑意,落在她的臉上。
佟羌羌抓起餐巾,擦了擦嘴,皮笑肉不笑:“這算是考察的一部分。”
韓烈往椅背上靠了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問:“為什麽會選擇當酒店試睡員?”
“有什麽可好奇的麽?”佟羌羌伸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潤潤喉嚨,不甚在意地說:“無意間接觸到,覺得挺有意思的。大學學的是旅遊管理,也不算半路出家。後來進修的時候,著重朝這個方向發展了。”
她沒有具體解釋所謂“無意間接觸到”,其實就是那一年,韓烈和她去澳洲,與史密斯夫婦見麵前,他帶著她一起考察了好幾家華人酒店,彼時他的挑刺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算是她興趣的啟蒙,而後慢慢地注意起酒店試睡員這個職業的動態。
晃回思緒的瞬間,佟羌羌突然意識到,這好像是自從兩人重逢以來,她第一次以正常的語氣好好回答韓烈的問題。總不再是暴動模式了。
韓烈自然也察覺到了,目光禁不住放柔,正打算再繼續和她聊點什麽,佟羌羌率先道:“風景陪你看了。晚餐也陪你吃了,韓先生現在總該心滿意足了可以離開我的房間了吧?”
韓烈的笑容登時收斂,但也未見怒意,隻是顯得過於平靜了些。
這種反應令佟羌羌略微意外。看來她一開始的感覺是沒錯的。今天他確實和平日不太一樣。
韓烈坐著沒動,把餐車上新拿來的酒桶提到桌上來,用開瓶器把軟木塞打開,給自己的酒杯倒滿紅酒,雖是一口一口地啜,但頻率高,沒幾分鍾,一杯酒就全部下肚了。
見狀,佟羌羌極輕地蹙了蹙眉。她可沒忘記。在她剛回來房間時,韓烈已經喝完一瓶的香檳了。現在又來紅酒,沒問題嗎?
佟羌羌繃著臉睨視韓烈,不冷不熱地道:“韓先生如果要喝酒,樓下的酒吧更適合你吧?”
韓烈充耳不聞,紋絲不動。
佟羌羌站起身,兩手支在餐桌上,瞪圓眼睛:“你還想幹什麽?”
也不知道她是碰到了哪裏,一隻餐叉失手被揮落。
韓烈掃了一眼地上的叉子,放下酒杯,站起身,走過去彎腰撿起來。放回桌麵上,然後道:“我隻是想在這裏和你呆在一起。”
“呆多久?”佟羌羌忍氣吞聲。
韓烈竟認真思考了一下,爾後:“理想情況是一直。”
佟羌羌聞言頓時脫口怒罵:“你是不是有毛病!”
燈光昏?下,她滿麵憤怒,韓烈定定地看著。他想他約莫真的有毛病。他非但沒有被她激怒,反而覺得內心安寧。
韓烈緩緩邁著步伐,朝她靠近兩步。
佟羌羌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步地後退到牆角,脊背貼上了牆麵:“韓烈,你別忘了我是個有夫之婦。”
韓烈一寸一寸地迫近,晃到她麵前,在鼻尖就要對上鼻尖的時候停下來:“我知道你是有夫之婦。你不用刻意再強調。”
他捉住她的左手。握著她的手腕將其舉高至兩人的麵前,目光灼灼地盯住她無名指上的鑽戒,緊接著冷沉地說:“可那又怎樣?”
佟羌羌和他的眼神交鋒,四目相對之下冷笑道:“好,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走我走!”
韓烈一拽就拉她入懷,攬住她的腰,語聲頗為疲憊:“我想休息,你陪我睡一會兒。你也折騰得差不多了。”
佟羌羌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韓先生,請自重。你需要女人應該打電話給酒店的客房服務!”
韓烈卻已然不管不顧地摟著她一起往裏去。
佟羌羌拚命地掙紮,卻敵不過他的力氣,幹脆蹲在地上。阻止自己前行。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韓烈彎下腰,抓住她的腳,順勢將她蜷成一團的身體抬抱進懷裏,嘴裏還有些嫌棄地咕噥:“梁家的人都沒把你照顧好嗎?你怎麽比以前還輕了?”
佟羌羌:“……”
眼瞅著他的目標方向是臥室裏的那張床,佟羌羌的眼底閃過慌亂,雙手揪住他的衣領:“韓烈,你別鬧!我已經結婚了,我和晏西現在”
不等說完,她便被韓烈扔到了床上。韓烈緊接著在她旁邊的位置躺下,同時長臂一攬,將試圖坐起來逃跑的她重新按回床上。旋即他拉過被子,蓋在他們的身上。
他一手箍在她的腰上,一手按在她的背上,將她摟在自己的懷裏,卻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佟羌羌等了有一會兒,確認無事之後,也並沒有完全放鬆下來。
縱使他隻是單純地要她陪他睡一會兒,可以他們目前各自的身份和之間的關係,這也根本不是事情啊!
