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靜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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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便是小公子的禪房了。”小沙彌推開門,轉身對跟在身後的華歆說道。

    “謝謝小師傅。”華歆說著,向小沙彌正正經經地作了一揖。

    小小的孩子,一本正經地向自己作揖。那模樣,竟是說不出的可愛。

    小沙彌有樣學樣地回了禮,說道:“那悟光便告辭了,小公子有事叫我便好。”

    “有勞了。”華歆點點頭,進了禪房。

    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除了床,便是一張桌子和幾個凳子,右手邊牆上掛的是,是一個大大的“禪”字,下麵有幾席草蒲團,蒲團前麵的矮幾上放了幾本佛經。

    對於眼前的房間,華歆並沒有不滿。

    他知道在靜安寺,這已經算是不錯的禪房了,他也知道,這次自己來靜安寺的目的本就不是來遊玩的。

    華家,一直負有神算之名。隻是到了他這裏……伸手扶上鬢角的花苞,華歆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自己沒有半點靈力,卻有了這華家少主的標記。就算父親不說,但是他知道,父親心裏到底是遺憾的,母親也為此暗暗垂淚了很久。好在,自己兩歲識字,三歲吟詩。一直以來的表現也不曾讓他們失望過,這也算是對於他們僅有的一點安慰吧。

    自己也不是沒有在意過的,他不明白,華家百年每一代的家主都有靈力,為何到了他這裏,便是半點沒有。既然沒有,為何又要讓他有著家主的標記?他不是沒有怨過,但是父親的話卻讓他豁然開朗。

    父親說,“就算沒有靈力又如何?我華家從來就不是靠給人卜卦算命為生的!這天下大勢,本也不是金口斷命能斷來的,若是真的做到了胸懷經緯心納山河,這神算的本事,沒有又如何!”

    於是之後,他便不再糾結於那虛無縹緲的靈力之說。

    這次他入靜安寺,便是奉了父親之命,清修三個月為入祖祠做準備。

    華家有祖祠,裏麵供奉了華家曆代家主的牌位,而在祖祠之側,是華家的藏書閣。藏書閣共有樓閣三座,設書房一百二十八間,裏麵收藏了華家曆代的藏書。從地方雜記到行軍布陣,無所不有。

    華家的少主,自十二歲開始,每年便要抽出兩個月的時間入藏書閣修習。

    隻是到了他這一代,因了沒有靈力的關係,在父親問過族中長老之後便讓他自六歲便入了藏書閣修習。

    整整提前了六年的清修,不但是父親的殷殷期盼,也是族裏眾人對自己的肯定。

    即使沒有靈力,他華歆一樣是華家的少主!縱使沒有靈力,華家也斷不會在他手裏敗落!

    他又想起,四歲那年,一直體弱的母親去了。

    父親深夜醉酒時又自己說,“歆兒,你知道麽?我為你犬歆’字,便是希望你平安喜樂,一生無憂。你沒有靈力,我雖然遺憾,卻是很高興的。”

    父親又說,“他人隻道我華家能知天命,卻不知這天命有時還不如不知,不知是福啊……”

    他突然覺得曾經高大如山頂天立地的父親,蒼老了許多。

    後來,父親再不曾如此失態過,他依舊是人前那個威嚴的華家家主。但是自己卻記住了那句“不知是福”和父親那夜眼角的清淚。

    父親和母親向來恩愛,身為華家的家主,父親身邊竟是連個通房也沒有的。父親曾說過,這個世上,總會有那麽一個人是你命裏注定要糾纏一世的。這樣的人,一生一個,便足矣。

    “少主……”門外輕聲的詢問聲打斷了華歆的思緒,是華福。

    “嗯。”出聲應了,華歆轉頭向矮幾上看了一會兒,又說道:“我想看會兒佛經,福叔你沒事的話晚飯再來叫我吧。”

    “是。”門外華福聽了,笑著走開了。他家的少主,果然是勤奮好學的好孩子,就連來著靜安寺清修,也如此好學。有主如此,哪怕是沒有靈力,想來以後華家也是斷斷不會沒落了的。

    靜安寺,前院。

    “主持,外麵有位自稱故人的施主求見。”小沙彌打了個稽首,說道。

    正在閉目修行的慧淨睜開眼睛,問道:“他還說了什麽?”

