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心嘉顫了顫，急忙問：“阿姨還好嗎？”

    霍禎頓了頓道：“我在醫院。”

    葉心嘉用最快的時間趕到醫院，宋雲落從急救室出來，入住病房。夜深了，樓道裏很安靜，仿佛剛剛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

    兩人坐在外麵，霍禎幾次想抽煙，夾在指尖，煙頭被揉得皺了，煙絲落下來，他還是那個動作——弓著背，兩隻手臂支在膝蓋上，眼睛看著地板。

    江肆也在，離得遠，靠著角落的窗戶，不時看過來。

    葉心嘉道：“宋阿姨是不同意吧？”

    霍禎沒說話。

    葉心嘉心裏是難言的苦澀，這比當初在他麵前被直接拒絕還要難過。大概是看到傷害了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多年來磨練的所謂堅硬，也不堪一擊。

    葉心嘉也低了低頭，道：“這結果其實我曾經料到過，沒有你母親的反對，我爸知道了你原來就是那個跪在葉家院子裏求了他一夜的人，也會拚命阻攔的。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這兩天也想過，我爸爸可能已經知道了你是誰，他會反對這是一定的，結果沒想到，按兵不動的人竟然是他，而宋阿姨……”

    葉心嘉站起來，站在他麵前。

    霍禎抬頭，緊盯著她。

    她道：“明天宋阿姨醒了……讓我見見她吧。”

    他微微一怔，隨即，點頭。

    夜晚回家，江肆在後麵奮不顧身的追葉心嘉。她聽到了腳步聲，沒有回頭，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江肆的胸腔燃著火焰，他拚命追趕，最後終於截住她，用了蠻勁兒一把扯過她的腕子，葉心嘉疼得渾身一顫，轉過身停在原地。

    兩個人像仇人一般對站著——

    宋雲落這一鬧，江肆這個從來不清楚霍禎和葉心嘉的過去的人，也清楚了一切。

    今晚他問起了霍禎。

    霍禎沒有絲毫隱瞞，直接道：“十年前我和南城炙手可熱的興光實業合作，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做了一套建築方案，競標前一天，圖紙被別的人用了，我被扣上泄漏機密的帽子。葉事興是興光實業的法人代表，也是這件事情的見證人，他知道一切，但是沒替我說過一句話。我跪在葉家一晚上，後來才會認識你。”

    那一刻江肆不知道有多震驚，想到初識時霍禎的落魄，想到那些年所受的苦，想到他在葉事興麵前的談笑自如……那滋味，就像心裏紮了根刺，□□疼，不拔，更疼。

    他見到葉心嘉時很生氣，火要衝天。

    卻不知道這火從何而來——氣葉事興當年那樣對霍禎？那與葉心嘉有什麽關係！氣他們明明早就相識，卻沒有一個人告訴過他？也許是吧！

    此刻江肆看著葉心嘉，內心被焦灼煎熬。

    他知道火不能衝她發，他看到她臉上的失落和難過，生氣的同時，也心疼。

    江肆還抓住她的手，一動不動地沉聲對她道：“葉心嘉，我隻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因為喜歡我哥才跟他在一起的。”

    葉心嘉身子微微一顫，心裏的環，“咣當”一聲，被他拍落在地。

    她慢慢張口：“你心裏知道答案。我不是為喜歡他。”

    江肆緊皺著眉頭。

    是，他知道答案……是犯賤，才會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說出來又如何呢？他會開心，會慶幸嗎？不會。反而，隻是平添了一股子煩躁。

    他問她：“為了什麽？”

    “為名，為利。”她輕聲答。

    江肆幾乎喘不過來氣，咬著牙齒道：“你真敢做！”

    葉心嘉說：“我其實也沒有太敢。”

    江肆猛然一怔，心口仿佛被人捶了一拳，不輕不重，接著，他聽到葉心嘉繼續說：“逢場作戲，你們這種見慣險惡的人最擅長，遊刃有餘。我卻時常容易把假當真……所以我提醒自己，一定要記住霍禎對我的好，但也要明白，這好，也有一天可能會變成壞。”

    江肆道：“我原本以為你不是這樣的人……”

    葉心嘉□□裸地回視他：“很可惜，我就是……”

    趁月光正好，卻無人能賞。

    葉心嘉在回家的路上走了很久很久，江肆就這麽跟著她，在她身後，不敢走，也走不掉。

    理智總有理由敗給感性，哪怕聽了她說了那樣的話，還是沒辦法離開。中了毒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葉心嘉終於回到了家。

