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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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許如涼先回清心居之後,漆雕煙兒又轉向對許琦,說道:“不知道衝哥兒何時能醒,這麽等著也不是辦法,妾身先服侍您回上房稍事歇息吧?”
許琦剛下朝回府,連朝服都還沒脫,聽說兒子出事就先趕過來。當下也覺得有些疲乏,就點點頭,起身往外走。
漆雕煙兒提步跟上。
王嬤嬤點頭,表示她了解漆雕煙兒的心思,知道該怎麽辦。
漆雕煙兒卻搖頭,朝跪在地上的章媽媽努了努嘴。不必她們操心,章媽媽肯定比她們更著急跟許衝串供。到時候她們隻管片葉不沾身地坐收漁利就成。
王嬤嬤恍然大悟,悄悄地豎起大拇指,心安理得跟在許琦和漆雕煙兒之後走出鴻軒。
倒座外的楊樹林後走出來兩個人。
許如涼彎著嘴角,天真地道:“我休息夠了,我們回清心居吧。”眸光亮晶晶的,神采奕奕的樣子,哪還有剛才不省人事的虛弱影子?
菲湘喜道:“您覺得好些了嗎?”
許如涼點頭:“好多啦。”
菲湘略作遲疑,勸道:“那您現在能不能再堅持一會兒,回二爺屋裏去守著?”
“為什麽?”
“您想想啊,現在您離開鴻軒,主持公道的王爺也離開了鴻軒,萬一這期間二爺醒過來,有人教他串供,到時候您沒有證據,又說不清楚啦。”
和漆雕煙兒、章媽媽等人打了多年交道,這點伎倆她還是看得透。
在這點上,她比許如涼強。
許如涼小時候被她們盡心保護著,長大後被灌輸“許家人不內鬥”思想,加之慕連煊長期不納妃,根本就沒有“窩裏鬥”的實戰經驗。
但許如涼並非沒有鬥爭經驗,她和誥命夫人之間可沒少打交道。
隻不過那都是明刀明槍的往來,根本沒接觸過這些鬼蜮伎倆,否則前世怎麽會疏於防範而慘死於許凝之手呢?
要知道,沒有哪個正經大家閨秀會使用“迷香”這種卑鄙手段!
也不知道標榜“詩書傳世”的漆雕家族怎麽會教出漆雕煙兒這樣的毒婦?而且這毒婦還毀了她們許家女兒的閨風,把許凝教得不入流。
想起種種恩怨情仇,許如涼不由自主地捏起了拳頭。
一屍兩命,此仇不報枉重生!
但現在還不到時機。
妄說眼下這對毒婦母女的野心和本性還未暴露,她無憑無據,即使她們暴露了,為許氏一門的安定團結和聲望利益大計,父王也絕不會替她出頭廢妻殺妻。
尤其這幾年,許家正處於最敏感時期。
就算為了此刻在宮裏苦苦支撐的大姑媽,她也要暫時隱忍仇恨,從長計議。
反正,她最擅長的就是忍耐。
更何況眼下,相比於鬥垮毒婦母女,她還有更緊迫的事要做——得保住哥哥和外公性命,再調查清楚娘親過世的真相……
許如涼收起心緒,了然地點點頭。
菲湘道:“那您……”
“我累了,想先回去睡一覺。”
許衝要到第三天晌午才能醒,即使她想在這裏守著,又能守到什麽時候?
否則剛才她幹嘛裝昏?
