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彥死了。

    夏家所有人，包括夏坤，沒人待見她，連喪事都不讓她參加。

    龍少司送她回海景莊的時候，已經第二天中午。

    她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不哭也不吼。眼睛裏明明悲傷，摻雜著惶惑和不安，明明在痛苦和糾結，可她卻一直木訥著臉不說話。

    這樣的夏允薇，看得龍少司眉頭都皺成了一團兒。

    “夏允薇，想哭就哭吧。不管發生什麽事，以後好好地生活。”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權梟九去了哪裏？

    可是，看到她那張憔悴蒼白的臉，他怎麽也問不出口，隻是心裏猜測他們兩人是不是又出了什麽問題。

    見她始終這麽一副木然的表情，龍少司歎氣：“你這樣也去不了學校，待會兒我幫你去請假。”

    頓了頓話，他旁敲側擊，“你一個人在家？”

    夏允薇總算有點兒反應了，隻沉默地點頭。

    手指微微握緊，龍少司語氣略微冷了下來，掠過幾分怒氣，“他人呢？就這樣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裏？昨晚發生那麽大的事，他不知道？”

    不由的，她又想起了電話裏那個女人的聲音。

    “他的一個戰友沒了，這幾天都在基地，可能不會回來。”

    淡淡的一句話，安靜的語氣，聽得龍少司越發擰緊了眉毛，“電話都沒打過？”

    夏允薇黯然，又不再說話了。

    一張木訥的小臉上，沒有表情的樣子，讓龍少司特想狠狠地罵她。這時候，他真希望她能情緒失控地大哭一場。

    這樣的夏允薇不光讓人心疼，更令人害怕。

    把她送到了海景，他實在不放心放任她一個人待著，跟著下車進去。

    “你回去吧。”夏允薇沒有抬頭，耷拉著臉，小聲說，“我一個人可以。”

    龍少司煩躁地低咒：“你這樣我怎麽回去？”

    仰起小臉兒看著他，她的樣子很平靜，很認真，“龍少司，你回去吧，我沒那麽脆弱。”

    轉身，她將門用力關上，把他隔絕在門外。

    “夏允薇！開門！”

    可任憑他怎麽喊，雕花鏤空的大門內，那抹嬌小的身影越走越遠。

    她沒有哭。

    隻是一個人，安靜地悲傷。

    這小妞兒鐵了心，根本不會理他。

    龍少司打電話給秘書，吩咐他去錦大給夏允薇請假，然後上了邁巴赫就這麽坐著，手扶在方向盤上微微顫抖，怎麽都無法踩下油門。

    他在外麵等了兩個小時，四個小時，六個小時，可是權梟九依舊沒有回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已經傍晚了。

    她房間裏的燈還亮著，他坐在車裏，仰頭看著她的窗戶。

    看了很久，房間裏那一點橘黃色的光，終於熄滅了。

    他想，如果他就這麽離開了，萬一這妞兒出了啥事兒，沒人知道，怎麽辦？

    所以，他隻好關了燈，坐在車裏，在黑暗中守著。

    守著等到天亮。

    整個宅子很安靜，窗外天光黑暗，一片灰黑籠罩著夏允薇。

    無法入睡，無法閉眼。

    一閉眼，就出現夏慕彥把她緊緊護在懷裏，替她擋槍的那一刹那。

    心口抽搐般直痛，痛得她在黑暗裏睜大著眼睛，盯著空中。

    這個時候，她迫切需要有人安慰，有人給予她力量，可是整個宅子卻隻有她一個人。

    權梟九到現在都沒有打電話過來，他還在基地？

    夏允薇摸索著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撥了他的電話。

    寂靜的黑夜裏，那一聲長長的嘟音像海藻一樣勒著她的咽喉，讓她恐慌。

    沒人接，一直沒人接。

    但是，總比是個女人接電話好。

    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她正要掛電話，那邊兒的電話忽然通了。

    “大叔……”

    她叫了一聲兒，回應她的卻是上次那個女人的聲音，“是嫂子嗎？”

    “嗯。”

    “老大出任務去了，所以把手機放我這裏，讓我等你電話，和你說一聲兒，他再過兩天回來。”女人話一頓，遲疑著開口，“嫂子，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你要真心喜歡老大，就放了她吧。”

    “……”

    夏允薇木著臉，什麽話都沒說，直接掛了電話，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緣故，她總覺得這個女人的語調很歡快很開心，很惹人嫌。

    手機這樣的私人物品，居然放一個女人手裏？

    一個人在極度脆弱的時候，總愛呼吸亂想。

    她僅存的最後一點期盼和希望被這通電話滅得幹幹淨淨。

    她在黑暗裏聽著自己的呼吸聲，就連睜著眼睛，都控製不住地想著槍聲響起的那一刻。

    夏慕彥的死，把她最後一點勇氣都帶走了。

    此時此刻，心如死灰。

    天色漸漸明亮，夏允薇一夜未睡，包括坐在車裏一直守著她人的龍少司。

    天色尚早，太陽還沒出來，隻有天邊朦朧的魚肚白。

    大門忽然開了，夏允薇憔悴著一張臉，從裏頭出來，龍少司立刻下車。

    她頓時愣在那裏，看到他隱隱有點黑眼圈兒的眼睛，猶豫良久才遲疑著問：“你……昨晚一直在外麵？”

