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投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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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如淨再過來時,三人小隊已經離開,清心居恢複了素日的寧靜祥和。許如涼正在燈下繡花,叫人給他斟茶,道:“等我先繡完這朵海棠。”

    約摸那時候他們也該辭完別離開平陽王府了。

    總不能等皇上派人來召慕連煊才回宮。所以她出言遣回了慕肅,自然而然的,“陪慕肅”來的兩個人也沒理由再留下。

    許如淨興致勃勃地湊上前來看她翻飛針線,笑道:“這是要送我的嗎?”

    許如涼剛要應他說“是啊”,心念一動,若無其事又若有所指地道:“哥想要汗巾,哪還用我送啊?”

    “要是連我們阿涼都不送我了,還有誰會送我?”許如淨做一副委屈苦惱狀。

    許如涼便就放下針線,清澈大眼巴巴地望著他。

    許如淨一怔,突然明白過來,急忙解釋:“是不是他們跟你說了什麽?別聽他們胡說,五公主她一廂情願……一廂情願,你明白嗎?”

    微微漲紅的臉色,和舉手投足間細小動作,皆不像掩飾。

    見妹妹仍然望著他,他索性放下茶杯,摟她進懷,柔聲哄道:“不明白也沒關係,隻要知道哥心裏永遠隻有我們小阿涼,不可能喜歡五……別人,就夠了。”

    許如涼輕輕應了聲“嗯”。

    怎麽會不明白?父王不可能為許家求娶五公主,哥不喜歡五公主,那就最好。

    可是,哥既然不為五公主參軍,又是為了什麽?

    恰這時候,依瑤進來添茶,暗暗點了點頭。

    許如涼順勢暫時結束這個話題,道:“父王差不多也該回上房了,咱們現在過去吧。”

    兄妹倆去嘉裕堂,許衝和許凝兄妹也在。

    難得一小家子團聚,許琦心情好,留了飯。席間倒沒有明著出大風波,隻是兩對兄妹的用餐儀態迥異,高下立見,令許琦對長子、長女越發滿意。

    同時,令漆雕煙兒越發憎恨。

    偏偏許如涼還不知收斂,飯後閑敘,當著她麵就問許衝:“章媽媽好些了嗎?”

    挨了幾板子,為了顯示金貴,總要在床上躺幾天。

    但若章媽媽知道了真相……

    許衝竟然對許如涼露出一抹憨憨的笑顏,語氣也前所未有地友善,道:“章媽媽擔心我沒人照顧,下午就回來了。”

    她再不趕緊回來,隻怕就沒機會回來了。

    許如涼莞爾:“章媽媽對你比對親兒子更盡心盡力,有她照顧你,父王和夫人都可以安心啦。”

    漆雕煙兒冷哼著插話:“但願她安分……”

    “其實,”許衝神情急切地道:“其實這次是我想去打球,章媽媽拗不過我,隻能帶我去……”

    “你胡說什麽!”漆雕煙兒急忙喝斥。

    聲音有點大,把正在考校許如淨功課的許琦也驚動了,皺了皺眉。

    漆雕煙兒忙想岔話掩飾過去。

    許如涼先一步詫異地道:“啊?那劉嬤嬤和叢柳說是章媽媽慫恿你去,豈不是說謊?”

    劉嬤嬤和叢柳就是他的乳嬤嬤和掌事大侍女。

    許衝此刻恨不能撕碎她們,咬牙切齒地道:“是啊!都是那兩個刁仆陷害章媽媽,應該把她們打死!”