    自己鑽進被窩裏，手臂發疼，舊傷複發，不及心傷難忍。

    早晨醒來人是腫的，她不忘和霍禎的約定，起了早，叫阿姨幫忙做了魚湯，還煮了白粥。陶舒醒來看到她在廚房忙碌，鼻子裏嗤一聲，倒什麽也沒說。

    她走前，葉事興沒起床。但昨日回來時，葉心嘉也早看透了他。

    葉事興分明是已經認出了霍禎，想起來十年前的事，不管是心中擔心霍禎對她是否真心，還是也清楚她更早之前就認出了霍禎。

    這場聯姻，隻要葉心嘉不鬆口，他沒辦法阻攔。

    想到這裏，葉心嘉反而更安心了。

    她知道，對付葉事興很簡單，隻要她肯硬下心來。

    提著東西去了醫院，身上還帶著早晨的露水。

    她直接上去，遇到了剛剛起床的霍禎。他守了一夜，眼睛都是紅的。

    她在門口和他撞上，兩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葉心嘉心裏澀澀的，問他：“剛醒嗎？”

    他看她這樣慌忙，手裏拿了滿滿的東西，眼光柔軟，點頭道：“嗯，我媽還沒醒。”

    葉心嘉道：“夜裏情況怎麽樣？”

    “穩定了，醫生說沒有大礙，她睡得也沉。”

    “我……帶了魚湯和白粥，不知道她能不能吃……”

    霍禎順手把東西接過來，柔聲道：“能吃，你先進來，等她醒了。”

    他這隻手提著東西，另一手就牽住了她。

    葉心嘉一頓，眼眶就熱了。

    此前就想，也許他們就完蛋了，完蛋就完蛋吧……現在卻仿佛重新充滿了希望。

    他牽她到病床邊，宋雲落在熟睡，臉上還帶著呼吸器。

    葉心嘉輕聲道：“你去洗漱吧，我等著。”

    霍禎抬眼深看了她一眼，卻忽然說：“昨晚我沒有給你明確回複，並不是我後悔了。答應過你的事情，不會變。等我媽醒來，我會再勸。”

    葉心嘉心神微動，她扯了一個笑，卻覺得眼睛更熱了。

    霍禎去洗漱，葉心嘉坐在病床邊，機器“滴滴答答”的聲音，像人的心髒跳動聲。

    宋雲落醒來時，手微微一動，便觸到了她。

    葉心嘉猛然坐直了身體，眼睛直勾勾看著她，片刻之後，卻又怕自己會刺激到她，急忙退了些，輕聲喚了句：“宋阿姨……”

    宋雲落聽到聲音，眼睛轉過來。

    她清醒了，認得葉心嘉，身體連著機器，能看到，她很平靜。

    葉心嘉終於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眼門，霍禎還沒進來。

    這邊，宋雲落抬了抬手，呼吸機裏發出了悶聲。

    葉心嘉不敢亂動，湊近了她，詢問：“您要什麽嗎？”

    接著，她聽到宋雲落說：“你來啦？”

    葉心嘉心裏很熱，點點頭：“嗯……我有些話要跟您說……”

    她閉了下眼睛，慢慢道：“你想說什麽……我……知道……這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葉心嘉頓住，她想說，有關係！很有關係！

    宋雲落說：“阿禎喜歡你……”

    葉心嘉說不出話。

    她又道：“你喜歡他嗎？”

    一整晚攢在肚子裏的話，也做好了昧著良心欺騙宋雲落的準備，但這一刻，葉心嘉說不出口。

    她曾以為喬林走了之後，這個世界上，隻有葉雲筱是真的心貼心地對她好的，現在，卻多了一個宋雲落。

    宋雲落是真的把她當作兒媳婦疼的啊，將心比心，她葉心嘉再沒良心，不敢再把宋雲落對她的好扔在地上狠狠踐踏！

    霍禎回來了。

    涼水洗的臉，額頭的發濕了，鼻頭還是紅的。

    他走來看到宋雲落醒了，動作慢了下來。

    宋雲落轉過眼睛，看到他。

    宋雲落笑了一下，輕輕說：“阿禎，把你嚇到了吧？”

    天更熱一點，宋雲落從醫院轉回了療養院。

    葉心嘉沒去，大概是心有愧疚。

    手臂的傷漸漸好了，傷口埋在新肉裏的，不仔細看，看不到，但不代表不存在。

    葉心嘉埋頭工作，宋雲落出院的第二天，霍禎就來了。電話也沒打，直接出現在虞湖灣營銷中心。

    葉心嘉在前廳輪值，見到他愣了一下。

    他說：“我來看房子。”

    看個屁房子！開盤樹下就做代表送了他一套三百平的房子，還不夠住的？

    葉心嘉把他拉進來，道：“看什麽戶型？”

    他站在那兒，手插兜說：“為什麽咱倆在一起明明是你求我，現在卻變成了我求你？忙？”

    葉心嘉頹喪道：“我倒是想求你，我不敢去，見到你媽我心虛。”

    “心虛什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