菲湘雖然擔心串供,卻更關心許如涼的身體,蹲下來拍拍自己的肩膀,說道:“您要是覺得抱著顛得慌,就用背的吧。奴婢慢慢地走,保證不顛著您。”
剛才許如涼就說她抱著顛得慌,要求到樹後稍事休息。
隻是托辭,沒想到她當了真,還上了心。
許如涼感覺暖融融的,比這陽春的晚風更和煦,笑道:“哪有那麽嬌貴?咱們一起慢慢走回去就是了。”
也正好吹吹風,散散心,想一想對策。
雖然暫時拖延了時間,可會來的問題還是會來……
思忖間,不知不覺走到金水湖邊。
平陽王府後花園有兩座湖,一座名為濟月湖,毗鄰北山偃月坡,就是許衝落水的地方,另一座就是金水湖。
金水湖位於王府內院縱深靠後地段,是一片荷葉形的淺水灘,因為每當日出、日落時分,陽光落在湖麵上,形成金燦燦的粼粼波光而得名。
湖上東西橫跨一道漢白玉廊橋,中央有座飛簷翹角的小閣,金水閣。
許如涼小時候很喜歡到這裏來玩。每到朝廷休沐日,哥哥不用進宮上學,就會在這裏教她下棋、撫琴、描紅、畫畫……
也不知道那本題有哥哥親筆注解的《孫子兵法》還在不在原來的位置?
許如涼朝廊橋走去,忽然又卻步不前。
十年生死兩茫茫,此刻故地重歸,驀然有種近鄉情怯的踟躕。
菲湘卻以為她因許衝落水而怕靠近水,溫和地安慰道:“您牽著奴婢走中間,便是風吹過來也吹不走的。”
許如涼一怔,莞爾失笑。
是啊,她現在可是八歲的,哪來什麽物是人非?
搭著菲湘走上橋。
橋板兩邊浮著茂盛蔥鬱的水葫蘆和許多無根飄萍,深深淺淺的綠色連成綠油油的一片,覆蓋在清澈的湖水上麵。
走在橋上,好似徜徉在綠海。
小風微微地吹,帶著湖水的清氣,叫人覺得神清氣爽。
菲湘給她解悶兒,道:“您別看現在隻有綠色,其實還種著蓮藕、菱角和馬蹄。入夏以後,綠葉中間就會冒出花骨朵。盛夏時節,蓮花和菱花齊齊盛放,紅的白的,還有粉色的。”
許如涼從沒見過盛夏時節金水湖的景致。
每年六月她和哥哥就會離開京都,到韶陽去陪伴外公,直到晚秋時節才回來。而那時,金水湖隻剩下殘荷枯枝的肅殺了。
但她卻不是沒見過盛夏時節的荷花。
荷花在甘寧道興慶城這座西北帝都罕見,可是在湖廣道韶陽城,那座遍地湖泊的魚米之鄉,隨處可見,而且品類繁多。
盛夏時節,連片的荷田上煙波浩渺,緋翠相映……
許如涼揚起嘴角:“那一定很美。”
“可不是!”菲湘見她歡喜,也跟著歡喜,話就多了起來:“有位詩人是怎麽讚美來著,什麽蓮葉碧,荷花紅……”
許如涼失笑:“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對對,就是這句。”菲湘高興地道。
當差管事她是一把好手,但這吟詩作對嘛,就不敢恭維了。
許如涼搖頭:“小小金水湖,承之有愧。大抵也隻有江南水鄉那些廣袤無垠的大湖泊,才配得上這句詩。”
菲湘出自韶陽,但幼年即隨父母陪嫁來興慶,早已忘記南邊風物。
一時沒了話。
卻聽金水閣裏傳來幾道清爽笑聲和撫掌聲。
一道略顯稚嫩的陌生男聲說道:“許大世子,承讓,承讓!”
菲湘疑惑地“咦”了一聲,暗自不解地喃喃道:“世子爺應該知道郡主出事了,怎麽沒去看望郡主,反而在這裏待客?”
許如涼神思一怔。
剛才她總覺得少了什麽,現在突然想起來,就是哥哥啊。
前世哥哥和父王一起回府,父王直接去了鴻軒,而哥哥先去的清心居找她,之後一直陪在她身邊。
可是今天,哥哥卻意外地在這裏待客。
定然不是客比她重要,而是由於身份特殊,不得不由哥哥親自招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