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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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囤本來擔心來挖金子的人把他家的地翻過一遍兒之後,就再不來了,還考慮著最好回家再弄點兒鍍金的玩意兒埋地裏。結果一到家,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一會兒的功夫,家裏來了三拔客人,都專門來找他,叫他甚為意外。
    第一個見著的是水生,水生在院裏等著他呢。滿囤知道水生老實憨厚,平日裏沉默寡言,除了給人幫忙,輕易不串門。
    一見著滿囤回來,水生就立刻跳了起來,兩步走到跟前,扯著他的袖子就跨出了院門兒。
    “水生哥,有啥事兒慢慢說。”滿囤讓水生大步扯著,差點兒絆個跟頭,趕緊開口攔住。
    水生一臉著急:
    “快,跟上我,我知道有人要挖你們家金子。”
    一聽這話,滿囤笑了。你瞅這消息傳的,連老實人都聽說了。
    滿囤反手拉住水生,故作無辜道:
    “啥金子呀,俺家根本就沒金子。”
    水生急忙把他拉到背人的地方,小聲湊他耳邊說道:
    “滿囤兄弟,你別裝不知道了。你往後山埋金子的事兒,好些人都聽說了。趁著他們沒來得及去挖,你趕緊換個地方吧。”
    “好些人來我家刨金子這事兒,我知道呀。”滿囤得意地衝水生眨了眨眼睛:
    “金子我沒有。不過,等他們挖完了地,我就能往地裏頭種金種子了。”
    水生一聽這話,也給弄糊塗了:
    “啥,你說啥?”
    滿囤一示意,水生附耳過來,他就把跟老田商量過的計策,挖金子一事的來龍去脈,又跟水生講了一回。
    水生聽完了,瞪大了眼睛,末了抓抓腦袋,又憨憨一笑:
    “這主意可真是、真是……滿囤你要找人幫忙挖地,咋不找我呢。”
    滿囤狡黠一笑:
    “水生哥,你看,我還沒來得及找人幫忙呢,他們就搶著把活給幹了。”
    水生這會兒也輕鬆下來,朝著滿囤擺了擺手:
    “地裏要是活多忙不過來,記得找人喊我。”
    水生才走沒一會兒,陳老太就顫顫巍巍地爬到山上來。
    一見著滿囤,也是一臉緊張:
    “孩兒,趕緊跟你七奶走,你們家地裏要來壞人。”
    滿囤這會兒已經把她的來意猜得八.九不離十,心裏一陣過意不去。沒想到地裏這事兒吧,居然把個每天不知要念多少遍菩薩保佑的安分老太都給驚動了。
    陳七奶拉著滿囤的手,又是為難,又是傷心:
    “孩兒呀,我跟你說呀、菩薩讓我跟你說呀,你趕快去把你家地裏那一罐金子挪挪地方吧。”
    “我那個不孝順的、菩薩說有個不孝順的混賬小子,要趁著天黑,去偷呢。”
    滿囤一想,這是說的陳家老二了。
    “真是作孽呀,真是作孽呀。”
    “做這種事情,叫菩薩知道了,要發怒的……”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但陳老太非但想著替他兒子遮掩,而且又跑了這麽老遠,找上家裏來警告他。這麽一想,滿囤就更覺著這位陳家太婆有這份心不容易。心裏生出些敬佩來,就故意裝成有些吃驚的樣子,說:
    “七奶你放心,地裏隻有個空罐子,金子都還沒長出來呢。”
    陳老太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隻覺得把自己愧疚的事情說出來,就覺得放下了一件心事,又聽說滿囤說罐子已經空了,當下也覺得安心不少:
    “菩薩保佑,空了好,空了好,換了地方他就找不著了。”
    說完,又念著菩薩保佑,回去了。
    也不怪這位陳七奶會著急,村子裏這會兒,已經因為後山挖金子這回事兒,鬧鬧哄哄起來。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二賴子初七那天半夜三更跑出去,初八早上才回來,又蒙頭大睡一下午,晚上繼續失蹤。他老子娘看著不對勁兒,就跟二賴子的舅多說了兩句,叫他舅勸勸。
    都說外甥仿舅,二賴子的舅年輕那會兒,跟二賴子一個德行。一聽二賴子他娘念叨,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是在幹壞事兒。等二賴子跟大狗他們私底下嘀咕的時候,他就悄沒聲兒的躲到牆根兒低下,聽了個明白。
    呦,還有這好事兒?大舅子原先還不相信,可二賴子手心兒裏可真是有黃燦燦一小東西,看著真叫人眼熱。
    飯桌上頭,他就跟他老婆子嚷嚷著,叫她一會兒殺隻雞燉了晚上吃,他晚上要幹活。他老婆不是別個,正是村裏出名的潑婦牛珍珠。
    牛珍珠一聽她漢子大晚上的要吃燉雞子,立刻就拍了桌子:
    “大晚上還想吃雞?你吃個屁,你以為你是村長,想吃啥吃啥?”
    “等你把地裏的蘿卜種出來,跟王家小子一樣背出去賣了,拿回錢來,我再給你燉雞……”
    被自家老婆這麽一通鼻子不是鼻子,臉兒不是臉兒的指罵,他自個倒是一點兒也不生氣:
    “婦道人家,就是見識短,沒瞧見老子就要發財了嗎?王家現在什麽樣,咱家馬上也什麽樣!去去去,殺雞去。”
    牛珍珠一聽這話,又乖乖坐下來了,驚奇地開口問道:
    “噯?你打算怎麽發財?”
    她男人反問她:
    “你知道王家怎麽發的財?”