    當年漆雕煙兒剛嫁進平陽王府,為了建立地位,有太多事情要忙,便把兒子完全丟給章媽媽。豈料因此錯過和孩子相處的最緊要時間,使得許衝心裏隻有朝夕相伴的章媽媽,對她這個親娘就不親近了。

    在許衝心裏,章媽媽是最重要的,誰陷害章媽媽,就是跟他為敵。

    可他畢竟年少,心思淺白,惱恨她二人,便沒想到,當時她二人是為了免讓許如涼遭罰才挺身而出指控章媽媽。

    就是說,他眼看嫡長姐受誣陷,不僅不站出來澄清真相,承擔屬於他的那份責任,甚至把乳娘看得比嫡長姐更重。而且因此憎恨另兩個仆婦……

    從旁服侍的下人中,也有幾個是劉嬤嬤和叢柳的親朋,紛紛揪起心思留意動向。

    許琦眯了眯眼眸子。

    漆雕煙兒眼看形勢不對,又要跳出來兜場子。

    許如涼又先一步,恍然大悟地“喔”一聲,道:“我明白了!你也別怪她們啦,她們其實也是迫不得已啊。總不能為了還我清白,而指控是你吧?那你豈不是也要受罰?所以她們隻能指控章媽媽啦。”

    這一下又賣出去兩個人情。

    下人的神情俱有緩和,大為讚同——就是嘛,下人也很難做的啊。還不都是主子惹的禍,下人幫忙擦屁股,還要受罰,有沒有天理了?

    許衝大義凜然:“可我寧願她們指認我!”

    寧願別人指認你,你又不是沒嘴,自己不會站出來說啊?

    沒吃過板子,不知道吃板子有多疼,一腔熱血地總想著“我寧願自己代她受罰!”其實挨不了一下就會哭天搶地喊救命。

    說白了,吹牛不上稅,站著說話腰不疼唄。

    許如涼微哂,“板子打在身上很疼的,她們哪裏舍得你挨板子?”

    “可章媽媽……”

    許衝還是心疼章媽媽。

    許如涼截過話頭:“章媽媽寧願自己挨板子,也始終沒有供出你,她也是真心實意地疼愛你,護著你。”

    許衝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許如涼又道:“你也不必覺得愧疚,你現在還小,闖禍是難免的。隻要以後你做事之前別再衝動,先想想可能會帶來什麽後果,謀定而後動就可以啦。”

    即使許衝心思再單純,也總聽得懂這是在為他開脫,忙又深以為然地點頭。

    許如涼接著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要知道,將來你總會長大,要走出家門。如果你還像現在這樣,萬一在外麵闖了禍,章媽媽和我都不在你身邊,來不及幫你頂缸,怎麽辦?”

    許如涼無數次為他們兄妹頂缸,除了許琦,別人都知道。

    許衝更是心知肚明。

    倒也沒覺得對許如涼有任何愧疚,隻是今次最親信的章媽媽挨了打,他才終於明白後果很嚴重。

    真心實意地又點了點頭。

    便是坐實了許如涼曾經闖禍都是為他頂缸。

    漆雕煙兒氣了個仰倒。

    許琦反而笑了,笑聲難得一見地爽朗,招姐弟二人過去。問許衝:“你姐姐教你的,你都記住了嗎?”

    許衝點點頭。

    許琦放他回去坐,又問許如涼:“這些道理,是誰教你的?”

    說得好像她曾經走出過家門似的。

    許如涼不慌不忙,佯裝回憶般地想了想,脆生生道:“我從哥哥身上學到的,算不算哥哥教我的?”

    哥也曾經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依偎在娘親懷裏撒嬌,受娘親庇佑的孩童。卻在一夕之間,不僅失去了能庇佑他的娘親,還多了一個需要他庇佑的妹妹,他又如何能不成長起來?

    每每想起前世大姑媽和她說哥哥幼時的事,許如涼就萬分自責。

    她曾經隱約聽人說起,娘親是經曆難產,耗損氣血而死。一直以為一切都是她的錯,是由於她任性,賴在娘親肚子裏不肯出來,才害娘親虧損身子,害哥哥失去娘親。

    前世她一直那麽那麽地自責。

    卻在臨死的時候,得知娘親的死竟和漆雕煙兒有關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