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朝的長公主(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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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的夜色比之宮牆外的要斑斕許多,夜裏禦街和宮街上點著一排排的風燈,把濃重的黑色驅散了不少。紅牆金瓦在五彩的琉璃燈下,灼灼發光,身子窈窕的粉衣宮女也搽脂抹粉,被燈光一照,竟也顯出平常沒有的嫵媚妍麗。

    阿婼隨著皇後的鳳駕慢慢走過冗長的禦街,看著前麵的黑暗被宮女手中的提燈一點點照亮,身後經過的地方又重新被黑暗吞噬,竟然有些恍惚。阿婼不禁望向了皇後,意外的和皇後看過來的視線對視。皇後眼裏平靜無波,仿佛這襲人的富貴和無上的權利絲毫無法動搖她的心。

    “祭司大人終於也敢這樣盯著我發愣了。看來我今天的打扮沒有白費心思。”皇後彎了眉眼,眼裏透出熟悉的調侃,瞬間就把阿婼之前生出的感歎擊散的無影無蹤。

    “阿婼緊張麽?”皇後眯著眼睛,伸著脖子看著高高的露台,那裏正燃著熊熊的篝火,掛著五色的彩旗,絲竹之音從那兒飄散過來。

    “不緊張,我相信娘娘。”阿婼花了一下午加一整天的時間,還隻是把花枝美人練了個半成,失靈時不靈,最後還是皇後給自己準備了事先畫好符咒的花朵。不然阿婼就想著裝病來逃避這場宴會了。

    皇後抿著嘴,看著阿婼的眼神漸漸變得柔軟起來。我相信你,這句話甚是耳熟呢,可惜自己終是辜負了她的信任。

    一聲聲的高呼,無數宮人臣子的朝拜,阿婼跟著皇後踏上了露台,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後的身上。皇後揚起下巴,眼神淡漠的點了點頭,隨後坐在給自己準備的位置,阿婼坐在皇後的身邊。

    歌舞雖然好看,可是看得人太多,難免有些拘束。坐了不久,皇帝就來了,身邊還跟著裹得厚厚的太後。皇帝一出場,頓時宴會氣氛變得更加拘謹。尤其是太後躲躲閃閃的眼神,以及抹得過厚的脂粉更讓人有些掃興。

    “咦,娘娘,長公主怎麽沒來?”阿婼看了一圈,人差不多都來了,唯獨不見長公主。今晚怎麽說也是西域使者的送歸宴,公主應該要出席吧。

    “她呀,等著這個機會去見她的小"qing ren"呢,又怎麽會來這無趣又無聊的地方呢。”皇後夾了一塊薄薄的肉片塞到阿婼的嘴裏,還不等阿婼咽下,馬上又喂了一杯甜甜的酒過來。簡直是周到熱情過了頭。

    “陛下,吾乃西域國師是也,久聞中原術法神秘厲害,今日想要領教一番,不知是否願意賜教。”地上跪著兩三個長著大胡子的魁梧男人,阿婼已經喝了好多酒,臉上起了酡紅,看人也是帶著重影。話還沒聽完,就急著要去應戰。

    皇後笑嘻嘻的看著阿婼衝上去就朝著一個大胡子扔了一地的花,眾人不明所以,大胡子被花砸的莫名其妙,不解的看著麵前的女人。誰知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阿婼背過身子一個彈指,地上的花抖啊抖的便化作五六個模樣相同的女人,圍著大胡子嬉笑玩鬧,有的還去扯了扯那男人的大胡子。

    眾人頓時傻了眼,不知是誰帶頭喝了一聲彩,然後阿婼就帶著幾分醉意幾分得意,搖搖晃晃的走到皇後身邊,一個不穩直接當著眾人的麵坐在了皇後腿上,還一直傻笑。

    “既然祭司大人不勝酒力,皇後就先帶祭司大人回去歇息吧。”皇帝看著醉醺醺的阿婼,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而他身邊的綠衣男人則是微笑著看著皇後。

    “陛下,恐怕祭司會不樂意,她平日裏最喜歡湊熱鬧了,現在隻是微醺,若是此刻把她帶回去,恐怕明日要念叨臣妾了。”

    “即使如此,來人,給祭司大人拿些解酒的物什來。”

    “陛下,剛才那位女子是祭司?”