“韓烈。”佟羌羌出聲喚他。
“嗯?”韓烈回以單字的喉音,約莫因為喝了很多酒的緣故,嗓音愈加低沉性感。
倘若換做以前的佟羌羌,恐怕又得忍不住心跳加速。然而之於如今的她來講,已經免疫。能泰然處之。
“你愛我什麽?”。
大概未曾料想她會毫無征兆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韓烈並沒有馬上回答。
“你昨天晚上不是說愛我嗎?那你愛我什麽?”佟羌羌盯著他胸前的衣扣,曼聲道,“三年前,我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任何能夠吸引你、俘獲你的閃光點,三年後,我仍然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麽是值得你糾纏。翻來覆去,隻思考出了兩種可能。第一,因為三年前的我對你那般地全身心,你自大地認為我就應該一直愛著你,可我變心了,你不甘”
“不是。”韓烈不等她說完就否認,幹脆利落的,堅定確信的。
“那就是第二種可能了……”佟羌羌的視線略微有些渙散,“曾好曾經說過,我某些時候神似”
“不是!”這一回韓烈否決得更快,也更堅定,隔兩秒,平心靜氣地說,“你和曾希不一樣。我從來就沒有混淆過,也從來沒有如曾好所說的把你當替代品。你是你,曾希是曾希。”
佟羌羌沉?片刻:“她是你深愛的女人?”
“是。”略一頓,韓烈補充道:“她是我的妻子。”
佟羌羌微微怔了怔,忍不住有點嘲諷地勾了勾唇:“原來你結過婚了?那些喜歡的小姑娘要是真嫁過來,你不就是二婚?”
“你很介意?”
佟羌羌被韓烈的這一反問堵了堵,很快冷漠地回答:“你是幾婚,都和我沒有關係。”
韓烈不吭氣了兩秒,說:“我和她其實還沒來得及辦結婚證。”
這句話裏所蘊含的感情叫人很難琢磨。似遺憾,更似承諾。
佟羌羌抿抿唇:“你永遠都不會忘記她,對嗎?”
“是。”韓烈的答案一秒鍾都沒有猶豫。
佟羌羌本來想說,“你需要聊一聊她嗎?”。她覺得韓烈應該有很多關於曾希的事要講。比如,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比如,她是怎麽死的。
臨出口時她滯住了。
她預感得到,這會是一個哀傷的故事。
她不敢去觸及。她害怕觸及之後自己被感染。
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該主動挑起對話。她需要做的不是去了解韓烈的想法從而說服他別再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她需要做的是堅定自己的心不受外界任何動搖。
“你不是說想休息嗎?休息吧。”佟羌羌這意思就是要終止聊天。
不過韓烈似乎還並不想就此結束。
“羌羌。”
佟羌羌閉著眼,假裝沒聽見。不予回應。
韓烈的手掌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摸了摸:“和他離婚。”
佟羌羌的心間泛出冷意:“韓烈,我知道你今天的心情不好狀態不佳。我隻當作獻愛心,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可你不要以為我容忍你就等於?認你的所有言語和行為,你更是不要再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來進一步挑戰我的底線。否則我無法保證自己能維持我的乖順躺在這裏。我有丈夫,我現在這樣和你呆在一起,隻令我感覺自己像極了一個趁著丈夫不在期間與其他男人幽會偷情的下賤女人!”