    牛珍珠心說,這我可太清楚了。王家現在這日子美的,任誰見了都眼紅。他們家怎麽樣,咱可是專門打聽過的。
    “要不是滿囤肯吃苦,硬生生把種出來的蘿卜背出山賣了,打那以後,你瞧瞧他們家,小子們也穿得齊整了,自行車也騎上了。聽說可不止自行車,別村兒裏有人還見過滿囤開卡車。也不知道真假。”
    “他們家發了財可是真事兒,不說別的,光看看他們家養出來的小胖子,小胳膊比別家孩兒的腿肚子還渾實,村裏誰家舍得讓孩兒吃成那個樣子。”
    她男人一臉不屑:
    “你們女人就是好哄,他地裏的蘿卜就是再金貴,還能賣出豬肉價?王家小子上牙磕下牙,空口說出來的話你也拿來當真?”
    牛珍珠立刻傾身向前,仔細聽她男人接下來的話:
    “他們家不是靠著種蘿卜發的財,而是他家的地裏有文章。他家地裏可埋著黃澄澄的金子呢。”
    “你還別不信,我外甥今天下午拿著塊兒金子跟大狗他們哥兒幾個炫耀來著,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說這話的時候,男人用小手指尖兒比劃了一下大小,牛珍珠看得眼都直了。
    男人剔著牙,得意道:
    “夜裏我也去刨。”
    牛珍珠撩起圍腰一擦手,喜笑顏開:
    “真有你的,我這就去殺雞。”
    ………………
    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
    而王家地裏的事兒,本來是就是故意透風的牆。
    老田給孩子們上課的時候,又講了太陽山揀金子的故事。
    水生呢,別人跟他一提起去後山的事兒,他也不橫眉豎目地跟人急了,叫他一起去刨地的時候,他也跟著去。
    還有張家口村最神神叼叼的老太婆,現在見天兒的念叼著:
    “菩薩保佑,金子可別被人偷了。”
    村裏人也小聲嘀咕著:
    “挖大田挖得最積極的,可就是張鐵鍁一家。”
    “張鐵鍁是可是張蘭芬兒親侄子。人家從初六夜裏開始,就跑去挖大田了。一連三天,回回不落。”
    “說是啥也沒挖著,誰信哪。啥也沒挖著能跑得比兔子還快?”
    “聽說張鐵鍁的老婆今天早上還跑去王家一趟,呸,這女人也真是個臉皮厚的。”
    張鐵鍁的老婆叫劉鳳,跟牛珍珠關係最鐵,平日裏兩個人好得恨不能穿一條褲子。
    滿囤見著的第三位客人,就是親戚劉鳳了。
    這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因著劉鳳從來不登寒家門,滿囤之前還沒見過這位本家嫂子。隻聽小四嚷嚷過一回,說這個嫂子給自己家小子吃黃麵饅頭,給他們幾個吃黑麵的。
    於是在見過水生跟陳七奶兩位之後,再見著這位本家嫂子,滿囤可就有些熱情不起來。
    和滿囤的冷淡相反,劉鳳今天格外熱情。給王氏捎來了一籃子新鮮雞蛋,話也又稠又密。
    因為是自家親戚,王氏親自招待劉鳳,滿囤隻在一邊兒聽著。
    聽了沒兩句,他就聽明白了,劉鳳這是過來試探口風來著。
    不用說,八成是張鐵鍁這兩天跑到田裏去挖過幾回,啥也沒撈著,過來探他們家口風的。
    滿囤嫌她煩,就沒打算留她用飯,這女人不是想知道地裏的事兒嗎?那就編兩句把她打發走唄。
    一想起青山竟敢在他明確通知之後還無故開溜,滿囤就決定拿青山當擋箭牌:
    “嫂子你看,俺們家的情況你也都知道,地就是才開了沒多少年的荒地,怎麽可能會有金子。先前要是有金子的話,家裏也不會過成這麽個模樣。”
    一聽說地裏沒金子,劉鳳的臉上立刻就不好看起來。
    滿囤心中冷笑,把話又繼續說下去:
    “但是吧……”
    沒想到滿囤的話裏還有個“但是”,劉鳳垮下去的笑臉兒又堆了起來。
    “但是自打我啞巴夥計來咱們村兒裏之後,我家的生活倒是改善了不少。”
    劉鳳當然知道啞巴青山了。這年輕後生雖說是個啞巴,可長得一表人材。剛來村裏那頭兩天,村裏的大閨女小媳婦趁著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很是談論了一番。
    “我夥計以前受了些驚嚇,腦子也渾沌,好些事兒都記不起來。”
    王氏就在一邊兒接腔兒:
    “青山可不是真啞巴,聽說流浪在外頭的那兩年被啥給嚇住了,才說不出話。沒準兒在村裏養養,就能好嘍。人可是能幹的很。”
    劉鳳就很用心地記下了。
    滿囤看王氏提著勁頭要給青山找媳婦的樣子,又把打岔的話再引了回來:
    “青山記不得以前是幹啥的,但有時候犯起癔症來,就會比劃這個動作。”說著,滿囤比劃了個拿鑰匙開箱子的動作。
    劉鳳立刻覺得自己抓住了關鍵。
    鬧了半天,這個青山來路有問題啊,感情這金子是青山的?
    青山住的不過是個破窩棚,就是有了金子能往哪兒藏呢?村裏又沒給他分地。
    那可不就把一整箱的金子全都埋到王家的地裏了!
    唉,青山現在又不記得事兒了。
    對啊,不記得事兒才好啊。記得了,那金子不全都歸了你們家。
    一想到這兒,劉鳳一秒鍾也坐不住了。匆匆起身告辭,就喜滋滋地回家報信了。
    “好了,”滿囤心想,“這一回,我可以高枕無憂了。”(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