    “沒錯,這是我朝皇後意外尋得的高人,替朕鎮守後宮。爾等還要再比試麽?”皇帝語氣中帶著些許得意,眼神瞄過身邊的綠衣男子,這舉動一不小心刺激了那些使者,一個個的還不認輸的要來比。

    這邊玩的興高采烈熱火朝天,而陳淑華所住的地方此刻也是鬧翻了天。

    長公主原本不想再見陳淑華的,不然也不會推了陳淑華的多次邀請,可是她讓阿婼送的東西,一送就沒了音訊。按照約定,陳淑華理應也要讓人還一樣東西給自己,可是遲遲等不到陳淑華的還禮,長公主便有些不安,想著偷偷來瞧上一眼。

    可是這一瞧就發現,這殿裏住的人根本就不是陳淑華,雖然隻遠遠看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可是她能肯定那個人絕不是她,她的站姿她的坐姿,她喜歡怎樣端茶怎樣搖扇子,自己閉上眼睛就能夠回憶起來。那絕不是她!

    等她失去理智衝進殿裏的時候才發現,那隻是一個老宮女而已,穿著她最喜歡的衣裳,料子樣式都是幾十年前的,戴著她最喜歡的首飾,同樣也是自己離開前她喜歡的那幾樣首飾。一切都是一樣的,可就是人變了。

    “你是誰?她在哪裏?”長公主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老宮女,厲聲問。

    “老奴不知道,老奴什麽都不知道。”老宮女跪在長公主身側,低著頭伏在地上。

    “你不知道?你為何在這裏假扮陳淑華?你把她藏在哪了?快說!”長公主白皙的手變成了可怖的暗灰色,她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老宮女,掐住了老宮女的脖子。

    其他的宮女見狀嚇得四處逃竄,可惜在她們想要離開宮殿前去報信的時候,宮門忽然關上了。

    “陳貴人饒命,一切都是太後的安排,自您遠嫁西域,我就被太後安排在這裏假扮您。我來這裏的時候,這裏就隻有兩三個宮女,陳貴人饒命啊,放過奴婢吧,奴婢全是聽太後的旨意。”老宮女顫抖著身子,眼淚鼻涕不住的往下淌。

    “你認得我?”長公主看的一陣惡心,鬆手放開了老宮女,隻是眼神依舊冷厲。

    “當年奴婢是儲秀宮的教養姑姑,曾經教過您宮規,要不然太後也不會讓我來假扮您。”

    “太後讓你假扮的是我?那你怎麽穿著長公主的衣服?真正的長公主在哪裏?”她看著哭哭啼啼的老宮女,莫名的心煩意亂,自從踏進這公主殿,自己就開始莫名的心慌,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離自己遠去了,可是自己卻不敢去深思自己的猜測。

    “原本老奴假扮的是您,可是您回來之後,太後就讓奴婢穿上了長公主的衣服。”

    她閉上眼睛,細細的聞著空氣中的味道,羋瑜一直很喜歡紫藤花,她總喜歡在院子裏打一個架子來種養紫藤花,因為如此身上也總是帶著一股紫藤的幽香。空氣中還殘留著紫藤花的味道,紫藤架卻是不見了。

    她走到原來紫藤架的位置,心中莫名一跳,那種心悸心慌的感覺又冒出來了。羋瑜。。。難道你。。。她失神的坐在地上,看著地上隱約可見的血跡,血跡依稀能看出來時被化成一道符咒的模樣。這種符咒自己太熟悉了,當日自己死了的時候,那些人就在自己的屍體旁邊畫了這樣的符咒,來困住自己的魂魄。

    她雙手顫抖著摸上土壤,手指立刻被上麵的符咒燙出了裂痕,似龜裂般開始剝蝕。“羋瑜,我來救你出去。我來了。”

    土壤被一層層刨開,她的手指已經被腐蝕脫落的隻剩下了手掌,以往的儀靜體閑都消失不見,她發髻歪在一邊,身上的衣物都被泥土所汙嘴裏喃喃自語。終於,土壤下顯出了一點白。

    “娓娓。。。”輕柔空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驚的恍然回頭,卻見羋瑜身穿著大紅的嫁衣,臉上漾著恬靜的笑容。“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以為我會在這裏呆上千百年,直到被人挖出來。”

    “羋瑜。你怎麽會。。。被埋在這裏,怎麽就。。。怎麽就沒了?”