韓烈的手指在話的尾音時突然鉗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從他的胸前抬頭,對視上他的眸子。
他看她的眼神變得像一把鋒利的尖刀:“你犯不著這樣詆毀自己。明明是我更下賤,主動糾纏的你。”
一整晚都沒有發火的韓烈在此時終於發火了。佟羌羌的眼皮一跳。她以為以他今晚的情緒,應該怎樣都不會生氣的,沒料到她預估錯誤。果然,如韓烈這種人,即便偶爾顯露出頹然,也不會維持太久。
韓烈的手指驀地在她的腰上輕輕掐了掐,然後緩緩地摩,旖旎之意濃烈。
佟羌羌的身體僵了僵,皮膚的溫度有點升高。
察覺她的細微變化,韓烈譏誚地評價:“整個一刺蝟。”
說完,他鬆開鉗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將她重新摟進懷裏,儼然剛剛在她腰上的小試探不過是在嚇唬她。
佟羌羌暗暗舒一口氣。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再做無謂的反抗。她稍稍動了動,將原本屈著的腿伸直,意在找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韓烈低沉的嗓音自她的頭頂散開:“你再亂蹭,我就讓你體驗一把什麽是真正的偷情。”
佟羌羌撇撇嘴,閉上眼睛。
房間內安安靜靜,反襯得空調運作的機械聲很清晰。
兩人的呼吸漸漸平穩,仿佛都睡著了一般。
很久之後,有屬於佟羌羌十分小聲又十分輕柔的嗓音傳出:“韓烈,這世上可能有成千上萬種愛,但從來沒有一種愛可以重來。”
韓烈閉闔的眼睛上睫毛微不可見地顫了顫,淡淡而執拗地回應道:“但可以繼續。”
***
韓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佟羌羌完全沒有印象,後來她真的睡死過去了,醒來時都已經第二天早上。這便是前一天失眠的結果。
昨天晚上是被韓烈直接拎到床上的,她連妝都沒有卸,衣服也睡得皺巴巴。
對著鏡子,佟羌羌擦著卸妝油,然後用洗麵奶洗幹淨臉,輕輕戳開水池底端的放水按鈕。
看著渾濁的洗臉水流下去,她垂著睫毛,眼神有點發呆。
愛可以繼續嗎……?
她不知道。
誰知道呢……
***
拘留所內,朱錦華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穿著藍色囚衣全身顫顫巍巍的人是自己的兒子。胡子拉碴,麵容憔悴,眼窩成青?色,凹陷得深深的,臉色特別難看,明明正值大好年齡的青年,皮膚卻暗沉發灰。
隻一眼,朱錦華的淚水便洶湧地奪眶而出:“文昊……”
“媽!”鍾文昊緊緊握住朱錦華的手,有意識地掃了周圍。
看守人員所站的位置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眼睛緊緊地監督著他們這邊的一舉一動。
鍾文昊不自禁地哆抖一下,吸了吸鼻子,壓低聲音有點不利索地問:“你、你帶東西來了對嗎?”
朱錦華一經點頭,鍾文昊無神的眼睛登時稍微恢複生氣,迫不及待地催促:“快!快給我!”
朱錦華連忙拿出她拎來的包,剛打開拉鏈,就被鍾文昊搶過去,拚命地翻。
隻有打底的衣物,一覽無餘,再無其他東西。
鍾文昊瞠目:“沒了嗎?怎麽會沒有?沒帶那東西你來幹什麽!”
朱錦華被他嚇了一跳,拉住鍾文昊的手臂:“什麽東西?你要什麽東西媽下次給你帶來?”
鍾文昊瞄了一眼看守,湊近朱錦華,可憐巴巴地說:“媽,我難受,我快死了!你幫我買那東西好不好?夾在衣服裏!就夾在這些衣服裏幫我帶進來。他們有人就是這麽做的,很順利的!或者你多給他們塞點錢通融通融好不好?”
朱錦華呆愣了兩三秒,終於反應過來鍾文昊所說為何,臉色憋紅,驟然暴怒地一個耳光甩到鍾文昊的臉上。
猝不及防下,鍾文昊因慣性從椅子上跌坐到地上,看守人員第一時間跑過來。?著臉攔在朱錦華麵前。不過看守沒能訓斥出口,朱錦華紅著眼睛掉著眼淚,指著鍾文昊恨鐵不成鋼地罵:“你這個樣子,媽還有什麽指望!白白辛苦地想方設法救你做什麽!”
“六年!整整六年!侯伶睡在你身邊六年你都不知道他是韓烈的人!你的腦子都長到哪裏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話到一半,朱錦華止住,根本不忍心再告訴鍾文昊進一步的內情,兀自捂住嘴嗚咽,“你如果還想活,你就別在想著那玩意兒!老老實實呆在戒毒所裏!文昊……”
朱錦華的語氣柔了下來,濃重的哭腔:“媽都是為了你好。你在戒毒所裏好好表現,好好戒毒。媽等你,等你出來咱們母子倆還能繼續過日子。咱們不能讓韓烈得逞。文昊……”
“媽!媽!我錯了!是我錯了!我錯了……”鍾文昊跪在地上保住朱錦華的小腿。痛哭流涕,似當真幡然醒悟悔不當初,接著朱錦華的話咬牙切齒:“韓、韓烈,都是他,全部都是他害的!”