    “怎麽可能，昨晚沒睡好，我很早就過來了。”他唇角微微勾起，笑得輕鬆，“去哪兒，我送你？要不先去吃點早飯？”

    “我想去看看我哥。”

    龍少司眉色沉靜下來，“夏家的人現在恨不得你死，想見都未必能見到，明天他入殮，我陪你去。”

    咬著唇，夏允薇最後輕輕點頭，忽然一個轉身，又回屋了。

    他愣了愣，眼睜睜地看著大門又被關上了。

    這小妞兒，怎麽就這麽狠心？

    他在外麵守了一夜，肝腸寸斷，崩潰欲狂，她卻一臉木訥，真叫他恨不得把人給抓回來掀翻在地，狠狠踩上幾腳泄憤。

    他恨恨一腳踢上了車子！

    龍少司上了邁巴赫，油門一踩，嗖一聲離開，方向卻是沙鷹特種兵基地。

    權梟九連著兩天沒出現，這人又死到哪兒去了？

    夏允薇那樣子，看得真讓人寒磣。

    將車速飆到了200碼，吱一聲停在了基地大門口，他下了車直奔林蔭道。

    “我要見權梟九。”

    龍少司站在第二個關卡門口，直接問站崗的士兵。

    哨兵麵無表情：“老大不在。”

    “真不在？”狐疑。

    “不在。”

    “去哪兒了？”

    哨兵瞅了他一眼，“軍事機密，無可奉告。”

    “有種！”

    憤憤咒罵了一聲，龍少司不得不回到了車上，思忖著，隻好驅車來到了龍帝斯旗下的餐飲店，將飯菜打包，又開回了海景莊。

    “妞兒，飯吃了沒？”

    他一個電話撥過去，那邊兒死氣沉沉的聲音傳來，“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明天你拿什麽體力去看你哥？”

    “……”

    那邊兒隻剩下輕淺的呼吸聲，龍少司等了半晌，結果嘟嘟幾聲忙音，被掛了。

    靠！他真是犯賤！

    花花大少心情不好，脾氣也暴躁了，一腳踹上了車，手裏的飯菜也狠狠扔到了地上，砸個稀巴爛。

    可是，誰讓他喜歡那個小妞兒，甚至比喜歡還多呢？

    於是，龍少司又在外麵守了一夜，生怕她想不開，出什麽意外。

    第三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夏允薇就背著包出來了。

    看到門外停著的車子，她訝異，隨即又沒了表情，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我送你去。”他探出頭來。

    夏允薇想了想，開門坐上了他的車。

    今天是夏慕彥入殮的日子，他是夏家單傳，骨灰肯定會葬在京城，所以隻能趕在屍體火化之前，她希望能看上最後一眼。

    兩人早早來到了火葬場，可還是來晚了。

    看著李赫蘭手裏的骨灰盒，她站在門口，那表情恍惚得像是不在人世。

    “夏允薇！哭吧！”

    龍少司見她就那麽一直看著那張遺像，不動彈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心裏頓時糾結成一團亂。

    煩躁！

    “夏允薇！哭吧！”

    他語氣冷冽了幾分，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他說什麽？

    夏允薇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張微笑的遺像，整個兒腦袋裏隻有嗡嗡嗡的聲音，三天沒睡過覺的她，精神極度疲乏，耳朵裏好像聽見了幻覺，聽見夏慕彥在叫她：“薇薇。”

    夏家的人坐上車子全都走了，隻剩下她單薄的身體在門口站著。

    她是夏允薇，曾經是夏氏的千金，像個公主一樣驕傲而肆意地活著，她的人生像煙花一樣絢爛。即使鬱心瑤自殺，她也依舊有夏坤和夏慕彥的嗬護疼愛，像掌中寶一樣被嗬護著。

    可是，看著漸漸遠去的那排長長的車子，她忽然覺得自己被遺棄了。

    “夏允薇！”

    龍少司攬她入懷，寧願看到她痛苦地哭，也不想看到她這樣不死不活地發傻。

    “回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見她還杵在那裏一動不動，龍少司臉色沉了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夏允薇，你別要死不活的，夏慕彥死了！他已經死了！”他猛不丁拉了她一下，拽起她的手就往邁巴赫大步走，“走，回去給我好好休息，好好睡覺！”

    夏允薇腳下沒站穩，差點摔倒在地上。

    見狀，龍少司懊惱極了，低咒一聲，伸手就想抱起她。

    “我自己走。”

    她退開，往前走了幾步，卻感覺天地在旋轉，周圍一排排的樹都在晃動，她真的好像聽見了夏慕彥在叫她，薇薇。

    “夏允薇！”

    龍少司疾步過去接住了她倒下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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