    “他說自南邊而來,往南邊而去。”

    “哦?”聽到小沙彌的回答,慧淨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說道:“快去將人請進來。”

    “是。”

    小沙彌的身影前腳才消失,慧淨後腳便起身往門口走去。

    十二年前,地處西南邊陲的曼雲府遇到百年不遇的旱災,致使災民遍地,餓殍遍野。當年的他,曾奉師父之命前去布施,卻是因行路不便跌下山崖被一碧眼的外族少年所救。他問了那少年的名字,那少年卻說:“告訴你又如何,出家人本就該了斷塵緣,你莫非還要還俗來以身報恩不成?”,他又問那少年的來曆,少年便答他:“自南方來,往南方去。”

    然後,少年便給他留了口糧和銀兩又差人將他送到最近的鎮子上,便離開了。

    此後十二年,師傅圓寂,他便成了這靜安寺的主持。沒想到,十二年過去了,當年的故人卻來到了小小的青和鎮上,還尋來了靜安寺。

    正想著,便聽到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循聲望去,走在前麵的是引路的小沙彌。緊隨其後的兩人,一個身著黑夜一人身著白衣。黑衣青年,一雙碧色的眸子,頭發隨意地披散著,隻在發尾隨意地係了個墨綠色的緞子,本該是風流隨性的裝扮,和著他身上的那身黑衣倒是給人一種俾睨天下的氣勢。到底那白衣青年,與那身白衣相得益彰,明淨如月。

    黑衣人,慧淨自是認得的。那眉眼之間,依稀就是十二年前救了自己的少年。而那白衣男子,慧淨頗覺麵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便揮了揮手,遣退了引路的小沙彌。

    “慧淨大師。”白衣青年見到他,便行禮道。

    “施主多禮了。”慧淨回了禮,抬頭便向黑衣人看去:“不知故人來訪,老衲有失遠迎。”

    “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巫彥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來意。

    說是有求,但是巫彥地語氣和神情哪裏有一點有求於人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副吩咐的樣子。

    “不知施主所求何事?”對於青年的語氣,慧淨並不在意。當年被少年所救之時,他便知道這人的性子冷淡,不喜俗事。這人情世故,對他來說怕是不耐了,倒是這白衣男子,卻將禮數做得十足十。隻是這樣的做派,自己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的一個小輩受了傷,需要借貴寺修養一陣子。”言兆上前一步道,說著又是一揖。

    客棧人多眼雜,弈兒和自己又身份特殊,若是被有心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他當年是奉了皇命入南疆為將的,卻遭人刺殺,失蹤五年。歸來之後,不進京複命,卻出現在這青和鎮,身旁還跟著南詔的國師,這是怎麽樣也說不過去的。更何況,皇帝多疑,長平候府這幾年靠著大哥在北疆的軍功,好不容易好過一點,他不想因了自己,再讓長平侯府和父親有個什麽萬一。

    本來按照巫彥的意思是打算讓他們去華家的,但是一來,華家規矩非請勿入,二來,弈兒突然出現在華府,怕也是會引得有心人窺視。到時,怕到是會更讓人懷疑。

    思來想去,最合適便是這青和鎮旁的靜安寺了。

    靜安寺雖然坐落在小小的青和鎮上,卻是大齊境內的七大靜修聖地之一。傳言,華家的少主們,在入祖祠修習之前都會來靜安寺清修一段時間。想到這裏,言兆腦海裏便浮現出昨晚看見的那個穿著紅衣的小小身影,他們救了弈兒之後,那孩子幾乎是和自己同時到達的。後來他聽巫彥說,那個孩子便是這一代的華家少主。

    倒是,非常可愛的孩子呢。居然還派人為弈兒解決了一個刺客,那孩子同弈兒是怎麽認識的?這事有空要問問弈兒……

    隻是眼前……

    言兆看了一眼慧淨和尚。靜安寺是佛門淨地,出家人不問俗事,借靜安寺修養怕是要費一番周折。雖然聽巫彥說他救過慧淨和尚,但是靜安寺到底是清修聖地,慧淨和尚若是不允,他們也隻能另想他法。

    “如此,施主便入住西邊的聞鬆院如何?”倒是慧淨和尚,卻是應允了。

    “多謝大師。”聽到慧淨的回答,言兆趕忙謝道。

    “施主多禮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你們身上可不知一命啊,慧淨笑著說道。

    開始他便隱隱覺得白衣男子有些眼熟,望了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之後,他才猛然想起——三年前,自己曾去過一趟北疆的安遠府,在那裏,他看見了長平候世子——安遠將軍。

    那安遠將軍,眉眼之間和這白衣男子有些相似。又想起那長平候府的三少爺便是在南疆失蹤的,自己這救命恩人又是從南方來的。如此,一切便能解釋了。為何一別十二年,連名字都不曾留下的救命恩人為何會來靜安寺找自己,想到這男子的身份,慧淨便明白 。至於他們所說的小輩,身份恐怕也不一般。

    “想來施主修養是不喜人打擾的,如此我會吩咐下去,讓寺中眾人無事便不要去擾了施主的清淨。”慧淨又接了一句,說著還朝黑衣男子看了一眼。

    “有勞大師了。”巫彥頷首道謝,說道:“那我們就告辭了。”

    “不送。”

    後來,直到他們離開,靜安寺中的眾人都不曾知曉在聞鬆院住了半個月的人是何來曆。直至慧淨和尚圓寂,他也不曾知道,曾經救過自己的少年,叫什麽。

    就像少年說過的,知或不知,都沒有區別。他何必去執著於一個名字呢?更何況,執著二字,本就是心魔。(WWW.101novel.com)