鍾文昊似又想起了什麽:“羌羌,佟羌羌。她沒失蹤,她、她沒死。我看見她了,她、她回來了”
朱錦華聞言愣怔。失蹤三年的佟羌羌居然回來了?雖然韓烈沒有大張旗鼓,找人找得很低調,但因為韓烈曾經調查過鍾家內部人員,朱錦華還是察覺到了韓烈不同尋常的緊張。彼時她甚至有過希望佟羌羌死在外麵的念頭,沒想到還是安好。
她本欲多問一問鍾文昊在哪看見佟羌羌的。具體是什麽情況。
然而鍾文昊沒能繼續講下去,他渾身忽然哆嗦得比方才離開,眼睛半眯著像是睜不開,雙手微曲著在身前,鼻子裏有鼻水吸不住地流出來,看起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清醒。
他倏地再次抓住朱錦華的腿哀求:“媽,媽,我難受。給我,你們快給我好不好?”
“文昊……”朱錦華捂住嘴,眼淚不停地流。
拘留所的看守人員已經打算拖鍾文昊進去了。
朱錦華問過了,鍾文昊隻是單純的吸毒,並沒有其他的犯罪行為,大概今天晚上就能送去戒毒所。同時警察也告訴朱錦華了,鍾文昊的毒癮有點深。
這暗示了什麽,朱錦華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她隻是堅信自己的兒子一定能夠戒毒成功回到她身邊的。
不過,幾分鍾前她沉痛打醒鍾文昊要他好好接受戒毒治療,幾分鍾後的現在看到鍾文昊因為犯毒癮更加不成人形的樣子,她做母親的心有點動搖,十分地不忍,不忍看到自己的兒子痛苦如斯。
朱錦華迅速地轉身就離開探監舍,不顧身後鍾文昊的呼喊。她怕自己多呆一秒種都會心軟。
??
人民醫院,某病房內。
鍾遠山全身插了數根管子。嘴鼻上罩著氧氣罩,很沒有生機地躺著。眼睛雖然睜得不夠開,但還是能看出他是醒著的,微弱的視線盯著站立在病床前看他許久的韓烈。
他的這個曾經疼惜非常、愧疚濃濃、引以為豪的小兒子,如今以勝利者的冷漠臉居高臨下地睥睨他。
鍾遠山迎著韓烈的目光,感覺呼吸都不受控製地急促了兩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孫勰的衣擺,想讓孫勰把這個逆子從眼前趕走。
他沒什麽力氣,抓得很艱難。心中狐疑以往但凡他才輕微地動一下,孫勰都能及時地俯身來詢問他的欲圖,今天為什麽沒有主動來問?
待他好不容易揪住孫勰衣擺的一角,孫勰仍舊一動不動,像是並未感知他的觸碰似的。
不等鍾遠山探究。韓烈在這時淡淡地對剛進門的王律師說:“給我吧。”
鍾遠山在看見王律師的一瞬間已然瞪大了眼睛。
緊接著便見王律師恭恭敬敬地對韓烈點頭,從公文包裏掏出一份文件。
韓烈接過後,微微朝鍾遠山躬身,把文件的首頁攤平在鍾遠山的麵前,漠漠地說:“簽了吧。”
鍾遠山的視線隻掃過“遺囑”,其他什麽內容都沒看,臉色便憋紅,張口就想罵人,然而喉嚨堵著痰,隻能發出破碎的嗚咽,成不了字眼。
韓烈本來要說很多話。就像昨天一點一點地攻擊朱錦華一樣。他準備好了要告訴鍾遠山予以期望的大孫子吸毒成癮,要諷刺鍾遠山昨天差點死在老大媳婦手裏,要嘲笑鍾遠山連他重視的子嗣都一個一個地被自己養得忠心耿耿的老大媳婦給弄死了。甚至質問鍾遠山是否還記得清自己曾經為了利益犧牲了多少人,以及更多的,所有能夠重創鍾遠山、壓垮鍾遠山的事。
可攻擊朱錦華好像已經用盡了他最後的耐性。眼下麵對鍾遠山,他什麽都不願意再說了。唯剩這張遺囑,差鍾遠山的一個簽字。
韓烈站直身子,麵無表情地看著鍾遠山朽木似的無力掙紮,把文件交至孫勰手中:“孫叔,就?煩你了。”
孫勰接過的一瞬間,床上的鍾遠山眼睛瞪得更大了。
韓烈心下冷笑,一句話沒再願意多說地離開了。
??
佟羌羌拾掇好自己,差不多服務員便來敲門了。
今天還繼續有要完成的考察安排。
又是陽光燦爛的一天。佟羌羌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吃著早餐,隔著玻璃窗被陽光刺得微微眯起眼。
她的手習慣性地再次去摸桌上的。劃開屏幕,照例查看是否有來自晏西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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