    宮宴散去之後,阿婼回來倒頭就睡下了,皇後抱著阿婼坐在鳳駕上,忽然看向公主殿的方向,“咦,結界破了。”皇後咧了咧嘴,嘲笑的回頭看了看太後所住的地方。

    太後手裏緊緊攢著私下裏向西域使者求來的一道符,可是她卻不知,如果西域使者有辦法對付這個被術法複活回來,然後瘋狂的吞噬了千百個宮人魂魄的長公主,也不會千裏迢迢的把長公主送回來了。

    阿婼醒來的時候,窗外的蟬吵得像在開會,於是眯了眯眼,伸手擋住照進床上的陽光。

    “祭司大人好享受呐,可知昨晚發生了什麽事麽?”阿喜不知何時出現在房裏,端著一個冰碗,看著懶洋洋的阿婼,眨了眨眼睛。

    “什麽事?”

    “太後昨兒夜裏仙逝了。”阿喜笑嗬嗬的說道,“這會兒,咱們娘娘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了,再也不用束手束腳了。這老妖婦早該死了。”

    阿婼還沒有消化完這個消息,阿喜就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子話。太後死了,那長公主呢?於是阿婼披了件衣服就趕著去了嵩明宮,嵩明宮空無一人,倒是太後那邊人來人往的。阿婼又跑去太後宮裏,可到了門口,發現皇後的鳳駕停在了陳淑華的宮外,又跑去陳淑華的宮裏。

    踏進宮裏,隻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破了肚子的宮女,而院子裏跪坐著一個人。身上穿著長公主的衣服,但是身體已經化成了石頭,麵容依稀可以辨認出這就是長公主,隻不過沒有了眼睛。長公主跪坐在一個深坑旁邊,抱著一具骨骸。

    肩上忽然被拍了一下,阿婼回頭發現皇後正鄙夷的上下打量著自己。“祭司大人,你還真是越來越不講究了。”

    阿婼這才看著自己,似乎隻穿了一件褻衣身上就披了一件袍子就出來了。阿婼紅著臉,辯解道“我還不是關心。。。”忽然瞄到皇後手裏好像拿著兩顆青黑色的小石頭,“這,這,這,你怎麽把長公主的眼睛給挖出來了。”

    “不挖這個出來,她怎麽和她的小"qing ren"同歸冥界?黑河之北,有對野之都也,出潛英之石,其色青,質輕如毛羽,可通幽冥,亦可錮魂。”皇後把玩著兩顆小石頭,笑眯眯的看著呆滯的阿婼,狠狠的捏了一把阿婼的臉。

    “哎呀呀,祭司大人呆住的模樣真是可口的緊。不對,可愛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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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頭取材於《太平廣記—道術(一)》漢武帝嬖李夫人。及夫人死後,帝欲見之,乃詔董仲君,與之語曰:“朕思李氏,其可得見乎?”仲君曰:“可遠見而不可同於帷席。”帝曰:“一見足矣,可致之。”仲君曰:“黑河之北,有對野之都也。出潛英之石,其色青,質輕如毛羽,寒盛則石溫,夏盛則石冷。刻之為人像,神語不異真人。使此石像往,則夫人至矣。此石人能傳譯人語,有聲無氣,故知神異也。”帝曰:“此石可得乎?”仲君曰:“願得樓船百艘,巨力千人。”能浮水登木者,皆使明於道術,齎不死之藥,乃至海。經十年而還,昔之去人,或升雲不歸,或托形假死,獲反者四五人,得此石。即令工人,依先圖刻作李夫人形。俄而成,置於輕紗幕中,婉若生時。帝大悅,問仲君曰:“可得近乎?”仲君曰:“譬如中宵忽夢,而晝可得親近乎?此石毒,特宜近望,不可迫也。勿輕萬乘之尊,惑此精魅也。”帝乃從其諫。見夫人畢,仲君使人舂此石人為九段,不複思夢,乃築夢靈台,時祀之。對石頭的描述有點改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